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雖然知道暨城近來發生的大事,可是畢竟不是遠在南境就是在日夜奔波,得到的消息有限,也隻是大致知道謝家接連出事和榮王逼宮的事情,可具體的卻並不知道,傅悅跟他仔細說了一下,他才算是了然於心。


    吃了東西,總算徹底恢複了精神,楚胤立刻就去看了謝蘊和十公主的孩子。


    孩子還在藥閣姬亭那裏悉心養著,比之前好不了多少,楚胤看著那瘦瘦小小羸弱不堪的小嬰孩,向來錚錚鐵骨的男人竟是紅了眼眶。


    他別開臉去,深吸了口氣後,才恢複如常,低聲問傅悅:“可取了名?”


    傅悅無奈道:“他出生在這般亂局之中,謝世伯病著,謝蘊不在,十公主又……也就謝夫人日日來看,可哪裏顧得上取名啊?”


    楚胤點了點頭。


    他沉吟片刻,才又道:“那就叫雲開吧。”


    傅悅一愣:“雲開……謝雲開?”


    “嗯。”


    傅悅思忖片刻,點了點頭:“雲開見日,確實是個好名字,不過會不會和謝蘊的名字撞了?”


    畢竟是父子,取名還是有避諱的。


    楚胤想了想,想起確實是諧音了,他沉吟著道:“那就當做是個小字叫著吧,等謝世伯好了或是他父親回來再給他取大名。”


    傅悅讚同頷首:“那也好,就叫這個吧。”


    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


    挺好的。


    一定會如這個名字一樣,謝家會好,謝蘊會回來,十公主會醒過來,這個孩子,也會平安長大。


    楚胤又去看了一下十公主,見十公主奄奄一息的模樣,什麽都沒說,靜默許久後就和傅悅一起離開了。


    正好這時燕無籌從謝家那邊回來了,楚胤又去問了謝國公的情況,倆人擦離開藥閣。


    挽著手走了好一陣子,傅悅往前湊過去外頭看著楚胤好幾次,見他一直神色不明若有所思的樣子,走路都不專心,傅悅想了想,忍不住問:“阿胤,你是不是想去謝家看看謝世伯?”


    楚胤搖了搖頭:“先不去,索性謝世伯現在情況也穩定了,還是等明日進宮處理完該處理的事情再去吧。”


    傅悅挑眉“你明日就進宮?”


    楚胤頷首:“嗯,楚王府這次被圍攻的事情,也該跟趙鼎要個交代了。”


    傅悅嗤笑道:“之前我就寫了折子遞交進去給他討要交代,他倒好,反過來將了我一軍,以你不在,此事是我的意思為由不予理會,他這次指使驍騎營趁你不在圍攻楚王府,又不理會我的折子,看來他是篤定了不會有麻煩了?若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打算不惜一切讓你有去無回的吧?”


    楚胤想了想,頷首道:“應該是吧,在南境的時候,楚青發現了好幾波意圖刺殺我的刺客,都是趙禩之前安插在南境的人,不過還沒近我的身就被發現除掉了,那些應該不是他派去的,而是原本就已經潛伏在南境的。”


    傅悅了然,破罐子破摔嘛。


    楚胤看著她,有些歉疚心疼的問:“我早就料到了趙湮會起事,卻沒想到趙鼎竟然敢借機對楚王府出手,當日可有嚇到你?”


    傅悅啞然一笑,不以為意道:“怎麽可能?就是有些吃驚而已,天塌下來我都不怕,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就被嚇到,何況,王府的守備我是知道的,憑他們是進不來的,隻是婉清突然臨盆,倒是讓我措手不及,生怕她有個好歹。”


    楚胤抬手揉了揉她的臉頰,目光溫柔寵溺的道:“我自然知道你的膽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隻是當時畢竟事出突然,你又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亂子,難免會驚慌失措,也是我的錯,不該明知道暨城將亂還離開,讓你麵對這些事情的。”


    傅悅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道:“什麽話?南境出事,你若是不去可還像話?總不能為了顧及我就不顧你身為楚王的責任吧?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何況,你明知道的,不管京城怎麽樣我都不會有事,但是你若是留下,南境可就有事了。”


    楚胤倒是無話可說了。


    他是確保了她在京中不會有事才離開的,可現在回想起來,想象著那一夜楚王府四麵被圍的情形,還是有些後怕,畢竟楚王府的守備再厲害,也難保萬一。


    隻是,當時那樣的情形,他也沒辦法留在這裏陪著她。


    傅悅這才想起一事,忙問:“對了,我都還沒問你了,南境那邊如何了?孫策……”


    楚胤神色微動,低聲道:“他受了重傷,不過現在怕是也好了。”


    “重傷?你傷的?”


    楚胤搖頭:“不是,我去到那裏的時候,他就受傷了。”


    “怎麽回事?”


    楚胤一邊走著一邊淡淡的道:“他被下了一種使人神誌混亂形如傀儡的蠱毒,發作起來會出現幻覺任人擺布,且十分暴戾嗜殺,隻有按時服食解藥才能有所緩解,且解藥會吃上癮,應該是蜀國那邊的東西,在我即將抵達南境的時候,他被給他下毒的人一劍穿胸而過,雖然沒死卻受了重傷。”


    傅悅不由好奇追問:“控製他的人?是誰?”


    楚胤默了默,然後低聲道:“他的夫人。”


    傅悅一驚。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忙問:“你是說……是他的夫人在他的飲食中下了蠱毒?”


    “嗯。”


    傅悅猶在震驚:“孫策將軍……他的夫人應該嫁給他二十多年了,怎麽會是趙禩的人?”


    孫策祖上便是楚家軍的將領出身,數代下來一直都如此,而孫策是楚胤的父王一手培養提拔的心腹,他現在好像也五十左右了,他的夫人自然是也嫁給他二十多年了,趙禩就算是安插,也不可能安插得了這麽個人,而皇帝也不大可能。


    楚胤解釋道:“她不是,但是她身邊的人是,而她與孫將軍一直是貌合神離,或者說,她一直恨孫將軍,她的婢女便借機挑撥,成功的利用她下了毒,孫將軍對她一往情深,這才一直隱而不發,若是別人,早就死了。”


    “這又怎麽說?”


    楚胤大致說了一下緣由。


    原來,孫策的夫人是南境扶風城的富戶豪族閔氏之女,年少時被孫策看上,便去提親,當時他已經是楚王副將,前途一片光明,祖上又累世軍功,在扶風乃至於南境,孫家都是極具盛名的武將世家,孫策本人也是義不容辭儀表堂堂,作為商人家族的閔家而言,這可是以前不敢奢求的良配,就做主將閔氏許給了他,可閔氏是有心上人的人,他的心上人是一名窮秀才,她的家族父母本就不同意她和一個窮秀才在一起,何況在對比了孫將軍之後,更是棒打鴛鴦,不僅將她配給了孫策,不久之後那秀才也意外喪命,她便將一切責任怪在孫策頭上。


    這麽多年,孫策對她如珠如寶,可她卻一直懷恨在心,表麵上柔情似水,實際上一直在怨恨,所以孫策膝下一直無子,她不願生,孫策的母親為了延綿孫家血脈給孫策納妾,也一直無所出,所有人都以為是孫策的問題,可是孫策一直知道是閔氏從中作梗,卻從不挑破,這次,他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和閔氏攤牌了的,可是他不夠狠心,而閔氏,是太過狠心。


    孫策九死一生活了下來,閔氏卻死了。


    是自殺。


    據說,是出事後見了她的母親後,悲憤自殺。


    估計是其中的某些誤會被解除了。


    傅悅聽完楚胤的敘說後,不由冷笑:“孫將軍的一顆真心,還不如喂了狗呢,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她也下的了手。”


    孫策此人,可以說的上是鐵血柔情了,對閔氏如此掏心掏肺,半輩子的柔情,卻還是沒能在這個女人心裏得到任何位置,而閔氏也夠狠,這麽多年的相處,鬥不過是一場虛與委蛇的周旋。


    楚胤不置可否。


    還真別說,他聽楚青稟報這事兒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傅悅想了想,問:“那這次之後,孫策……你打算怎麽處置?”


    楚胤沉聲道:“孫策是一員猛將,對我一片赤誠忠心,我不會因為他的私情就否定他,他依舊是楚家軍麾下第一大將。”


    傅悅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麽了。


    第二日上午,楚胤進宮,傅悅也跟著去了。


    榮王逼宮已經是八天前的事情了,且當時榮王還沒進到皇城就敗了,皇宮是一點都沒有受到波及,除了整個皇宮都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氣氛外,一切如常。


    楚胤去的朝堂,傅悅進了後宮。


    太子重傷,皇帝雖然很想繼續抱病當甩手掌櫃,可是他這幾日一連串的動作,他已經不病的事情朝臣都知道,如今一場叛亂剛平,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置,既然太子沒辦法出麵,他自然是不能躲著了,哪怕真的病著,也得拖著病處理這些事情,否則朝臣必定要跟他鬧一場的,特別是那些古板的老臣,所以,從三月份開始就一直抱病不處理政事的皇帝,今日不得不上朝。


    楚胤自然是直接去了朝堂。


    傅悅先去看了貴妃,楚貴妃倒是病情好了些,見傅悅來,一直在問十公主的事情,這些天因為各種事情,馮蘊書一直沒得空進宮,所以,她也不知道十公主的情況,傅悅直說十公主還在養胎,人挺好的,貴妃雖然知道傅悅是在哄她,可也不會想到十公主已經生了,最多是以為傅悅往好了說,不過,倒也寬心了幾分,然後又循例詢問了王府的情況和楚胤的情況,她一直在病著,為了不讓她擔心,沒人告訴她楚王府那天夜裏曾被圍攻過,也就是傅悅說楚胤回來了,她今日就是和楚胤進宮的,楚貴妃才問及楚胤,在昭陽殿待了將近一個時辰,傅悅這才去了皇後那裏。


    可是剛到皇後那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外麵就有人匆匆來報,皇帝在議政大殿上突然大發雷霆,然後暈厥過去了。


    原來,是楚胤突然出現在朝堂上,皇帝自然是猝不及防,他怎麽也沒想到楚胤竟然活著回來了,還如此突然的進宮進了議政大殿,這便罷了,關鍵是楚胤的來意,竟是開口便然皇帝按律處置剩下的四萬驍騎營,拿出了大秦律法,犯上作亂者死罪,還搬出了太祖鐵令,犯楚王府者殺無赦,兩條律令雙管齊下,根本由不得皇帝推脫。


    前麵的律法便罷了,畢竟在明麵上看來,驍騎營最後反戈榮王,粉碎了榮王的謀逆之舉,算是功過相抵,何況法不責眾,總不能將幾萬人都殺了吧,,但是,太祖皇帝建朝立國之初,曾賜下丹書鐵券,定下鐵令,追隨他一起打江山的開國功臣,尤其是兩大王府和四大侯府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隻要不是犯下難以饒恕的重罪,例如謀反叛國等等的大罪,皆不得冒犯和責罪,違者殺無赦!


    這六家如今隻剩下三家,兩個侯府早在前兩朝時期就因罪被除掉了,而慶王府當年因叛國罪湮滅,現在隻剩下楚王府和裴家穆家,而這三家,隻要不是犯下動搖國本難以饒恕的重罪,皇帝是處置不得的,自然,下麵的人也是不能隨意冒犯的,而這一次,驍騎營一萬八千人兵圍楚王府,圍攻了半夜,雖然名義上是榮王逼宮,實際上聰明的人誰看不出來,這是皇帝借機對付楚王府。


    所以,當楚胤在朝堂上逼迫皇帝處置驍騎營的時候,哪怕是皇帝的人,都沒辦法反駁楚胤的奏請,那些中立的,這次看得明白是皇帝理虧,也保持沉默,也就幾個迂腐古板的老臣和禦史覺得楚胤此番奏請有違人道辯駁了幾句,可也無濟於事,而皇帝原本是不同意的,一直說什麽法不責眾,可是楚胤一頓看著恭敬實則誅心諷刺甚至是威脅的話懟回去後,皇帝直接就受了刺激,一陣暴怒後,不知怎的頭痛欲裂的暈了過去。


    皇帝當眾頭痛暈厥,朝堂頓時亂了,皇帝立刻被送回了暫居的安慶殿,一波太醫進進出出,朝堂和宮中的人也隨之有些惶惶不安,皇後自然免不了要去忙活了,傅悅就隻好回了楚貴妃那裏,到的時候,楚胤已經在和楚貴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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