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王府,空無一人的時雨居中。


    “人呢?”他的聲音冰冷,在這樣溫暖的暮春季節,讓追痕不由打了個寒顫……


    “二小姐她回蘇家了……”追痕戰戰兢兢的說道,等著自家主子的怒意。


    未曾想到,他話音落下等到的是意想不到的沉默,他心道自家主子今日怎麽這般淡然了——當然,他家主子行事素來淡然,被西燕十萬兵馬包圍的時候他都能麵不改色,唯一讓他失態的就隻有蘇二小姐了。


    他仗著膽子抬頭一看,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清冷的月輝下,卻見他臉色冷的駭人,墨色的眼眸幽深到不見底,似有點點猩紅在翻湧著,身上流露出的駭人殺意不僅是他,就連今夜當值的暗衛們都感受到了!


    他拎著的那精致的食盒承受不住內力洶湧,四分五裂連帶著裏麵盛著點心的碟子都飛了出去。


    見主子動這麽大的火氣,今夜當值的暗衛們心中駭然,紛紛前來請罪,沒有點燈火的庭院中跪著十幾個人,看著地上那四分五裂的食盒已經預見到了不久後自己的下場。


    而此時趙肅不知底下已經跪了一片人,泛著猩紅的眼盯著那空無一人的西窗,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她已經離開了,回到了蘇家。


    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正如她不經意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一樣,沒有任何的預兆。


    在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在滿懷希望的期許著明天的時候,她又離開了,留下他一人!


    為什麽離開,是因為知道趙煜是夙寒,所以覺得留在夔王府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對她究竟又算什麽?就算她誤會了趙煜的身份,那與他這麽久的朝夕相處,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回了蘇家……明明她不是蘇玉徽,明明她與蘇顯隔著血海深仇,可是依舊能將那個地方當做自己的家,依舊能將蘇瑾瑜當做親人牽掛著他、維護著他。


    而他……什麽都不是,夔王府對於她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明明是生命中最為珍視的東西,他那麽小心翼翼的都無法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將她捧於手心,可是依舊不是屬於他。那麽該怎麽做,才能永遠、永遠的擁有她,不讓她離去呢?


    是折斷她的雙翼讓她永遠飛不出他的掌心,還是所鎖鏈將她困在她的身邊……


    追痕等人隻見眼前那俊美幾近天人的男子,眼眸一片猩紅,宛若從血海地獄中出來的修羅……


    “她離開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麽?”他冰冷的語氣宛若是從九幽地獄中傳來,追痕忍著心中的懼意,腦海中飛速的盤旋著,大著膽子回道:“今天放榜,下午二小姐回了蘇家一趟,黃昏時分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來找主子,並沒有什麽異常……”


    見自家主子竟然罕見的耐著性子聽他說廢話,追痕見情況不是想象中那般糟糕,便繼續道:“晚間二小姐還來書房找主子呢,未曾想到宮中送了些東西過來後二小姐臉色連衣物都沒收直接回了蘇家。想來隻是與主子置氣而已,並非是鐵了心要回去……”


    聽他這般說,趙肅臉色稍霽,但是依舊難看的厲害,問道:“什麽東西?”


    追痕回道:“是皇上賞的一些獵物倒也沒什麽。隻是,有隻紅狐狸,是溫將軍送給王爺的,二小姐聽了後臉色就變了……”


    此時霽月居中好夢正酣的蘇玉徽莫名覺得頸邊一陣涼意,下意識的把被子拉了拉。


    她又夢見了夙寒。


    這一次不是在山洞中,也不是在三日後打掃幹淨的戰場上,而是在那一場幾近屠殺的戰役被阻止結束後,成堆的屍海中……


    昭王獻城投降後,昭國連下了三天的大雨,傾盆的大雨澆在戰場上,仿佛要洗滌盡所有的罪孽與殺戮。


    在轟鳴的雷聲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她依稀聽見有人在說:“屍體太多,羨玉公主的遺骸……未曾找到。”


    “……這樣也好,畢竟是個漂亮的姑娘家,想來也不大願意別人看見她成為一捧碎骨的樣子……”


    她想是啊,在跳下城樓的那一刻她除了記掛著那個山洞中的人如何了之外,還有就是……如果自己的屍骨被師傅找到,會不會很難看啊,她一直很看重自己的臉麵的!


    在那模糊的身影和陌生的聲音中,中間的黑衣男子不顧侍衛們的驚呼兀自冒著雨,走到那堆砌成山的屍骨中。


    他從屍骨堆中一遍遍的翻找,血水將他的衣襟浸透他絲毫不在意,有人問他在找什麽他不發一言。


    或許他在找她的屍骨,又或者是在為了心中那微末的希望——沒有看到她的屍骨或許她並沒有死,或許山洞中她留下的那些字是騙他的,她不是什麽羨玉公主,她還好好的活著,在世間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等他找到她……


    烽煙未熄,屍橫遍野,他不顧安危就就這樣在戰場上翻找著,幾近癡狂……


    城牆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染,從破碎的屍骨中,他找到了一塊本該不屬於戰場上的東西……


    晶瑩剔透的玉質,繁瑣的紋路呈現交織在一起形成青鸞鳥的形狀,血跡已經滲入到脈絡裏,雨水無論怎麽衝刷都衝刷不幹淨……


    他見過,那塊玉佩就是她佩戴的。


    那時她可憐兮兮的說著自己淒慘的身世以及月宮中人對她慘無人寰的剝削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若真的不過是月宮一個普通的弟子,又怎麽會佩戴這樣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


    縱然隻不過在夢境中,她似是也能感受到他那時的絕望,磅礴的大雨下天地連成了一片,他站在磅礴的大雨下,手中握著那塊玉佩,宛若稀世奇珍,雨幕將整個天地間都隔絕,他的身影站在那看起來竟是那般寂寥和……無望……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而下,她怔怔的伸出了手,那一刻在夢境中她竟然能感受到溫度——不,那不是冰涼的雨水,而是……溫熱的淚水!


    究竟承載著怎樣的深情,她隻不過一眼,就已哀絕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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