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無常,十三年前荼蘼花開見到那被花枝纏住頭發的女童,吉光片羽般的美好,卻被殘酷的命運無情的摧殘。


    那被晉候捧在掌心的少女,早就不記得了十三年前有個少年為她解開被花枝纏住的長發,也不記得十三年前長孫家滅族的慘案。


    她被父兄保護的很好,生來連口苦都舍不得讓她嚐一口的,那些肮髒的、不愉快的事怎麽會讓她知道呢。


    正是這樣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才好哄騙,花前月下的幾句山盟海誓,便讓她迷了心神,不顧與父兄決裂也要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嫁給他。


    他幾乎是以一種冷酷無情的姿態看著她與父親在做著抗爭,看著晉候日漸心力交瘁——他的掌上明珠,卻愛上了仇人的兒子,可是他……偏偏,因為心存愧疚,又不敢揭露他的身份。


    他已經預測到了今後的結局如何、卻無法阻止、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掌上明珠走向毀滅,承擔他的罪孽。


    那一年春試,沒有任何意外的他奪得了榜首,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天下讀書人所歆羨的一切,他全都擁有了。


    可是他知道,這並不是結局,一切僅僅是開始而已。


    明明知道,接近謝婉不過是為了報複謝家的一個手段而已,可是成親那日十裏紅妝,他依舊忘不了紅燭下掀開她蓋頭的那一刻,少女如花般的笑靨。


    多少年過去,物是人非,山和變遷,可是唯獨那樣的一雙眼依舊純淨美好,照出他的汙濁不堪……


    她說握著他的手道:“結發為夫婦,恩愛兩不疑。”


    縱然心腸冷硬如他,在那一刻,竟有一種無法與之對視的感覺。


    隻是一步錯步步錯,當那一年上元佳節花燈會上再次遇見他的時候,便就注定了她這一生的災難。


    她是個很好的女子,美麗聰慧,溫柔善良,嫁給他之後就算他有意冷淡,但她依舊貼心的是個很好的妻子。


    夜半讀書,她是陪在他身邊,他處理文書,她在為他縫著不小心被樹枝刮破的衣襟。世家出身的小姐,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寶,這些東西都有仆婦做的,可是對於他的一切她總是要親力親為,她在努力扮演著一個好妻子的角色。


    那時萬籟俱靜,一燈如豆,他抬頭總能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燈火下呈現出一種寧靜而又溫暖的色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對他微微一笑,依舊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那時他竟有一種幾近荒謬的感覺——若是往後餘生都是如此該有多好。


    他是她的魔障,她亦是他的魔障。


    後來,他數月再未踏進她的院子半步,每天應酬,酒醉回歸。


    一個月後,他納了她貼身侍女沈憐為妾。


    那個女人,看起來柔弱美麗,但那雙眼有一種迷離惑人的美麗,藏著一種貪欲的野心,和那雙幹淨漂亮沒有任何欲望的眼不同。


    那天他醉了或者沒醉,他清晰的聽見那個女人帶著一種幾近魅惑的語氣在他耳邊說:“大人你又在隱忍克製著什麽呢,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汙濁不堪,一樣被野心欲望占據了所有的人……


    當他幾近以一種無情的語氣說要納沈憐為妾的時候,沒有哭泣和質問,她站在那以一種迷茫的眼神看著他,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後來她回了晉候府,三天後她才卻又回來了,紅腫著眼,那時他想,她知道他的身份,他與謝家的恩怨。


    在他以抱著羞辱謝家的心態十分高調的納沈憐為妾的那天,她哭著問他能不能放下過往,一切重新開始。


    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泣不成聲,而他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從一開始兩個人的相遇到相愛都是他步步為營的算計,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的謊言罷了,可笑她到現在還沒看清。


    之後他便常歇於妾室的院子,沒有進他的房間半步,轉身回頭再也看不見燈光下那恬靜的麵容的時候,心中總覺得像是缺了什麽……


    府中的荼蘼花不知謝了開了幾回。


    當他的長子出生的時候,看著那個柔軟的生命,他內心並無半分的觸動,被仇恨充斥著生命的他,已經忘記了那一種看見新生命的悸動。


    他的心,早已冷硬如鐵,忘記了曾經對於新生命的好奇與期盼。


    但是他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努力裝作不在意,可是當心腹來回話的時候他依舊克製不住自己的腳步,偷偷的去看他們母子。


    她還在昏睡著,聽說她身子弱生產的時候吃了不少的苦頭,那個孩子卻十分健康的睡在搖籃裏,見了他睜開了眼好奇的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那樣的笑容,讓他不由想到多少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容,宛若經年時光重疊,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在搖籃中的孩子,小小的生命、柔軟的不可思議。


    再次看見他已經是好幾年後了,他在宮宴上多飲了幾杯酒,半醉之間竟無意識的來到她的院子。


    多久沒見過她了,是四年前他的長兄被獲罪被關押進大牢,卻不幸染上鼠疫病逝的時候,她求一紙休書。


    多麽可笑,她以為他能放過她嗎?


    “你生是蘇家的人死亦是蘇家的鬼,此生你都不要想著離開蘇家半步。”


    此後她似乎是被抽空了靈魂的傀儡,帶著孩子住在相府的一隅,深居淺出,安靜到,整個相府好像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那個孩子手中捧著新摘的梅花,跑快了正好撞到了他的膝上,與他相似的眉眼以一種陌生警惕的目光看著他,故作老成的板著臉問他道:“你是何人?”


    在那冬日如琉璃般透明的陽光下,他那黑白分明的眼卻與她一模一樣,竟不知時光偷換光陰,已過多年。


    他沒說話,那個孩子對著不遠處的長廊下道:“母親,這裏有個奇怪的人……”


    他抬頭,看見了站在梅樹下的她,依舊一襲白衣,宛若是開在風中的茶蘼纖細脆弱。


    雖在咫尺,卻如隔天涯。


    他都不知這些年的仇恨與冷漠,究竟是誰在折磨誰,他們之間究竟又該以何為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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