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芳城。


    今天是城主紀宏宇四十五歲生辰,壽宴才結束沒有多久。原本平靜的城主府中再次響起了嘹亮的鍾聲,讓整個錦芳城都震動了。


    這口古鍾位於錦芳城正中央,每次敲響,聲音都可以傳遍全城,先前很多年沒有響過了,最近相隔數日,響了兩次,上一次是“祁寧遠”潛入紀家盜寶。


    才回到客院沒多久的韓晁聽到鍾聲,有些意外,讓他的屬下立刻出去打探一下發生了什麽事。


    不多時,韓晁的屬下去而複返,壓低聲音在韓晁耳邊說了幾句話,韓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城主大人請韓城主帶人到議事廳去,有要事相商。”


    聽到門外的聲音,韓晁神色怪怪的,起身回應了一句:“好,韓某這就過去。”


    與此同時,住在月華院的連瑀也接到了紀宏宇的通知,讓他帶著連家的人都去往議事廳。


    紀家的高手幾乎全都出動了,一部分在城中包括城主府在內的地方嚴密搜查,另外一部分出了城,沿著海岸線搜查可疑的人和船隻。


    城主府的議事廳裏麵,紀昆臉色黑沉沉地坐在主位上麵,紀宏宇就坐在他身旁,紀家的長老都在,隻是不見“歐陽玨”。


    韓晁和連瑀幾乎是同時到的,進了議事廳之後,韓晁就問了一句:“紀老城主,紀城主,這是又出什麽事了?難道祁寧遠的人又來了?”


    紀昆沒有說話,紀宏宇答非所問:“韓城主,連城主,各位貴客,先坐下再說吧!”


    韓晁和連瑀帶著各自的人在兩側落座,韓晁又問了一句:“紀城主,到底怎麽了?”看紀宏宇的臉色,跟上次“祁寧遠”來盜寶差不多程度的難看,這說明紀家一定有很大的事情發生。韓晁的屬下打探到了一點,他心裏其實是有數的,這會兒是故意要問。


    “歐陽玨,跑了。”紀宏宇開口,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說道。


    韓晁眼眸錯愕:“這……歐陽大長老先前不是一直在閉關,今日才剛出關嗎?歐陽夫人還中了毒,歐陽玨跑了?韓某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他帶著那個小花,一起消失了。”紀宏宇麵色沉沉地說。


    “為何會這樣?”韓晁不解,“紀城主這麽重用歐陽玨,他突然離開,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蹊蹺?”


    聽到韓晁的話,紀宏宇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怕是我看走眼了,他們夫妻倆,根本就是有問題的!”


    “紀城主,說到這裏,我想起來,前幾天祁寧遠出現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那個歐陽夫人是個蠱術高手。”韓晁神色微變,“難道祁寧遠根本不是胡說八道,而是我們都被騙了?”


    紀昆開口說:“自從那日祁寧遠來過之後,老夫就覺得歐陽玨夫婦有些不對勁。之前幾家出事他們都在場,當初在韋家,韋爭指認說是歐陽玨汙蔑他,之後在韓家,我們一度也懷疑到了歐陽玨頭上,後來在連家,祁寧遠就說過歐陽玨夫婦在栽贓他,最近這次輪到了紀家,祁寧遠在逃生的時候,口口聲聲說他的行為跟歐陽玨夫婦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韓晁神色微沉:“但是最終,我們全都認為盜寶之事是祁寧遠的手筆,歐陽玨夫婦每次都可以完美地打消我們的疑心,置身事外,甚至歐陽玨在我們對付祁寧遠的時候,還屢次立功!現在想來,這對夫妻,比祁寧遠還要恐怖!他們絕對不是無辜的!”


    紀宏宇聞言,怒火中燒:“他們一直都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們所有人!不然這次為何要突然逃走?因為父親懷疑到他們,我對小花下了毒,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真正的蠱毒高手,沒想到她竟然那樣會做戲,已經提前跟歐陽玨串通好了要走,根本沒有用我讓高大夫準備好的解藥。那麽快離開,說不定行李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可惡!可恨!奸詐至極!”


    連瑀皺眉,開口問了一句:“聽三位說的,我也覺得那歐陽玨夫婦怕是有很大的問題。但我有一點不解,之前我們四家丟失的龍焱花和藏寶圖,到底是被誰得了呢?如果都是被祁寧遠得了,那麽歐陽玨夫婦,做那些事情的目的何在?他們處心積慮混到紀家來圖什麽?”


    連瑀的問題,讓憤怒之中的紀昆和紀宏宇稍稍冷靜了一下。韓晁開口冷聲說:“還能是為了什麽?十有八九也是為了藏寶圖和龍焱花,隻是他們夫妻跟祁寧遠不是一路人罷了!除了韓家和紀家的寶貝,是我們親眼看著被祁寧遠帶走的,其他兩家的寶物,怕是被這對夫妻給得了!”


    “未必!”紀昆麵色陰沉地說,“我們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全都是真相,現在老夫寧願相信祁寧遠說的話!至少之前你們三家的龍焱花和藏寶圖,怕是都被歐陽玨夫妻給得了!那次在韓家,我們隻是親眼看到了祁寧遠逃走,可沒有看到祁寧遠親自帶著寶貝逃走,萬一那次祁寧遠依舊被那對夫妻算計,失了手卻背了黑鍋呢?韋家的寶物百分之百就是被那對夫妻暗中盜走了,還往祁寧遠身上潑了一盆髒水,這種事,他們很擅長!”


    韓晁眼底閃過一道冷光:“紀老城主說的,恐怕是真的。當時祁寧遠在韓家,說是對歐陽玨下了傀儡蠱,控製歐陽玨去盜的寶,但如果歐陽玨自己身邊就有個蠱術高手,他根本就是假裝中蠱騙了祁寧遠呢?韋家出事的時候,我們韓家也去了,跟祁寧遠差不多同時到的。我在想,如果真是祁寧遠安插在韋家的細作得手了,祁寧遠根本沒有必要親自去湊熱鬧,最後還搞得那樣狼狽,棄船跳海逃走。”


    “如果是這樣的話,祁寧遠應該早就意識到是歐陽玨夫妻在坑害他,那麽不久之前在紀家,祁寧遠又口口聲聲說他跟歐陽玨的夫人合作,他為何要那樣做?”連瑀不解。


    “哼!怕是祁寧遠得知那個小花是個蠱毒高手,想要拉攏她,更直接點,想要勾引她!祁寧遠對自己應該很有自信,以為那個小花已經按照他的計劃來了,隻是最終還是被小花再次坑了一把!”紀宏宇冷聲說,“我現在甚至懷疑,最後祁寧遠帶走的那個包袱裏麵,未必是真的龍焱花和藏寶圖,說不定歐陽玨夫婦已經暗中偷梁換柱,再次得手了!”


    紀宏宇話落,在座的人神色都有些愕然,因為他們平時都自詡武功了得,心智超群,以往甚至很多人不服氣祁寧遠那個“心智如妖”的名聲。


    但是現在,他們一群人漸漸推斷出了天啟大陸這半年來所有動亂的根源和經過,以及一直完美隱藏在他們身邊的罪魁禍首,心中都震驚不已,甚至有些後怕!如果這次他們依舊被騙過去,什麽都沒發現的話,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們這幾個家族,被滅了都傻乎乎地還把敵人當做親信!


    有人前來稟報,說城主府中沒有搜查到任何可疑的線索。


    不一會兒又有人來稟報,說城中各處都已經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歐陽玨夫婦。


    又過了一段時間,到城外海岸邊搜查的人回來稟報,說有一艘停靠在岸邊的船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那麽事情很明顯了,讓紀昆和紀宏宇恨得牙癢癢的歐陽玨夫婦,已經乘著那艘船,帶著他們四個家族所有的寶物,遠走高飛,去向不明……


    “恐怕那對夫妻的容貌和身份都是假的。”韓晁開口,聲音低沉地說。


    連瑀本來以為,到這個時候,因為“歐陽玨”,韓晁和紀家人肯定會想到仙蘿島,然後會想到他和連策之前是怎麽回來的這件事。連瑀還在思考要怎麽解釋才能避免讓他們知道仙蘿島那條路的存在,結果他等了一會兒,韓晁和紀昆紀宏宇都在皺眉沉思,根本沒有要質問他的意思……


    連瑀直覺有些不正常,這其中似乎還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但他不知道,否則紀宏宇和韓晁早應該懷疑到仙蘿島那條路上麵去,但他們似乎根本不知道仙蘿島的特殊之處。難道他們家族派出去的守界長老都跟他們說,連策和連瑀當初就是從原路返回的?隻是他們沒能攔住……


    連瑀暫時壓下心中的疑問,因為紀宏宇又開口了:“那個歐陽玨,實力那樣高強,心智遠超常人,就連他身邊那個自始至終都在扮演弱女子的小花,都是個蠱毒的高手!這樣的人,為何一直籍籍無名?他們到底是在為誰效力?”


    韓晁冷哼了一聲說:“反正不可能是為祁寧遠效力的,如果他們是一路人,聯合到一起,我們怕是更難招架得住!現在想想,之前每家出事,雖然祁寧遠都參與了,但似乎他並沒有得到過什麽好結果。”


    連瑀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那對夫妻,跟韋紀韓連四家肯定沒有關係,又不可能跟祁寧遠是一路人,那就隻可能是……”


    連瑀還沒說完,紀昆的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握拳重重地砸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開口說了兩個字:“諶家!”


    瞬間,包括連瑀在內,議事廳裏麵的人,臉色全都變了。


    諶家已經多年沒有跟他們這幾個家族有來往了,他們也多年沒有見過諶寂和他的兒孫了。這些年,每次提到諶家,都是在說祁家的時候順帶說起的,因為諶家跟祁家是姻親,所以這兩家在另外四個家族眼中是密不可分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韋家覆滅,紀韓連三家也都相繼失去了至關重要的寶物,祁家的祁寧遠一直在蹦躂,最終搞得灰頭土臉,沒有得到好處,隻有神秘又低調的諶家,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始終置身事外,什麽都沒做,沒有損失,也沒有得利。


    可有些事情,經不起細想。既然韋紀韓連四家遭受了重大的損失,祁家沒有得到好處,那麽那些寶物到哪裏去了?被誰得到了?在天啟大陸的六大家族裏麵,就算用簡單的排除法,也隻剩下一個答案,那就是諶家!


    連瑀還擔心紀家人和韓晁會聯想到天元大陸那邊有人入侵,想了不少說辭打算讓他們懷疑到諶家頭上,可是沒想到這些人根本就沒關注到仙蘿島的暗道,更沒有想過天元大陸的人已經混過來了這種可能,倒是讓連瑀省了很多口舌。


    連瑀在想,或許也是因為蕭星寒假扮的歐陽玨實力太過強橫了,而這邊的人又一向認為天元大陸的高手都弱得很,所以根本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


    “爹,我們天啟六大家族之前唯一出現過蠱術高手的傳聞,就是跟祁寧遠有關,但如果祁寧遠身邊真的有那樣的高人,這幾次他也不會輸得那樣慘。我懷疑,傳聞中的蠱術高手,可能一直都是諶家的人,甚至於,就是那個小花!”紀宏宇猛然握緊了拳頭,“我們都覺得祁家和諶家是一家,但他們又怎麽可能真的是一家!祁沅和祁墨都是不務正業的人,祁寧遠是諶寂一手教出來的徒兒,這些年祁寧遠自己一個人出麵,把祁諶兩家擋在了身後。如果說,他根本就是諶寂放在外麵,用來為諶家擋刀擋劍的棋子呢?”


    “如果祁寧遠是諶寂的棋子,歐陽玨夫婦也是諶寂的人,諶寂既然都讓祁寧遠來搶奪我們四家的寶物,又何必再派歐陽玨夫婦出手呢?”韓晁擰眉問。


    “這很簡單,宏宇都說了,諶家和祁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祁寧遠羽翼漸豐,自然不可能甘心一直被諶寂擺布,如果真讓他直接得到了那些寶物,他未必會乖乖交給諶寂,尤其是藏寶圖。”紀昆冷聲說,“所以,諶寂做了兩手準備!以祁寧遠當幌子,明麵上吸引我們的視線,實則他還有別的人在暗中動手!現在結果擺在麵前,最大的贏家,就是諶家!沒有別的可能!”


    “可惡!”韓晁聲音幽寒地說,“我們都被諶家給擺了一道!”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紀昆冷聲說,“恐怕現在諶寂已經得到了完整的藏寶圖,等他將雲中島的寶藏拿到手,到時候,我們這幾家,要麽給他當奴才,要麽就是死!”


    “沒錯,我們隻盯著祁寧遠,根本無濟於事,怕是正中諶寂下懷,方便他暗中作祟,真是好陰險的心思!”韓晁冷冷地說。


    “那兩位城主打算怎麽做?”連瑀開口問,“我們連家勢單力薄,肯定要跟韓家和紀家共同進退。我是晚輩,兩位城主如果有什麽打算,盡管吩咐。”


    連瑀的態度讓紀宏宇和韓晁還算滿意,但他們此時也完全高興不起來。終於知道了“真相”,這比之前他們認為是祁寧遠搶走了四家的寶物更棘手,更讓他們無法平靜。


    “我們現在對諶家了解太少了。”紀昆說,“不能貿然出手,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所以老夫在想,不如我們聯手攻打祁家!到時候如果諶家還是不肯動手的話,我們就一舉把祁家給滅了,以後諶寂也再不可能拿著祁家當諶家的擋箭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全力對付諶家了!”


    “紀老城主說得沒錯。我讚成先打祁家,就算我們打祁家的時候,諶家出手相助,到時候我們集合了四家的力量,對上他們兩家,未必沒有勝算。正好還可以看看諶家實力到底如何!讓他們不能再繼續保持神秘,當縮頭烏龜!”韓晁眼眸幽深地說。


    “連城主意下如何?”紀宏宇問連瑀。


    連瑀點頭:“我覺得幾位言之有理,但是具體什麽時候動手,每家去多少人,到時候如何安排,還需要提前商議好。這一次,我們不能再輸了,如果我們連祁家都對付不了的話,更沒有可能解決諶家。”


    “你說得對。”紀宏宇說,“今天就暫時先商議到這裏,兩位城主都先回去想一想,也跟自己的人商量一下,接下來我們具體怎麽合作。明日還是這個時候,我們再碰一次頭,就把事情定下來!”


    連瑀回到月華院,跟他帶來的人簡單聊了幾句,也沒有具體商議什麽,就讓他們退下了。


    剩了連瑀自己,他進了內室,摘掉眼睛上麵蒙著的白布,眼前恢複了光明,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打開,上麵筆力遒勁的字跡是出自蕭星寒之手。


    連瑀把蕭星寒留給他的信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如果這會兒蕭星寒和穆妍站在連瑀麵前的話,連瑀肯定會忍不住對他們讚歎一聲:“你們真的是妖孽!”


    從始至終,蕭星寒和穆妍沒有受過傷,很順利地從韋家混到了紀家,得到了重用,過著安逸的生活,背地裏該做的事情一件沒少做,也從未失敗過,不僅得到了四家的至寶,還成功地把黑鍋全都甩給了祁寧遠兄弟。


    而這次,在紀昆開始懷疑到穆妍和蕭星寒的同時,穆妍也猜到他們有了暴露的風險,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不管蕭星寒昨夜是否出關,穆妍今日都會帶著他一起從紀家脫身。


    最讓連瑀佩服的,也是這最後一次。蕭星寒給連瑀留的信裏麵跟連瑀說了,讓他引導紀宏宇和韓晁的疑心轉移到諶家頭上,最終果然如蕭星寒所料,紀家和韓家的人,現在都把諶寂當成了最大的敵人,甚至因此猜到了祁寧遠是諶寂的棋子這件事。


    這樣一來,紀家和韓家對“歐陽玨”夫婦的仇恨,就直接轉移到了諶寂的頭上,因為他們堅信蕭星寒和穆妍都是諶家的人,他們的一切行為都是諶寂授意的。


    如此,蕭星寒和穆妍得到了四家的寶貝,把祁寧遠兄弟坑得慘兮兮,又成功地讓紀家和韓家盯上了實力最強的諶家,而他們夫妻倆悠哉悠哉地離開天啟大陸,回家跟父母孩子團聚去了,深藏功與名……


    至於接下來打祁家,連瑀覺得挺好。反正所有人都認為他們連家最弱,他還在繼續裝瞎子,到時候就聽紀宏宇和韓晁的就是了,提防著不要被他們當槍使,別的全都跟著走。


    對於能不能打下祁家,連瑀現在不太確定。因為紀宏宇和韓晁都不知道,但連瑀知道,上次他們見到的“祁寧遠”是假的,是祁寧遠的孿生弟弟。所以有一種可能,現在真正的祁寧遠並不在祁家。而祁家如果沒有祁寧遠的話,實力就不足為懼了。


    連瑀最可惜的是穆妍走之前他們沒有單獨見麵,他也沒有機會寫信讓穆妍帶去給他的母親和妹妹。不過從錦芳城去往仙蘿島,中間必然會路過蓮霧城,連瑀覺得蕭星寒和穆妍應該會在蓮霧城上岸去補給點幹糧,到時候連策可以準備書信讓他們帶走,也是一樣的。


    這會兒是五月中旬。


    第二天韓晁和連瑀再次跟紀昆和紀宏宇父子碰頭,三方商議過後,一致定下來了,下個月二十,就是他們對落英城動手的時間。因為錦芳城距離落英城相對更近,所以韓晁和連瑀帶著兩家的高手會提前十天趕到錦芳城來匯合,到時候一起前去攻打落英城。


    在這次合作中,每家出的船隻,還有高手數量,都定了下來,在三家主城留了足夠的高手保護的情況下,盡可能多的出人,至於武器,各家自備。


    紀宏宇還說了,如果誰不想盡全力,想要插科打諢,玩兒心眼的話,到時候隻要被發現,就會被踢出合作的隊伍。韓晁和連瑀對此都沒有意見。


    韓晁還要回去跟韓老城主商議,連瑀也說他要回去跟連策再商量一下,但當下是把能定的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再過一個多月,他們就會對落英城祁家發起攻擊。


    第二天,韓晁和連瑀就各自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錦芳城,各回各家去了。


    轉眼到了五月下旬。


    連瑀歸家,連策說蕭星寒和穆妍來過了,他給韓敏和連菁寫了信,還準備了些東西,讓蕭星寒和穆妍一並帶走了,又給他們準備了不少吃食。


    穆妍給連瑀留了一句話,說讓連瑀保命要緊,混不下去就去神兵城投靠他們。


    “還有這些。”連策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放在了連瑀麵前,“這是他們倆留給我們防身用的,每一個都寫了怎麽用。”


    連瑀微微歎了一口氣:“認識他們,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連策也點頭:“是啊。反正我們連家在那些人眼中是最弱的,接下來我們該出手出手,但可不能被利用,找機會還是幫星寒和穆妍打探一下諶家的消息,他們過些日子或許還會再來的。”


    與此同時,祁寧安已經帶著祁家的四位長老,回到了落英城,隻是五個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祁寧安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下了船之後,一句話都沒跟那四位長老說,他一個人徑直往城主府去了。


    “少主怎麽變成這樣了……”一個長老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唉,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先回去吧。”另外一個長老歎了一口氣說。


    卻說祁寧安,走到祁寧遠的書房門口,突然察覺裏麵有動靜,神色一凝,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下一刻,就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是寧遠回來了嗎?”


    祁寧安神色微變,這是祁沅的聲音。


    祁寧安進門,坐在書案後的祁沅抬頭看向了他。祁沅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袍子,花白的頭發胡子像雜草一樣,臉也不知道幾日沒洗了,整個人都沾滿了灰土的樣子。


    祁沅剛一皺眉,祁寧安就垂頭說了一句:“爺爺,我是寧安。”


    祁沅神色微變:“怎麽是你?你大哥呢?”


    祁寧安定了定神,走過來,在祁沅對麵坐下,開口先歎氣:“是大哥讓我假扮他的,大哥說他要去天元大陸走一趟,具體做什麽,也沒有告訴我。”


    “寧遠走了多久了?”祁沅皺眉問。


    “一月有餘。”祁寧安說。


    “寧遠讓你假扮他,你應該在落英城待著。”祁沅看著祁寧安說。


    祁寧安苦笑了一聲:“爺爺,我是那麽打算的,但是外公並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他來信要求我去錦芳城,搶奪紀家的龍焱花和藏寶圖,我如果不去的話,還不定會受到什麽懲罰。”


    “諶寂那個老賤人!”祁沅眉頭擰了起來,“他怎麽就不肯放過寧遠呢!”


    祁寧安心中其實在想,但凡祁沅硬氣一點,強大一點,他們祁家也不會被諶寂掌控這麽久。不過當然了,這話祁寧安不會說出來的。


    “你去紀家如何?”祁沅看著祁寧安問。


    “失敗了。”祁寧安神色難看地說,“遇到了很棘手的對手,結果跟大哥之前那幾次都一樣。”


    “接下來你不要出去了,以後這種事還是讓你大哥去做。”祁沅對祁寧安說。


    祁寧安點頭:“我知道了,爺爺。”此時他心中有些複雜,一方麵能夠感受到祁沅是為了保護他,一方麵也能感覺到,在祁沅心裏,他就是不如祁寧遠的……


    “爺爺這趟出去怎麽樣?采到藥了嗎?”祁寧安問祁沅。


    祁沅歎了一口氣說:“有一味藥材,還是沒有找到。正好寧遠去了天元大陸,他知道我在找什麽藥材,或許會在那邊找一找,等找齊了那些藥材,歆兒的身體就能好起來了。”


    “嗯,我換身衣服,洗個澡,晚點去山上看妹妹。”祁寧安對祁沅說。


    “歆兒……她還不知道你,你接下來可以瞞著別人,但還是告訴她吧,省得她多想。”祁沅對祁寧安說。


    “爺爺不去山上跟妹妹一起住嗎?”祁寧安問祁沅。


    祁沅搖頭:“我回來去看過歆兒了,現在我要去朔雪城走一趟,見見諶寂,讓他適可而止!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來,這段時間,照顧好歆兒。”


    “好,爺爺放心,我會的。”祁寧安點頭。


    祁沅很快就離開了,祁寧安的神色變得冷漠一片。他知道,祁沅去找諶寂理論,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因為拳頭大就是硬道理。祁沅這些年沉迷醫術,現在的武功也就是跟祁寧遠和祁寧安兄弟差不多高,根本沒有跟諶寂平等對話的資格……


    當天傍晚祁寧安上了山,見到祁寧歆的時候,明顯感覺祁寧歆對他的態度冷淡了一些。


    原本祁沅說讓祁寧安對祁寧歆表明身份,祁寧安也答應了,但是見到祁寧歆之後他又改了主意,最終還是沒有說實話,繼續偽裝成祁寧遠,跟祁寧歆聊了聊,表達了一下他的關心,看祁寧歆對他態度緩和了一些,在天快黑的時候下山離開了。


    蕭星寒和穆妍還在往仙蘿島的方向趕路,那邊在蕭月笙回去之後,就“離家出走”的上官淩,已經靠近了仙蘿島。


    上官淩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還拉了齊昀跟他同行,又帶了兩個來過仙蘿島的劍龍衛給他們引路。


    上岸之後,上官淩對齊昀說:“我想給我爹和我伯父一個驚喜,阿昀你有什麽想法嗎?”


    齊昀想了想說:“要不,你先假扮月笙,出現在兩位前輩麵前,等騙過他們之後,再突然表明身份,他們應該會很高興地想要揍你一頓。”


    上官淩嘿嘿一笑:“我爹和我伯父才不會揍我呢!不過阿昀你的這個想法倒是不錯,我就假扮一下蕭月兒那個混蛋吧!看看我爹和我伯父會不會把我認出來。”


    於是,齊昀把上官淩易容成了蕭月笙的樣子,然後還把上官淩的佩劍暫時藏起來了,齊昀自己沒有遮掩身份,兩人朝著仙蘿島的城主府而去了。


    仙蘿島表麵看起來跟原來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城主府中的人,已經都被上官恪和上官憫兄弟倆徹底清洗過一遍了,現在全都是自己人。


    這會兒天色已暗,上官恪和上官憫兄弟倆正坐在一起喝酒。


    “唉!都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小孫孫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們給忘了。”上官恪歎了一口氣說。


    上官憫一飲而盡,也跟著歎氣:“是啊!小孫孫肯定長高了,可惜我們竟然沒有一直看著他長大,真是太遺憾了!好想聽小孫孫叫我們一聲師公啊!”


    “我昨天做夢還夢到小孫孫了,他說他最喜歡的就是我,嗬嗬。”上官恪說著笑了起來。


    “巧了,我做夢夢到小孫孫的時候,他也說最喜歡的是我。”上官憫跟著來了一句。


    兄弟倆對視了一眼,空氣中有火花閃過,上官恪輕哼了一聲說:“那等回去問問小孫孫,看他更喜歡誰。”


    上官憫正想開口說話,突然神色微變:“什麽人?滾出來!”


    下一刻,兩道黑影從開著的窗戶飄了進來,落在了房間裏,其中一個是“蕭月笙”,另外一個是齊昀。


    “月笙?你不是說這次回去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要在家裏陪你爹娘和妻兒,怎麽這麽快又來了?”上官憫皺眉看著“蕭月笙”問了一句。


    假扮蕭月笙的上官淩嗬嗬一笑說:“兩位前輩,我不放心你們,就再過來看看,家中一切安好,你們不必擔憂。”


    上官淩說完就在想,接下來他爹和他伯父肯定會問起他的近況,表達對他的思念和牽掛之心的,等他們都說完了,他再表明身份,給二老一個大大的驚喜,完美!


    結果下一刻,上官淩就聽到上官恪問了一句:“小孫孫現在多高了?”


    齊昀笑著落座,上官淩也坐了下來,齊昀伸手比劃了一下現在小星兒有多高。


    上官恪哈哈笑了起來:“我們家小孫孫長得就是好,還不到三歲就那麽高啦?肯定更好看了是不是?”


    齊昀微笑點頭:“那是自然。”


    接下來,上官淩就默默地聽著他親爹和他親大伯用不重樣的話語和詞匯,向他們傾訴對小星兒的思念之情,整整說了兩刻鍾的時間都沒停,自始至終就沒提過上官淩……


    齊昀發現上官淩吃味了,嗬嗬一笑說:“兩位前輩怎麽不問小淩在家裏怎麽樣?”


    上官憫渾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他還能怎麽樣?待著唄!希望這次回去他實力能真的提升一點,不然下次星寒揍他的時候,我可不攔著了!”


    上官恪接著說:“淩兒實力太差,都沒有出門辦事的機會,真是丟我倆的人。這次齊昀你都來了,說明月笙信任你的實力。越是看著你們這些有能耐的年輕人啊,我越是後悔沒有從淩兒小時候就開始揍他,讓他好好練功!看看現在,他什麽忙都幫不上!”


    上官憫又來了一句:“不僅幫不上忙,連個媳婦兒也娶不上!真是愁人!先不說齊昀你,星寒和月笙,還有小天兒,媳婦兒一個比一個好,就連獨孤傲那個不解風情的臭小子都娶到了容箏那樣的好姑娘,穆霖就算不成親,也有個白家丫頭惦記著他。淩兒打光棍兒打了這麽些年,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讓我們抱上孫子呢!”


    齊昀輕咳了兩聲:“兩位前輩,小淩聽到這些話,怕是會難過的。”


    “他有什麽好難過的?那麽大人了,我們家小孫孫都整天開開心心地笑得那麽好看,難道我們還得哄著淩兒不成?”上官恪沒好氣地說。


    上官恪話落,他們麵前的“蕭月笙”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月笙,你要去哪兒啊?還沒問你,小孫孫有沒有說過想我們?”上官憫開口叫上官淩。


    上官淩背對著上官恪和上官憫,幽幽地說:“爹,大伯,我現在真的打算離家出走了,你們千萬別攔我。”


    “淩兒!”上官恪和上官憫突然聽到上官淩的聲音,神色都是一喜。


    “反正你們也不想我。”上官淩說著就繼續往外走。


    上官憫衝過來拉住了上官淩,看著他哈哈一笑:“你這孩子怎麽來了還故弄玄虛呢?你可不能去外麵亂走,你實力不行,萬一出事怎麽辦?”


    上官淩無語望天:“親爹啊!”


    上官淩被拉了回去,四人聊到了深夜,上官恪和上官憫的確很驚喜,問了不少神兵城的事情。


    隻是當上官淩一臉控訴地說蕭月笙和穆霖欺負他的時候,上官恪和上官憫都表示“你們兄弟之間鬧著玩兒的嘛,淩兒你要好好修煉,提升實力,早日欺負回來,可不能再找爹和大伯告狀啊,太丟人”……


    最後上官恪和上官憫安排齊昀和上官淩住了他們隔壁的空院子,東西都是齊全的。


    上官淩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歎了一口氣說:“自從遇到小九師妹,我的人生就跌宕起伏,伏伏伏伏……”


    第二天,上官淩說要到仙蘿島各處去看看,他和齊昀易容過後就出門去了,也沒讓上官恪和上官憫陪著。


    在城中各處走了一圈,兩人都有種感覺,跟這裏比起來,他們神兵城簡直是人間仙境了。這個破地方又窮又落後,還很閉塞,連點好吃的都找不到,如果讓蕭月笙生活在這裏,吃不到好吃的,他會哭的……


    最後兩人出了仙蘿島的城門,在海岸邊坐下來,正對著的是拜月城的方向,也可以說是真正的天啟大陸的方向。


    “阿昀,我餓了。”上官淩對齊昀說。


    “出來之前不是剛吃過飯嗎?”齊昀表示他不餓。


    “阿昀啊,在神兵城他們都欺負我,來這裏我爹和我大伯也嫌棄我,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上官淩對著齊昀眨眼睛,“剛剛出城之前,我看到了一棵樹,上麵的果子似乎還不錯,阿昀你去給我摘幾個,讓我體會一下被人在乎的感覺吧。”


    齊昀嘴角微抽:“幼稚。”


    “你去不去?”上官淩表示“傷心”。


    “好,你等著,別亂跑。”齊昀話落,起身回去了。


    海岸邊就剩了上官淩自己,他遠眺前方,默默地說:也不知道蕭星寒那個混蛋和小九師妹這會兒又在坑誰呢,有點想跟他們一起玩兒,如果蕭星寒不揍他的話……


    突然察覺身後有人,上官淩開口說:“阿昀你怎麽回來這麽快?”


    下一刻,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上官淩背後響起:“這位兄弟,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你。”


    上官淩神色一凝,轉身的同時,手中的暗器已經蓄勢待發了。


    出現在他麵前的是個年輕男人,容貌很普通,唇角含笑,上官淩直覺這是敵非友。


    “你是什麽人?”上官淩冷聲問。


    “你是昨夜從天元大陸過來的,我看到了。”祁寧遠微微一笑說,“我想向你打聽一些天元大陸的情況,並且請你為我引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否則,你會後悔的。”


    “艸!在家裏被人欺負,出門被人嫌棄,突然冒出來個阿貓阿狗也敢跟老子叫囂,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上是上官淩的心理活動,下一刻,他看著麵前這個氣息幾乎察覺不到,疑似天啟大陸本土高手,實力定然極強的男人,毫不猶豫地開始了暗器攻擊!


    祁寧遠輕鬆躲開,伸手朝著上官淩就抓了過來。他已經到達仙蘿島三天了,昨夜才終於發現仙蘿島通往天元大陸的那條路,與此同時也看到了從天元大陸的方向過來的上官淩和齊昀,並且暗中尾隨他們進了城主府,始終沒有被發現。


    祁寧遠猜到上官淩和齊昀跟蕭星寒和穆妍有關,所以想抓了他們其中一人,一來是為了引路,打探消息,二來是必要的時候當做人質,用來掩護自己。


    最終被他盯上的,就是落單的上官淩。


    上官淩大吼了一聲:“阿昀救我!”下一刻,他一邊用暗器和毒物攻擊祁寧遠,一邊下意識地揮掌朝著祁寧遠打了過去。


    祁寧遠神情自若,再次躲開了暗器和毒物,根本沒有把上官淩那一掌放在眼中,輕鬆出掌,迎了上去!


    然後,上官淩急急閃避,祁寧遠卻突然感覺丹田之中一陣刺痛,全身像是瞬間僵硬了一下,不受控製地跌在了地上,額頭滿是冷汗……


    上官淩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祁寧遠,嘿嘿一笑:“老子竟然打敗了一個高手?小子,就你這爛功力,還出來混?誰給你的勇氣?”


    祁寧遠看著上官淩再次逼近,硬撐著起身,縱身一躍,跳入了海中,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上官淩皺眉:“看感覺是個真高手啊,怎麽那麽不堪一擊呢?還跳海?現在搞得我如果回去跟我爹和大伯說我打敗了一個高手,他們肯定都不信,會說我吹牛,我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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