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顧嘉並不知道那個錦帕竟然被齊二撿到了,事實上她發現那個錦帕丟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了。


    “紅穗兒,那天去莫三少爺莊子上,我身上穿著的那條裙子袖裏藏了一條錦帕的,你見過嗎?”


    “錦帕?沒見過啊,那件裙子早就洗了晾曬,洗的時候我沒看到。”


    “這樣啊,那可能丟了……”


    顧嘉想著,丟了就丟了吧,反正也不可能還給南平王世子。


    想想南平王世子那張故作高深還自以為是的臉,她就覺得,這個人還是少接觸為妙。


    而另外一件讓她意外的事則是齊二突然不見了。


    “這幾天齊二還在莊子裏白吃白喝嗎?”她悠閑自在地泡著桃花瓣浴,隨口這麽問道。


    “齊二少爺?他當天就離開了呀。”紅穗兒詫異地看了眼自家姑娘,心想她是有多不上心,這件事自己和她好像提過一嘴吧。


    “當天就走了啊?”顧嘉確實不記得這事兒,她還以為齊二在莊子裏,心中恨恨地想著他的白吃白喝呢。


    “是,走了更好!誰待見他呢!”


    紅穗兒提起齊二還有些憤憤不平,複又查看了下顧嘉胳膊上,那雪玉一般透亮瑩白的胳膊上還隱隱帶著些紅痕,這是那日齊二留下的。


    “就是!”顧嘉氣鼓鼓地想。


    這個人素來是個魯莽的,猶記得上輩子,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顧嘉想起過去,忍不住磨牙霍霍,恨不得那齊二變成豬牛讓自己一刀宰割了。


    她撩起水來,衝洗過自己的胳膊。


    纖細玉白的胳膊上便留了幾片嫣紅鮮豔的桃花瓣,濕潤地貼在肌膚上,分外妖豔動人。


    ……


    顧嘉在這莊子上逍遙自在了十幾日,總算那綾布一事算是妥當了,隻等著記憶中那件事發生,燕京城綾布價格應聲大漲,她就可以躺著數銀子了。


    可逍遙的日子總是不會太長,這幾日彭氏已經讓人傳話,說是下個月安定郡主設宴要請大家去她家桃園裏賞桃花。


    安定郡主是故去七王爺的嫡長女,也是當今皇上的堂妹,為人長袖善舞,也很會巴結討好那個皇帝堂兄,如今一把年紀了,在這燕京城貴婦圈裏那也是有麵子有地位的尊貴老太太。


    她喜歡熱鬧,平時就愛設個宴啊攢個局的。


    這所謂的賞桃花,其實不外乎吃點東西看看花,再吟詩作對一番,地位差不多的夫人們可以互相看看別人家兒子女兒的,算是給自己家孩子尋覓個合適的。


    顧嘉覺得,這就是鄉下的趕集和相親。


    她和顧姍年紀還小,彭氏自然還沒到要急著操心這個的時候,但是十四歲也不算太小,如果有合適的,估計還是想著提前定下來的。


    顧嘉想到這個,自然頭疼。


    她對這些高門大戶的風流子弟實在是沒興趣,連端方的齊二都能眼巴巴地看著那矯揉造作的墨奴兒,她還能對這群人有什麽指望?


    再說,到底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她不想讓自己一輩子消耗在深宅大院裏,更不想嫁給一個這樣的高門子弟。


    所以顧嘉就一再推脫,推脫了六七日,實在是推不下去了,就連顧子卓都在催著她回去。


    沒辦法,她收拾行囊回去博野侯府。


    逍遙自在的日子就這麽結束了。


    回到侯府後,明明不過半個月光景,卻是恍如隔世之感,朱門綺戶,雕梁畫棟,仿若夢裏。


    這時候彭氏迎過來,身後跟著顧姍。


    彭氏握著顧嘉的手,感慨說:“你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娘不是早就讓你回來嗎,你得去參加安定郡主的桃花宴,還得好好準備呢!”


    說著連連搖頭:“也太貪玩了!”


    顧嘉:“不就是個桃花宴嗎,看看桃花吃吃飯就是了,準備什麽?再說不是還有一些日子嘛!”


    彭氏更加無奈了:“雖說還有些日子,但總得提前準備,琴棋書畫,要有一樣拿得出手去。”


    顧嘉頓時明白,這是終於來了嗎?


    顧姍聽到這個,微微抬起眼來,看著顧嘉,抿唇輕笑了下:“好妹妹,你別怕,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好歹應個景。畢竟咱們是博野侯府的女兒,出去後不能給父母丟人,就是讓人家知道,咱侯府的姑娘都是才藝雙全的。”


    顧嘉直翻白眼:“又不是勾欄院裏的,幹嘛要才藝雙全!”


    顧姍:“……”


    彭氏:“……”


    母女兩個人各自愣了好久後,彭氏終於斥道:“阿嘉,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特別是不能讓別人聽了去。”


    顧姍低頭掩唇輕笑。


    顧嘉點頭:“行,不說了我知道了,娘,你還有什麽要交待的,有什麽需要我學的,都一並說了吧。”


    彭氏又是一愣,凝著這女兒半晌,歎了口氣,又拉著顧嘉的手,和顧嘉說起這安定郡主,還有這桃花宴的事來。


    這些事顧嘉上輩子早就知道了,而且她還知道安定郡主自己年輕時候曾經在外麵養了一個小麵首,後來生下的那個三兒子就是小麵首的呢。


    不過這些當然不能告訴彭氏,少不得附和著點頭。


    聽了半晌,顧嘉總算被放回去院子裏。


    顧姍從旁陪著,隨意和顧嘉說著話。


    顧嘉看了眼顧姍,這才注意到,好像顧姍確實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此時的顧姍比之前瘦了一些,看著有些孱弱,走起路來輕輕地喘,動不動用個帕子輕輕掩著唇兒,整個一副病態美人圖。


    顧嘉故意湊近了顧姍道:“好姐姐,被活生生踢下山的滋味怎麽樣?”


    顧姍睜大眼睛,有些詫異地看著顧嘉:“阿姍,你說什麽呢?”


    一臉茫然懵懂,好像完全不懂顧嘉說什麽。


    顧嘉讚許地挑眉。


    可真能演,連她都要給她鼓掌了。


    ……


    而接下來的日子裏,顧嘉很快發現,在她離開的這半個多月裏,顧姍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


    顧姍現在身子骨聽說是大不如前了,整天是嬌喘連連,走一段路就得歇口氣兒,聽說凡事都得小心,日常飲食得萬分講究,燕窩人參以及各種精貴滋補之品都得用著,平時底下丫鬟仆婦都得十萬分小心地伺候著。


    若是一個馬虎了,顧姍就會暈倒。


    聽說有一天有個仆婦掃地的時候用了些力道,顧姍恰好經過,那掃把的風掃到了顧姍,顧姍就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這可真是成了紙糊的美人兒風一吹就倒啊!


    顧嘉聽著七巧兒和自己說起,簡直是聽得目瞪口呆。


    上輩子的顧姍可沒這麽矯揉造作(或者說手段高明),難道真的是被自己激發了潛能,打通了任督二脈,從此更上一層樓了?


    顧嘉一臉沉重,她突然覺得未來的對手好像變強大了。


    七巧兒嘲諷地一笑:“姑娘,你不知道,現在夫人說了,裏外伺候的都得小心著,可不能對大姑娘哪裏照顧不周,就是廚房那裏,也是每日要過來問問大姑娘要吃什麽,看看怎麽做才對大姑娘胃口。”


    顧嘉拍桌:“她怎麽不上天?”


    七巧兒使勁點頭:“對,她怎麽不上天?”


    顧嘉默了片刻後,搖頭:“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既是這麽矯情,那我也要矯情起來,看看誰更矯情!”


    七巧兒:“那咱們怎麽辦?”


    顧嘉:“先按兵不動就是。”


    七巧兒:“好。”


    接下來幾日,顧嘉冷眼旁觀,這才發現顧姍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然已經頗拉攏了院子的一群奴仆,竟是除了自己外,人人都聽顧姍號令。


    “那是自然,大姑娘自打大病一場後,人就變得特大方,時常給底下人賞錢,前幾日小月家裏的老娘病了,她聽說,馬上拿出銀子來賞給小月,說是要給小月看病的呢。”


    ……


    果然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顧嘉認識了顧姍兩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一個顧姍。


    顧嘉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有點疑惑,難道顧姍之前真得撞了邪祟,如今治好了,變成好人了?


    不過很快她就搖頭,怎麽可能,裝的,裝的。


    如今且看她如何表演吧。


    誰知道接下來她沒盼到那顧姍表演,倒是看到了另一個老熟人的表演。


    原來自打顧姍病了後,她所吃所用都是專門小灶單獨給做的,和往常大灶飯菜就不一樣。


    按照彭氏的意思,這是顧姍病著要吃藥,況且她身子弱,飲食就要格外小心,自然得單獨開一個小灶。


    彭氏是這個意思,但是底下人難免領會出另外一個意思,那就是當家夫人更寵愛這個自小養大的姑娘。


    須知廚房裏那些下人,看著每日另外開小灶的是顧姍,自然就對顧姍更小心巴結,如此一來,自然對顧嘉這邊倒冷淡下來了。


    顧嘉倒是沒太在意這個,吃嘛,怎麽吃都行,反正大廚房裏的飯菜都是要博野侯夫婦並顧子卓顧子青一起吃的,還能專門虧待了自己不成?


    可是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日因顧子卓顧子青在太學中,博野侯又恰好朝中輪值不曾回來,彭氏則是過去一位昔日好友恰好跟著夫婿來京,便過去做客,甚至於連牛嬤嬤都因和那位昔日好友相熟,也跟著去了,以至於家中隻有顧嘉和顧姍二人而已。


    這廚房裏見隻有兩位姑娘,顧姍是專門的小灶,顧嘉這裏自然就懈怠了。


    於是當顧嘉這一日用膳時,打開那提盒蓋碗,不過是一碗稀粥,四個鹹食,一碗春不老蒸乳餅,並一碗粳米放了各樣果仁核桃栗子等各樣堅果罷了。


    須知這侯門裏的飯食可是和鄉下不同,若是以往,總是要十樣小菜兒,幾個葷食爛燉的。


    紅穗兒看了一呆,之後埋怨道:“這廚房裏也忒敷衍了吧,姑娘家的就是這個?”


    顧嘉最近看顧姍變了一個人似的,乖乖巧巧的,也竟然不找自己麻煩了,她知道顧姍這是故意在彭氏麵前立一個孝順乖巧女兒人設,而自己這個時候,也就不想再找他們的茬,免得彭氏更把顧姍想得天上地下好,而自己則成了被嫌棄的那個,是以這幾天也是比以前收斂,便是有些被懈怠,也就懶得提了。


    況且,她心裏隻想著自己的綾布賺銀子大事,區區宅門小事,不太記在心上了。


    是以看到這飯食,雖然心中也是不喜,但想想還是道:“罷了,就這麽吃吧,反正一個人吃,多了也吃不完的,白白浪費而已。”


    可哪想到,她一口咬下去,那粳米就有牙磣感。


    她微微擰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上輩子這種事也遇到過。她又嚐了嚐那春不老蒸乳餅,隻吃了一口,就發現味道怪怪的,仿佛放置許久後的那位醃臢味兒。


    顧嘉在這一刻頓時明白了,顧姍這是學乖了,自己不親自出手,開始收買底下人整治自己。


    當下她也不吃了,用巾帕輕輕擦唇,淡聲問道:“廚房裏如今管事的可是有康的老娘路三娘子?”


    “是,就是路三娘子,這想必是那有康沒能留在姑娘身邊伺候,心懷怨恨?”七巧兒胡亂猜測著。


    顧嘉心中笑歎。


    何止是因為沒能留在自己身邊伺候,還因為那大冷天的一盆冷水呢。


    想想也是,這有康怕是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如今正好被顧姍給收攏了去,從此後衝鋒陷陣為顧姍當槍。


    如今怎麽也是要把這有康給一並除去的,而要除有康,看來必須對把那路三娘子給趕了。


    略一沉吟間,顧嘉已經有了想法,當即道:“七巧兒,去抓一把土來,給我灑到粳米裏,再抓一把香灰灑到粥裏頭。”


    “紅穗兒,去請廚房裏的路三娘子。”


    七巧兒和紅穗兒聽得一呆,心說姑娘這是氣傻了?後來一想,頓時明白了,趕緊照辦了。


    把那粥和粳米攪拌好後,廚房裏卻傳回來消息。


    “說是路三娘子正幫著整治大姑娘要喝的藥,得等下才能過來。”


    顧嘉冷笑一聲:“回話,就說二姑娘在這裏等著,她不過來,二姑娘這學也不上了,飯也不必吃了,實在不濟,那就等著侯爺回來再說。”


    她這麽一說,果然那路三娘子趕過來了,揣著袖兒站在門簾外頭,陪著笑道:“二姑娘,這好好的,可是飯菜哪裏不對胃口?我這廚房裏實在是忙,要給侯爺夫人準備晚膳,還得整治大姑娘的藥,這都是耽誤不得的,姑娘有事還請快些說。”


    顧嘉笑道:“路三娘子,知道你忙,不敢耽擱你的時間,隻是想著你這些日子為了姐姐的吃食忙得不可開交,我這做妹妹的細膩了也是感激,隻是苦於沒什麽能答謝路三娘子的,今日的粳米和稀粥,奉送給娘子,算是感謝你,還希望你定要收下。”


    說著,便讓七巧兒端了那粳米,要路三娘子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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