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浮雲城回京的船上她想過再見到趙肅的場景。


    如果是在夔王府見到他,恢複了三成內力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揍他一頓,就當是他瞞著她與月宮暗通書信來往、瞞著她龍吟劍來曆這兩件大事的教訓;如果是在靖王府見到他,她一定會幫著他一起從葉兮清口中問出二十五年前靈犀園中的事始末,至於他們的帳容後再算。


    可是讓她措手不及的是她再次見到他竟然是在宮中,中秋夜宴觥籌交錯之下,他看向她的目光冰冷宛沒有一絲溫度,攜著一個女子站在她的麵前,說:“這便是我的王妃。”


    那些或是譏諷或是同情的目光下,她如同小醜一樣站在萬人中間,尊嚴一點點的碎成裂片被人踐踏,像是一場荒唐的夢,又像是一場笑話。


    在那情根不知何時深種之時,在她從朦朧之間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之時,在她看出明知這是皇室陰謀之爭稍有不慎便就是粉身碎骨,可依舊義無反顧的回到汴梁回到他的身邊時,他說他要娶別的女子為王妃。


    她有她的驕傲,在那些看笑話人的眼中不肯流露半分脆弱,可那句真心將她的驕傲尊嚴擊的粉碎。


    自從那日蘇玉徽醒來之後每日將自己關在房間內閉門不出,說是在調理內傷,但內傷卻一日比一日嚴重,人也怏怏的望著床頂發呆,不發一言。


    眼見著她短短兩三日的時間狀態越來越差,就連葉兮清也束手無策,情之一字最為傷人,陌華見蘇玉徽為了區區一個趙肅如此作踐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氣憤,臉色陰沉沉的拿著鞭子就要去夔王府找趙肅算賬。


    還沒等他見著趙肅呢就便夔王府的侍衛給攔了下來,這些時日夔王府的防禦人數竟比之前添了一倍不止,不說人了,就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氣急敗壞的二堂主火氣沒處發就整日裏拿著靖王府後花園的花草折騰。因著此事歸根結底還是他那不靠譜的師傅給惹出來了,這兩人原本在汴梁好好的,一個去了邕州一個去了趟浮雲城便就成了如此模樣。


    他拿趙肅沒辦法更拿蘇玉徽沒辦法,怒火之下仗著狗膽每日一封加急送到月宮的書信言辭激烈十分不敬,歸根結底就一句話——他在汴梁城已經頂不住了,師傅您若是還想要您兩個寶貝徒弟的話快來汴梁吧!


    眼見著靖王府後花園中那被精心伺候的花草在陌華的辣手摧花之下所剩無幾,趙煜此時也沒心思心疼那些花兒草兒什麽的,對葉兮清急躁道:“先生您得想個辦法才是。先不說東宮蠢蠢欲動這汴梁城的局勢如何,小玉徽的身體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可是我如今在世上的骨肉至親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自己將自己的身體拖垮啊。”


    比起趙煜與陌華,葉兮清是最關心蘇玉徽身體的,可是他如今的他也無計可施,隻好寫信到月宮,霽月清風的葉先生竟也在信中十分親切的問候了月宮先祖,讓澹月自己來汴梁收拾他捅下的簍子。


    但是,再這樣耗下去,蘇玉徽的內傷一日比一日重怕等不到澹月來。


    想到此處葉兮清長長一歎,道:“罷了罷了,我去看看她吧。”


    此時天色已晚,但房間內依舊沒點燈火,靜悄悄的一點生機都沒有,饒是如同葉兮清這般內家高手也隻聽得見一點微弱的氣息,斷斷續續的像小貓兒一樣。


    “天黑了,怎麽不讓碧煙她們點燈?”蘇玉徽在靖王府住下之後便讓碧煙與薔薇從蘇家過來照顧她,想著能開解一下她的心結。


    但是,就算是碧煙做她素日裏最愛的玫瑰酥放在她的麵前她都不為所動,正是因為如此,陌華等人意識到了事態的嚴峻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葉兮清點了蠟燭,便看見那搖曳的燈火下,衣著單薄的少女抱著膝蓋仰臉看著窗外那一輪新月不知在想什麽,是在思念著那萬裏之遙的月宮嗎?


    本屬於那塵世之外的少女,卻卷入了這世俗的紛爭。


    淡淡的月華灑在她的臉上,竟有一種超脫塵世的美感,有一種脆弱到不詳的美麗。


    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她對趙肅的情意比他們想象中的陷的還要深,本以為她心性豁達,或許會因為中秋夜宴上的事感到難過,卻沒想到從此一蹶不振。


    一直以來都是趙肅顯露出偏執的占有欲,反而她麵上一副懵懂的漫不經心的樣子,於情感上的遲鈍像極了她的師傅。


    月宮的弟子雖然驚才絕豔但大多數卻多以清心寡欲,對於世俗的感情都十分遲鈍甚至有些薄涼,她師承於澹月驚人的天賦像他,連那性情也像極了一二,可是他忘記了,她亦是流著楚湘的血脈……


    他看著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長長的歎了口氣,眼中帶著不忍和自責道:“是我們的錯,當日若早將連城璧的真相告訴你,你也不會為了調查連城璧之事與趙肅糾纏不清,也不會陷的這麽深了。”


    當日在驪山行宮中他一眼就看出了趙肅對她的情分,但是彼時時局混亂他們要借趙肅的手保護她,便縱容二人繼續發展。平心而論,無論是趙肅的身世還是偏執狠戾的性情都不是她的良人。


    她在那靈山秀水間長大,無拘無束,意外被卷入這風雲詭譎的皇權紛爭來,可是到底她不是屬於這裏,還要回歸本來應該屬於她的地方。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了他們的控製之外,包括她對趙肅感情的發展。當她昏迷之時,這是連澹月都沒算到的,師承了他衣缽的弟子血脈中也繼承了她母親那多情敏感的性格,為情而生,為情……而死。


    葉兮清的話將蘇玉徽飄遠了的思緒拉了回來,卻見她雖麵色蒼白,但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漫不經心道:“這又與先生何幹。書上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先生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識人不清,是我癡心妄想了。沒想到,他那樣的人……心是捂不熱的。”


    她語氣平靜,但是眼神卻黯淡無光,儼然是心死如灰。那一刻葉兮清的心像是被什麽狠狠的一擊,這透過這樣一雙悲涼的眼眸仿佛與那遙遠的時光,山寺門前那與他訣別的少女重疊在了一起,多少個午夜夢回中那樣一雙哀怨悲涼的眼眸隔著桃花煙雨看著他,心中有一種荒謬的直覺——山寺一別之後,他的楚湘就已經死了。


    難道,那些悲劇依舊要在這個孩子的身上重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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