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天氣暗沉沉的,朔風刮在臉上生疼,像是要下雪。


    蘇玉徽站在畫舫之上,白色的狐裘下一襲煙青色的長裙,那一抹煙青色,像是雨過天晴後,琉璃色的天空中呈現出極具有詩意的青。


    她很是怕冷,整個人在狐裘中裹的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小臉,清豔絕倫。


    一雙清澈的桃花眼在朦朧的煙霧之下呈現出一種迷離的色彩,眼波流轉,動人心魄。


    “可還記得,第一次我們相見時的場景。”他猝不及防的聲音從她耳畔響起,她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眼眸泛著淺淺的水意無辜的看著他。


    也不怪蘇玉徽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畫舫已經慢慢駛離了岸邊,煙霧朦朧的碧水之中,在外人看起來頗具詩意的畫麵對於蘇玉徽來說無亞於是噩夢。


    她用了畢生最大的意誌力才讓自己忍住抱著欄杆狂吐的身份,裝作風輕雲淡的和趙泓臨站在船舷邊假裝在欣賞風景——敵不動,我不動。


    她心中已經閃過了許些個念頭,沒想到趙泓臨第一句話說的竟然是這個。


    所有打好的腹稿因為趙泓臨的不按照常理出牌給咽了下去,雖然不過一瞬間心中轉過了許些個念頭,但是麵上蘇玉徽依舊不動聲色,甚至帶著淺笑道:“自然記得,當日我被刺客追殺,是六皇子救了我。”


    蘇玉徽正順便再感慨一下物是人非,怎的一轉眼間他們竟成了仇敵,接下來再從趙泓臨口中套出些訊息出來的時候,趙泓臨忽而道:“我很後悔。”


    蘇玉徽???


    六皇子的再次不按照常理出牌再次的讓素來心思機敏巧舌如簧的蘇二小姐呆滯住,一時間不知說什麽是好。


    “當日見你慌張的用手帕擦臉,卻越擦越髒笨手笨腳的樣子,我在想,世上怎麽有這麽傻的姑娘。”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清和,宛若是三月初生柔嫩的柳枝,拂過的臉頰一樣舒服。


    說出的話卻是……十分欠揍!


    雖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是狼狽了點,但不是她的錯好麽。


    趙泓臨沒有看蘇玉徽,眺望水麵的目光深邃悠遠,繼續用那平緩的聲音道:“可是不管她動作再怎麽笨拙,可在我眼中是那樣的可愛,就在那時,我便已經喜歡上了你。”


    在蘇玉徽的映像中,趙泓臨一直是內斂而含蓄的。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就算是有十分喜歡你感受到的也隻有三分。


    可是……第一次他卻那麽直白的說出喜歡二字!若是當初的蘇玉徽聽到定然是滿心的歡喜的,可是如今,隻剩下無限的感慨與平淡,心中一絲波瀾都未曾有。


    “六皇子所說的後悔,是後悔當時遇到了我?”蘇玉徽以一種平靜的聲音問道。


    “不。”趙泓臨的聲音無比堅定道,“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後悔過遇見你、喜歡上你,我後悔的……”


    “是當時明明是那樣的想為你擦拭掉臉上的血漬,可是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他那雙平靜清澈的眼眸中,永遠盛載著美好溫柔的眼眸中,第一次呈現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以及暗沉沉的難以言喻的沉重。


    “如果當時是我親自為你擦拭了臉上的血漬;如果當時在驪山行宮中我說那水晶兔子並非是偶然得來而是我精心為你雕刻的,你會不會選擇我而非是趙肅?”


    在蘇玉徽的記憶中,趙泓臨一直是風輕雲淡的,他像是生來就不屬於這個塵世不屬於這紛爭繁華的宮城,以一種局外人的姿態平靜的看著明爭暗鬥、是非陰謀,而他則坐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謝。


    但,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雙眸中竟然會有如此*的神情,仿佛是佛入了魔。


    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咫尺的距離,正是因為這下意識的動作、讓他眼中神情更為黯然。


    等心中那震驚複又驚懼等等複雜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蘇玉徽迎著他的目光,雖然答案十分殘酷,但卻又無比清晰道:“不會。”


    不可否認在她情竇初開的時候,他的出現曾驚豔了她的浮生,當時她以為那樣的驚豔就是喜歡。


    可是直到後來,她理清楚了對於趙肅的心意之後才明白對趙泓臨的喜歡並非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出於對於美好溫暖事物的向往,那一種喜歡是純粹的欣賞,就像是她喜歡收集紅寶石一樣。


    這樣的回答或許是在預料之中,但是當清晰的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趙泓臨臉色不由微微白了白。


    他黯然的神情近乎喃喃道:“我……我就知道……”


    眼中的光芒黯淡,就像是琉璃失去了色彩;嘴角勉強的勾起的那一抹弧度,就像是完美的白瓷有了裂縫。


    此時趙泓臨如此神情倒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一樣,她望著趙泓臨的神情欲言又止,許久才道:“其實……我和趙肅之間並非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很久很久以前都認識了,遠在……和你之前。”


    世間的感情就是那樣微妙,或早一步或遲一步,錯過了便就是永遠的錯過了……


    趙泓臨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澀的笑,不過是須臾之間被他掩飾了下去,恢複了往日裏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都知道。”他說道,“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趙肅。”


    並非是疑問,而是以一種篤定的語氣。


    蘇玉徽的神情動了動,也沒有在與他繞圈子了,而是單刀直入道:“是,我是為他而來。”


    “如今太子被幽禁,蘭妃已被擢封為皇貴妃,你離儲君之位隻有一步之遙。你為何要為難他?”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趙泓臨驀然回頭,清湛的眼眸中不辯悲喜的死死盯著蘇玉徽,道:“你到現在還想騙我嗎?”


    蘇玉徽不知為何心中微微一驚,卻聽趙泓臨以一種平淡的聲音道:“我是該喚趙肅一聲王兄,還是……皇兄呢?”


    他和煦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在蘇玉徽耳畔炸起,此時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都知道了!


    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色,眼神敏銳的看向趙泓臨,道:“是蘇顯告訴你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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