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楚胤沒有再針對驍騎營的事情做什麽,仿佛已經不在意皇帝是否處置,而皇帝也已經兩日沒有上朝了,一直在抱病,本就已經動蕩不安的朝堂因此更是亂成一鍋粥,榮王逼宮的後續尚且沒有處理妥當,又傳出了這些致命的流言,朝廷的體麵和皇族的顏麵蕩然無存,群臣紛紛求見皇帝,而皇帝一直抱病不出不予理會,太子又重傷未愈,朝堂無人坐鎮,更是雪上加霜。


    皇帝到底是皇帝,他抱病不出,誰也耐他不何,因為誰也不敢闖進去見他,也不會真的敢質問譴責帝王,似乎群臣再如何著急,百姓如何怨聲載道,都影響不了他的帝位,可事實上卻非如此。


    所謂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可不是一句空話……


    流言蜚語便罷了,到底沒有實錘,且時年久遠,哪怕鬧得沸沸揚揚,短時間內也還動搖不了秦國根基,可關於楚王府和驍騎營的事情,卻是不能再拖了,或許早日處置了,還能稍微緩解這一波又一波的流言造成的惡劣影響。


    所以,就在八月二十一這一日,皇帝突然下令,將驍騎營當夜圍攻楚王府的殘餘八千人全數處死,剩下的三萬多人發配邊疆戍守。


    雖說是理所當然的處置,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這是皇帝自己理虧,對楚王府的一種妥協。


    早就料到的結果,楚胤和傅悅都不意外。


    楚胤不知道做了什麽,原本榮王一事,謝永恒是被摘出來了的,他以前雖然明麵上一直是榮王的人,可實際上是皇帝的人,所以這次的事情,因為皇帝有意保全,太子才沒有將他也丟進牢中,可他以前是明晃晃的榮王黨,太子沒有將他一並治罪本就引起了一些閑言,如今他現在鬧騰的厲害,楚胤直接就把他也一並以叛黨的罪名丟進牢中待審,謝家便也清淨了。


    皇帝就算惱怒,也無法明目張膽的保全他,更沒辦法再利用他起幺蛾子了,而且,皇帝也已經顧不上他和謝家了。


    “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了,你們看了一次又一次,竟然一個都無法診斷朕為何會頭痛,朕養你們有何用?”


    乾元殿被燒,皇帝自然隻能暫時移居乾元殿附近的安慶殿,此時,安慶殿中,皇帝坐在榻上,微微撐著一邊的矮幾,身上的衣袍微亂,臉色陰沉的看著地上跪著的一波太醫,咬牙切齒。


    而那一群太醫跪著的前麵,茶盞碎片和茶水散了一地,一片狼藉,一看就知道是剛才皇帝摔的。


    一群太醫紛紛膽顫起來不敢吱聲,也就周院正膽子大一些,硬著頭皮顫聲道:“陛下恕罪,臣等多番號脈,確實是查探不出陛下頭痛之症究竟是何緣由啊……”


    皇帝倏然厲斥:“一群廢物,朕……”


    他明顯已經起了殺意,可剛開口說著,就忽然停頓下來,忙抬手捂著頭,一臉痛苦的樣子,顯然是頭痛了。


    何福在一旁見狀,忙上前哀求道:“陛下息怒,你切不可動怒啊,您這每每動怒便會頭痛欲裂,這可如何使得?”


    皇帝也深知自己現在不能動怒,每每氣上心頭情緒大動就會頭痛難忍,若是嚴重的還會當場昏厥,一昏厥就是一天,這個月以來,已經因為頭痛數度昏厥,且一次比一次痛,昏厥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長,甚至有時候都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所以,隻能死命忍著,再怎麽樣都不能動怒。


    他手指揉著額頭咬著牙忍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平靜下來。


    然後,看著地上的一波太醫,咬了咬牙,似乎有些想殺又不想殺的掙紮,目光沉沉的看了一會兒後,才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擺了擺手,不耐煩的道:“都滾下去!”


    太醫們忙應聲退下,哥哥屏氣凝神的退了出去。


    皇帝咬著牙陰著臉坐在那裏,沉沉的喘著氣。


    “暝絕呢?”


    何福忙道:“回稟陛下,暝衛長今日還未回來。”


    皇帝擰眉,似乎頗為不悅,可是想了想,還是淡淡的道:“朕小憩一下,等暝絕回來,記得喚醒朕。”


    “是。”


    何福連忙扶著他去小憩。


    然而,暝絕卻一直沒有回來。


    ……


    楚胤出去了一天回來,身上帶了點傷,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打鬥。


    傅悅一陣心驚,急忙找來姬亭,還好隻是皮外傷,流了點血,還有點點內傷,不算重,吃點藥包紮一下養幾日就好了,姬亭來看了一下,沒空搭理他這點小傷,丟了瓶藥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就走了,所以,傅悅隻好親自給他弄。


    上藥包紮的時候,傅悅才顧得上問他怎麽回事,詢問之下,才知道他今日去抓人了,他傷的倒是不重,但是卻死了好些手下,而抓的不是別人,是皇帝的最信任倚重的暝絕。


    傅悅一驚:“暗龍衛衛長?那豈不是剜了皇帝一隻眼睛,還斷他臂膀了?”


    楚胤敞著上半身坐在那裏任由她給抹藥,點了點頭道:“算是吧。”


    傅悅不解:“可是你為什麽突然想起去抓他?而且,這次竟然得手了?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他不簡單,且十分警惕,你想殺他都難以下手,這次怎麽……”


    能成為皇帝最信任的人,統領暗龍衛,自然不是尋常人,此人武功極高,深不可測,楚胤一直想殺他,因為這些年來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是皇帝讓他辦的,當年楚翎的死,楚胤的重傷,還有她去年中的那一箭,都是此人所為,楚胤自然是早就想殺他了,可殺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人行蹤詭異難尋,不知來曆不知修為,甚至長什麽樣楚胤都不清楚,這次卻特意對他下手……


    還成了?


    楚胤道:“是皇後,她本就做好了準備,也部署好了人,隻是怕小瞧了此人橫生意外,擔心會失手,所以讓我前往助一臂之力。”


    傅悅一驚:“皇後?”


    “嗯。”


    傅悅驚了一下,問:“那此人現在在皇後手裏?”


    似乎他回來並沒有帶人回來,若非他說了,她都不知道他去抓人了。


    楚胤頷首:“嗯,此人被重傷之後,被她的人帶走了,應該是另有處置,我本想殺了他,可皇後既然有用,那我便隨她了。”


    傅悅聞言,不知道想起什麽,神色怔愣著不言語,上藥的動作也不由得停頓下來。


    楚胤疑惑的抬頭看她,見她兀自出神,不由喚了她兩聲,她才稍稍回來,見她回神,楚胤出言問:“臻兒,你怎麽了?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傅悅笑著搖頭道:“沒什麽。”


    楚胤蹙眉,似乎不信她的話。


    傅悅含笑解釋道:“真的沒什麽,隻是在想,皇後娘娘為何突然要抓他?而且,抓他做什麽?知己殺了不是更好。”


    此人武功高絕,留著總是個隱患,直接殺了確實是更好,留著萬一人逃走了……


    楚胤道:“此人是趙鼎最有力的耳目,統領整個暗龍衛,我們要對付皇帝,此人是定要除掉的,而且皇帝那邊……也該動手了,免得留著他礙手礙腳,至於為何留著性命,應該是有皇後的用處吧,不過你也不必擔心,他已是廢人,逃不了了。”


    傅悅了然頷首:“好吧,逃不走便好。”


    楚胤目光柔和的看著她又道:“而且我月初又要再去一趟南境了,他若不在,你會安全些。”


    傅悅聞言無奈道:“你就是瞎操心,我身邊那麽多人保護,哪裏就會有危險了?”


    楚胤不置可否,瞎操心就瞎操心吧,她的安全最重要。


    傅悅莞爾不語,繼續給他包紮傷口。


    很快就包紮好了,傅悅拿了一套新的衣服親自給他穿上,剛穿好弄好腰帶,門口就有暗衛求見的聲音,是他這次帶回來的暗衛楚四。


    楚胤拉著她出外間坐好,才讓人進來。


    原來是一道剛收到的從南境來的傳書。


    他回來已經七天了,南境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今日是第一道,如果不是極重要的消息,楚青不會傳來。


    本以為是南境出了什麽事,可卻並非南境的事情。


    見楚胤看了內容後臉色陡然沉下,傅悅好奇:“怎麽了臉色那麽難看?出什麽事了麽?”


    楚胤沉聲道:“趙禩被人救走了。”


    傅悅一愣:“趙禩?救走?怎麽回事?”


    楚胤大致解釋了一下。


    當初是他透露給榮王趙禩才是皇帝培養的繼承人,所以,榮王便對趙禩欲除之而後快,趙禩奉旨送公主出嫁後,榮王手下培養多年的的暗衛死士派出大半,還和宇文焯私下合作,隻為了能把趙禩了結在東越,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如若不出意外,趙禩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一死,但是榮王漏算了宇文焯的變數,宇文焯沒能按照約定的那樣幫忙暗殺趙禩,而是暗中放水讓趙禩順利逃出了東越炤都不知去向,榮王的人自然是失敗了,楚胤早就傳令給潛伏在東越的人盯著此事,既然榮王的人沒得手,他們便隻能按照楚胤的吩咐一路追蹤趙禩,終於來了一場甕中捉鱉,原本是萬無一失的,可是誰知道,趙禩竟然被救走了!


    楚青來信,便是說了趙禩獲救的事情,而派人救走他的人,疑似是東越那位和東越皇帝分庭抗禮的靖安王!


    傅悅臉色也不大好:“如若是當真是靖安王救走的……那宇文簡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之前東越那幾個的一通折騰,東越皇帝一派和楚王府以及祁國自然也是敵對的了,而宇文簡之前也露出了和他們示好的意思,他們也都受了,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如今,他竟然派人從楚王府手裏救走了趙禩!


    楚胤臉色微沉,眉頭緊擰,似乎對此也想不明白。


    傅悅又百思不得其解道:“而且,他好端端的救走趙禩做什麽?”


    楚胤低聲道:“估計是因為宇文焯。”


    傅悅一愣:“你是說,他見宇文焯大費周章的和榮王一起要除掉趙禩,所以出手救人?”


    別說,或許還真是這樣!


    宇文焯明麵上和榮王合作,打通上下任由榮王的人在東越潛伏暗殺趙禩,至於放水的事情,他們知道,宇文簡未必知道,宇文簡和東越皇帝兄弟倆是敵對關係,宇文焯要殺的人,他要救也不奇怪,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人是從楚王府手裏救走的。


    宇文簡現在就算不畏懼楚王府,但是,絕對不敢好祁國作對。


    楚胤頷首,他是這麽看的。


    傅悅想了想,神色凝重的道:“雖是如此,但是,他還是壞了我們的事,此人如此行事,太過好強自負,必定難以成事,我會傳書給父皇,終止與他達成的一切合作,讓他自己和宇文煊兄弟倆慢慢爭吧。”


    隻因為宇文焯要殺趙禩,他就什麽都不管的出手相救,怕也隻是爭一時之氣阿勒,可謂目光短淺至極。


    楚胤不否認,也不阻撓傅悅的意思。


    傅悅哼笑:“不過,既然趙禩沒死,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隻是不知道現在這個局麵,他若回來,能做什麽呢……”


    楚胤淡淡的道:“他能做什麽我不知道,不過……雲弼應該要回來了。”


    傅悅聞言,這才想起,下個月初就是雲籌和裴笙的大婚之期了,雖然經曆了一樁反叛,可是兩家也都還是在準備婚事,好像也差不多了。


    可是……


    “不是說雲弼不回來麽?”


    因為雲弼鎮守北境,雲籌和裴笙的婚事一開始確實是說雲弼不回來了的,這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國事比家事重要。


    “是這樣說的,可是你別忘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和皇帝現在的情況,雲弼是一定要回來一趟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開始,就算是榮王逼宮反叛,也都是皇帝掌控之中,不需要雲弼回來,可如今,雖然逼宮的事情確實是在皇帝掌控之中,可是局麵卻脫離了他得掌控,甚至遠遠超出了預料,他也處於被動,如今太子如日中天,想要扶持趙禩,雲弼自然是要回來一趟的。


    傅悅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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