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


    一大早慕容恕敲了蕭星寒和穆妍的房門,說有事找穆妍。


    門開了,出現的卻是蕭星寒。


    “什麽事?”蕭星寒的聲音明顯有些不悅。前兩日下了雪,穆妍昨夜睡得晚,這會兒還沒起。


    “星寒,我先前去濟慈山莊闖後山禁地,阿燼和小天兒都不願進毒窟裏麵,我就替你答應了一個人,為他醫治舊疾,換來他第一個進去。”慕容恕看著蕭星寒微微一笑,“現在人家求上門了,也不用你出手,請穆妍去看看。”


    陽簫一大早求上門來了,因為當初慕容恕假扮蕭星寒的時候,答應過幫他醫治舊疾。


    慕容恕當初想的就不是讓蕭星寒出手,而是想著穆妍正在學醫術,需要病人練手,所以才答應的。


    “讓他等著。”蕭星寒話落,慕容恕麵前的房門再次關上了。


    慕容恕很淡定地轉身,讓人把陽簫放進來,讓他在前廳候著。


    陽簫已經在驛館門口等了好大一會兒了,這會兒終於被放進來,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本來還想著蕭星寒要不認賬,他也隻能認命,既然讓他進來了,就有希望了。


    陽簫一直等到半晌,就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了進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端端正正地在旁邊坐了下來,這是拓跋嚴。


    跟在拓跋嚴身後進來的是穆妍,陽簫看到穆妍,愣了一下,趕緊起身行禮:“陽某參見蕭王妃!”先前陽簫在街上遠遠地看到過蘇綺假扮的穆妍,當時就驚為天人,沒想到穆妍會過來。


    “陽大俠請坐吧。”穆妍神色淡淡地點頭。而莫輕塵和連燼兩人也跟著進來了,就站在了穆妍身後,呈保護姿態。


    陽簫神色有些不安:“如果蕭王今日不方便的話,陽某改日再來。”他實在不想說出就這麽算了的話。


    “陽簫,我家王妃親自過來為你醫治,這是你的榮幸。”莫輕塵板著臉說。


    陽簫很驚訝:“蕭王妃也懂醫術?”


    “我娘是我老爹唯一的親傳弟子。”拓跋嚴小臉認真地說。


    陽簫這才意識到,這個孩子是蕭星寒的兒子,而他說,蕭王妃是蕭王的親傳弟子?可據他所知,蕭王妃嫁給蕭王還不滿一年,就算是親傳弟子,能夠學到多少呢?


    不過陽簫並不敢表現出什麽,而是畢恭畢敬地請穆妍為他把脈,因為他現在隻要有一絲機會,就不願意放過。


    穆妍為陽簫把了脈,微微沉吟了一下說:“時間太久了。”


    陽簫心中一沉,就聽到穆妍接著說:“不過還有救。”


    陽簫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請蕭王妃為在下醫治!”


    “我給你開個方子。”穆妍話音未落,連燼已經把文房四寶準備好了。


    穆妍寫好了藥方,陽簫看了一眼,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王妃,這方子上最後兩味藥有劇毒。”他雖然沒有久病成醫,但對不少藥材都有了了解,這藥方上麵的兩種藥材有毒,他認得。


    穆妍很淡定地說:“不敢吃?”


    陽簫低頭:“陽某多言了。”他突然想起,幾年前碰到過一個走街串巷的搖鈴老郎中,那個老郎中對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說一般的大夫治不好他的舊疾,因為膽子小,不敢冒險。他當時沒有細問,現在看到穆妍給的藥方,突然明白了什麽。


    “會很痛苦,熬過去是生,熬不過去就是死,回吧。”穆妍話落,起身離開了。


    莫輕塵和連燼都跟著穆妍出來了,連燼有些好奇地問:“他會死嗎?”


    穆妍唇角微勾:“看他的造化了。”


    陽簫的舊疾患處挨著心脈,如果不治,接下來還能活很久,隻是武功再努力修煉也不會有任何長進。如果他要治,必然是有風險的,從鬼門關走一遭,能不能熬過去,看他自己的意誌力了。


    陽簫在江湖上不是無名之輩,他這麽多年遍訪名醫,穆妍不相信沒有一個大夫看出他的身體是怎麽回事,隻是那些人怕陽簫死在自己手裏,砸了自己的名聲,所以都不敢冒險而已。


    但穆妍不怕。她已經對陽簫說了有很大的風險,要不要用那個藥方取決於陽簫自己,至於名聲,穆妍根本就沒什麽好名聲,不怕砸。


    拓跋嚴最後出去,陽簫叫住了他,看著他眼神堅定地說:“蕭公子,請轉告蕭王妃,陽某一定能熬過去的!”


    拓跋嚴點了點小腦袋:“祝你成功。”話落就跑了。


    陽簫珍而重之地把那個藥方收起來,離開了天厲國驛館。


    穆妍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拉著蕭星寒開啟了遊客模式。這個大漠明珠繁星城,穆妍很感興趣,決定到處看看。蕭星寒十幾年前就來過,當向導綽綽有餘了。


    與此同時,杜午和晉連城師徒,根據尋蹤蠱所指的方向,已經到了點星城。


    原恒和沈幽若準備今日離開點星城,確切來說,是原恒決定要走,而沈幽若已經沒有了說話的餘地。她感到很絕望,她甚至覺得原恒連她的內力都不會幫她恢複了,而她雖然懂醫術,醫術也不差,但並不知道要如何給自己恢複內力,就算知道,原恒一直盯著她,她連想用的藥材都找不到。


    沈幽若學乖了,她開始小意迎合原恒,表現出對原恒的順從和依賴。原恒很受用,但已經破裂的信任,卻不可能恢複如初,因為原恒已經清醒了,知道沈幽若是什麽樣的人,心裏也明白沈幽若對他是什麽樣的感情。


    所以,這兩個人表麵恢複了暫時的和諧,但他們的心並沒有真正走到一起,也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


    “走吧。”原恒攬著沈幽若,兩人都做了易容,他已經安排好了車馬,打算離開北漠國,去別的地方。


    “一對狗男女,這是要去哪兒啊?”並不陌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原恒神色微變,轉頭就看到杜午和晉連城師徒倆站在房頂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晉連城雖然看不到,但是也對著原恒的方向,剛剛那句話,就是晉連城說的。


    沈幽若瑟縮了一下,躲到了原恒身後。她知道來人是誰,而她現在一點武功都沒有了,如果原恒不保護她,她必死無疑。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原恒冷聲說,“你們想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們了!”


    “我們現在最想要的,是你的命!”晉連城冷聲說。


    原恒知道形勢對他很不利,假如他隻有一個人,他可戰可退,都不用畏懼,可是他身邊還有一個本來就不算高手,如今還武功盡失的沈幽若。對方有兩個人,他一旦讓沈幽若離開他身邊,毫無疑問沈幽若會被抓去當人質,可假如他一直護著沈幽若,他的實力就會受到限製!


    “走!”原恒攬住沈幽若飛身而起,因為他最後唯一想到的就是跑。


    杜午沒有去追,晉連城也沒有。晉連城冷笑著說了一句:“看來他到現在都沒想過,我們為何能夠找到他!”他們沒追,是因為原恒根本就跑不了。晉連城覺得讓原恒這樣自以為逃出生天,然後發現他們根本沒有脫離掌控,原恒的心情應該會很“美好”……


    當天夜裏,原恒和沈幽若躲進了一個山洞裏麵,準備等明日一早再走。沈幽若知道原恒心情很差,也不敢說話惹原恒不高興,就在旁邊默默地生火。


    原恒坐在地上,麵色沉沉地想,那對師徒為什麽能夠找到他?不可能是跟蹤了他,因為他在點星城已經停留兩天了,他們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就在原恒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山洞的入口處,再次響起了晉連城怪異的聲音:“兩位,又見麵了。”


    沈幽若跟見鬼了一樣,而原恒猛然起身,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他現在懷疑,杜午可能在他身上下了什麽藥,可以追尋到他的行蹤的藥!但是原恒本身醫術高明,中間還不止一次換了衣服,根本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杜午和晉連城就站在山洞入口處,沒有進來。晉連城的聲音傳了進來:“原恒,你武功再高,今日插翅也難逃!給你一條生路,把沈幽若給殺了,我們放了你!”


    沈幽若神色一僵,原恒麵沉如墨:“你們不用挑撥,這種伎倆沒用!”


    “哈哈哈哈!難道你們這對狗男女,還真的情比金堅不成?簡直不怕別人笑掉大牙!”晉連城一想起他失明的右眼,就隻有一個念頭,讓原恒痛苦萬分地去死!


    “原恒,你真相信沈幽若喜歡你?你可別被她給騙了,你自己也不想想,沈幽若大好的年華,嫁給誰不行,怎麽可能會看上你?”


    “哦,差點忘了,沈幽若當初可是巴巴地想要嫁給蕭星寒呢!雖說本公子也恨不得蕭星寒去死,不過說句實話,原恒你和蕭星寒比,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原恒你也是蠢!你想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沈幽若姿色一般,武功一般,醫術一般,你何必為了這麽個貨色拋棄一切呢?難道是沈幽若的床上功夫很好?那你倒不如直接去青樓,那裏的女人,都比沈幽若更懂得伺候你!”


    ……


    晉連城因為雙目失明,心中鬱結得狠了,一會兒罵原恒,一會兒罵沈幽若,冷嘲熱諷,言辭越來越惡毒,甚至是下流。


    即便原恒一開始就知道晉連城是故意在挑撥離間,但事實上沈幽若的確不喜歡他,而他愚蠢地為了沈幽若拋棄一切,落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


    一想到這裏,原恒看著沈幽若的眼神,就越發冷漠了。


    沈幽若心中一驚,抱著原恒的胳膊說:“不要聽他們的!隻要這次我們平安離開,以後我一定乖乖聽你的話,伺候你一輩子!”


    原恒冷哼了一聲,猛然甩開了沈幽若,麵色沉沉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原恒,再給你十息時間,殺了沈幽若,你出來,否則,你們兩個人都會死在裏麵!”晉連城冷聲說。


    原恒知道,晉連城會說到做到,因為杜午以毒術見長,假如杜午堵著山洞出口,往裏麵放毒煙,原恒和沈幽若都得死,沒有別的可能。


    原恒猛然轉身,緊緊地抱住了沈幽若,低頭深深地吻上了沈幽若。沈幽若不知道原恒在這個時候為何還有心情做這種事,而在原恒放開沈幽若的同時,沈幽若感覺心口一痛,一把匕首,被原恒狠狠地插進了她的胸口!


    沈幽若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原恒:“你……為什麽……”


    原恒抱著沈幽若,神色冷漠地說:“你不愛我,我為你付出了一切,你還是不愛我。今日我落到這樣的境地,都是拜你所賜,帶著你,我們兩個都要死,倒不如讓你死在我手裏!”


    “原恒……”沈幽若大口大口地吐血,神色煞白,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原恒的衣袖,“求你……救我……”


    “晚了。”原恒神色冷漠地把沈幽若平放在了地上,看著沈幽若奄奄一息的樣子,唇角浮現出一絲嘲諷。


    直到此刻,原恒看著沈幽若瀕臨死亡的樣子,他竟然沒有感覺到難過,反而覺得晉連城剛剛說的話沒錯。沈幽若姿色一般,武功一般,醫術一般,他過去是怎麽鬼迷心竅,覺得沈幽若哪裏都好,為了沈幽若不顧一切的?


    原恒回想過往的點滴,猛然發現其實一直都是沈幽若在處心積慮地勾引他,在欲擒故縱地吊著他,而他因為一直得不到,所以就越來越想要。如今得到了,他卻覺得自己過去的行為太可笑了……


    原恒握緊自己的劍,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沈幽若看著原恒絕情的背影,頭一歪,斷了氣。


    原恒在距離山洞出口還有三米遠的時候,用盡全力打了一掌出去,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外麵衝了過去。


    隻是原恒還沒衝到山洞出口,腳步一滯,一口血就噴了出來,感覺自己的內力似乎隨著剛剛那一掌,全都流失了,丹田之中瞬間變得空空如也!


    中毒了!原恒神色大變,可他竟然沒有意識到他什麽時候中的毒!


    原恒的雙手雙腳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他的劍掉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也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杜午和晉連城走到原恒麵前,晉連城對著原恒的方向冷笑連連:“吾師是毒宗宗主,你還真以為我們在外麵等這麽久,是要給你們兩個狗男女訣別的時間嗎?”


    原恒知道自己這次徹底栽了,撞上了硬茬,他對自己的武功太過自負,以為殺了沈幽若,沒有了累贅,他便能夠衝出去,即便殺不了杜午和晉連城,逃走不過是輕而易舉。


    可是原恒沒想到,杜午和晉連城一出現,就往山洞之中放了無色無味的毒煙,而且是專門對付他這種高手的。他之前毫無所覺,是因為當他用了武功,打出那一掌之後,那種毒才會即時發作!


    原恒也懂毒,甚至養了個毒窟,但還是因為他的自負,他平素根本沒有在身上帶什麽可用的毒藥。


    “師父,徒兒殺了他!”晉連城冷聲說。


    “不,暫時留著他的性命。”杜午搖頭,聲音低沉地說,“為師正好缺一個武功高強的蠱人,他很合適。”


    晉連城冷笑:“好,那就聽師父的。”當蠱人,生不如死,這正是晉連城想要的。


    原恒想要自我了斷的時候已經晚了,最終他被杜午和晉連城師徒帶走,直接離開了北漠國。原本杜午和晉連城來北漠國是為了參加名醫大會,杜午計劃在即將到來的這次名醫大會上麵,讓毒宗在天下揚名。


    但是中間發生了不少事情,杜午目前還不想跟蕭星寒正麵對上,尤其晉連城現在雙目失明,實力大打折扣,所以杜午改變了計劃,決定放棄這次的機會,以後再說。


    原恒被杜午帶走了,沈幽若死在了這個隱秘的山洞之中,等待她的結局是,被野獸啃噬,屍骨無存……


    十月初八。


    一大早,宮裏來人,拓跋浚請蕭星寒進宮,蕭星寒帶著穆妍一起去了。


    “蕭王,不知萬年冰蓮的事情,現在如何了?”拓跋浚看著蕭星寒問。


    “聽說北皇昨夜找到了宇文太後的屍體。”蕭星寒冷聲說。


    拓跋浚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的人找到了死去的宇文纓,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拓跋浚本來還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卻沒想到蕭星寒已經知道了。拓跋浚隻能點頭說:“是的。”


    “宇文纓已死,本王拿不到長生花,交易作廢。”蕭星寒冷冷地說。


    拓跋浚神色微變:“蕭王的意思是,還要把濟慈山莊帶走嗎?”


    蕭星寒眼眸幽寒地說:“本王不要濟慈山莊,就留給北皇吧。”


    拓跋浚微微皺眉:“蕭王,萬年冰蓮對朕很重要,除了長生花之外,蕭王可以提其他的條件。聽聞蕭王妃擅音律,朕拿鷹鳴琴來交換萬年冰蓮,蕭王意下如何?”


    “不知北皇尋找萬年冰蓮,所為何事?”穆妍開口了。


    拓跋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便和兩位直言了。朕被奸人所害,中了毒,隻有萬年冰蓮才能解。”


    “萬年冰蓮是北皇的救命解藥?”穆妍輕笑了一聲,“這件事,如果本妃沒猜錯的話,是原恒告訴北皇的吧?”


    拓跋浚愣了一下:“蕭王妃怎麽會知道?”


    “猜的。”穆妍很淡定地說,“北皇你到現在還相信原恒的話?就沒想過他是在騙你嗎?”


    拓跋浚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他一直擔心自己體內的毒,並且對原恒的醫術很信任,雖然知道原恒在沈幽若的事情上麵做了手腳,但他並沒有懷疑過關於萬年冰蓮的事情是原恒在騙他,因為假如沈幽若的事情沒有暴露,原恒和他不會撕破臉的。


    “北皇把鷹鳴琴送給本妃,本妃可以為北皇解惑。”穆妍唇角微勾。


    “來人!”拓跋浚毫不猶豫地讓人去取鷹鳴琴過來了。對於他的毒,宮裏的幾個太醫都看過了,說看不出來是什麽毒,這也是拓跋浚隻能相信原恒的原因之一。


    “北皇應該知道,原恒在濟慈山莊後山養了個毒窟,裏麵有一條巨蟒,已經結了丹。”穆妍神色平靜地說,“那巨蟒內丹是武者聖物,服用便可讓內力大幅提升,但內丹藥性太過剛猛,直接服用必然會爆體而亡。所以,原恒告訴北皇說,北皇的毒隻有萬年冰蓮才能解,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北皇從我們手中得到萬年冰蓮,然後用來中和蛇丹的藥性。”


    穆妍當時服用蛇丹,還是蕭星寒專門做成了小藥丸,分了很多次讓她吃下去的,並且蕭星寒為了避免穆妍出事,中間耗費了很多內力和巨大的心神,才讓穆妍平安無事,之後蕭星寒又強迫穆妍釋放內力,把穆妍折騰得可謂死去活來,才終於煉化了那蛇丹。


    不管原恒養的蛇丹是給他自己用還是打算給沈幽若用,假如有萬年冰蓮同時服用的話,整個過程都會極為順利,風險也會大大降低。


    聽到穆妍的話,拓跋浚的臉色有瞬間的扭曲。到頭來,萬年冰蓮的事情不過是原恒在利用他!而他竟然還相信了,真的去跟蕭星寒談交易!


    在這件事情上麵,拓跋浚看似沒有損失什麽,但他覺得丟臉至極,尤其是在蕭星寒和穆妍麵前,感覺自己愚蠢到了極點!


    “多謝蕭王妃提醒,鷹鳴琴是送給蕭王妃的謝禮。”拓跋浚示意他的心腹屬下把鷹鳴琴送到了穆妍麵前。


    鷹鳴琴裝在一個木盒子裏,侍衛送過來,把盒子打開給穆妍看。


    隻見鷹鳴琴通體漆黑,形狀很像雄鷹展開的翅膀,與優雅無關,透出的是淩厲。


    穆妍一時沒看出琴弦的材料是什麽,她輕撫了一下,聲音雄渾有力,整個皇宮中的人都聽到了。


    “是把好琴。”穆妍微微點頭。


    看到穆妍很喜歡鷹鳴琴的樣子,拓跋浚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了一句:“蕭王妃,看在鷹鳴琴的麵子上,不知能否請蕭王為朕把個脈?”


    穆妍似笑非笑地說:“怎麽?北皇也聽說我家王爺懼內了?”


    拓跋浚的神色有些尷尬:“蕭王妃別見笑,朕知道蕭王的規矩不能破,但如果蕭王妃開口的話,想必是不一樣的。”


    拓跋浚還在擔心他體內的毒,而蕭星寒就在旁邊坐著,他知道他請蕭星寒出手,蕭星寒不可能答應,但蕭星寒寵穆妍,所以假如穆妍答應的話,就有希望能夠請到蕭星寒出手了。這也是拓跋浚這麽爽快地把鷹鳴琴這樣的寶物送給穆妍的原因之一,他在討好穆妍。


    穆妍微微一笑:“北皇客氣了,看在鷹鳴琴的麵子上,本妃給北皇把個脈吧。”


    拓跋浚愣了一下:“蕭王妃也懂醫術?”


    “本妃是蕭王唯一的親傳弟子,北皇信不過?”穆妍看著拓跋浚問。


    拓跋浚搖頭:“當然不是,那就勞煩蕭王妃了。”


    蕭星寒一直坐在那裏喝酒,也不說話,跟個雕塑似的。穆妍上前,去給拓跋浚把脈,很快就回來了。


    “蕭王妃,怎麽樣?”拓跋浚神色有些急切地問穆妍。


    穆妍神色平靜地說:“北皇中的毒,早就解了,現在身體無礙。”


    拓跋浚的臉色再次扭曲了。怪不得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而那些太醫說什麽都看不出來,原來是根本什麽事都沒有!自始至終,這就是原恒給他設的一個騙局!


    “北皇,告辭了。”穆妍起身,蕭星寒一隻手抱住了裝鷹鳴琴的盒子,一隻手攬著穆妍,夫妻兩人揚長而去。


    “這件事,不是拓跋浚太蠢,而是一個醫術高明的人說出的話,別人似乎都不會懷疑。”這就是穆妍得到的結論。這並不難理解,人都怕有病,而術業有專攻,有病找大夫,大夫說什麽,病人往往就會信什麽。


    “所以呢?”蕭星寒問穆妍。


    穆妍唇角微勾:“所以,我們想騙人很容易啊。”


    蕭星寒揉了一下穆妍的腦袋:“淘氣。”


    穆妍嘻嘻一笑:“接下來的名醫大會,我決定參加了。我要揚名立萬,大殺四方!”


    “好。”蕭星寒微微點頭,對於穆妍的決定並沒有任何意見。


    穆妍回到驛館,還專門找了沈贇之過來,詳細了解了一下往年名醫大會的規矩。


    穆妍再次見到拓跋翎的時候,已經是十月初九了,明日便是名醫大會舉辦的日子。這是穆妍來到繁星城之後,兩人第一次碰麵。


    濟慈山莊如今已經歸屬於北漠國皇室,不過拓跋浚這個皇帝當然不可能親自去主持明日的名醫大會,他下旨讓拓跋翎這個公主暫時掌管濟慈山莊。拓跋翎在拓跋浚眼中,是個很識時務的妹妹,而拓跋翎的能力毋庸置疑。


    “蕭王妃,這是此次名醫大會的安排和最後的獎賞。”拓跋翎遞給穆妍一個冊子。這是她根據往年的名醫大會,結合今年的實際情況,做的一個流程安排,至於上麵的獎賞,是拓跋浚定下來的。


    這是濟慈山莊真正歸屬於北漠國皇室之後第一次舉辦名醫大會,拓跋浚顯然想辦得盛大一些,那些獎賞相當奪目誘人,都是出自北漠國皇室的藏寶庫。


    穆妍接過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微微一笑說:“拓跋公主真是太客氣了。”拓跋翎專門送了這東西過來給穆妍,顯然是示好的意思,不過她們早已經不是外人了。


    拓跋翎收起了那個冊子,看著穆妍神色平靜地說:“聽說鷹鳴琴被拓跋浚送給了王妃,不知王妃可知曉鷹鳴琴的來曆?”


    穆妍眉梢微挑:“願聞其詳。”穆妍把鷹鳴琴拿回來之後,還沒來得及研究。


    拓跋翎看著穆妍說:“鷹乃天空之王,傳說中北漠國的開國皇帝打江山的時候,曾經一度陷入危機,是靠他所馴化的一隻神鷹傳遞消息,最終贏得了一場關鍵性的戰役,才有了北漠國。北漠國的象征就是神鷹,這鷹鳴琴是開國皇帝專門命人打造的,形狀肖似神鷹之翼,琴聲雄渾高遠。我小時候曾無意中看到過開國皇帝的手劄,他在手劄中提到過鷹鳴琴,將之稱為‘戰琴’。開國皇帝擅音律,他一直試圖譜出最適合用鷹鳴琴彈奏的戰曲,卻終其一生都未得到,乃一大憾事。”


    穆妍微微點頭:“鷹鳴琴的音色與其他名琴差異很大,確實最適合用來彈奏激越高昂的戰曲。”


    “蕭王妃在音律方麵的造詣頗深,希望鷹鳴琴在王妃手中,有再次被奏響,震撼世人的那天。”拓跋翎看著穆妍神色認真地說。


    穆妍笑了:“聽這話,拓跋公主希望本妃上戰場不成?如今可是太平盛世。”


    拓跋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這盛世,恐怕太平不了多久了。”


    “拓跋公主,要不要考慮跟我們離開?”穆妍看著拓跋翎問。她剛剛不過是開玩笑而已,如今天下局勢瞬息萬變,戰爭看似很遠,卻不過是一觸即發的事情。而四國之間從穆妍和蕭星寒和親開始,皇室之間的聯姻變得非常頻繁,事實上卻不過是粉飾太平,都是表麵功夫罷了。


    拓跋翎搖頭:“蕭王和蕭王妃能夠對小嚴視如己出,我很放心,但我不會離開北漠國,我要在這裏為皇兄和小嚴守著我們的家,等著他們真正歸來的那天。”


    拓跋翎又和穆妍聊了一會兒,起身告辭了,剛一出門,迎麵碰上了沈贇之。


    沈贇之如今的打扮和莫輕塵非常像,曾經眉宇之間的驕縱卻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他這個濟慈山莊的少莊主,現在投奔了天厲國的蕭王爺,其實也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因為在認識沈贇之的人眼裏,他就是個什麽都不懂,隻知道吃喝玩鬧的小紈絝。


    四目相對,沈贇之神色認真地看著拓跋翎說:“拓跋十一,我想跟你談談。”


    “好。”拓跋翎看了沈贇之一眼,沒有拒絕。


    兩人去了驛館後花園的一個亭子裏,相對而坐,一時沉默無言。


    “拓跋十一,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想好了再回答我。”沈贇之看著拓跋翎說。


    拓跋翎微微點頭,就聽到沈贇之看著她問:“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拓跋翎沒有絲毫遲疑,開口說了兩個字:“沒有。”


    沈贇之捂著自己的胸口,故作傷心地瞪著拓跋翎說:“我本來還想著,如果你喜歡我的話,等我長大了,就回來當你的駙馬!”


    “謝謝,不用了。”拓跋翎神色淡淡地說。


    “可你要是嫁不出去怎麽辦?”沈贇之看著拓跋翎問,“要不要我幫你求一下王妃,讓她替你除去你臉上的胎記?”


    “這與你無關。”拓跋翎的聲音堪稱冷漠。


    “你說你,長得不好看就算了,脾氣也一點兒都不溫柔!”沈贇之輕哼了一聲,“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得下?”


    拓跋翎秀眉微蹙:“沈贇之,我是救過你,但我當時就說了,不用你報答,你何必說這些?”


    三年前有一次沈贇之貪玩,差點摔下懸崖去,被正好路過的拓跋翎給救了下來,否則早就粉身碎骨了。


    “你用不用我報答是你的事,我要不要報答是我的事。”沈贇之皺眉,“救命之恩不能說算了就算了,那我豈不成了個忘恩負義之人?你可不能這樣害我!”


    “你到底想如何?”拓跋翎看著沈贇之問。以前拓跋翎倒也不是有多討厭沈贇之,隻是沈贇之在她眼裏還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太過鬧騰的孩子,有點煩而已。


    “你不喜歡我,那我就不再提娶你的事情了,咱倆年齡上也不太合適。”沈贇之看著拓跋翎一本正經地說,“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義姐,我是你義弟,你拒絕也沒用。”


    “好。”拓跋翎微微點頭,想著沈贇之很快就要跟著蕭星寒和穆妍走了,以後應該很少會見麵,結義什麽的無所謂。


    “姐,作為你的義弟,我必須幫你解決終身大事!”沈贇之說著,話題又繞回了拓跋翎的親事。


    拓跋翎的神色有些無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真的不用。”


    “嘿嘿,別害羞嘛!”沈贇之嘿嘿一笑,壓低聲音,看著拓跋翎賊兮兮地說,“王妃身邊的兩個帥哥哥,莫輕塵和莫問塵,你看上哪個了?你說一句話,剩下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拓跋翎不想理會沈贇之,站起來轉身就走,沒回頭說了一句:“你管好自己的事情!”


    沈贇之也沒追拓跋翎,坐在那裏暗戳戳地想著一定要給拓跋翎找個好男人,他覺得他家小天兒哥就挺好的……


    拓跋翎走到一個拐角,一時沒注意,直接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抱歉!”拓跋翎後退了幾步站定,看著麵前不遠處的連燼神色淡淡地說。


    “無妨。”連燼微微搖頭。


    “告辭。”拓跋翎話落,就要繞開連燼離開。


    “且慢。”連燼開口,叫住了拓跋翎。


    “何事?”拓跋翎不解。


    “找你。”連燼微微一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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