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而來的一項技藝是弄妝。身為男子,縱然要偽裝成一個麵首,他也不是妖嬈柔媚的性子,自不必像個女人一樣擦脂抹粉,但畢竟之後要長期侍奉女主,目標女子的地位還又非同一般,因而對於梳髻著妝這類手藝還是要掌握的。


    胭脂粉黛被一應俱全地擺滿桌台,等著他。他落目輕掃一周,淡問花容夫人打算怎麽考他,花容夫人欲叫府裏一個丫頭素麵而出,供他妝點:“若能將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畫得美若天仙,便算你過了。”


    他聽罷不言,隻含笑搖了搖頭。花容夫人不解他的意思,便問:“怎麽?公子沒信心?”


    他對這種拙劣的激將一點也沒興趣,唇角微彎,顯得波瀾不驚:“不,你的玩法太沒新意了。”


    “新意?”花容夫人揚眉審視這個自負的男人,“公子打算如何玩出新意?


    他故作懸念:“夫人姑且坐等,到時一看便知。”


    方才為了便於他更衣,侍從在殿前的臨水台上,用四座巨大的屏風樹立東南西北,合圍成一塊露天的空地。他不想在施妝時被人打擾,叫來仆人將那張擺放鏡奩和妝品的木桌子搬進屏風裏。花容夫人命人點上一炷香,就給他這麽多時間,然後他便轉身走了進去。


    夫人們等在外麵,不時湊在一起小聲竊語一番,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獨自在那屏風裏能玩些什麽花樣。


    夜淵卻是恍如隔世,半點也聽不進外麵的嘈雜,隻是專心對著銅鏡,有條不紊地擺弄妝品,在自己麵上悉心繪作。最後他起手拔去簪子,散落滿頭青絲,嘴角銜咬著一根紅色緞帶,隨手抓弄起頭頂的一簇烏發,隨性地盤繞起來。


    ◇◆◇◆◇◆◇◆◇◆◇


    經過一夜宣泄,哭過之後又睡了半天,幽夢心情的確好些了。


    用過午膳,她便在風華樓的暖閣裏和蘭瑩學刺繡,她也不是心血來潮突然想學這小女兒家的玩意,隻是這慢工細活需要極大的耐性和專注,蘭瑩說這能讓她沉浸其中,從而忘卻煩惱之事。


    蘭瑩挨著她,十分耐心地指導:“從這兒走針……對……”


    “公主!……公主!”穀雨忽然闖入,喘息急促,“公主,太傅他……回來了……”


    蘭瑩麵色一滯,幽夢倉促抬頭,那反應與其說是驚訝,倒更像是驚喜:“啊?”


    蘭瑩暗中端詳她,明顯看出她於瞬息之間,把眼底流露的期待刻意隱藏,繼而又擺出一副淩霜傲雪的冷漠:“他還回來做什麽?”


    穀雨原本還很激動,見幽夢這般冷酷,不免有些為難:“他說今日專程回來收拾自己的物品,帶回去,今後就不再打擾公主了……”


    一聽這話,幽夢心口一沉,臉色轉瞬陰暗:“他要走……”


    ◇◆◇◆◇◆◇◆◇◆◇


    花容夫人看著那炷香逐漸燃到了底,眼簾輕一抬,便見夜淵從屏風裏走出來了。他雲步從容,端平雙臂,寬大的衣袖垂落,雙手共舉一把展開的折扇,扇麵與袖恰好遮擋了容顏。


    他停留在眾位考官麵前,輕將折扇轉個角度,豎了過來,然後手扶扇麵,緩緩往右推開,僅露出他的左半張臉——


    眉清目秀,純淨自然,看不出與他原來有任何改變。


    夫人們麵麵相覷,花容夫人也覺得自己被耍了,抑住心頭的清淺不快:“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她話音剛落,隻見夜淵又將折扇一轉,這回往左輕移,露出了右邊的半張臉,她們看罷竟不由得,紛紛呆住,呼吸凝滯——


    右邊那半張臉很明顯是施了妝的,眉睫纖揚,星眸熠熠,清如朝露,翦水流光。腮上敷雪粉嫩,點綴過胭脂的酥唇紅潤鮮澤,自扇麵移去便微微上翹,嬌柔裏透出一絲淡淡的邪魅和性感——


    他一紙折扇半遮麵,那樣脈脈含情地望著你,便在無形中釋放出奇特的魔力,仿佛和他對視一眼你就會淪陷進去。


    夫人們驚豔得說不出話,適才見他左臉素淨,不著鉛華,如今再看右臉,雖不濃豔,但在襯托之下反差甚大。恰巧他此時又身著紅衣,想來也是別有用心,他用紅色緞帶在發頂係住一個右傾的女式小髻,配合著右臉這半麵濃淡相宜的桃花妝,真可謂相得益彰。若非她們先入為主知道他是個男人,否則絕不會相信是眼睛欺騙了自己,站在她們眼前的,那活脫脫就是個絕美的妙齡女子!


    一般以男子的麵相而言,施上女妝會很詭異,甚至嚇人,可他卻能這般不動聲色,以親身實踐告訴她們,把女子妝扮成美女算不得厲害,他自有著鬼斧神工的本事,能憑著一雙妙手點石成金,以假亂真,把氣宇軒昂的男子都化為柔情似水的嬌娥——這哪裏是弄妝,分明是易容啊!


    這下花容夫人為首的那些人都歎為觀止,不得不服。這一關,他毫無懸念地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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