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他看見什麽了?


    嚴緋瑤皺著眉,壓在她肩頭上這個男人太重,重的她已經沒有力氣思考。


    蕭珩卻嗬嗬笑著,兀自說道,“那麽多天燈,朕在皇宮的宮廊上都能看見,整個西郊,亮堂堂的一片,照得天地一片輝煌……”


    “聖上,您是怎麽過來的,婢子送您回去。”嚴緋瑤使勁兒的推著他的肩膀。


    但她卻無奈的發現,喝醉酒的男人死沉死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是推不動。


    “就連生辰驚喜,朕都沒有他送的鋪排……為什麽朕從來都比不上他?沒差幾歲的年紀,朕得叫他一聲叔叔!沒差幾年,他運籌帷幄,執掌生殺大權,朕卻要凡事仰賴他!就連這個皇位……都是他不要了,才丟給朕的!”


    嚴緋瑤想抬手捂著耳朵,蕭珩這些話,不是她一個宮女能聽,能受的呀!


    他若酒醒想起來這些,她怕是要倒大黴了!


    但她若收回手捂耳朵,就沒功夫推著他攙扶他,蕭珩不是要倒在地上,就是要趴在她身上。


    “青黛,青黛!”嚴緋瑤扭頭朝門外喊,卻又不敢高聲,免得聲音傳出院子去,招來不該招來的人。


    “他什麽都要跟朕搶,他不要的,搶剩下的,才是朕的!世人、朝臣,先知楚王爺,後知有皇帝……這也都罷了,為什麽連一個女孩子,他都要跟朕搶呢?朕先看上你的!他為什麽非要來攙和一腳?”


    蕭珩說著,兩手按在嚴緋瑤的肩頭上,一雙醉眼,也不知能不能看清楚她的臉,卻是直勾勾的盯著。


    嚴緋瑤被他盯的心裏發毛,暗自辯解,這回還真不是蕭煜宗來搶,她先遇上的明明是蕭煜宗……


    “你說,朕哪裏不如他?嗯?”


    “聖上原本就是獨一無二,何需與旁人比較?”


    “他為你放的天燈真好看,”蕭珩卻嗬嗬一陣憨笑,無縫銜接的岔開話題,“你喜歡嗎?朕若是個女子,說不得也要心動了,你必然心動了吧?”


    嚴緋瑤歎了口氣,心知這樣的蕭珩,與他說什麽都是白說。


    她索性扭過臉,專注的喊著青黛。


    “朕初看大驚,還以為是什麽軍情,立即叫人去查。”蕭珩嗬了一聲,“原來皇叔早就交代了京兆府,以及金吾衛。京都的兵營都知道,他今晚要在西郊放天燈取樂!”


    “這麽興師動眾!這麽大張旗鼓!竟然是為了給朕身邊的一個小宮女慶祝生辰!偏偏朕被蒙在鼓裏,絲毫都不知情……”


    咚的一聲,蕭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嚴緋瑤的身上。


    她頂不住,脊背撞在了牆上。


    蕭珩身上的龍涎香及濃濃酒味兒將她全然籠罩,使得她呼吸都愈發困難。


    蕭珩卻抬手,一隻胳膊支在牆上,另一隻手仍舊按著她的肩頭。


    他緩緩低頭,口鼻間呼出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嚴緋瑤心跳加快,如一隻狂躁的兔子,隨時要跳出胸腔。


    “對不住了聖上!”她低喃一聲。


    扔了夏侯文婧給她的簪子,順勢從袖袋裏摸出細長的金針來,抬手唰唰唰幾下。


    蕭珩身形微微一僵,“你……”


    嚴緋瑤在他肩頭輕輕一推,噗通一聲,堂堂皇帝,轟然倒地。


    一身錦衣華服的蕭珩,直挺挺的躺在宮女的屋子裏。


    沒了灼熱逼人的氣息籠罩,嚴緋瑤這才發覺,她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遝濕了。


    許是蕭珩倒地的動靜,終於驚醒了青黛。


    嚴緋瑤正欲出門去喚她,她恰推門進來,“婢子聽到……”


    “噓!”嚴緋瑤眼疾手快,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別問,也別說話。你快去太和殿,找王公公,叫他快來,帶著心腹之人,抬著轎子,避人耳目,速來速來!”


    青黛神色一緊,往屋裏瞟了一眼,當即不再遲疑,調頭便走。


    她身懷功夫,健步如飛,一眨眼院子裏隻剩一陣風過,卻已經沒了她的影子。


    嚴緋瑤長籲一口氣,迅速關上房門。


    她不敢點燈,隻能抹黑在地上尋找她剛才扔下的簪子。


    那簪子雖是利器,隻是對付眼下這人卻是不合宜,還是用她最拿手的金針更穩妥。


    既能叫他失去“欺負人”的能力,又不至於留下什麽叫人拿捏的把柄。


    “怎麽不見了?我記得就掉在這裏呀?”嚴緋瑤急出了一身的汗,摸遍了他們剛剛站立的那一片兒的地。


    卻仍舊沒有摸索到那隻簪子。


    她越發著急上火,黑暗中卻有輕微的動靜。


    躺倒在地的蕭珩手腕一翻,握住她細軟的腕子。


    嚴緋瑤嚇了一跳,險些驚叫出聲,“聖上放手!”


    “不放……”蕭珩慢悠悠帶著醉意說。


    嚴緋瑤輕歎,另一隻手又要去摸針。


    “你再敢紮朕,朕就把忠義伯貶回老家當山賊,把你自己留在京都……”蕭珩一副無賴的口氣。


    這話他若是醒著時,必定不能說出口。


    人醉了之後,才吐露內心潛藏的真話吧?


    嚴緋瑤眯了眯眼,暗暗將針捏在手裏,心中卻是在忖度……若是真能叫爹爹他們全都脫身,離開京都,她即便被留下,也會少了牽製,肆意得多。


    “小姐,王公公來了!”青黛的聲音從門縫裏傳進來。


    “能、能進來嗎?”王國安的聲音帶著喘息,他也甚是著急。


    “請進。”嚴緋瑤低低應了一聲。


    吱呀一聲門響,在這靜謐的夜裏,卻叫人脊背冒汗。


    隨著房門打開,天光漏進,屋裏的情形也落進了門口之人的眼中。


    隻見身著常服的蕭珩,正直挺挺的躺在冰涼的地麵上。


    嚴緋瑤被他攥著手腕子,一臉無奈的蹲在一旁。


    蕭珩身上的針已經被嚴緋瑤及時取下。


    王國安與青黛同時鬆了口氣,快步朝屋裏走來。


    嚴緋瑤卻沒功夫看他們的神色,她趁著天光漏進那一瞬間迅速的掃過地麵,想要尋找那一柄“凶器”,她視力極好,卻仍舊沒能發現簪子的蹤跡。


    “幸得嚴姑娘叫人來通知咱家,咱家也要急死了!聖上將宮人都摒出殿外,一個人在殿中飲酒。”王國安一麵叫兩個小太監攙扶蕭珩起來,一麵低聲對嚴緋瑤說話,“過了許久不聽動靜,咱家進去看,隻見窗戶開著,聖上卻不知所蹤,真是嚇死人了……”


    看蕭珩終於被抬上轎子,嚴緋瑤終於舒了口氣,“隻望今晚的事情到此為止,往後誰也不要再提。”


    王國安深深看她一眼,忽而就近她的耳朵,“嚴姑娘若受了委屈,不必自己獨吞苦水,聖上已經過了弱冠之年,敢做亦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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