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麽早就起身了?”他柔聲問道。


    “唔……”她眼神閃爍地搪塞著,“我聽說園裏杏花開了,就過來賞花。”


    他會心一笑:“真巧,映虹也是來賞花,想不到公主也有此閑情雅致。”


    幽夢下意識將握著發帶的手藏於身後,看他的目光頗為謹慎:“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有人經過?”


    映虹微一遲疑,雖然很快恢複,但那一瞬間的不自然還是被她捕捉進了眼簾。


    “沒有,這裏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與她對視時他又倉促添上一句,“當然,小生並不知公主您也在此……”


    幽夢沉默垂眸,暗自在心底拚湊著每一個細節和念想:白影、白發帶、香味……


    “公主您是在找人麽?”映虹看出她有心事。


    “沒有,我隨便問問。”她抬頭輕描淡寫掩飾過去,“我還有事要出府一趟,花你慢慢賞吧。”


    說罷疾步擦身而過,留下一臉迷茫又敗興的映虹兀自失神。


    ◇◆◇◆◇◆◇◆◇◆◇


    “你想在府中招攬各路客卿,為你謀劃,成為你的幕僚?”


    鳳棲梧眼底尚存幾分笑意,眉峰卻已然蹙起。


    幽夢正色相視,坦然承認:“沒錯,我正是有如此大膽的想法。”


    “你是真打算向歸氏宣戰了?”


    她眸光如刃,寒意逼人:“東宮黨人一日不除,我和母妃就一日不得安枕,我勢必要將長皇兄從儲君之位上拉下來!”


    鳳府的花園忽然刮過一陣風,卷起瑟瑟涼意。


    鳳棲梧沉默瞬了瞬眉睫:“所以那些男寵,隻是你用來暗藏玄機、迷惑東宮的障眼法?”


    她氣息短暫凝滯:“是,我的確有此打算,不過這隻是其中一點理由罷了。”


    他沉目凝視道:“還有更重要的理由?”


    “古來貴族皆以賢名吸引有誌之士投奔帳下,為其效力。可我徒有郡君之銜,一無實權,二無功績,又被小人敗壞名聲,世間賢良恐怕都對我避而遠之。”她苦笑著歎了口氣,“我若強自辯駁,哭冤賣慘,非但洗不白自己,反倒顯得我矯情。我思來想去,既然不能順水推舟,那我不如反其道而行,將錯就錯?”


    “將錯就錯?”


    “本來我並沒有想到這茬上,是小崩子那狗頭軍師先斬後奏,已然把美男都帶進了府裏,神奇的是這居然點醒了我?”她哭笑不得說,“好吧,世人若覺得我荒淫,那我索性豁出去,大大方方地養上一群麵首,放縱給他們看,起碼我是胸懷坦蕩的人,不怕他們說。”


    棲梧那笑容凝在嘴角僵了半天,愣是沒想到怎麽回她。


    她便自顧自地說,同時別有居心地看他:“但身為我的麵首,不能隻有個膚淺的皮貌,我要將他們以春陵君為目標去培養,教他們做到知書識禮,才華橫溢,人事通達。”


    棲梧頓覺被她戴上一頂高帽,讓他偏隻能享受,而不能脫下來,他便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笑,笑得一言難盡。


    “到時不必我說,世人睜眼就能看到,從我公主府裏走出去的麵首,各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才學見識不輸文人墨客,他們就是我的活招牌!”她愈說愈有自信,“而就算是世人眼中再卑賤不堪的麵首,都能得到我的禮遇和善待,如此惜才的郡君伯樂,何愁良驥不來?”


    聽她誇下的海口,棲梧笑著垂目深歎:“你這,是在挑釁人間信奉了幾千年的正道啊?”


    “挑釁若成,我便成為舉世之驚歎,若不成,我依然還是一個笑話。”她不乏認真之色,“隻不過比原來惹笑的人更多而已,沒太大分別。”


    他斜眸,瞥給她一記寵溺的眼光:“就喜歡你這灑脫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賣乖似地笑笑:“韓昌黎不是也說,‘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而那些個美男子,多來自市井百姓,我亦可從他們口中,了解世間百態,民生疾苦,於我眼界也是大有益處。”


    他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正需要用他們來明修棧道,好掩護真正的良才為我傳道受業,而皇後和丞相見我沉湎聲色犬馬,便會覺得我已消磨鬥誌,就算我有門客三千也不成氣候,對他們難以構成威脅。”她順勢著,對他敞開心扉,“隻有老虎放鬆了戒備,我才有反撲的機會。”


    棲梧拂去笑容:“可這樣也是有代價的,公主的名譽恐怕就要因此蒙塵,世人必會將你誤解成一個驕奢淫逸的女子。”


    “那又怎麽樣呢?”


    她說得這麽不痛不癢,令他語塞,而那之後的話更叫他心口悸動,無言以對。


    她說:“原本穿在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人強行脫去,在經曆過至深的羞恥和絕望之後,我所要做的,便是把脫掉的衣服,親手一件一件地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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