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文推著蕭明姝的手,催她快走。


    蕭明姝卻蹲在那,動也不動,還捧著臉笑嘻嘻的看他。


    紀文急的又猛咳起來。


    “你……”


    “紀文哥哥知道那些人是什麽人嗎?”蕭明姝問。


    紀文怔了一下,“看他們的衣著,倒像是山匪莽漢,但聽他們口音,不是本地人,看他們功夫路數,倒像是北燕的正規軍。”


    說完,他又捂著嘴咳。


    蕭明姝拍了下腦門兒,把自己懷裏的瓶子摸了出來。


    “紀文哥哥張嘴,我今兒起了個大早,天不亮就出府去了,就為了抓這幾隻蟲子,在陳年老梨樹上找到的,過了這季節就沒有了。”蕭明姝說著,示意他張嘴,“這蟲子能生津止渴,潤肺化痰,消腫化瘀,對內傷,尤其是你這樣既失血過多,又有內傷的最是有效。”


    紀文瞪眼看著她,一時怔怔。


    蕭明姝以為他信不過,連忙保證,“我雖沒有我阿娘那麽大的名頭,但我真不是吹的,蟲子自有蟲子的妙用,惡心是惡心了點兒,但我已經在這瓶子裏泡過的,上麵的髒東西,已經泡幹淨了,毒素也遺留在這寶瓶子裏了!”


    紀文還是愣愣的,一言不發。


    蕭明姝不喜歡勉強旁人,她見說了這麽多話都不起作用,便把瓶子收回來,“你受不了也無妨,他們請了大夫,今日應該就能到,還是叫大夫給紀文哥哥開藥吧。”


    蕭明姝的話還沒說完,紀文卻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攤開手掌向她要。


    蕭明姝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嘻嘻一笑,把瓶子裏的幾隻帶殼的像梨樹皮一樣的軟甲蟲子倒了出來。


    每隻有拇指蓋那麽大。


    都是活的,身上倒是帶著梨子的清香。


    “泡過的,幹淨的。”蕭明姝說,“閉眼張嘴。”


    “生……吞?”紀文艱難的咽了口水。


    蕭明姝眯眼輕笑,“你隻管閉眼張嘴就是了。”


    紀文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他張嘴……卻是在蕭明姝有動作以前說:“你說,這是你一大早起來,專門離府去給我捉的……”


    蕭明姝嗯了一聲。


    “衝這份情誼……”他笑了,把嘴巴張的大大的。


    蕭明姝反倒遲疑了片刻,但她向來不糾結,她握著那幾隻軟甲蟲飛快扔進紀文的口中,又用手掌在他胸口一拍,一按,往下一撫……


    紀文喉間動了動……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麽艱難。


    他更像是吞了幾個較大的梨核,滿嘴都是鮮梨的清香,還帶著梨子的汁水留在口中。


    他暗自感慨,“不……不惡心呐?”


    他心裏是暖洋洋的,其實不必醫藥,單是蕭明姝那句“天不亮……專程為他出府……”他覺得自己的傷,已經好了一半了。


    “別耽誤,趕緊叫樓辰帶你走!”紀文又說。


    “還走什麽?人已經堵上門來了!”傅胖這會兒,終於調整好了自己,從外頭繞過屏風,走到床邊。


    他看了蕭明姝一眼,蕭明姝卻沒看他。


    紀文皺眉,“你怎麽了?眼睛怎麽那麽紅?哭了?”


    紀文原本是揶揄他,還以為他是為自己受傷,所以哭唧唧的。


    傅胖嗬的笑了一聲,“風大,吹了沙子進眼裏。”


    平日喜歡揶揄他的蕭明姝不置一詞。


    紀文倒是多說了句,“這麽蹩腳的理由,也隻有你才會用。”


    “是啊,人蹩腳,說什麽都是蹩腳的,做什麽都是蹩腳的!”傅胖不陰不陽。


    紀文覺得他怪怪的,“你說人已經堵到門口了?是什麽意思?”


    “幹維的人在外頭,所帶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把這宅邸圍的水泄不通。你叫樓辰帶她走?怎麽走?插了翅膀飛出去?”傅胖逮著誰,懟誰。


    紀文還躺在床上,被他懟的呼吸都小心翼翼。


    “對不起啊糖糖,原想著能幫你,能救你……結果卻給你引來了災禍,是你紀文哥哥沒用。”紀文的臉快埋到枕頭底下去了。


    蕭明姝這才看了傅胖一眼——狠狠的一眼。


    “不關你的事,盡心是人事,成事是天命,他能找到宣城來,是他的本事,也是天命如此。”蕭明姝瀟灑道,“或許是老天想讓他幹維交代在這兒也說不定呢。”


    傅胖皺眉,抿了抿嘴,不滿道:“你跟他就能說好聽的……”


    蕭明姝嗬的笑了一聲。


    紀文詫異的看了傅胖一眼。


    屋裏的氣氛有些尷尬。


    這麽一陣子的安靜,院子裏的細微動靜,卻顯得格外清晰。


    就連床榻上的紀文,都驚覺了。


    他朝兩人比劃了一下,指指外頭,“什麽人?”他小聲問。


    蕭明姝正說:“我去看看……”


    傅胖卻壓低聲音道:“商賈多有卑劣手段,你以為他是正人君子,不知道他有多少魑魅魍魎呢。”


    蕭明姝上上下下看了傅胖好幾眼,“我看這裏,就屬那背後說人的最卑劣了!”


    說完,她氣憤憤的拂袖而去。


    傅胖要追出去。


    紀文眼疾手快,猛地拉住他的袖子,“你跟糖糖,怎麽回事?”


    紀文剛醒了不久,現在看到的,先前聽到的……加在一起,他再沒覺出不對勁兒來,他就是傻子。


    “沒怎麽回事!”傅胖嘴硬。


    紀文緊抓不放,“沒怎麽,你故意招惹她?沒怎麽,你背後詆毀樓辰?沒怎麽她這麽嫌棄你?”


    最後一句話,那句“嫌棄”,一下刺中了傅胖的軟肋。


    他腿一軟,跌坐在床邊的腳踏上,“是啊,她嫌棄我……嗬嗬,嫌棄我……”


    紀文又急又怒,拍了下他的背,“我就那麽一說,她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嗎?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是問你,因著何事招惹她?”


    “她要跟樓辰走了!真的走了!我告訴她,樓辰是齊國六皇子,她臉色都沒帶變的!這說明什麽?說明她……”


    “啊——”


    傅胖的話還沒說完,院子裏卻傳來一聲驚叫。


    女孩子的尖叫聲!


    “糖糖!”傅胖和紀文,異口同聲。


    兩人大驚失色,傅胖一骨碌從床榻邊爬起來,扭頭向外衝。


    紀文也從床上坐起來,掙紮著爬下床,踉踉蹌蹌往門口跑去。


    傅胖先衝到院子裏,眼前的情形卻是叫他渾身的血都逆流了,從頭涼到腳。


    “別……你別動她!”


    蕭明姝被刀疤臉鉗製著,一把鋒利的刀正架在蕭明姝的脖子上。


    她皮膚細滑且薄,已經有血珠子順著刀鋒,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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