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重重聚合,見那花箋上麵寫著幾行小字,是一闋詞——


    「春工未覺,何處瓊英早。夜半翦銀河,到人間、樓台初曉。霏霏脈脈,不是不多情,金帳暖,玉堂深,卻怪音塵杳。


    天公謫下,暫落紅塵道。顏色自還憐,怕輕狂、隨風顛倒。冰心誰訴,但吹入梅花,明月地,白雲階,相照天寒好。」


    但吹入“梅”花、顏色“自”還憐、相照天“寒”好。


    這三句,豈不生生藏著他的名——梅自寒。


    而“多情”、“冰心”這些字眼,又很快令他領悟了其中暗訴的深意。


    這首詞,如此精心,如此刻意,對他的撩撥之心昭然若揭,他下意識抬起冷眸,瞥向那毫無懸念的始作俑者。


    幽夢此刻倒也鎮定,不慌不亂地與他對視著,仿佛目光放在那已是等他許久。在他意味深長的“審視”下,她絲毫不掩飾自己逾禮大膽的行徑,她不畏怯,甚至驕矜地輕昂下巴,唇邊含笑嫣然,一股莫名的自信似是想說:沒錯,就是我寫的,就是要寫給你看的。


    梅自寒不動聲色看了她一會,左手將揭去的紙張放回,原封不動蓋住了花箋:“差強人意,今日為師會為你們細講《中庸》,聽仔細了。”


    而後收回眼去,又開始了他一本正經的傳道受業。


    他的視而不見不禁叫幽夢感覺到幾分失落,那支《驀山溪》也是詠梅的名曲之一,必是為他所熟知的,按理說那首詞他不可能不懂,可作得卻是這般冷漠。


    ◇◆◇◆◇◆◇◆◇◆◇


    幽夢性子執著,她不會因為一次的挫敗就放棄,從那之後每逢要交課業,她都會刻意在自己的紙頁夾層裏附送一份特別的“禮物”,每次的情書都不一樣,且含義在逐漸遞進,一次比一次更直白熱切,仿佛對俘獲他的芳心是誌在必得。


    可幾次下來,他始終都是那麽無動於衷。看過便是看過,然後繼續教他的書,一切如常,也不會在課下與她多說什麽。


    再火熱的心也經不起這一潑又一潑的冷水,可她又能怎麽辦呢?除了在心裏默默嗔怨他不解風情,便也隻能堅持著,與他日複一日地磨下去了……


    今日梅自寒從她花箋裏看到的兩句是:


    「凰兮歸故鄉,四海求其鳳。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上一句她故意改了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的《鳳求凰》首句,而下一句,則是用了卓文君的《白頭吟》首句,拚湊在一起,若一唱一和,顯得別有意味。


    此情潔白如蒼山之雪,更應如出雲之月那般光明——接不接受我?你倒是表個態呀!


    這是她美好的宿願,她一腔暗戀與思慕,從來渴望得到他的正視。


    在愛情裏女子往往會因為禮節而壓抑本心,羞於向男子表明心跡,認為那是不莊重,輕賤之舉。她卻與之相反,管他是誰,隻要是心裏認定的,便值得她去爭取。


    她雖然高傲,在梅自寒麵前,卻能拋開尋常女子矜持的心性,她願意為了他,去做一隻勇敢的“求鳳之凰”。


    可是那心愛的人啊,怎麽冰冷到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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