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緋瑤被蕭珩捏著下巴逼視,無從遁形。她眼底的緊張也無法遮掩。


    “婢子不知為何要畏懼楚王,婢子隻曉得入宮前學過的最重要的規矩,便是不能僭越。”嚴緋瑤逼著自己不要退縮,迎著蕭珩審視的目光道,“以婢子的職分,就該住這樣的院落,若是去到九華殿,才是名不正言不順。”


    “規矩乃是人定的,朕就是宮裏的規矩。”蕭珩輕哼,“朕叫你去住,何人敢說不?”


    “聖上身邊若沒有人敢說不,那便危險了。”嚴緋瑤說。


    蕭珩臉色一沉,“你說什麽?”


    “無人敢說不,那便都是阿諛奉承之輩,沒有人勸誡聖上,一味順從聖上的心意,到頭來,聖上便會發現身邊竟沒有一個說真心話的人。”嚴緋瑤緩緩說,“表麵說是,心裏指不定如何詆毀聖上,抱怨不滿。聖上要的一定不是這樣的結果吧?”


    蕭珩身後的王國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抬眼朝嚴緋瑤使眼色。


    嚴緋瑤這會兒卻故意不看他,直愣愣盯著聖上。


    蕭珩的臉色清寒中卻又帶著一抹笑,“你倒是好意思誇自己?”


    “婢子不是要自誇,不過是擔心,倘若婢子心裏不願,嘴上卻為了討聖上歡心而假意感恩戴德。日後必要生出怨氣,不如一開始就把話說明了。”嚴緋瑤梗著脖子,脊背上已經冒出冷汗。


    蕭珩盯著她看了片刻,倏而鬆了手,“不過是給你換個地方住,這樣的小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說完,他負手向前走去。


    嚴緋瑤一時有些愣怔,這是什麽意思?放過她了?


    “還不趕緊過來?”蕭珩沒回頭,不耐煩的吩咐道。


    嚴緋瑤腿一軟……怎麽?還是要叫她去九華殿?


    “嘴上說的頭頭是道,謹遵本分,忠貞不渝。轉眼之間就忘了自己的本職了?”蕭珩語氣很有些嘲弄。


    嚴緋瑤心裏咚咚跳的厲害,驚慌之下,反應都慢了許多。


    王國安好心提醒道,“嚴姑娘還不趕緊來研墨?”


    嚴緋瑤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叫她去研墨……隻要不是搬家,什麽都好說!


    她應了一聲,連忙提步跟在王國安後頭。


    出了她住的院子,才發現外頭還有好些宮人,正恭恭敬敬的候著。


    她慢了幾步,原想跟在這些宮人的最後,沒曾想,她不走這些人竟也不走,愣是等她抬腳邁步,這些人才跟了上來。


    走在眾人前頭,被昔日她要恭敬對待的人奉在了前麵,這感覺還真是讓人倍感壓力。


    嚴緋瑤跟著蕭珩去了禦書房,禦案上擺著一摞的奏折。


    禦書房內外都要許多侍從禁衛,可這裏卻安靜非常,就連遠處的鳥叫聲都能聽聞。


    整個殿裏似乎隻聽見嚴緋瑤吱吱研墨之聲,聽得蕭珩翻動奏章的聲音,靜謐又嚴肅。


    “你說的還挺有道理。”蕭珩忽然從奏章中抬起頭來,看了嚴緋瑤一眼。


    嚴緋瑤微微一愣,“什麽?”


    蕭珩哼笑一聲,抬手啪的把折子扔在嚴緋瑤麵前。


    嚴緋瑤嚇了一跳,放下墨條,向後退了一步,躬身低頭不敢看奏折上的內容。


    “滿篇阿諛奉承,華麗的辭藻寫了幾大頁,為朕歌/功/頌德,好似朕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蕭珩嘲諷一笑,“看到最後,屁大的事兒都沒有!當朕整日閑的發慌?浪費朕的時間看這樣的東西!”


    “聖上息怒!”王國安在一旁連忙小聲勸道。


    他使了個眼色,殿中的宮女立即端上茶盞。


    王國安從宮女手中接過茶來,嚴緋瑤立即向一旁讓了一步,好叫他直接到禦前。


    哪知王國安非但不往前走,反而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她剛一伸手,王國安就把茶盞塞到了她手裏,抬著下巴向她示意,叫她上前敬茶。


    “聖上息怒,秋燥易生肝火,聖上吃些茶,去去火。”嚴緋瑤說。


    蕭珩正欲翻下一本奏折,聽聞她的話,卻是饒有興趣的轉過臉來看她,“吃茶可以去火嗎?”


    “根據茶也的本性,若是清茶性屬寒,就能去火。若是烹製茶,經過了炒熱的過程,就屬溫性或熱性,不能去火。”嚴緋瑤低著頭,認真回答。


    “那發泄呢?若這火已經在體內,抒發出來,不是去火更快?”蕭珩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嚴緋瑤連頭都不抬,“正確的疏肝瀉火自然是有益身體,若是抒發不當,不但不能去火,反而是給邪火打開了一個大門,叫它在身體裏肆虐。火在肝上好治,欲火攻心則不好解。”


    蕭珩聞言噴笑出來,抬手指著她,對王國安道,“你說她是不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王國安嘿嘿一笑,也不應聲。


    “看著人小,不知道肚子裏都裝著什麽鬼主意呢。”蕭珩對嚴緋瑤評價道。


    嚴緋瑤心裏一緊,卻見蕭珩已經又低頭去看奏章了。


    她悄悄活動了一下腿腳,見硯台裏的墨又多又濃,就站在一旁歇息。


    等墨已經少了,且底下的略有些幹了,她才又上前。


    蕭珩認真批閱奏章的時候,殿裏是沒有人敢弄出響動的,就連呼吸都得放輕了。


    嚴緋瑤一開始並不覺得,但她腿都站酸了,才意識到原來皇帝也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她站了多久,蕭珩就幾乎伏案書寫了多久。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朱筆批過之後,總還會在奏章上寫上幾句鼓勵的話,好似要叫臣子知道他是認真看了折子的,沒有敷衍。


    即便折子寫得又臭又長,他卻還是在耐著性子看。用功程度堪比高考了。


    嚴緋瑤略微明白,蕭珩不是先皇長子,他這個皇位並不是順理成章,而且不是他憑自己的本事得到的。


    所以他坐在這個位置上,難免心虛忐忑,他極力的想做好,想成為臣子眼中的明君,想得到世人的肯定。


    眼看他終於批閱完了厚厚的一摞子奏折,殿內的小太監也是有眼色,上前一步道,“稟奏聖上,梁昭儀來了。”


    蕭珩抬手捏了捏鼻梁,閉了閉眼,“去把那本《帝王通鑒》給朕拿來。”


    他像是沒聽見似得,對嚴緋瑤吩咐道。


    小太監抬頭看了一眼,王國安立即朝他搖頭,抬了抬手叫他退下。


    殿外卻傳來女子嬌柔的聲音,“聖上辛勞,臣妾擔憂聖上龍體,特意熬了幾個時辰的七翠羹……等聖上忙完了,臣妾再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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