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聞言,瞬間愕然,擰眉問:“不忍心?此話何意?”


    姬亭不說話了,可麵上的不忍和心疼之色愈發明顯濃烈。


    楚胤麵色一變心下一沉,不假思索的轉身就要往門口去。


    姬亭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忙開口道:“你現在進去,什麽都幫不了她,還會影響到她!”


    楚胤邁出的腳步一頓,身體陡然僵硬住。


    姬亭歎了一聲,甚為無奈道:“而且,你若是進去看到她如此痛苦,定會不忍心,可如今的情況如此,你的惻隱之心,會害了她,所以,你最好別進去!”


    一旦親眼目睹心有不忍,便會忍不住阻止,舍不得讓她這般難受,可是如今,除了讓她受這份罪,再沒有其他法子,否則,隻能等死!


    楚胤僵硬的站在那裏,拳頭緊握著,似乎在極力忍著什麽,之後才有些艱難的轉頭過來,沉著臉看著姬亭,咬牙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們不是說隻是泡藥浴麽?為何會……”


    姬亭麵色愈發凝重起來,語氣沉重道:“她今天所泡的藥浴方子,共有一百二十三種藥材,雖然我已經盡量用溫和不刺激的藥材,可是有些藥材不可或缺,那麽多藥材一起用,藥效加倍的同時,難免會受些罪,她的身體本就較弱,最近多次受傷大損身體,根本受不住這些藥材的刺激,隻宜從溫補開始慢慢來,然而你知道的,她沒有那麽多時間慢慢來,她體內的毒雖然如今被壓製著,可很快就會失衡,隨時會被反噬,一旦反噬,便是毒性侵蝕心脈,你該知道一旦毒性侵蝕心脈會是什麽後果,如今我隻能盡我所能在她的毒反噬之前,想盡辦法給她調養好身體!”


    姬亭難得一次性說那麽多話,可是,卻每一個字都如同千斤鐵錘一般砸在楚胤的心頭,令他站都險些站不穩,腦子一片空白,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姬亭淡聲道:“我曉得你不忍心她再受罪,我比你更不忍,可是楚胤,你若是想要她活著,現在隻能狠下心,不要阻止,也莫要進去看,在這裏等著便好!”


    姬亭其實已經習慣了。


    傅悅被送到祁國後沒多久就毒發了,他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給她治病解毒,這麽多年,傅悅的身體反反複複時好時壞,什麽法子他都用過了,自然,傅悅什麽罪都受過了,他親手給她刮骨換血解的碧落之毒,最殘忍痛苦的時期都挺過來了,如今再怎麽不忍,也都習慣了。


    所以,他現在雖有不忍,雖心疼她,可心裏依舊是平靜的,也不得不平靜。


    他很疼傅悅,如何舍得她一次又一次的遭罪,但是,在這個時候,他首先是一名醫者,在病人麵前半點惻隱之心都不能有,唯有心如止水。


    楚胤好一會兒,才從震撼痛心之中慢慢回過神來,強忍著衝進去阻止的衝動和心頭的窒痛,他啞聲道:“如你所言,這些藥會刺激到她的身體,那可會影響到她體內的毒……”


    姬亭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我開方配藥時雖無法考慮到她的承受力,可這些藥有半絲差錯都有可能造成毒性失衡危及性命,所以不敢有一絲馬虎大意,這些藥都是根據她的身體情況配的,雖然種類複雜繁多,可卻與她的毒都並不相衝,不會影響她的毒,隻是讓她痛苦些罷了!”


    傅悅體內有多種劇毒互相牽製,現在已經慢慢失衡,受不得一點影響,故而很多與毒性相衝的藥材都是不能用的,他自從傅悅被帶回來那日開始至今,兩天兩夜不眠不休,才配出可調養好她的身體固本培元,又不會影響到她的毒的藥方,可謂費盡心思了。


    現在要考慮到的,不隻是傅悅眼下的情況,她有些毒是早些年就存在了的,她的身子也一直都是不好的,所以,要知道她以前的身體情況,才能準確無誤的配出萬無一失的藥方,幸而他從傅悅小時候就開始給傅悅解毒治病,最是了解傅悅的身體情況,才有這個把握,否則哪怕醫術再高,都沒辦法保證萬無一失,燕無籌就是如此,雖然醫術高超無人能敵,可對於傅悅的情況,他了解不多,隻能通過把脈了解一些淺顯的,卻不知道全部,故而,這次傅悅的藥浴方子他也不敢插手,隻一心鑽研以後解毒的法子去了,如此,倆人這兩日雖然都待在這個院子裏,可分工明確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楚胤沒有再開口。


    就這樣,倆人站在門前庭院中,等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楚胤的心一直揪著,思及姬亭方才的話,越想越擔心,好多次都想要衝進去看看,可也都因為姬亭的話,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時間,就像停滯不前了一樣,楚胤覺得他等了很久了,可是,時間才過了一半,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楚胤從未有過這般煎熬的時候,哪怕是當年他腿殘中毒在床上躺著的那半年,都不曾如此煎熬難忍過。


    也就在楚胤快等不下去的時候,裏麵傳來幾聲驚呼,似乎是清沅和拿幾個侍女在叫傅悅,且聲音有幾分驚慌,楚胤和姬亭聽見動靜麵麵相覷,麵色都隨之沉下,正跑向門口要衝進去,門就忽然從裏麵拉開,一股濃鬱刺鼻的藥味撲鼻而來。


    拉開門的,是給傅悅行針的侍女中的一個,楚胤一看到她,當即問:“怎麽回事?”


    那侍女急聲道:“不好了,王妃暈過去了!”


    倆人麵色大變,當即一前一後的衝了進去。


    疾步穿過幾層輕紗帷幔,便看到屋子中間的浴桶,浴桶很大,幾乎比一般的浴桶還要大兩倍,且為了不讓藥效流失,整個浴桶被用蓋子封閉著,隻在邊緣的地方開了個口子,此時,傅悅坐在浴桶裏,露在外麵的頭歪著,人已經是昏迷不醒。


    楚胤扶著她的腦袋,急忙叫了她幾聲,可她都毫無反應。


    姬亭在看到傅悅昏迷著的時候,便毫不猶豫的吩咐侍女去拿針過來,然後上前拉開楚胤,又一手弄掉浴桶的蓋子,在傅悅的人中和肩膀上分別紮了幾針,傅悅才皺著眉頭眼皮有了些許反應,緩緩醒來。


    在傅悅有了反應後,姬亭立刻轉頭對楚胤道:“快,給她輸入內力讓她恢複體力,她不能再暈過去了!”


    楚胤聞言,毫不猶豫的上前,就要撈起傅悅的手,在手伸進水中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而後撈起傅悅的手一看,看到傅悅被燙的通紅的手臂,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不過,隻是刹那的愕然,而後毫不猶豫的握著傅悅的手腕,閉著眼專心給她輸入內力,慢慢的,傅悅完全清醒過來。


    但是,臉色卻非但沒有好起來,還越來越難看,甚至因為太過難受,整張臉都隨之扭曲猙獰,被楚胤握著輸入內力的手忽然就從楚胤手中掙脫出來,扣著浴桶的邊緣,因為太過用力,骨節被抓的泛白,死死的咬著牙關,呼吸都為之困難。


    而楚胤,也因為她忽然掙脫,內力忽然被強製收住,受到了反噬,內息頓時亂了,睜眼的同時,一行血跡從嘴角溢出。


    他卻顧不上自己的不適,壓下紊亂的內息,便急忙看傅悅的情況。


    看著她這般痛苦煎熬的樣子,整張臉都扭曲猙獰,人也一陣陣發抖抽搐,楚胤頓時也懵了,一時間茫然無措起來。


    傅悅頭發全都濕了,臉上也是汗水和霧水混雜著滑落滴下,而她除了鎖骨和肩膀露在外麵,鎖骨以下的身體都被淹沒在藥水中,而水麵上漂浮著數不清的藥材,藥水顏色夜很深,所以看不見她的身體,可是,從水的滾燙程度和她被燙的通紅的手臂來看,可以想象,她現在身上怕是也被燙得發紅了。


    “臻兒……”楚胤呢喃輕喚,伸手想要握著她扣著浴桶邊緣的手,可卻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她,頓時,如同一個迷茫的孩子,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楚胤很想伸手把她從這個浴桶中抱起來,讓她不再受這份罪,可是,卻不敢。


    姬亭淡淡的道:“先出去吧,再待下去,你怕是受不了!”


    楚胤微微側頭,啞聲道:“不,我要在這裏陪著她,前輩你先出去吧!”


    “楚胤……”


    楚胤麵色壓抑的沉聲道:“前輩放心,我會忍著,哪怕再忍不住,為了她的身體和性命,我也不會衝動,隻是,我想陪著她,哪怕不能替她受罪,也不能把她自己留在這裏!”


    姬亭隻能歎了一聲,自己出去了。


    楚胤拿起傅悅扣著浴桶邊緣的手握在手中,而傅悅現在渾身都又燙又痛,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身邊有誰,是個什麽情況,隻憑著本能抓住一切能抓到的東西,所以,在楚胤抓起她的手的同時也下意識的扣緊楚胤的手,用盡全力死死的抓著,幾乎把楚胤的手抓到變形,而楚胤,一心顧著用沒被抓住的手給她擦去額間臉上源源不斷冒出的汗水,其他的,卻是什麽也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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