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裏的一串銅錢,還沒遞到小廝手裏,就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老爺,怎的臉色這麽難看?出了……出了什麽事啊?該不是,該不是……”


    該不是楚王爺已經派人開口要人了吧?那也……欺人太甚啊!


    這話還未出口,尤氏就又一驚——嚴興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他後頭還跟了一個人!


    瞧婦人的年紀,該有四十多歲了吧?一臉的嚴肅模樣,嘴角也往下耷拉著,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抹了發油,根根服帖,一點淩亂都不見。


    “這……這是?”


    “見過伯夫人,見過小姐。”婦人福身,姿勢規規矩矩,無端透出一種刻板,“老奴是宮裏的嬤嬤,特被聖上派來教伯府小姐宮規儀態,老奴敝姓許。”


    尤氏錯愕的回頭看著嚴緋瑤。


    嚴緋瑤此時也雲裏霧裏,“多謝聖上恩典,可……可為何要請嬤嬤來教我宮規儀態啊?可是小女在京都惹了什麽禍事?”


    “小姐多慮了。”許嬤嬤勾了勾嘴角,一個標準的微笑,卻沒什麽溫度,“今秋采選,官家和百姓家的適齡女孩子,都要入宮備選。嚴小姐也在采選之列,與旁的官家小姐不同,您不是打小生活在京都的,所以對宮規儀態必定陌生。聖上隆恩,特地照顧嚴小姐,所以命老奴前來。”


    尤氏大吃一驚,上前抓住嚴父的衣袖,“搞錯了吧?怎麽會呢?妮妮怎麽會在備選之列?這備選的名單是誰擬的?”


    許嬤嬤冷眼掃來,“伯府規矩,果然差了些。”


    尤氏立時啞聲,嬤嬤冰冷的視線,叫她不敢再多言。


    嚴緋瑤更是如遭雷擊,僵立當場……


    原以為若是被弄進楚王府做妾,就已經夠悲慘了,一家人籌謀著該怎麽避免……


    這可倒好!扭臉掉進了深宮裏……深宮內院,怕是比楚王府凶險多了吧?


    據說後宮佳麗三千,這三千的佳麗卻都巴望著聖上一人的恩寵……聖上他就是超人,也不可能雨露均沾吧?


    想想這形勢,嚴緋瑤不禁生生打了個寒顫……


    原以為高考、考研、申請出國留學,已經是千軍萬馬廝殺過獨木橋的苦逼事兒了!如今想想……老天還是把她送回現代,再去參加一次高考吧!


    “忠義伯府似乎對送女入宮這事兒,頗有不滿?”許嬤嬤冷厲的眉梢一挑。


    嚴緋瑤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爹娘他們是……他們是喜極而泣!太、太高興了!”


    她說的艱難,世上還有比這更違心的話嗎?


    雖說當今聖上很年輕,在原主的記憶中,山間救駕之時,雖沒能看清聖上五官麵孔。但看聖上身材還是相當不錯的!


    男人的臉又不能當飯吃,身材好已經可以給七八十分了!加上這身份地位,坐擁一個王朝,九十九分沒跑了!


    可她也得有命殺過千軍萬馬,有那心機手段能活到見到這“九十九分男人”才行啊?


    “安排許嬤嬤住下。”嚴父有氣無力的對尤氏說。


    他現在不想說話,也沒力氣思考……誰能告訴他,他興衝衝的跑去皇宮,求聖上準允他設擂比武招親,為什麽非但被責令拆了擂台!還招來了一個嬤嬤?


    宮裏的太監還告訴他,送交女兒被采選,乃是他們臣子向聖上當交的賦稅。如若不交,就要杖斃?


    太監還說,女孩子入宮是最好的事兒,一不小心就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就算沒成鳳凰,過幾年也就放出來了,進宮的時候懵懂莽撞,等從宮裏放出來,那渾身的氣質,那儀態,世家小姐都比不上!叫他偷著樂吧!


    啊呸!


    他的閨女,寶貝疙瘩似的養著!憑白送進宮裏來叫人磋磨?


    雖然他以前是個大老粗,占山為王,劫道為生。可他也知道,女孩子一旦進了宮,那就是煉獄的開始。剛進宮的時候,連最小的宮女太監都敢甩給她們臉色看,處處受欺壓淩辱!


    飛上枝頭成鳳凰?不存在的!


    鳳凰們早就內定好的,不是頂級門閥家的嫡女,就是外戚、宗親家的女子。


    她們被送進宮裏,都帶著政治目的。那些女孩子更是從小就培養起來,她們有的心機手段,怕是他這個老大不小的山匪頭子都不是對手。更何況他毫無心機,一派天真爛漫的寶貝女兒?


    眼看嚴父唉聲歎氣,一張國字臉生生皺成了苦瓜臉。


    嚴緋瑤連忙上前,攥起拳頭輕輕捶著爹爹的肩,“爹爹別這麽難過,長籲短歎,女兒聽著心裏難過。”


    “妮妮……”嚴父抬眼看她,大老爺們竟騰的紅了眼,“人心險惡,你不知那深宮有多艱難……”


    嚴緋瑤給爹爹揉著肩頭,輕笑說道,“我是不知,也不打算知道。”


    嚴父吸了口氣,朝門外看了看,尤氏已經領著許嬤嬤走遠。家仆也都在門外。


    他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爹爹已經打聽過了,嘉裕帝那會兒有個大臣家的閨女,已經定下親事,可是竟被花鳥使相中,要送進宮裏。那大臣花了重金,收買了花鳥使。找了同族的女孩子代替那女孩兒,結果……”


    嚴緋瑤心裏咯噔一下,“結果怎樣?”


    嚴父壓低了聲音,“結果大臣就被生生杖斃了……不過你放心,爹爹不是孬種!大不了,咱們還回山寨去……不,咱們去更遠的地方!


    早知如此,我就當聽柳先生的勸!就不來這京城!”


    嚴父越說越生氣,臉都漲紅了。


    嚴緋瑤心知一句老話“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爹拖家帶口的,能逃到哪裏去?


    再說,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如今都再想辦法謀仕途。長兄日後還能蒙蔭,繼承爹爹的爵位。


    因為自己的緣故,他們會願意走嗎?


    嚴緋瑤連忙按住嚴父的手,“爹爹別衝動,事情還沒到那個份兒上。如今還未入夏,等秋選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會有辦法的!”


    嚴父見女兒這般沉穩,不急不躁,反倒來安慰自己這個當爹的,既欣慰又愧疚。


    “您別難過,就算是真要進宮,那有什麽?女兒洪福齊天,什麽都不怕。”嚴緋瑤揚起笑臉,衝爹爹燦爛一笑。


    女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如一縷晨光,把嚴父的心都照亮了。


    “爹爹必定要為你謀劃,不能叫你進那吃人的深宮!”嚴父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


    嚴緋瑤眼睛微眯,“爹爹先別急,等我的消息。”


    嚴父微微一愣,她一個小姑娘家,能有什麽辦法?


    卻見嚴緋瑤不急不慢,已經出了正房。


    她回到自己院子裏,叫來元初,把她的小庫房翻了個遍。


    原先她的庫房裏堆的滿當當的,還有許多箱籠她這裏放不下,放在母親的院子裏。


    可如今那些寫在嫁妝單子上的東西,都抬去了嚴雪薇的住處。她的小庫房就空了下來。


    “這一對青花瓶拿錦盒裝起來。”嚴緋瑤挑選著,“還有這一套赤金的首飾。”


    “小姐要做什麽?”元初一麵拿,一麵問。


    嚴緋瑤嗬嗬一笑,“拿最漂亮的錦盒裝起來,我有用呢。”


    元初手上的動作卻是猛地一頓,“小姐難道是要拿去送人麽?”


    “正解。”嚴緋瑤又挑了幾樣稀罕的小玩意兒,都拿精致的錦盒裝好了。


    元初卻撅著嘴,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這些個可都是小姐最喜歡的!拿去送禮多可惜啊?”


    “送禮是要辦事兒的,事情辦成了,比東西重要多了!”嚴緋瑤眼睛亮亮的,帶著對這些華美物件的欣賞和喜歡,卻並沒有不舍貪戀。


    元初聞言隻得把她要的東西都裝好了,卻聽聞她是要往許嬤嬤那裏去。


    “小姐為何要送她這麽貴重的東西?她不過是宮裏的奴才……”


    “閉嘴!”嚴緋瑤猛地嗬斥,把元初給嚇了一跳。


    小姐近來一直沒有凶過,猛地一瞪眼,險些把元初嚇哭了。


    “嬤嬤現在就在咱們府上住著,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嘴巴一定閉緊了,不敬的話,一句都不要說。免得落人口實。”


    嚴緋瑤說完,見小丫頭臉上還是懵懵的,隻得神色凝重道,“她是在宮裏伺候人的不錯,可她伺候的是什麽人?是聖上,是宮裏的娘娘,她伺候的人,哪個是我們能得罪的起的?人老成精,她能從一個小姑娘,在宮裏熬到這個歲數,必是得主子寵信的。她一句話,可能會要了你我的命,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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