別看會場上的這些人,都是政法係統的精英,都是衣冠楚楚的領導幹部。


    其中有些人參加今天這場討論的出發點,卻是各有所圖。想把葉小龍打成罪犯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


    “校長”的人,在這中間推波助瀾,想把葉小龍這三兄弟往邪路上拉,這是用不著說的事。


    要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劉波也不會設計讓玉虎出麵,去找鄧茹的麻煩。也用不著兩頭做好人,說出那種“我不在場”的話來。


    要不是這樣,玉虎就不會想出要報複葉小龍的事。也就不會有那麽一個匿名電話,給玉虎介紹萬老大這麽一批慣犯。


    至於其餘的那麽一些人,那就得要從兩個方麵來進行分析。


    一種人,是出於莫名其妙的義憤。覺得木葉被人打得按在地上,大丟警察的臉麵,局領導都還無動於衷。


    另外一種人,有的是與木葉有那麽幾分感情,或者是知道木葉與呂芸這層關係的人。


    有的是與玉虎爸爸有舊的人。這樣的人,與當年的市經貿委主任玉作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將來有一天,玉作史刑滿釋放回來,也好有一個交代。


    其實,這都是一些托辭。真實的原因,是背後有人在串連,用金錢利益、用官場職務相引誘。


    這種出麵引誘的人,都是在利益上,與張雪曼、玉作史難解難分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們這才鼓起如簧之舌,盡力進行遊說。


    他們也知道玉虎的事情沒法子開脫罪責,隻能在葉小龍身上做文章。


    剛開始,這麽一些人還不敢公開發作。隻能是在兵器上做文章,來試探各方的反應。


    等到時間長了以後,他們彼此發現了同盟軍,也就自然而然地糾集到了一起。


    大家都是官場爭鬥的好手,用不著多加聯絡,很快就出現相互策應與配合的格局。


    這些想揪葉小龍小辮子的人,最先上場的官員,都是幫助搖旗呐喊的外行。


    職務嚇人,業務上卻不很精通。他們從三人所使用的兵器入手,確實隻是一道開胃菜肴。


    他們也知道,僅僅就憑這一條,根本無法對葉小龍三人進行處罰。


    張峰使用的弩,算是一種與槍支同類的管製器具。


    既沒有帶到公共場所,也沒有在公開交通工具上出現,隻能是屬於從輕情節。


    再說,人家是對付手持凶器的綁匪,用著著那麽客氣嗎?和綁匪去講道理,能有用嗎?


    如果加上見義勇為的情節,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事兒。


    有人從兵器入手之後,就有人把討論的內容,給逐步引到了玉虎等人的傷勢上。


    第一個說話的人,是政法委的一個陶處長。


    他從張峰用弩射傷那個頭腦簡單家夥的右眼說起,發表意見說:“……假如再增加一點力度,就能穿透大腦。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了。”


    “陶處長,法律上不存在假如與可能,隻認可事實講話。你用假如之類的措詞來討論案件,恕我不能奉陪。”伍寶章的回答,一點兒也不留情麵。


    陶處長脹紅臉龐,卻又無法反駁。朝周圍的人瞟了一眼,想要尋求附和。


    大部分的人,都把眼睛偏到了一邊。


    有的人在心中嘀咕,你好歹也是一個處長,怎麽會提出假如這麽一種說法呢?


    如果“假如”也能成為認定犯罪的依據,那我假如你可能會殺人,可能會收賄,可能會做侵犯女人清白的事,這能行嗎?


    也許是陶處長的處境太過尷尬,司法局的章副局長咳嗽了兩聲。聽到咳嗽聲,大家都知道這人是想要說話。


    他這樣的做法,就連同一陣線的人都覺得有些討厭。想說就說唄,又不是多大的領導,用得著這麽裝模作樣的嗎?


    這不是在你的單位,在場這些人也不是你的下屬。


    “伍局長,我說一點看法,供你參考,供你參考。我說嘛——”章副局長拉了一聲官腔。


    “章副局長,有話就請直說,不用浪費時間。在座的不少領導,都有自己的事務要處理。”伍寶章不客氣的打斷對方的官腔。


    既然對上了陣,他也就不會再給對方留什麽麵子。隻有讓對方惱羞成怒,才能更加容易的找到薄弱環節。


    章副局長臉色一變,手掌一抬,想要發作。就在手掌往下拍的時候,卻又想到對方不是自己的部下。


    說到級別,大家都是一樣。比起權力,自己要比伍寶章弱了不少。最為主要的一條,這裏不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在場參加會議的領導,警察局要占了一半的人數。就看那些瞪眼的警察,也能知道自己討不到好處。


    章副局長幹笑一聲,趕忙說道:“那個張峰用弩進行射擊,從理論上來說,就不應該射擊要害部位。既然是救人,怎麽能打擊這種要害部位呢?”


    聽他這麽一說,會議室裏立即出現了一陣騷動。


    見到這種情形,章副局長得意地朝四周揮了一下手,又朝伍寶章抬了抬下巴頦兒。


    “章副局長,《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之中規定,應當以製止違法犯罪行為,盡量減少人員傷亡、財產損失為原則。”伍寶章說話的同時,取出了一本法律匯編。


    “這又怎麽啦?上麵不是說要盡量減少人員傷亡為原則嘛。”對法律不是太熟悉的章副局長,有些迷惘地看著伍寶章手中的法律匯編。


    “我去警察部裏參加業務培訓的時候,有領導給我講了這麽一個故事。說剛開始製定這條規定時,並不是這麽寫的。”伍寶章娓娓而談地介紹著往事。


    有那性急的領導,連忙追問道:“快說,那是怎麽寫的?”


    “寫的是保證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為原則。從表麵上來看,隻是‘保證減少’與‘盡量減少’這幾字的區別。真到了具體執行的時候,那就是完全的不一樣……”


    就在這會場上,伍寶章給大家說起了故事。


    剛開始,警察部領導一看這樣的規定,頓時就覺得無法執行。


    警察用槍的時候,不會有什麽空隙來慢慢瞄準。在那種千鈞一發的時候,誰也沒有這個把握來確保在場人的人身安全。


    爭論了幾次以後,都無法求得共識。


    到了後來,有人出了一個主意。以娛樂的名義,將製定法律的專家請到靶場上打靶。


    說是隻打非致命處,卻總是有人打不到靶子上,或者就把子彈飛到了靶子的腦袋上。


    這是打的固定靶,而且是在心平氣和,不受外界幹擾的情況下打靶,都做不到“保證”二字。


    倘若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還能做得到嗎?悟通了這個道理,專家們立即修改了措詞。


    說到這兒,伍寶章好整以暇地瞟了對麵一眼,輕鬆地說:“章副局長,我現在請你到公安局的射擊場去打靶,是不是能確保打不到要害部位呢?如果你做不到打擊指定位置,又怎麽來要求張峰呢?”


    “能,他能保證把子彈飛上天。”有人小聲諷刺了一句。


    這話說了以後,引得全場轟笑起來。章副局長的臉,也變得滿麵通紅。


    他惱羞成怒地反擊說:“伍局長,那你們木支隊長,兩次被人按倒在地上。難道說,你們也不打算過問嗎?”


    “章副局長,謝謝你對我們警察工作的關心,更謝謝你為木葉仗義執言。不過,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最好先聽一聽在場人的介紹。”伍寶章的回答,還是這麽輕鬆寫意。


    聽他這麽一說,林中傑接過話筒,把木葉兩次被按在地上的經過給介紹了一遍。


    他這邊剛一說完,已經回過神來的陶處長又跳了出來。


    章副局長為他幫腔,他也得要投桃報李,為章副局長解圍。


    “伍局長,你們對待葉小龍的做法,好象有些特殊嘛。”陶處長挑到了眼子。


    “陶處長,請具體的說。”伍寶章旁若無人的抽起了香煙。


    象這樣的角色,他的心中根本就不存在得罪與不得罪的想法。一個坐機關的處長,算不得什麽大領導。


    “同樣是罪犯,為什麽葉小龍能抽煙,其他的人就要戴上手銬?”陶處長氣勢洶洶地責問道。


    “陶處長,請注意你的用詞。”伍寶章眼睛一瞪,不客氣的訓斥說。


    “伍局長,你這是什麽意思?”陶處長也有些惱火。


    “小苗,你來告訴他。”伍寶章隨手指了一個正在做記錄的警察。


    這是一個年輕警察,參加工作不過三年的光景。伍寶章采用這樣的做法,等於是在指著鼻子罵人。


    “你——”陶處長站了起來。


    姓苗的小警察,隻知道執行自己領導的命令。


    立即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解釋說:“陶處長,到目前為止,對葉小龍是不是構成犯罪,還隻是處於探討的狀態。至於你所說的抽煙止痛一事,不存在任何法律上的缺陷。”


    說完之後,小苗繼續坐下,執行自己的記錄任務。


    “各位領導,事情很清楚,對葉小龍三人的問題,我們還處於探討狀態。在最後結論出來之前,他們就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伍寶章鏗鏘有力地說。


    他的話音未落,會議室裏就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當然,這片掌聲,不包括陶處長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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