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暗處顯露出一人的身形來,那人一身黑衣,木板的臉裂開了,有幾分不可置信,“殿下,屬下去?”


    他是保護安全的暗衛啊!居然被派去街頭小巷喊話,喊承恩公府的小姐在雙喜樓跪著啦等等的話。


    暗一一想,就覺得腿好沉啊,走不動路了,他能請個病假嗎?


    看著暗一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下樓梯,蘇魚的眼眸深了深。


    跟在她附近的那道氣息,便是暗一的氣息,身為景長風的左膀右臂,蘇魚自然認得這個人。


    不僅認得,她還親眼看見暗一死在景玉珩設下的圈套中,看見過景長風在雨中靜靜的為暗一收斂屍體的情景。


    她每一想,心就像是放置在滾燙的熱油中一樣難受。


    認賊作父,愛上仇人,沒有人比她更傻更蠢了。


    “魚兒在想什麽?是不是在想我?”景長風笑嘻嘻的話語將蘇魚的神智給拉了回來。


    她反應過來景長風說什麽了以後,臉色就黑了幾分,“三殿下,臣女先回府了。”


    出乎意料的是,景長風沒有如同以往那樣挽留她,反而連連點頭,“好,好,你回去罷。”


    待會見。


    後頭的那半句話,景長風沒說出來。


    蘇魚心裏暗鬆了一口氣,她出了雙喜樓,前去玩耍的兩婢也正好回來碰上她。


    勄翠跟打開了話茬子一樣,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主子,您猜奴婢方才看見了什麽?奴婢方才看見一個賣身葬父的姑娘家,見她哭得可憐,奴婢就把荷包裏的錢都給她的,結果那姑娘居然拒絕了奴婢!”


    勄翠一說起這個,就覺得不可思議得很。


    那賣身葬父的那個姑娘家,她白白給她銀兩,那姑娘也就不用賣身了。可是居然拒絕了她,反而還在那兒繼續跪坐著要賣身。


    勄翠覺得匪夷所思極了,這才沒忍住劈裏啪啦的跟著蘇魚說了出來。


    白砂也點了點頭,“確實是個怪人,奴婢瞧著,她似乎像是要釣魚。”


    勄翠給她葬父的銀兩,她都不要,偏偏跪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哭著要賣身葬父。


    而京城街頭,隨隨便便就能找出幾個非富即貴的,那姑娘怕是打的要一步登天的主意。


    白砂比勄翠細心,想得也多。


    勄翠沒注意到,但白砂注意到了,那姑娘臉上施了一層淡淡的脂粉,用的脂粉價格也不便宜。


    除了釣大魚,白砂想不出來這姑娘拒絕勄翠的另外一個理由了。


    蘇魚明白過來白砂的意思,她挑了挑眉,“那姑娘長得如何?”


    “瞧著是個清秀的,哭起來梨花帶雨的,倒是十分好看,若不是這樣,咱們的勄翠怎麽會舍了零嘴錢也要去給那姑娘湊棺材錢呢?”白砂打趣了一番勄翠。


    要說愛吃,除了狄,就剩下勄翠這個小丫頭了。


    成日裏零嘴吃個不停的。


    蘇魚卻有了主意,她笑了笑,“領我去瞧瞧。”


    若真是扮起可憐人有一套的話,說不準還能成為她手中的利器。


    畢竟她的好妹妹蘇娉婷,也是最喜歡扮可憐的人了。


    “什麽?主子,她不收女子的錢的,方才還拒絕奴婢呢。”勄翠腮幫子鼓起來,一副好心給錯的氣憤模樣。


    白砂倒是道,“就在前頭兩條街那兒跪著,也不遠。勄翠,你就少說一些,主子要去瞧,自然有主子自己的想法了。”


    勄翠想著,也有幾分疑惑和不解,但還是乖乖的帶了路。


    很快,蘇魚就看見,那一處街頭上,圍了好幾個人,大多是年邁的老人,有一個正在掏自己兜裏的錢呢。


    再靠近點,就能聽見那些人講話了。


    “倒是個可憐的孩子,為了自己的父親能賣身為婢。”


    “小姑娘,別哭了,老婆子這兒還有十文錢,全送給你便是了。”


    都是些同情心泛濫的老人。


    蘇魚越走近,才看見了被幾人圍在中央的一個姑娘家,低著頭,啜泣聲不絕於耳,聽著倒讓人覺得耳根子發癢得很。


    這姑娘倒是有個好嗓子。


    在女子的旁邊,有一襲草席卷著,隱約可以見一雙泛著青白的沾染著泥土的腳。還有一塊木匾,斜斜歪歪的刻著幾個大字——


    賣身葬父。


    白砂和勄翠擠開了一條道路,讓蘇魚能順利的到了女子的麵前,她看不清楚女子的臉,便幹脆道,“抬起臉來,讓我瞧一瞧你生的模樣。”


    那女子聽見有道如黃鶯般清脆悅耳的聲音讓她抬起頭,她抬起頭來,便瞧見個蒙著麵紗的女子站在她麵前,衣著素雅,但她卻認出來,這身衣裳的做工是極好的。


    隻可惜,是個姑娘家,而不是個少年郎。


    女子眼中淚光盈盈,“姑娘,你有什麽事?”


    蘇魚看見這張臉,卻是嚇了一跳。


    原因無他,隻因她認得這賣身葬父的女子。


    前世和這女子,曾經有過一麵之緣,這女子後來成了承恩公的寵妾,卻也和承恩公世子有一腿,把兩人迷得神魂顛倒,險些父子反目,整個承恩公府就這樣被一個孤女鬧得一團糟。


    當時的京城,因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堂堂承恩公府,也不知成了多少人背後的笑柄。


    後來皇後也知道了,而她當時已經嫁給了景玉珩,自然也跟著知道了此事。


    到底是景玉珩的外家,蘇魚為了討景玉珩的歡心,為他解愁,便領了皇後的毒酒,親自去承恩公府,將這禍亂了承恩公府的女子毒殺了。


    這可是個狠角色,能把承恩公府那樣的水攪得風生水起的人。


    今日在這遇上,倒是讓蘇魚覺得驚喜。


    蘇魚彎下腰,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同她道,“你在這裏,是引不來你想要的榮華富貴的,不如跟我走。”


    那姑娘一下子驚了,她反應得極快,在看出蘇魚身上的衣著非富即貴後,再想到自己在街上哭了半日,也隻引來這些尋常百姓和一些老人,她立即就下了決定,拔高音量感激的道: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為我出錢葬了父親。”


    那些或是想看好戲,或是想幫這女子葬父的人一聽,紛紛就散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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