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沒事做,所有人都聚在前麵,就連裴家的下人也都在前麵忙活,整個裴家也就這一片人跡罕見,與其繼續逛著浪費傅悅的體力,不如在這裏打發打發時間,這麽想著,楚胤便拉著傅悅走進了練武場。


    作為將門侯府,裴家的練武場亦是不小,練武場旁邊就有一個兵器庫,裏麵齊聚了所有類型的武器,就連弓箭也擺了一排在那裏,各有不同,卻每把都是精心打造的好弓。


    楚胤挑了許久卻是看不上,而看上了單獨擱在另一個架子上的一把,瞧著有些年頭了,可楚胤一眼就看出了這把弓絕非凡品,做工和製作的材料都是上等的,雖然看著已經舊了,可依舊堅韌無比,怕是再用個三五十年都不會壞,果然,據兵器庫管事的老伯說,這是鎮西侯裴荊南最喜歡的一把,可寶貝著呢,一直不讓其他人觸碰,就連世子爺都不可輕易觸碰,且這把弓還有些來路。


    “侯爺可喜歡這把弓了,用了有三十多年了,一直都極為珍愛,老奴曾聽侯爺說過,這是他承襲侯府爵位時慶王爺不知從哪得來送給他的!”


    楚胤握著這把弓,就這麽愣住了。


    裴荊南今年才四十五歲,而聶夙若是沒死,如今也該五十七了,比裴荊南大十二歲,因為年紀並不相仿,他不像楚仲和聶夙那樣感情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可因為都是世交,且都源於朝局原因,幾家都擰作一團以防帝王不容,老侯爺身體不好,常年都病著,裴荊南年少就開始打理侯府諸事,有不懂的,都是聶夙和楚仲幫著打點教導,當時鎮西侯府因為老侯爺身體不好而式微,日子並不好過,後來老侯爺故去,鎮西侯府隻一個鎮西侯老夫人和一個年少襲爵的小侯爺撐著,雖然兵權在手,可因為裴荊南當時年少,鎮不住軍中那些大將,根本沒有多少實權,族中還有那麽多虎視眈眈的人,孤兒寡母無依無靠,若無外援,被算計奪權是遲早的事情。


    何況,當時朝局混亂,皇子們奪嫡之爭何等激烈,慶王府和楚王府名義上雖然誰都不支持,可誰不知道聶夙和趙鼎交好,而嵇康侯府雖然置身事外不參與奪嫡,可卻也和慶王府楚王府乃是世交,一貫和兩大王府同氣連枝,鎮西侯府這般狀況,朝中多的是人想要奪了鎮西侯府的兵權,好幾個皇子是也都盯上了這塊肥肉,和楚仲對誰都一板一眼嚴肅冷淡不同,聶夙天生就是個性格好動熱情似火的人,隻要他看得順眼的,都是掏心掏肺的好,所以對裴荊南很是照顧,很護著裴荊南,他又是那樣的脾氣,和誰都處得來,在那個局勢下,也因為他的幫扶和相護,讓鎮西侯府在皇子奪嫡的亂局之中得了一席之地,在新帝登基後,也慢慢的恢複了家族的榮光和地位,因此,裴荊南對聶夙,是很敬仰佩服的。


    這把弓既是聶夙所贈,裴荊南珍視倒也人之常情。


    楚胤凝望把玩著手中沉重的弓箭許久,才淡淡笑著:“那本王就不動裴叔的寶貝了,換一把吧!”


    說完,動作輕緩小心的把弓箭放回原位,轉身到一邊的弓箭架,正打算隨意拿一把,便看到傅悅不知何時從架子上拿了一把下來,正輕輕地摸索著弓箭的構造,手順著箭杆輕輕撫著,瞧她的動作,似乎有幾分心不在焉,雖然戴著紗帽瞧不見她的情緒,楚胤卻肯定,她此刻正在出神。


    楚胤不由擰眉,上前兩步站在她麵前,有些擔心的問:“臻兒,怎麽了?”


    傅悅沒回神。


    楚胤愈發擔心,伸手握住她正在不停摸著弓的手,輕輕喚她:“臻兒……”


    傅悅在他握著她的手的時候,猛地回神過來,整個人一個激靈。


    楚胤困惑又擔心的問:“臻兒,你到底怎麽了?”


    傅悅聽見他的聲音才堪堪回神,搖了搖頭,放開了手中的弓,拉著楚胤空著的右手在他掌心寫道:“沒,就是在想,夫君射箭的樣子是什麽樣的!”


    楚胤聞言,啞然笑了:“原來如此,那簡單了,臻兒想知道,那我便射幾箭給你看……”


    話音就這麽頓住了。


    他怎麽忘了,她看不見。


    傅悅也怔愣了許久,拉著他手的手都僵硬了一下,就在楚胤正想要說什麽來寬慰她的時候,傅悅拉著他的手又寫道:“可以,我看不見,可我能聽!”


    楚胤凝望著她,雖隔著白紗看不見她的臉,可他就是凝望了她許久,好似就是在看著她的模樣一般,片刻後,才笑道:“如此,那為夫便獻醜了!”


    說著,揖手拿著弓,一手牽著傅悅的手走出了兵器庫,去了外麵的練武場,走到練習箭術的地方。


    有十個靶心,每個和射箭的位置相隔的距離都不一樣,最短的有五丈,最長的有十五丈,每一個都差一丈的距離,楚胤想都沒想,就走到了瞧著最遠的那個靶心射箭的位置上。


    兵器庫管事的緊隨著送來了一大把的箭,目測有十幾支。


    楚胤已經有許多年不曾站著射箭了。


    他坐在輪椅上近九年,也就在腿殘之前在平叛時站著射箭過,後來便站不起來了,哪怕是這段時間他站起來了,也沒有心思弄這玩意兒,如今突然站著握著弓箭,他有些不太適應,心中都忍不住感慨萬千。


    不過,也隻是片刻的感慨,他便簡單了拉伸了一下手臂,而後搭好了弓箭,對著十五丈外的箭靶,眯著眼瞄準,眼中隨之閃爍著銳利的鋒芒……


    “咻!”


    一箭脫手破空而出,然後眨眼的功夫,嗤啦一聲,那支箭直接射穿了箭靶,也正中靶心。


    傅悅有些歡喜的蹦了一下,鼓起了掌。


    即使看不見她的樣子,也曉得,她正在笑著。


    楚胤見她高興了,也忍不住笑著,隻是他沒再繼續射,而是思索片刻後,抬步走到她麵前,溫聲道:“我記得臻兒箭術也是不錯的,不如臻兒也射一箭給我瞧瞧!”


    去年在青台秋獵大典時,她便在趙禎伺機羞辱他的時候,忽然射了一箭,那一箭也是正中靶心,且還是從趙禎脖子劃過的,他當時很震撼的,也記得很清楚,這丫頭哪怕是看不見,憑著聽聲辯位,也能這般精準毫無偏差,而她拉弓射箭的手法姿勢很正確,和小時候一樣,哪怕是遺忘了,也都刻在骨子裏記著一般。


    聶蘭臻是才女,天生聰穎的她,不僅琴棋書畫了得,騎馬射箭也不遜於男兒,聶家的人雖然寵著她,可並非盲目寵溺,該學的該會的從不曾落下,而她生來就比尋常女子聰慧太多,作為女兒之家,她精文通墨擅樂懂棋,哪怕是女紅刺繡,也都略懂一二,作為將門虎女,她亦是讀兵書習騎射,武功也是會一些的,隻是她不愛學武,大家覺得她會不會武功都無所謂,且學武太過受罪,便由著她,故而她隻會一些拳腳功夫,但是,她的騎射本事那是許多男兒都不及的。


    哪怕遺忘了過去,忘了自己是誰,有些東西,是忘不掉的。


    傅悅正想自己上手,可又怕楚胤不許她懂,正猶豫著如何和他提,楚胤就忽然詢問她的意思,傅悅自然是樂意之極,忙不迭的點頭。


    然而,楚胤並未讓她射這個最遠的靶子,而是牽著她走到了那個射程最短的箭靶射箭處,先自己射了一箭讓她聽聲辯位,這才把弓和新拿的箭給她。


    他故意射給她聽聲辯位的那一箭,所以用力很小,隻是把箭射到了靶子中間穩穩地紮在那裏,並未穿透。


    而傅悅,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才動作好似熟稔卻又生疏的搭好弓箭,憑著本能一般的的想法,擺好了一個落在楚胤眼中仿佛可以和過去的她重合的姿勢,將箭頭指向箭靶那邊。


    然後,保持著這個姿勢和動作許久,她才忽然拉弓,射箭,動作一氣嗬成。


    “咻!”的一聲響起,可箭卻射出去後就歪了,並未射到箭靶,而是射到箭靶腳下。


    她力道不夠,可這是她現在能使得所有力氣了。


    傅悅有些沮喪,握著弓箭的手緊了緊。


    楚胤不曉得如何和她說,凝神片刻,吩咐人去兵器庫裏找一把輕便小巧的弩機來,剛才他在裏麵看到過。


    兵器庫管事急忙去拿,很快拿了來。


    是一把製作精良又小巧輕便的弩機,用不了什麽力氣,隻消觸及機關便可將箭矢放射出去。


    傅悅拿著這把弩機,摸索片刻,似乎在探究這把弩機的構造,卻也不讓楚胤教她怎麽用,摸索片刻後,便讓楚胤搭好箭,然後,抬手指向箭靶的位置,維持著射箭的姿勢許久,對著箭靶瞄了又瞄,才好似確定了位置,指尖一動,原本還在弩機上的短箭立刻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射了出去,穩穩地紮在了楚胤方才射的那支箭的旁邊,沒入紅心之中,射穿了整個箭靶。


    如此力道,可見這個弩機的威力。


    楚胤看著,眉眼間笑意難掩,道:“臻兒很厲害!”


    傅悅自是開心的,朝著楚胤揚了揚手裏的弩機,意思很明確,還想繼續射。


    楚胤順著她,繼續為她搭好短箭,讓她繼續玩。


    然後就這樣,傅悅射了又射,似乎很喜歡,竟是絲毫不見煩膩,還越來越起勁,一連著把是個箭靶都玩了個遍,反正也費不了什麽力氣,楚胤樂的縱容她。


    因為太過入神的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傅悅身上,竟是誰也沒有察覺到,在遠處的假山旁邊,兩個人站在那裏許久了,而其中一個,目光一直停留在傅悅身上。


    趙禩今日是來參加大婚喜宴的,今日這場大婚,所有皇子都來了,他雖然不愛應酬,可也還是給了裴家和謝家的麵子,來恭賀一番。自然,來意也不止於此。


    前麵人多太過吵鬧,他不喜歡,便帶著手下來了後園逛著,可逛了大半的花園,都遇見了不少人,便往人少的這邊來,大老遠的,就看到了練武場裏的楚胤和傅悅。


    看著傅悅,他再一次想起了那個記憶中薄命的小丫頭。


    似乎,不隻是長得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慢慢下山了,前麵的有人來報,說新郎迎回新娘的迎親隊快到了,拜堂吉時也將近,楚胤這才帶著傅悅離開了練武場,去觀了拜堂大禮,卻沒有參加大婚喜宴,隻是當眾敬了三杯酒恭賀裴開大婚,便眾目睽睽之下,領著傅悅和裴荊南辭別,回了楚王府。


    傅悅今日很來累,在馬車上就睡著了。


    回到王府,楚胤抱著她回了西院,安置好她後,聽聞手下的稟報,他擰著眉頭去了東院書房下麵的地下密室,也就是安置著聶氏宗祠的地方。


    燕不歸已經跪在這裏兩個時辰了。


    楚胤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靜靜地跪在蒲團那裏,腰背挺直一動不動,可走到他旁邊看著他的臉,卻是一片蒼白,一臉的虛弱。


    姬亭的毒毒性自然是厲害,哪怕服了解藥解了毒,也被傷了身子和元氣,昏迷了好幾天才醒來,如今養了幾日也還沒恢複過來,原本該是靜養的,如今卻跑到這裏跪了兩個時辰不動,臉色自然是好不到哪去。


    燕不歸一直閉著眼跪在那裏,在楚胤進來的時候,燕不歸就聽見了動靜,卻並未理會,楚胤站在旁邊時,他也並未理會,隻閉著眼跪在那裏,哪怕不堪重負,臉色不好了,眉頭也擰緊了,也依舊挺直著腰背,一動不動的,好似那是堅不可摧的磐石,雷打不動……


    楚胤看著他,擰眉淡聲問道:“你不好好養著,來這裏折騰什麽?”


    燕不歸總算是睜開了眼,卻沒有看著楚胤,隻望著那一堆牌位,啞著聲音開口:“請罪!”


    楚胤聞言,怔愣了一下,而後很是不悅的道:“身體還沒好就折騰這些沒用的,你不想活了?”


    燕不歸沒說話。


    楚胤冷聲道:“你若是不想活了早跟我說就好,我也不用費心為你求來解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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