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副秘書長已經感覺不出不對勁,可是現在卻被陳子健逼到了牆角。


    如果陳子健跟他走,唐主任將事情匯報給周書記,肯定夠他喝一壺。


    可是讓陳子健跟唐主任走,無疑在眾人麵前,自己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真的是難以下台。


    唐主任看了看陳子健,又看了看萬副秘書長說道,“周書記找小陳有事,那我先跟萬副秘書長請個假可好?”


    萬副秘書長立刻點點頭,嘴裏連聲說好,一臉的尷尬。


    而陳子健裝出惶恐的樣子,“萬秘書長周書記找我有事,您批準了嗎?”


    萬副秘書長的鼻子差點氣歪了,勉強的笑了笑,“那啥,小陳好好匯報工作啊!”


    “那,那我可真走了,您就不擔心我惹是生非、目無領導?”,陳子健裝出惶恐的樣子問道。


    萬副秘書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臉上的勉強的笑容,就像凍豬油般凝固,旁邊傳來輕輕的笑聲。


    陳子健懶得理他,轉身跟著唐主任走了。


    聽著身後傳來人們輕輕的笑聲,陳子健估計萬副秘書長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草!反正老子已經下鄉扶貧,有本事你咬我啊!”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這事情確實有些意氣用事,因為幾年之後,這個萬副秘書長還真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


    不過陳子健並不後悔,如果別人都打在左臉上,還笑著把右邊臉遞上去,自問自己做不到!


    唐主任將他帶到市委書記辦公室旁邊一個小屋子,陳子健知道是唐主任的辦公地點。


    他心中有些小激動,這可是長這麽大,頭一次進市委書記辦公室,在這個小門後有什麽?他忍不住好奇的猜測著,那裏就像未經人事的少男,對女人的身體充滿了幻想和向往。


    唐主任給他講了一下進去的注意事項,陳子健聽得很認真,同時似乎覺得唐主任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似乎也在觀察他。


    當唐主任推開門,陳子健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腦袋頂上,怎麽走進去的都不知道。


    等他反應過來,此刻人已經站在了辦公室裏。


    怎麽沒有人?陳子健有些詫異!


    市委書記的辦公室,並沒有他想象當中的那麽富麗堂皇,反而有些簡單,要說印象深刻,就是大了一點。


    辦公桌,書櫃,茶幾,沙發,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都沒有,心中忽然覺得有點失望。


    就像已經領略了婦人的風情,覺得當初的神秘和幻想,不過如此而已。


    “愣著幹什麽,過這裏。”,唐主任招呼了一聲,他這才發現,就在屋子對麵還有一扇小門,急忙走過去。


    唐主任示意陳子健等一下,敲了敲門,推開,他瞅見裏麵坐著幾個人,還有股濃重的煙味冒出來,裏麵是小會議室。


    唐主任走進去,過了一會兒出來示意陳子健進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邁開腿走了進去。


    說實話,當時陳子健感覺小腿肚子都轉筋,後背開始往出冒汗。


    走進去,看見七八個人坐在環形會議桌旁,目光同時集中在他的臉上,目光好像化為實質,就像無數毛毛蟲在臉上爬,好癢,極力克製著不去撓。


    這幾個人都是市委常委,陳子健這才意識到,原來此刻的自己,竟然身處在市權力最高的地方——市委常委會!


    唐主任跟周書記說了一聲,然後拿了一個筆記本,坐在靠牆的一排椅子上。


    周書記看了看他說道,“小陳你來了!”


    陳子健急忙笑著說道,“周書記好,各位領導好!”


    現在回想起來,絕對屬於點頭哈腰奴顏婢膝,但陳子健自問沒有那些yy官場小說中男主人公不卑不亢,贏得了大人物的好感本事,因為那些全都是扯淡。


    說真的,要不是強撐著,他真有可能坐到地上,開玩笑,這裏坐的人隨便拿出一個,都是這個市跺一腳顫三顫的人物。


    而且久居上位,在他們身上帶著一股氣場,也就是俗稱的官威。說也奇怪,官威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可偏偏能讓人感受到,而且此刻陳子健麵對的還不是一個,而是好幾個,造成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汗透衣背,心如鹿撞,忽然想起世說新語中,曹丕見二鍾的典故。


    鍾毓、鍾會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與其父鍾繇曰:“可令二子來!”於是敕見。毓麵有汗,帝曰:“卿麵何以有汗?”毓對曰:“汗出如漿。”複問會曰:“卿何以不汗?對曰:“汗不敢出。”


    這就是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戰戰兢兢,汗不敢出的典故,他真的體會到了二鍾此刻的心情。


    周書記看出他的緊張,笑了笑讓他不要緊張,陳子健急忙點點頭。


    周書記拿起一張報紙,指了指其中一個版麵問他,“這篇文章是不是你寫的?”


    陳子健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心不禁狂跳起來,確實是那篇關於國企改製的文章,他開始以為泥牛入海,沒想到刊登出來了,不過沒有刊登在南河市日報,而是刊登在了省工人日報!


    而且還是二版,在這篇文章前麵又加了一篇編者按,這說明這篇文章屬於重點推薦。


    難道夢秋水去省城,就是幫我發表這篇文章,陳子健心中暗暗琢磨著。


    原本以為上個市日報就已經是天大的事情,沒想到省工人報全文刊登,陳子健忽然有狗頭金砸頭上的錯覺。


    忽然他聽到有人咳嗽,急忙警醒過來,看見唐主任用警告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禁汗顏,在這種場合還能走思,先汗一個!


    陳子健點點頭表示是自己寫的。


    周書記饒有興趣的看了看他,用手指了指說,“上次公開競選的時候,你的發言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沒想到還能寫出這麽一篇立意深刻的文章,很不錯!”


    聽到這個稱讚,陳子健的心猛地跳動,激動啊!


    可沒想到周書記轉口問陳子健,“你為什麽會想起寫這樣一篇文章?”


    聽到這句話,陳子健的心懸在了半空中,他很清楚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如果回答不和周書記的心意,便立刻會在對方心中留下邀寵幸進的小人惡劣印象。


    他咬了咬牙說道,“其實您那次在公開競選提出的問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姥爺就是江北重機廠的一名車間主任,我小的時候,經常去姥爺家裏,一去了之後,姥爺就帶著我去廠裏玩,當時在我兒時記憶中,那裏總是機器轟鳴,到處充滿著活力,那裏一切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隨著我的年齡慢慢變大,姥爺也變老了,而且江北重機似乎也隨著他一天天變老,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活力,增加的隻是漸多的暮氣。”


    “可是我姥爺盡管退休了,可依舊每天都到廠裏轉轉,因為那裏留下了他的青春,他的汗水,可是去了一次之後,就要長籲短歎好幾天,而且說再也不去了。”


    “可是沒幾天他又去了,就這樣周而複始,對於這個我特不理解,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問他,姥爺你去了之後就心情不痛快好幾天,那你幹嘛還去呢?”


    “姥爺歎了口氣跟我說,他是看著廠子一天天建起來,這個廠子已經成了他生命中難以割舍的一部分,現在廠子不行了,可是他希望有天這個廠子還能重新興旺發達。”


    “盡管他去一趟失望一次,可在他依舊不死心,總想著有天這個廠子重新煥發活力,就算死他也能瞑目了。”


    “可,可……”,說到這裏陳子健的聲音哽咽了,咬著嘴唇,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眼圈熱辣辣的,鼻子發酸!


    他說到這裏,小會議室變得很靜,隻有對麵牆上的石英表,沙沙的走著,聲音清晰可辨。


    陳子健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接著慢慢說道,“可是我姥爺沒有等到那一天,他,他在廠子裏倒下,再也,再也沒有起來!”


    說到這裏陳子健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將頭扭到一邊,哽咽說道,“對不起各位領導,我,我失態了!”


    房間裏還是很靜,周書記輕輕歎口氣,“小陳是真情流露啊!”


    “對不起周書記,我,我……”陳子健急忙擦了把臉,哽咽地說道。


    “沒事,沒事,你的心情我理解。”,周書記擺擺手。


    過了十幾秒陳子健接著繼續說道,“周書記那天問我的問題,忽然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而且就在,就在那天晚上我夢見了我姥爺,他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


    “夢醒之後,我覺得應該為姥爺做點啥,一來是紀念他老人家,二來是想盡自己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告慰我姥爺的在天之靈,於是我寫了這篇文章,”說完陳子健又重重的抽了一下鼻子,使勁抹了一把臉。


    “好,你的心情我明白了。”周書記點點頭,讓唐主任把他領到旁邊辦公室休息一下。


    唐主任走過來拍拍陳子健的肩膀,就這樣兩個人走出了市委常委會的小會議室。


    當時的他並不清楚,就因為剛才的一番話,推動了江北重型機械廠的改製的序幕。


    就在前一段時間,他偶爾看到一些電視選秀節目,不少選手爭相比慘,用催人尿下的故事來打動評委。


    陳子健忽然想起當初在市委常委會上的一幕,不由得笑出聲來,論起來他還算是始作俑者,不由得有點小得意,隻不過他的故事是真的!


    到了十一點多的時候,常委們依次從小會議室走出來,陳子健急忙站起來,有的常委麵無表情從他身邊而過,有的常委笑著衝他點點頭。


    最令陳子健意外的是,市長李青山特意站在麵前,笑著伸出手,他真的受寵若驚,大腦都抽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急忙把手遞過去。


    李市長笑著握了握他的手,然後說道,“歡迎你小陳同誌!”說完走了。


    “歡迎我,小陳同誌?這句話什麽意思?”,他真的愣了!


    陳子健看了看唐主任,唐主任坐在那裏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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