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閑聊一些瑣碎事務,那心腹終於回來了,附在男人耳旁低語一番,棲梧見他那臉色一霎就黑了下去,眉頭皺成深邃的“川”字。


    “祁爺,事情沒你說得那麽簡單吧?”棲梧揚目而視,似笑非笑,“還要瞞我麽?”


    男人心煩意亂地看了看他,沒好氣地吐落一句:“都是公會裏那些太歲們自作主張。”


    棲梧等他說重點,可男人氣得半晌不想說話,在棲梧索求甚解的眼神下,心腹便替主人詳細解釋道:“是這樣的君上,就在上月裏,元老們曾經叫人跟蹤小公主去了間樂坊,她在那裏聽曲,當時突然有賭坊的人過去鬧事。你知道的,元老們一直都對小公主心存芥蒂……”


    棲梧瞥了瞥他身旁坐著的男人,知道那心腹言下之意是說,元老們一直擔心,小公主的存在會對祁爺在整個公會裏的地位構成威脅,防範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心腹說到這就有些虛了:“是他們指使屬下趁混亂在暗處動了手,把梁上半截給弄掉了,不過萬幸沒砸著公主,就是嚇得她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棲梧聽得心頭一震,順勢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都老糊塗了嗎?怎麽能下這麽重的手!”隻聽他義憤填膺地怒喝,“這分明是故意想置公主於死地!”


    男人抬頭奇怪地望著他:“那麽緊張幹嘛?她不是活得好好的麽?”


    要知道在他那張春風得意的臉上,可極少能看到這樣來勢洶洶的怒火。


    棲梧深呼吸撫平怒氣,意味深長地審視他:“所幸公主並無大礙,若是她有什麽三長兩短,皇室追究下來,祁爺能保證查不到您頭上麽?還在這裏安安穩穩地坐著。”


    男人也鬱悶,黑著臉轉去一旁:“這件事是他們瞞著我做的,我會去找那些老家夥談談,不會有下次了。”


    棲梧冷眸逼視,仿佛是在隱忍:“那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更過分的麽?”


    男人斜去疑惑的目光:“還有什麽?”


    “他們是不是也派人戴上麵具,又是黑屋又是黑巷,幾次三番輕薄調戲小公主?”棲梧怒視著直接攤牌。


    “不可能!”男人反駁得斬釘截鐵,“我手裏人行事沒這麽下作,小公主是他們能碰的麽?就算做過,剛才下去問的時候也一定會有人承認。”


    棲梧怔了怔,細想間,火氣消去一半。“不是祁爺的人那最好。”他已然恢複如常,隻是看不到半點笑意,“但這同樣也是個壞消息,暗中覬覦小公主的,不止有我們的人。”


    男人微一愣神,進而眼神又變得異常敏銳,聽鳳棲梧冷靜、確信無疑道:“我們有對手了。”


    他陷入沉思,緘默片刻後,問道:“你和她什麽關係?”


    棲梧猶如措手不及地一窘,很快反應過來,然後就啼笑皆非地反問他:“祁爺您認為我和她是什麽關係?”


    他冷冷動了動唇:“不單純。”


    二人之間氣氛像是被凍住一般,可誰也沒想到,這僵局竟被鳳棲梧用一陣輕狂笑聲給打破了,笑得那樣泰然自若不屑一顧,可在男人看來分明就是一種欲蓋彌彰的掩飾,掩飾就是默認。


    “笑你大爺。”他還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眼色加重,鎮定地對棲梧說,“別裝了,你已經讓我嗅到了一絲,癡男怨女才有的詭異味道。”


    “那是您鼻子出了問題,趕緊找大夫瞧瞧。”棲梧無所謂地聳肩,有恃無恐笑著對他說,“祁爺您隻管放心,真正的忠心經得起任何考驗,棲梧什麽時候讓您困擾過?”


    男人低眉凝思,眸裏冰雪融去一些,口吻也平和了:“時候也不早了,今晚就別回去了,留在這過夜吧。”


    棲梧瀟灑轉身走向門口:“不了,我還是習慣一個人,你換別人陪吧。”


    男人不勝反感,嫌他自作多情地眯起眼來:“我說過要你陪了?”


    “那就戒色。”


    豪氣萬千地丟下這句,棲梧一把打開門,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留那個男人坐在那,一臉沒轍地看著他,卻在他走後突然自顧發笑。


    ◇◆◇◆◇◆◇◆◇◆◇


    翌日清晨,幽夢獨自來到拂杏園,因時辰尚早,府裏的下人都還未起,園子顯得空蕩而寂靜,唯有樹上的鳥雀發出陣陣清啼。


    果然如寒露所言,這裏的杏樹全都勃然盛放了。拂曉時下過一場小雨,因而此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薄霧,縹緲如出岫之雲,沾衣欲濕。她在煙霧繚繞中緩步往杏林深處走,隨著視線蔓延,團簇的花色時濃時淡,許是沾著雨露,所以更顯輕盈而透明。朵朵杏花如雪如玉,潔淨無暇,又是這般的旖旎含情,它們爭奇鬥豔占盡春風,絲毫未意識到自己開錯了時節。


    她知園中選植的是杏花中較為珍稀的品種,它有個雅致的名字「香腮雪」,隻因它遠看似皚皚的一片雪白,近看卻是白裏透紅的粉色,宛如美人初妝,冰肌玉膚,那張紅潤麵頰上透出的脂粉凝香。


    一陣風起,花枝輕顫,落下漫天飛舞的花瓣,如淺粉的蝴蝶翩而不妖,不經意就撲麵而來。幽夢仰麵,邊走邊伸手去接那落下的花瓣,滿眼迷離,滿心沉醉,她知世間繁花千嬌百媚,各有各的綺麗,隻是她今日才知,自己一直錯過的,這遊離於梅與桃之間的杏花,竟是美得如此用情至深,叫人心碎。


    她未察覺,一雙皓雪明眸藏在杏花微縫中,深深望著她融在風景裏,且行且笑的美妙身影……


    走了幾個來回,幽夢再次回到杏林入口處,雙手執一綹素紗,於杏花微雨中將眼蒙住——


    她像盲人一般伸著兩手往前探路,一邊摸索一邊側耳聽林間的聲音,一邊留心數腳底的步子,覺得合適就摸一摸身邊的樹幹,心上默念一句:請見花神。


    方才她來來回回在這裏做了周密的試探,園中有三十六棵杏樹,彼此間大約隔了幾步,該在第幾棵處轉彎,約莫何時能走出杏林,途徑的方向如何,這些她算是了然於心:你就等著吧蘭瑩,我會親身證明你說得那些似真非假的傳言,終究都隻是騙騙小孩子的故事。


    因這一念分心,她恍惚覺得自己腳下多走了步數,遂又往後退去幾步,可不料腳後跟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到,她“呀”地驚呼一聲就抑製不住地失衡後仰,於是這樣猝不及防,躺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雙臂被人托住的一瞬,幽夢身子僵固,按理說這個時候,這裏該是沒有人的,難道……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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