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4 「不眠者」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 作者:細音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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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
……呃——事情發生得很突然。當班上同學正在吃早餐的此時,我卻不知為何被迫跪坐在飯店最上層的走道。而且是現在進行式。
「哎呀,所以說,這根本不是我的錯啊。」
「還沒說夠嗎?你這變態。」
我的正前方是雙手叉腰,一副盛氣淩人的蜜卡兒。
說到這是怎麽回事,其實很簡單。大家原本已經約定好早上八點半在走道上集合,一起去吃早餐。
不過,由於昨天經曆過紗砂和幽幻種等一大堆事件,加上又被下了麻藥,導致我到早上還在呼呼大睡。而不知情的席伊和蜜卡兒,在發現我遲遲未現身後感到相當疑惑,便強行撬開了房門…………於是,就看到因麻藥而沉睡的我,以及在我兩側一起陪睡的莎拉和伊莉斯。
「左右各摟著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和一名少女,就這樣子呼呼大睡,想必作了個好夢對吧?」
「……噢,作了一個被麻藥搞得全身不能動彈,還被伊莉斯強迫吃下超難吃料理的惡夢哦。我睡覺時是不是一直在呻吟啊?」
「說到這個,的確是滿身大汗的樣子呢。不過不行!你的行為依然是非常明顯、不知羞恥的色情狂舉動。就連席伊也深受打擊,正在暴飲暴食當中哦!你應該要道歉才是!」
「我也想啊。是誰把我抓起來,讓我跪坐在這裏的啊?」
或許是時機不對。由於伊莉斯昨天使用了不完全神性機關的力量,導致係統停擺,說了一句「……今天請讓我睡一整天」後便進入睡眠模式。而莎拉也仍在熟睡,毫無醒來的跡象。
於是,能夠替我說話的兩個人都未能醒過來。
「……言歸正傳。」
咳咳——蜜卡兒清了清喉嚨。
「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嗯?」
「我知道昨天夜裏,你被莎拉妹妹帶出飯店,到外頭去了。原本還以為你們兩個人要單獨去做些什麽,結果連伊莉斯同學好像也外出了。」
「……你發現了?」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是不用睡覺的哦?你們的交談聲和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帶著自信的笑容,蜜卡兒做出擺動手指的動作。
「另外,伊莉斯同學現在的睡眠模式,就和之前覺醒成為不完全神性機關後的係統錯誤相當類似哦。」
「你觀察得真仔細啊,喂。」
「伊莉斯同學發現幽幻種,並前去討伐。而不知情的你和莎拉妹妹,就外出尋找下落不明的她——這個猜測如何?」
……所謂啞口無言,就是這麽回事吧。
除了莎拉早就知道伊莉斯外出殲滅幽幻種一事,其他部分簡直就和蜜卡兒的推理不謀而合。
「按照你的個性,應該會一路尾隨我們吧。」
「我後來放棄了。畢竟我的寢室內還有其他同學在睡覺,總得留下部分戰力以應付飯店這邊遭遇緊急情況的時候。不過,我大致能想像得出發生了什麽事。找到伊莉斯同學之後,你們三人就回到飯店,累得直接一覺睡到早上了。」
「既然你都知道,為何我還要跪坐在這裏?」
「這是為了懲罰你,把莎拉妹妹帶去那種幽幻種出沒的危險地帶。」
啊啊,原來如此。
我讓莎拉暴露在危險之下,所以蜜卡兒才會這麽生氣嗎?
「伊莉斯出發去殲滅幽幻種的時候,就是謊稱『莎拉妹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我很不放心』,然後趁著過去探望的時候外出了。所以要找伊莉斯的話,我當然會先去詢問莎拉啊。結果她就吵著要一起跟去。」
「唔……」
蜜卡兒手貼下巴,陷入沉思。
這是我所想到最真實的謊言,但這家夥可能還是會有所懷疑吧。要是不跟房間裏的兩人串通一下,搞不好之後就會被識破了。
「嗯,好吧。聽起來挺合理的。」
「我可以不用跪了?」
「是的。至於席伊那邊,我會代為向她解釋的。」
這位班級領袖「啪」地彈響手指。
太好了。雖然隱瞞莎拉的身分有點心虛,但幸好此時做出裁決的人是蜜卡兒。畢竟隻要誠心解釋的話,她終究會通融的。
「我要去跟大家會合了。總得有人阻止一下席伊的暴飲暴食。你也一起來如何?」
「在這之前……我去看看那兩人。你先過去吧。」
我向蜜卡兒揮揮手,一直目送著她直到消失在走道的轉角處。待確認聽不見腳步聲後,我隨即轉向後方。
「啊,結束了嗎?」
我房間的自動門打開。從中探出臉來的,是原本應該在床上睡覺的紗砂。
「跪座也取消了?那種姿勢明明就很適合笨狗。」
「……還不都是某人害的。」
我已經猜到,在蜜卡兒強行進入我的房間時,這家夥其實就醒來了。不同於進入睡眠模式的伊莉斯,沒有人聽見撬開機械門的噪音後還能繼續睡覺的。
不過——
「…………」
小不點聖女看來和平時有些不同。
原因是我發現她看我的眼神,竟完全感覺不到昨日之前的嘲笑和捉弄之意。
今天的她,眼中似乎有些落寞、悲傷,然後是脆弱。
「…………」
「怎麽啦?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謝謝你。」
這句話——
我大概是聽錯了吧?自稱高高在上的聖女大人,怎麽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是來搶奪在笨狗心目中最重要的不完全神性機關,可是笨狗直到最後卻仍把我當成莎拉看待……包括今天早上也是。睡在笨狗的床鋪時,你明明就可以對我又踢又打,然後把我丟到走廊上不管,卻依然讓我在床上睡到醒來為止。」
「那是伊莉斯叫我讓你繼續睡的。至於莎拉這個身分,完全是因為我那些同學們很喜歡你,所以我也不能表現得太冷淡罷了。」
「……我覺得很高興。」
聖女忽然全身放鬆。
「其實我早就有所覺悟,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遭你怨恨。但就算是為了其他同學的感受著想,笨狗還是對我相當好。」
「這樣啊。那麽,你要送我一棟豪宅當作答謝嗎?」
「我的確很想這麽做……」
嗬——紗砂咧開嘴唇,綻放出微笑來。
這是來自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最寶貴的禮物。對我這麽一個他國的普通人,顯露出真正充滿善意的微笑,實在很不可思議。
「不過還是算了。因為……我接下來要對笨狗做的事情,是絕對無法這麽輕易被原諒的。」
視野晃動。
「唔!」
我被人從後方壓製住,左右手都被抓住而動彈不得。是飯店的工作人員?還有前來觀光的情侶?他們為何會聽從紗砂的命令?
「讓自己的隨從潛入飯店,對我來說再正常不過了,對吧?我並沒有告訴他們詳細的原委,隻吩咐過絕對不能傷害到笨狗。在敵意近趨於零的情況下,笨狗的結界應該也會減弱。」
「……是為了封鎖『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你這麽認為嗎?不過……唯獨這件事,是我主動這麽要求的。因為我不想看到笨狗受傷的樣子。分明就做了那麽多任性的事情。聽起來很可笑對吧?」
帶著憂鬱的微笑,她站在原地這麽說道。
「想再見到伊莉斯的話,就到艾爾瑪麗亞神教界來吧。」
「你這家夥
!」
「——把她帶走。」
背著伊莉斯,看似普通情侶的一對男女搭乘電梯下樓。電梯前還有幾個人,就連逃生梯前方也站著假扮飯店員工的部下們。
「可惡,快放開我!你們快點放手啊!」
無論如何抵抗就是無法動彈。和紗砂昨天在海邊跟我牽手時一樣,隻要是非攻擊性的動作,就無法觸發「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
紗砂不發一語離去。
她在部下的帶領之下走到電梯前,然後——
「再見了,凪……要恨就盡管恨我吧。為實現這個托付予我的計劃,我寧可不當你心目中的聖女。」
那背影消失在電梯門的後方。
?
「…………」
「怎麽了嗎?席伊。」
「啊,蜜卡同學。那個,我剛才好像聽見凪學長的聲音。」
茫然眺望窗戶的方向之際,席伊聽見這個聲音,立刻很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
飯店餐廳裏的自助式用餐區。
以委員長為首的男生們,如今正瘋狂地夾取培根和香腸。相對的,女生們則表示「還是蔬菜對美容最有幫助呢」,一邊到處收集小番茄。
「凪學長說過,他立刻就會過來對嗎?」
「是的……真是奇怪。可能又跑去睡回籠覺了。」
望著樓層中央的電子鍾,蜜卡兒這麽回答。她手中的玻璃杯似乎裝有透明的液體?
「蜜卡同學,那是?」
「是純酒精哦。從前也被當作汽車的燃料來使用。」
「……喝酒?」
「我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不要緊的。反倒是像人類一樣喝水或是喝果汁的話,那才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哦?」
她將玻璃杯貼著嘴唇,一口氣喝下杯中的液體……蜜卡同學真是了不起。人類喝了後會灼燒到喉嚨,她卻這麽輕鬆就喝下了。
「委員長,你可以去看看凪怎麽樣了嗎?」
「啊嗯……可以啊……嚼嚼,不過隻要肚子餓,嚼嚼,那家夥就會自己跑來吃東西吧?嚼嚼。」
「要說話或者要吃東西,你就不能選一個嗎?」
「我也想啊,不過這間飯店的培根實在太好吃了,跟另一邊的歐姆蛋一起夾在麵包裏吃,簡直就是絕佳美味。」
這或許應該叫美食當前,顧不得形象了吧。
仔細一看,周遭的男生也是類似的情況。就連女生似乎也拚命盛裝蛋糕和優格。
「……還是我去看看吧。」
「這倒是無妨,不過再過五分鍾左右,我也打算要回房間了。」
席伊正要轉身離去之際,蜜卡兒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既然要去叫他的話,我們不妨一起過去吧。反正男生大概還要吃個三十分鍾以上,到時候再把他叫來一樣也來得及。」
「啊,那就這麽決定好了!我也完全還沒吃東西呢。」
嗯——要吃些什麽呢?
首先來滿滿一盤的薯餅。然後是剛才吃過非常好吃的荷包蛋、歐姆蛋、沙拉、培根、香腸。再來是水果蛋糕、布丁、優格加蜂蜜。另外,還有還有——
「怎麽了嗎,蜜卡同學?一副發呆的樣子。」
「不……席伊,你的肚子不要緊嗎?剛才說完全沒吃,可是你好像已經吃了一個小時左右。光是那個水果蛋糕,這應該是第六個了吧。」
「沒有這回事哦——我還可以吃得下。」
麵對憂心忡忡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席伊亮出手中的大盤子。
「假日的時候,我的早餐可是這個的兩倍。」
「………………原來如此。難怪席伊的胸部裝甲會發育得這麽驚人。」
「裝甲?」
「不不,是我在自言自語!用不著在意!」
——飯店的最上層。
宣告緊急狀況的警報聲,恰好就在此刻響起。
2
沿著海岸線一路延伸的普通車用道路。
車內的玻璃窗映照出外頭的景色。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與白色沙灘。
這片海由於接鄰帝國與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國境一帶,因此在越過國境之前,都會是這幅景色吧。
「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您不用擔心下雨的問題。本國今天也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偏偏就很適合到海邊去玩。」
「咦?」
「沒什麽。」
靠在車子後座的椅背上,我——紗砂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行駛於道路的電動車中有三名乘客。一是駕駛座上負責開車的部下,另一個是自己,至於第三人,則是在自己身旁熟睡中的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距離國境還有多遠?」
「依照道路的壅塞程度還要三個小時。最慢是四個小時。」
「盡量快。要是被帝國的巡邏兵發現,那就麻煩了。」
一口氣講到這裏,我忽然發覺自己說得太快了些……真不像我的風格。
…………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我將手貼在瘦小的胸膛上。怦咚怦咚的輕微心跳聲,節奏比往常快了許多。與其說是緊張,這想必更像激動的表現吧。
「……伊莉斯。我終於見到你了。」
被賦予直接代執行禁忌水晶之力權限的機神。
隻要釋放所有機能執行輸出的話,其力量便足以堪稱為人類的最終兵器,應該具備一口氣扭轉與幽幻種之間膠著戰局的潛力才對。
——絕對不能將她交給帝國、武宮唐那國,甚至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
——她是「伊甸計劃」不可或缺的成員。為了千年後的未來,我需要這具機神的力量。
「我和你將會組成一個團隊,用於實現我和禁忌水晶所共同打造而成的某項計劃。包括技術人員和學者專家在內,團隊的所有人都是一時之選哦。在那裏,也有將你創造出來的尤米。她非常想要見你哦。」
持續沉眠的不完全神性機關。
當這具機神覺醒之際,就是讓全世界知曉「伊甸」計劃的時候了。隻不過,尤米曾經說過的某句話讓自己很在意。
『你要去帝國?咦,寶條軍事學校?這麽說,如果你遇到一個叫凪的男孩子,記得幫我跟他問好哦。他有一頭黑發,長得瘦瘦的。雖然表情看起來有點自大,不過我以前曾教過他一些關於機械的東西。換句話說,就等於我的小弟吧?』
「……這怎麽可能呢。」
腦中浮現笨狗的那張臉,我隨即將它塞進意識的角落裏。尤米所製造出的機神的主人怎麽可能恰好就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呢。
「總有一天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所以現在先慢慢休息吧。」
「任何事情,我都希望和凪一起聆聽。」
鮮紅色的眼眸。
寶石般的深紅雙眸,就這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頭上的自己。
——依然還保持著橫躺在後座的姿勢。
——啟動了?怎麽會?剛才明明還是整個停擺的狀況。
「奇……奇怪,伊莉斯姊姊?你突然醒來,把莎拉嚇了一跳哦。因為你一直在睡覺,凪哥哥非常擔心,所以現在要送你到某個有名的機械技師那裏————」
「目的地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嗎?」
「…………」
「包括你的本名是紗砂·恩蒂斯·凜·克爾一事,我也在你和凪的對話當中確認過了。所以請恢複原來的說話語氣無
妨。」
「……啊,這樣啊。」
伊莉斯撐起上半身,坐在座位上。
原本擔心她會有所反抗,但似乎是多慮了。見到那靠攏雙腿的端正坐姿,我反而當著她的麵呼出一口氣來: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昨晚出現幽幻種的時候,就是莎拉妹妹出手支援我的。見到能夠瞬間淨化魔笛的術式,就不難想像你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
「了不起。在戰鬥當中還能察覺這點。那麽,關於我和笨狗之間的對話呢?」
「我透過遠端監控確認過了。莎拉妹妹被凪彈了一下額頭,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蹲在地上,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痛……」
「快刪除!快把那段影片刪掉!」
「很遺憾,影片資料已經複製到儲存媒體了。趁著莎拉妹妹昨晚睡覺的時候,凪先是大叫:『呼哈哈哈,小不點聖女居然敢挑釁我,我要讓她後悔莫及。』同時命令我大量複製影像資料。」
「笨狗——————————!」
……?
好險好險。差點就驚慌失措了。我是聖女,聖女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保持沉著冷靜。
「……你真是個怪胎呢。」
這具機神究竟怎麽回事?難道不明白自己擁有多麽驚人的力量嗎?她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要利用她,知道我從笨狗身邊將她搶走了才對。
「你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或者已經理解,卻故意裝傻來解除我的戒心嗎?」
「我知道你為了利用我,正要將我帶到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在飯店的最上層,我也記錄了你指使部下將凪困住的影像。」
「那麽——」
「於是,我判斷莎拉妹妹想要和我成為朋友。」
『不要拿出聖女的身分,而是站在平等的立場上成為伊莉斯的朋友。一旦你們之間的交情夠好,伊莉斯想必也會不吝嗇幫忙的。因為她就是這種個性。』
……為何我會想起笨狗當時的那句話?
當初隻是隨便聽聽,如今為什麽能一字一句準確無誤地回想起來?
「朋友?怎麽會,你在說什麽啊?我…………我可是將你從笨狗手裏綁走的人哦。現在居然要和我成為朋友——」
不,這畢竟太奇怪了。
既然記錄了我指使部下困住笨狗的那一幕,就代表當時她是清醒的。憑借她機神的力量,不僅足以抵抗,甚至還可輕易地將我的部下全數擊倒。
「莫非你是故意被我綁架的?」
「是……是的……因為——」
不知為何,這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紅著臉低下頭去。她看似難為情地扭動身子,手指一直在座墊上遊走著。
「我說的可是那個凪耶?他一臉著急的表情想要過來救我哦?我……我實在高興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立刻跳出來說『我已經醒了』吧?有這麽一位主人替我著想,真是女管家(女仆)機器人最大的幸福!」
「…………」
果然是怪胎。
沒有錯,這具不完全神性機關的腦袋,一定有哪裏的螺絲鬆掉了。
「不過,還有其他的好處哦。」
不同於剛才悠哉的笑容,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換上一副正經的表情。
「就算我要抵抗,也得在確認莎拉妹妹的據點後再動手比較好。更重要的是,我即使被抓,凪也一定會來救我的。」
機神用信心滿滿的口吻這麽告知。
笨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已經命令飯店裏的部下撤退,也沒有任何人被警衛抓住,所以自然不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如此一來,除非笨狗能夠利用某種方法找出我們的目的地,同時追上這台車子的速度,否則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
「……我真的傻眼了。那家夥和你不同,隻是個人類。甚至沒有引發奇跡的力量,完全就是一個平凡人哦。」
「是的。凪不是機械,他有著我所不具備的東西。」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嗎?那不是你的洗禮所造成的?」
「是『心』。」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將手貼在自己的胸部處。底下所容納的機械水晶正是伊莉斯的核心——她的本體,就相當於灌輸了人工智慧ai的中樞。
「就在昨天,我問了凪一個問題。」
『……我在想,凪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最注重的是什麽呢?』
「凪顯得很猶豫。他最後回答,叫我直接去問委員長。但就在我進入睡眠模式的前一刻,他終於告訴我:『……也沒什麽特別的條件。就是意氣相投,值得讓我去擔心的人吧。』」
心有靈犀的情誼。
當然,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也配備了虛擬的感情係統。
……不過,那終究不是人類真正的心。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思考,是根據事先已登錄好的反射型態,從中選擇並采取最恰當的行動。相較之下,人類有時會迷惘、煩惱或是超脫最恰當的思考範疇。
驚訝。
憤怒。
喜悅。
哀傷。
因為無數湧出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像鍾擺一樣晃動的「波動」,正是人類內心的本質。
「你身為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卻對人類的心感興趣?」
「是的。」
「因為笨狗對你那麽說過?」
「這隻是一個動機。倘若我有一顆真正的心,就一定能夠更細微地了解凪的想法。可是……」
手貼胸膛的伊莉斯,看似有些悲傷地眯細雙眼。
「我……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心。禁忌水晶說,我正在萌生一種近似自我的事物。可是,像我現在這樣說話,究竟發自於ai的反射,還是自我所造成的。我實在無從判斷。」
「…………」
「所以,我想要和凪在一起。隻要不常誇人的凪出言稱讚我,我就仿佛就能多理解一些什麽叫『喜悅的感覺』。」
「這樣啊……」
好一對合適的情侶呢——這麽脫口而出之前,我又急忙吞了回去。因為將這對情侶強行拆散並帶走其中一人的,正是我自己。
……沒錯。
……那隻笨狗是不可能追到這裏來的。
「你…………」
在我繼續對伊莉斯開口的刹那——
大地忽然震動。
「怎……怎麽回事?要緊急煞車前先說一聲啊!」
「不……不是的,速度沒有改變。可……可是……紗砂大人,請立刻避難!車子正在道路上往下沉。」
位於駕駛座的部下這麽驚呼道。
「感應到強大的魔笛。位於車體上空三百公尺處————————來了。」
「我來架設結界!伊莉斯,抱著我和司機跳出去!」
一切都發生在同一時間。
率先行動的是伊莉斯。她抱起我和前座的部下,一腳踢開後座的車門。緊接著,我也完成了結界,用來覆蓋往半空中跳去的三人。
下一刻。
結界與來自上空的「某物」發生衝撞。
「嗚!」
結界上傳來的衝擊力非比尋常。就仿佛直接撞上一台車子……不,沒有這麽簡單。是隕石級的超大威力。
「————可別小看我!」
我將結界的規模呈爆發性擴展開來。被擴張的障壁所推擠,「某物」就這樣彈向後方。
在它接觸道路的瞬間,發出震耳的破裂聲。
比鐵還
要堅硬,又兼具柔軟性質的瀝青路麵,就像薄紙一樣被撕開,整條路形成了一個巨大隕石坑。
「要落地了。請小心不要咬到舌頭。」
被伊莉斯抱著,我降落在道路下方的沙灘上。
「凡,不要管我,快點逃。」
「咦,啊,是……是的?」
我指著揚起漫天沙塵的隕石坑,向尚未理解狀況的部下這麽命令道。
定睛一看,沙塵中出現兩個人影。
「是他們。果然盯上不完全神性機關了。快去聯絡尤米,這裏由我來應付。」
說畢,我便不再理會部下的存在。必須趕快集中精神才行。敵方有兩人,倘若不能集中精神的話,就算是聖女也會陷入險境的。
「伊莉斯,我簡單說明一下。」
「好的。」
「剛才襲擊的兩人,是你和我的共通敵人。我們一起合作吧。我專精防禦,但不擅長用來攻擊對手的術式。以牙還牙,機神對機神。你就使出全力,盡情修理他們吧。」
「我了解對方是敵人。可是——」
仿佛受到震驚,一旁的伊莉斯往後退了一步。
第一眼見到沙塵中出現的那兩人,身為最強機神的不完全神性機關竟出現不知所措的舉動。
「我偵測到魔笛反應,所以判斷敵人為幽幻種,但那個……究竟是什麽?」
「是機神哦。和你一樣是最強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神使(古利歐)』和『鐵之賢人(比迪斯)』。你應該知道,他們都在一年半以前遭到破壞了吧?」
身穿破爛軍服的兩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肩膀和手肘等關節部位的人工皮膚嚴重破損,露出內部的黑色金屬。其中的一具手持遠距離重機關槍,另一具則手握近距離用的錘矛————
他們毫無預警地往這邊直衝而來。
「伊莉斯!」
「是……是的!」
神使(古利歐)掄起巨大的錘矛。伊莉斯迎上前去,一鼓作氣劈下大鐮。
——鏘!
令空間扭曲的兩股超強威力相互碰撞。其餘波讓沙灘上的沙子揚起,手持錘矛的神使(古利歐)則是被遠遠震向後方。
「莎拉妹妹,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禁忌水晶曾賦予力量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一共有十二具。然而在與幽幻種的戰鬥中,其數量逐漸減少。根據帝國的官方公告,目前隻剩下五具。」
「我的記憶裏也登錄了這項情報。」
「你覺得,消失的那些機神會跑去哪裏呢?」
這是帝國標注為極機密的情報。唯有帝國司令部的少數人,以及像自己這樣曾和他們交手過的人才會知悉的事實。
「『不眠者』——意指那些嚴重毀損後被幽幻種的魔笛所附著,搖身一變成為人類之敵的機神。雖然不會使用禁忌水晶的沁力術式,但素體本身還帶有禁忌水晶的力量。其威力和持久力都相當驚人哦。」
「怎麽會!」
「現在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先處理眼前的危機吧!」
拿著重機關槍的鐵之賢人(比迪斯),其槍口直直對準了這邊。
■■……■·■■■·■……■……■■■·■·■……■
oel dia =u hiz gazzinis sis wei sighn. quo zess wiz es kyele
仿佛以亡者的怨念編織而成的詭異旋律。
與幽幻種所使用的魔笛相同。
「真的沒錯。一舉一動都那麽像幽幻種。」
重機關槍擊出子彈狀的魔笛。在它們命中的前一刻,我再度展開防禦結界,護住自己和伊莉斯兩人。
「受沁力洗禮過的機神……為何會使用魔笛?」
「既然你是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就應該曉得才對。魔笛會附著並滲透一切的物質。其具有腐蝕或高溫等各種不同的效果,當中存在一種讓附著對象陷入狂亂的效果——這就是它的衍生版。」
「……我會努力試著理解的。」
少女外表的機神緊咬著嘴唇道。
「告訴你更可怕的事實吧。創造出不眠者的並非幽幻種,而是人類哦。他們搶在帝國之前從戰場上回收機神,然後利用剛才提到的魔笛性質來製作不眠者。」
「————」
這一次,伊莉斯啞然失聲,完全愣住了。
「至於他們是什麽人,又具備多大的規模,目前沒有時間跟你說明了。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如今盯上了你哦。所以我才想盡快將你藏匿起來。倘若不這麽做,就會對你周遭的人類造成傷害。」
「你在擔心凪的安危嗎?」
「……隨便你怎麽想。」
我瞪向兩具停止活動的機神。連續兩次的攻擊被抵擋下來,使得他們陷入了猶豫?現在正是反擊的好機會。
「既然操控機神的是魔笛,我就能夠加以淨化。先幫我製伏他們吧。」
「————」
「伊莉斯?」
背上湧起一股寒意,紗砂猛然轉頭望向一旁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果然……係統尚未完全…………」
說著,伊莉斯將大煉當作拐杖撐住身子,一隻膝蓋已經跪在沙灘上。
是昨天的影響嗎?
剛才一直躺在車子裏,並不是為了假裝遭到綁架。事實上,她還無法完全活動自如,隻勉強將係統修複至能夠與旁人交談的程度罷了?
——這麽說來,伊莉斯無法行動了。
——要一邊戰鬥,同時保護伊莉斯?還是主動轉移戰場,優先讓伊莉斯逃走?
『…………』
舉著錘矛的神使(古利歐),用力擲出手中超重量的武器。
『……來……吧……王劍。』
伴隨轟隆聲,飛來的錘矛在空中分解,瞬間變化為十二根細長的錫杖。
『破壞……吧,破壞防禦陣。』
錫杖一根接著一根刺向結界。待刺入第十一根之際,錫杖仿佛產生共鳴,散發出深紫色的光輝。
最後一根飛來。
其前端觸及結界的瞬間,沁力結界發出清脆的聲響,破裂開來。
「利用魔笛破壞來結界?想擊碎聖女的結界,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失去武器的機神跳向一旁。位於其後方的鐵之賢人(比迪斯)舉起槍口,對準了失去結界後毫無防備的自己。
「莎拉妹妹。」
「你快點離開!他們的目標是我!」
……啊啊,真是的!這一年來,我也是處於超級低潮的狀態。
……換成巔峰時期的話,就算距離一百公裏,我也能淨化這些家夥身上的魔笛。
無力和焦躁感讓我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先聲明,我這可不像伊莉斯在自我限製哦。而是為了往後計劃核心的那個術式,不得不將絕大部分沁力拿來當作儲備的緣故。
「束縛!」
沁力光輝從耀眼的緋紅色轉為深邃的蒼藍。冰冷的藍光在鐵之賢人(比迪斯)的腳邊堆積,頃刻間構成巨大的冰塊將其封印住。
……隻不過,凍結的冰塊中卻不見機神的蹤影。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機動力果然不同凡響。換成普通人,根本逃不出我的束縛術式。」
我逃向一旁,借此躲開鐵之賢人(比迪斯)擊出的魔笛子彈。倘若以結界抵擋,缺點就是我方的動作會因此停頓。考慮到伊莉斯遭到攻擊可能性,我必須一個人四處移動,借此吸引敵
人的注意力才行。
為此,躲得開的子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閃躲。
在內心這麽告訴自己的瞬間,右手肘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嗚!」
手肘的皮膚和肌肉被劃開,血流如注的感覺……這是什麽?手肘開始腫脹成深紫色?莫非被鐵之賢人(比迪斯)的魔笛子彈擊中了?不可能,我明明就看準可以躲開的子彈————
「是跳彈!擊中莎拉妹妹右後方岩石的子彈,直接命中手肘了!」
「原來如此嗎……」
背後的岩石銳角處沾染了魔笛,正在融解中。這是子彈並未命中岩石中央,僅僅擦過銳角的鐵證。
——不過,被魔笛子彈擊中後實在挺不妙的。
——倘若未能透過淨化洗滌幹淨,就會從手肘開始壞死,再也無法複原了。
「莎拉妹妹,後麵!」
「咦?」
刹那間的事情。
我將沁力集中於可以瞬間淨化完畢的魔笛上。而為了防範鐵之賢人(比迪斯)的追擊,注意力則是完全集中在鐵之賢人(比迪斯)身上。
『破壞……破壞吧……』
在空中抓住分裂成十二根的錫杖後,神使(古利歐)運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驚人力量將其投下。而我卻遲了一步才察覺到。
「糟糕……!」
自天上直逼而來的銀色錫杖。它們的前端會刺中頭部?肩膀?還是手臂?以我的反射神經是無法躲開的。就算要展開防禦結界,也為時已晚……!
當寒意充斥全身之際————————
「這個小不點聖女已經和我有約了。你改天再來吧。」
機神的錫杖往反方向被彈了出去。
「…………」
接下來的幾秒鍾,我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有人出現在我麵前,保護了我,將飛來的錫杖…………赤手空拳地打回去?
等等,這不可能。那是以機神力量投擲而來的錫杖,一旦刺入地麵鐵定會砸出隕石坑,根本不是人類可以空手打回去的。接觸錫杖前端的瞬間,拳頭至整隻手臂就會支離破碎才對。
無論笨狗多麽賣力————
…………
……笨狗?
「喲,小不點聖女,終於找到你啦。」
輕戳我的腦袋,身穿軍事學校製服的少年自信地笑道。
凪·一咲·吉爾。
之前明明就在飯店裏話別的伊莉斯的主人,如今居然站在我的麵前。
「有話稍候再說。那邊那個破銅爛鐵,你居然敢帶著一身魔笛對伊莉斯出手。那家夥可是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啊。」
『……集結……吧……王劍。』
神使(古利歐)在沙灘上滑行,衝了過來。散布於周圍的十二根錫杖在他手中集結合一,形成令人必須仰視的巨大銀色錘矛。
那種龐然大物,要是以機神的力量揮出的話……
「快逃,笨狗。這些家夥是機神,不是什麽普通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啊!」
「…………」
凪背對著我,一動也不動……果然是在生氣嗎?氣我綁架了伊莉斯一事。
倘若如此,我所說的話他是聽不進去的。
「是我錯了。關於我的所作所為,之後要我怎麽道歉都可以!所以趕快逃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跟我和伊莉斯完全不一樣!」
「——哦?」
笨狗發出頗感意外的聲音,往這邊側過臉來。他睜大雙眼,嘴邊泛著略帶頑皮的自信笑意。
「你這是真心在替我操心嗎?」
「……我高興,不行嗎!」
「那麽,我就更不能退下了。這也是我自己高興。」
「為什麽?」
擠到喉嚨的聲音,已經接近哭喊。
機神的錘矛刮起呼嘯的旋風。蹬地高高躍起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在武器上加諸所有體重和臂力,揮舞而下。
「你還真傻啊。」
笨狗掄起拳頭。
區區一個軍事學校學生的人類,他的拳頭與錘矛正麵衝突。不,就連衝突都算不上,骨頭便一並遭到粉碎……起初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
「身為伊莉斯的主人,怎麽可能會拋下她的朋友不管呢。」
那拳頭,竟正麵接下了機神的錘矛。
不,是將其無效化了。
「真不愧是超級挑剔的結界。遇到討厭的東西,就統統無效化了。」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禁忌水晶授予艾爾瑪麗亞的結界。
根據傳說,它會抵銷給予疼痛的惡意,並反過來向對方製造痛覺。由於隻對敵意產生反應,所以蜜卡兒丟出的海灘排球安然通過,甚至如果我偶然弄翻熱茶,也會造成燙傷的無能結界…………自己一直都這麽認為。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傳說中的聖者艾爾瑪麗亞之所以這麽命名的原因,我終於了解了。
……那個結界的存在——
……它一定是為了某人,為了「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毫不猶豫的人」——
……用來代替那個人承受遍體鱗傷的結界吧。
想必是為了保護一直不惜幫助自己而遍體鱗傷的主人,不完全神性機關在潛意識中所發動的洗禮吧。
「忍住囉,機神。這大概會痛死你。」
握起的左拳。笨狗用力揮動緊握得全無血色的拳頭,並挾帶全身的重量擊出。
深入。
拳頭深深刺入。當然,鋼鐵製的素體並沒有絲毫外傷,但我確實看見拳頭刺入機神體內的光景。
『————————嘰!』
神使(古利歐)發出不成聲的叫喊。
不應具備痛覺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初次體驗到的疼痛。被「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強製引發的痛覺使得係統無法理解,出現了強製錯誤。
搖搖晃晃,最後跪倒在沙灘上的神使(古利歐),就這樣停止所有機能。
「……到此為止了。」
麵對沒有惡意的對手,「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就失去了意義。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居然也會對機械,對係統上的敵意產生反應。
喀鏘。
重機關槍掉落在沙灘上,揚起小小的沙塵。拉開一段距離的鐵之賢人(比迪斯),突然頭也不回全速奔跑。其目標是——
「快追,他打算搶奪伊莉斯!」
「唔!」
笨狗從距離二十公尺以上的後方開始追趕機神。不過沒有用。麵對四秒內就能跑完一百公尺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人類根本無法追上。更別說對方還特意舍棄重機關槍,將重量減輕以跑得更快。
如今,一旦伊莉斯被抓住就再也追不上了。萬一能夠追上,也會因伊莉斯被當作人質而投鼠忌器。
「可惡……!快逃啊,伊莉斯!」
笨狗聲嘶力竭,氣急敗壞地大叫,但為時已晚。機神的手已經伸向跪在海邊的伊莉斯。
「係統全機能修複。對神破壞係統『齜牙其命運者(阿瑪迪斯)』重新啟動。」
「修複終於趕上了。」
原本跪地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此時毫無預警地站起,以優雅的動作掄起銀色大鐮。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接下來的五秒內將敵人製伏。」
『————』
機神自空無一物的虛空中
再度建構出重機關槍,從中擊出每秒數百發的魔笛刻印彈。
然而,伊莉斯並未停下動作。她主動迎向帶有深紫色光輝的子彈,用大鐮掃出一擊,將它們全數撥開。
「這是你傷害莎拉妹妹的應有懲罰。」
借助揮動大鐮的力道,伊莉斯在空中旋轉一圈。她來到機神的頭頂,舉起大鐮。
『——!』
鐵之賢人(比迪斯)將重機關槍橫放,擺出防禦的架勢。
一閃。
槍身連同占據機神身體的魔笛,全被銀色閃光所斬斷。
「……打從一開始用這一招不就好了嗎?」
望著倒在沙灘上的機神,我茫然這麽念道。
壓倒性的力量。
僅這麽一句話就足以形容一切。就連操控機神的魔笛也被一擊淨化。如此一來,即便對方能再次活動,也不會攻擊他人了才對。
就在這麽思考之際。
「凪————————————!」
伊莉斯一把丟開手中的大鐮,挾帶著沙塵一直線奔向笨狗懷裏。
「唔哦!」
你果然來了!我一直都相信凪會過來找我的。果然沒錯!」
……這算什麽?
剛才明明就動彈不得,結果在笨狗來了之後,係統立刻修複,將機神完全壓製。應該說,她居然恢複到還有餘力抱住笨狗的程度。
「咦?奇……奇怪?喂,伊莉斯你……」
「真是太帥了。特別是一拳擊退機神的模樣,實在棒呆了!光是看著這段影片,我就仿佛可以一整年都不吃不喝!」
「唔,說到一擊,我看你的那一招才比較名符其實吧。」
緊緊抱住不願離開的伊莉斯。
至於被抱住的當事人,則是將她強行推開:
「等一下。這樣很奇怪吧?你不是還在睡眠模式中無法動彈嗎?所以我才會這麽急著趕過來的。」
「因為一看到凪過來,我高興得完全恢複了。這一定就是愛的力量吧!」
「……………………愛?」
噗滋。
我和笨狗的腦中,至今一直維持的理智同時斷線。
「開什麽玩笑啊——————————!」
「咦,等……等一下,凪?連莎拉妹妹也是?為……為什麽那麽生氣呢?現在不是應該上演感動的一幕嗎?」
「嗬……嗬嗬嗬嗬……」
默默點頭後,我和笨狗緩緩同時轉向伊莉斯,然後——
「你這無能女管家(女仆)!什麽愛的力量。靠那種玩意兒就能修複的話,一開始就給我這麽做啊。我辛辛苦苦踩著腳踏車飆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啊,可惡!」
「是啊。起先還以為你不能動,所以我才獨自一人奮戰的。把我的辛苦還來。一擊ko掉不眠者,這到底算什麽?要是辦得到,一開始就拿出來用啊!」
就這樣。
我們帶著滿臉的怒意,開始對這個裝傻的不完全神性機關訓話。
「伊莉斯,總之你給我跪坐在那裏(好好跪著)!」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伊莉斯隻是個普通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啊————!」
上午九點。
……呃——事情發生得很突然。當班上同學正在吃早餐的此時,我卻不知為何被迫跪坐在飯店最上層的走道。而且是現在進行式。
「哎呀,所以說,這根本不是我的錯啊。」
「還沒說夠嗎?你這變態。」
我的正前方是雙手叉腰,一副盛氣淩人的蜜卡兒。
說到這是怎麽回事,其實很簡單。大家原本已經約定好早上八點半在走道上集合,一起去吃早餐。
不過,由於昨天經曆過紗砂和幽幻種等一大堆事件,加上又被下了麻藥,導致我到早上還在呼呼大睡。而不知情的席伊和蜜卡兒,在發現我遲遲未現身後感到相當疑惑,便強行撬開了房門…………於是,就看到因麻藥而沉睡的我,以及在我兩側一起陪睡的莎拉和伊莉斯。
「左右各摟著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和一名少女,就這樣子呼呼大睡,想必作了個好夢對吧?」
「……噢,作了一個被麻藥搞得全身不能動彈,還被伊莉斯強迫吃下超難吃料理的惡夢哦。我睡覺時是不是一直在呻吟啊?」
「說到這個,的確是滿身大汗的樣子呢。不過不行!你的行為依然是非常明顯、不知羞恥的色情狂舉動。就連席伊也深受打擊,正在暴飲暴食當中哦!你應該要道歉才是!」
「我也想啊。是誰把我抓起來,讓我跪坐在這裏的啊?」
或許是時機不對。由於伊莉斯昨天使用了不完全神性機關的力量,導致係統停擺,說了一句「……今天請讓我睡一整天」後便進入睡眠模式。而莎拉也仍在熟睡,毫無醒來的跡象。
於是,能夠替我說話的兩個人都未能醒過來。
「……言歸正傳。」
咳咳——蜜卡兒清了清喉嚨。
「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嗯?」
「我知道昨天夜裏,你被莎拉妹妹帶出飯店,到外頭去了。原本還以為你們兩個人要單獨去做些什麽,結果連伊莉斯同學好像也外出了。」
「……你發現了?」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是不用睡覺的哦?你們的交談聲和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帶著自信的笑容,蜜卡兒做出擺動手指的動作。
「另外,伊莉斯同學現在的睡眠模式,就和之前覺醒成為不完全神性機關後的係統錯誤相當類似哦。」
「你觀察得真仔細啊,喂。」
「伊莉斯同學發現幽幻種,並前去討伐。而不知情的你和莎拉妹妹,就外出尋找下落不明的她——這個猜測如何?」
……所謂啞口無言,就是這麽回事吧。
除了莎拉早就知道伊莉斯外出殲滅幽幻種一事,其他部分簡直就和蜜卡兒的推理不謀而合。
「按照你的個性,應該會一路尾隨我們吧。」
「我後來放棄了。畢竟我的寢室內還有其他同學在睡覺,總得留下部分戰力以應付飯店這邊遭遇緊急情況的時候。不過,我大致能想像得出發生了什麽事。找到伊莉斯同學之後,你們三人就回到飯店,累得直接一覺睡到早上了。」
「既然你都知道,為何我還要跪坐在這裏?」
「這是為了懲罰你,把莎拉妹妹帶去那種幽幻種出沒的危險地帶。」
啊啊,原來如此。
我讓莎拉暴露在危險之下,所以蜜卡兒才會這麽生氣嗎?
「伊莉斯出發去殲滅幽幻種的時候,就是謊稱『莎拉妹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我很不放心』,然後趁著過去探望的時候外出了。所以要找伊莉斯的話,我當然會先去詢問莎拉啊。結果她就吵著要一起跟去。」
「唔……」
蜜卡兒手貼下巴,陷入沉思。
這是我所想到最真實的謊言,但這家夥可能還是會有所懷疑吧。要是不跟房間裏的兩人串通一下,搞不好之後就會被識破了。
「嗯,好吧。聽起來挺合理的。」
「我可以不用跪了?」
「是的。至於席伊那邊,我會代為向她解釋的。」
這位班級領袖「啪」地彈響手指。
太好了。雖然隱瞞莎拉的身分有點心虛,但幸好此時做出裁決的人是蜜卡兒。畢竟隻要誠心解釋的話,她終究會通融的。
「我要去跟大家會合了。總得有人阻止一下席伊的暴飲暴食。你也一起來如何?」
「在這之前……我去看看那兩人。你先過去吧。」
我向蜜卡兒揮揮手,一直目送著她直到消失在走道的轉角處。待確認聽不見腳步聲後,我隨即轉向後方。
「啊,結束了嗎?」
我房間的自動門打開。從中探出臉來的,是原本應該在床上睡覺的紗砂。
「跪座也取消了?那種姿勢明明就很適合笨狗。」
「……還不都是某人害的。」
我已經猜到,在蜜卡兒強行進入我的房間時,這家夥其實就醒來了。不同於進入睡眠模式的伊莉斯,沒有人聽見撬開機械門的噪音後還能繼續睡覺的。
不過——
「…………」
小不點聖女看來和平時有些不同。
原因是我發現她看我的眼神,竟完全感覺不到昨日之前的嘲笑和捉弄之意。
今天的她,眼中似乎有些落寞、悲傷,然後是脆弱。
「…………」
「怎麽啦?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謝謝你。」
這句話——
我大概是聽錯了吧?自稱高高在上的聖女大人,怎麽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是來搶奪在笨狗心目中最重要的不完全神性機關,可是笨狗直到最後卻仍把我當成莎拉看待……包括今天早上也是。睡在笨狗的床鋪時,你明明就可以對我又踢又打,然後把我丟到走廊上不管,卻依然讓我在床上睡到醒來為止。」
「那是伊莉斯叫我讓你繼續睡的。至於莎拉這個身分,完全是因為我那些同學們很喜歡你,所以我也不能表現得太冷淡罷了。」
「……我覺得很高興。」
聖女忽然全身放鬆。
「其實我早就有所覺悟,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遭你怨恨。但就算是為了其他同學的感受著想,笨狗還是對我相當好。」
「這樣啊。那麽,你要送我一棟豪宅當作答謝嗎?」
「我的確很想這麽做……」
嗬——紗砂咧開嘴唇,綻放出微笑來。
這是來自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最寶貴的禮物。對我這麽一個他國的普通人,顯露出真正充滿善意的微笑,實在很不可思議。
「不過還是算了。因為……我接下來要對笨狗做的事情,是絕對無法這麽輕易被原諒的。」
視野晃動。
「唔!」
我被人從後方壓製住,左右手都被抓住而動彈不得。是飯店的工作人員?還有前來觀光的情侶?他們為何會聽從紗砂的命令?
「讓自己的隨從潛入飯店,對我來說再正常不過了,對吧?我並沒有告訴他們詳細的原委,隻吩咐過絕對不能傷害到笨狗。在敵意近趨於零的情況下,笨狗的結界應該也會減弱。」
「……是為了封鎖『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你這麽認為嗎?不過……唯獨這件事,是我主動這麽要求的。因為我不想看到笨狗受傷的樣子。分明就做了那麽多任性的事情。聽起來很可笑對吧?」
帶著憂鬱的微笑,她站在原地這麽說道。
「想再見到伊莉斯的話,就到艾爾瑪麗亞神教界來吧。」
「你這家夥
!」
「——把她帶走。」
背著伊莉斯,看似普通情侶的一對男女搭乘電梯下樓。電梯前還有幾個人,就連逃生梯前方也站著假扮飯店員工的部下們。
「可惡,快放開我!你們快點放手啊!」
無論如何抵抗就是無法動彈。和紗砂昨天在海邊跟我牽手時一樣,隻要是非攻擊性的動作,就無法觸發「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
紗砂不發一語離去。
她在部下的帶領之下走到電梯前,然後——
「再見了,凪……要恨就盡管恨我吧。為實現這個托付予我的計劃,我寧可不當你心目中的聖女。」
那背影消失在電梯門的後方。
?
「…………」
「怎麽了嗎?席伊。」
「啊,蜜卡同學。那個,我剛才好像聽見凪學長的聲音。」
茫然眺望窗戶的方向之際,席伊聽見這個聲音,立刻很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
飯店餐廳裏的自助式用餐區。
以委員長為首的男生們,如今正瘋狂地夾取培根和香腸。相對的,女生們則表示「還是蔬菜對美容最有幫助呢」,一邊到處收集小番茄。
「凪學長說過,他立刻就會過來對嗎?」
「是的……真是奇怪。可能又跑去睡回籠覺了。」
望著樓層中央的電子鍾,蜜卡兒這麽回答。她手中的玻璃杯似乎裝有透明的液體?
「蜜卡同學,那是?」
「是純酒精哦。從前也被當作汽車的燃料來使用。」
「……喝酒?」
「我是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不要緊的。反倒是像人類一樣喝水或是喝果汁的話,那才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哦?」
她將玻璃杯貼著嘴唇,一口氣喝下杯中的液體……蜜卡同學真是了不起。人類喝了後會灼燒到喉嚨,她卻這麽輕鬆就喝下了。
「委員長,你可以去看看凪怎麽樣了嗎?」
「啊嗯……可以啊……嚼嚼,不過隻要肚子餓,嚼嚼,那家夥就會自己跑來吃東西吧?嚼嚼。」
「要說話或者要吃東西,你就不能選一個嗎?」
「我也想啊,不過這間飯店的培根實在太好吃了,跟另一邊的歐姆蛋一起夾在麵包裏吃,簡直就是絕佳美味。」
這或許應該叫美食當前,顧不得形象了吧。
仔細一看,周遭的男生也是類似的情況。就連女生似乎也拚命盛裝蛋糕和優格。
「……還是我去看看吧。」
「這倒是無妨,不過再過五分鍾左右,我也打算要回房間了。」
席伊正要轉身離去之際,蜜卡兒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既然要去叫他的話,我們不妨一起過去吧。反正男生大概還要吃個三十分鍾以上,到時候再把他叫來一樣也來得及。」
「啊,那就這麽決定好了!我也完全還沒吃東西呢。」
嗯——要吃些什麽呢?
首先來滿滿一盤的薯餅。然後是剛才吃過非常好吃的荷包蛋、歐姆蛋、沙拉、培根、香腸。再來是水果蛋糕、布丁、優格加蜂蜜。另外,還有還有——
「怎麽了嗎,蜜卡同學?一副發呆的樣子。」
「不……席伊,你的肚子不要緊嗎?剛才說完全沒吃,可是你好像已經吃了一個小時左右。光是那個水果蛋糕,這應該是第六個了吧。」
「沒有這回事哦——我還可以吃得下。」
麵對憂心忡忡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席伊亮出手中的大盤子。
「假日的時候,我的早餐可是這個的兩倍。」
「………………原來如此。難怪席伊的胸部裝甲會發育得這麽驚人。」
「裝甲?」
「不不,是我在自言自語!用不著在意!」
——飯店的最上層。
宣告緊急狀況的警報聲,恰好就在此刻響起。
2
沿著海岸線一路延伸的普通車用道路。
車內的玻璃窗映照出外頭的景色。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與白色沙灘。
這片海由於接鄰帝國與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國境一帶,因此在越過國境之前,都會是這幅景色吧。
「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您不用擔心下雨的問題。本國今天也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偏偏就很適合到海邊去玩。」
「咦?」
「沒什麽。」
靠在車子後座的椅背上,我——紗砂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行駛於道路的電動車中有三名乘客。一是駕駛座上負責開車的部下,另一個是自己,至於第三人,則是在自己身旁熟睡中的銀發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距離國境還有多遠?」
「依照道路的壅塞程度還要三個小時。最慢是四個小時。」
「盡量快。要是被帝國的巡邏兵發現,那就麻煩了。」
一口氣講到這裏,我忽然發覺自己說得太快了些……真不像我的風格。
…………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我將手貼在瘦小的胸膛上。怦咚怦咚的輕微心跳聲,節奏比往常快了許多。與其說是緊張,這想必更像激動的表現吧。
「……伊莉斯。我終於見到你了。」
被賦予直接代執行禁忌水晶之力權限的機神。
隻要釋放所有機能執行輸出的話,其力量便足以堪稱為人類的最終兵器,應該具備一口氣扭轉與幽幻種之間膠著戰局的潛力才對。
——絕對不能將她交給帝國、武宮唐那國,甚至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
——她是「伊甸計劃」不可或缺的成員。為了千年後的未來,我需要這具機神的力量。
「我和你將會組成一個團隊,用於實現我和禁忌水晶所共同打造而成的某項計劃。包括技術人員和學者專家在內,團隊的所有人都是一時之選哦。在那裏,也有將你創造出來的尤米。她非常想要見你哦。」
持續沉眠的不完全神性機關。
當這具機神覺醒之際,就是讓全世界知曉「伊甸」計劃的時候了。隻不過,尤米曾經說過的某句話讓自己很在意。
『你要去帝國?咦,寶條軍事學校?這麽說,如果你遇到一個叫凪的男孩子,記得幫我跟他問好哦。他有一頭黑發,長得瘦瘦的。雖然表情看起來有點自大,不過我以前曾教過他一些關於機械的東西。換句話說,就等於我的小弟吧?』
「……這怎麽可能呢。」
腦中浮現笨狗的那張臉,我隨即將它塞進意識的角落裏。尤米所製造出的機神的主人怎麽可能恰好就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呢。
「總有一天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所以現在先慢慢休息吧。」
「任何事情,我都希望和凪一起聆聽。」
鮮紅色的眼眸。
寶石般的深紅雙眸,就這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頭上的自己。
——依然還保持著橫躺在後座的姿勢。
——啟動了?怎麽會?剛才明明還是整個停擺的狀況。
「奇……奇怪,伊莉斯姊姊?你突然醒來,把莎拉嚇了一跳哦。因為你一直在睡覺,凪哥哥非常擔心,所以現在要送你到某個有名的機械技師那裏————」
「目的地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嗎?」
「…………」
「包括你的本名是紗砂·恩蒂斯·凜·克爾一事,我也在你和凪的對話當中確認過了。所以請恢複原來的說話語氣無
妨。」
「……啊,這樣啊。」
伊莉斯撐起上半身,坐在座位上。
原本擔心她會有所反抗,但似乎是多慮了。見到那靠攏雙腿的端正坐姿,我反而當著她的麵呼出一口氣來: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昨晚出現幽幻種的時候,就是莎拉妹妹出手支援我的。見到能夠瞬間淨化魔笛的術式,就不難想像你是艾爾瑪麗亞神教界的聖女。」
「了不起。在戰鬥當中還能察覺這點。那麽,關於我和笨狗之間的對話呢?」
「我透過遠端監控確認過了。莎拉妹妹被凪彈了一下額頭,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蹲在地上,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痛……」
「快刪除!快把那段影片刪掉!」
「很遺憾,影片資料已經複製到儲存媒體了。趁著莎拉妹妹昨晚睡覺的時候,凪先是大叫:『呼哈哈哈,小不點聖女居然敢挑釁我,我要讓她後悔莫及。』同時命令我大量複製影像資料。」
「笨狗——————————!」
……?
好險好險。差點就驚慌失措了。我是聖女,聖女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保持沉著冷靜。
「……你真是個怪胎呢。」
這具機神究竟怎麽回事?難道不明白自己擁有多麽驚人的力量嗎?她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要利用她,知道我從笨狗身邊將她搶走了才對。
「你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或者已經理解,卻故意裝傻來解除我的戒心嗎?」
「我知道你為了利用我,正要將我帶到艾爾瑪麗亞神教界。在飯店的最上層,我也記錄了你指使部下將凪困住的影像。」
「那麽——」
「於是,我判斷莎拉妹妹想要和我成為朋友。」
『不要拿出聖女的身分,而是站在平等的立場上成為伊莉斯的朋友。一旦你們之間的交情夠好,伊莉斯想必也會不吝嗇幫忙的。因為她就是這種個性。』
……為何我會想起笨狗當時的那句話?
當初隻是隨便聽聽,如今為什麽能一字一句準確無誤地回想起來?
「朋友?怎麽會,你在說什麽啊?我…………我可是將你從笨狗手裏綁走的人哦。現在居然要和我成為朋友——」
不,這畢竟太奇怪了。
既然記錄了我指使部下困住笨狗的那一幕,就代表當時她是清醒的。憑借她機神的力量,不僅足以抵抗,甚至還可輕易地將我的部下全數擊倒。
「莫非你是故意被我綁架的?」
「是……是的……因為——」
不知為何,這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紅著臉低下頭去。她看似難為情地扭動身子,手指一直在座墊上遊走著。
「我說的可是那個凪耶?他一臉著急的表情想要過來救我哦?我……我實在高興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立刻跳出來說『我已經醒了』吧?有這麽一位主人替我著想,真是女管家(女仆)機器人最大的幸福!」
「…………」
果然是怪胎。
沒有錯,這具不完全神性機關的腦袋,一定有哪裏的螺絲鬆掉了。
「不過,還有其他的好處哦。」
不同於剛才悠哉的笑容,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少女換上一副正經的表情。
「就算我要抵抗,也得在確認莎拉妹妹的據點後再動手比較好。更重要的是,我即使被抓,凪也一定會來救我的。」
機神用信心滿滿的口吻這麽告知。
笨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已經命令飯店裏的部下撤退,也沒有任何人被警衛抓住,所以自然不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如此一來,除非笨狗能夠利用某種方法找出我們的目的地,同時追上這台車子的速度,否則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
「……我真的傻眼了。那家夥和你不同,隻是個人類。甚至沒有引發奇跡的力量,完全就是一個平凡人哦。」
「是的。凪不是機械,他有著我所不具備的東西。」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嗎?那不是你的洗禮所造成的?」
「是『心』。」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將手貼在自己的胸部處。底下所容納的機械水晶正是伊莉斯的核心——她的本體,就相當於灌輸了人工智慧ai的中樞。
「就在昨天,我問了凪一個問題。」
『……我在想,凪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最注重的是什麽呢?』
「凪顯得很猶豫。他最後回答,叫我直接去問委員長。但就在我進入睡眠模式的前一刻,他終於告訴我:『……也沒什麽特別的條件。就是意氣相投,值得讓我去擔心的人吧。』」
心有靈犀的情誼。
當然,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也配備了虛擬的感情係統。
……不過,那終究不是人類真正的心。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思考,是根據事先已登錄好的反射型態,從中選擇並采取最恰當的行動。相較之下,人類有時會迷惘、煩惱或是超脫最恰當的思考範疇。
驚訝。
憤怒。
喜悅。
哀傷。
因為無數湧出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像鍾擺一樣晃動的「波動」,正是人類內心的本質。
「你身為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卻對人類的心感興趣?」
「是的。」
「因為笨狗對你那麽說過?」
「這隻是一個動機。倘若我有一顆真正的心,就一定能夠更細微地了解凪的想法。可是……」
手貼胸膛的伊莉斯,看似有些悲傷地眯細雙眼。
「我……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心。禁忌水晶說,我正在萌生一種近似自我的事物。可是,像我現在這樣說話,究竟發自於ai的反射,還是自我所造成的。我實在無從判斷。」
「…………」
「所以,我想要和凪在一起。隻要不常誇人的凪出言稱讚我,我就仿佛就能多理解一些什麽叫『喜悅的感覺』。」
「這樣啊……」
好一對合適的情侶呢——這麽脫口而出之前,我又急忙吞了回去。因為將這對情侶強行拆散並帶走其中一人的,正是我自己。
……沒錯。
……那隻笨狗是不可能追到這裏來的。
「你…………」
在我繼續對伊莉斯開口的刹那——
大地忽然震動。
「怎……怎麽回事?要緊急煞車前先說一聲啊!」
「不……不是的,速度沒有改變。可……可是……紗砂大人,請立刻避難!車子正在道路上往下沉。」
位於駕駛座的部下這麽驚呼道。
「感應到強大的魔笛。位於車體上空三百公尺處————————來了。」
「我來架設結界!伊莉斯,抱著我和司機跳出去!」
一切都發生在同一時間。
率先行動的是伊莉斯。她抱起我和前座的部下,一腳踢開後座的車門。緊接著,我也完成了結界,用來覆蓋往半空中跳去的三人。
下一刻。
結界與來自上空的「某物」發生衝撞。
「嗚!」
結界上傳來的衝擊力非比尋常。就仿佛直接撞上一台車子……不,沒有這麽簡單。是隕石級的超大威力。
「————可別小看我!」
我將結界的規模呈爆發性擴展開來。被擴張的障壁所推擠,「某物」就這樣彈向後方。
在它接觸道路的瞬間,發出震耳的破裂聲。
比鐵還
要堅硬,又兼具柔軟性質的瀝青路麵,就像薄紙一樣被撕開,整條路形成了一個巨大隕石坑。
「要落地了。請小心不要咬到舌頭。」
被伊莉斯抱著,我降落在道路下方的沙灘上。
「凡,不要管我,快點逃。」
「咦,啊,是……是的?」
我指著揚起漫天沙塵的隕石坑,向尚未理解狀況的部下這麽命令道。
定睛一看,沙塵中出現兩個人影。
「是他們。果然盯上不完全神性機關了。快去聯絡尤米,這裏由我來應付。」
說畢,我便不再理會部下的存在。必須趕快集中精神才行。敵方有兩人,倘若不能集中精神的話,就算是聖女也會陷入險境的。
「伊莉斯,我簡單說明一下。」
「好的。」
「剛才襲擊的兩人,是你和我的共通敵人。我們一起合作吧。我專精防禦,但不擅長用來攻擊對手的術式。以牙還牙,機神對機神。你就使出全力,盡情修理他們吧。」
「我了解對方是敵人。可是——」
仿佛受到震驚,一旁的伊莉斯往後退了一步。
第一眼見到沙塵中出現的那兩人,身為最強機神的不完全神性機關竟出現不知所措的舉動。
「我偵測到魔笛反應,所以判斷敵人為幽幻種,但那個……究竟是什麽?」
「是機神哦。和你一樣是最強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神使(古利歐)』和『鐵之賢人(比迪斯)』。你應該知道,他們都在一年半以前遭到破壞了吧?」
身穿破爛軍服的兩具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肩膀和手肘等關節部位的人工皮膚嚴重破損,露出內部的黑色金屬。其中的一具手持遠距離重機關槍,另一具則手握近距離用的錘矛————
他們毫無預警地往這邊直衝而來。
「伊莉斯!」
「是……是的!」
神使(古利歐)掄起巨大的錘矛。伊莉斯迎上前去,一鼓作氣劈下大鐮。
——鏘!
令空間扭曲的兩股超強威力相互碰撞。其餘波讓沙灘上的沙子揚起,手持錘矛的神使(古利歐)則是被遠遠震向後方。
「莎拉妹妹,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禁忌水晶曾賦予力量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一共有十二具。然而在與幽幻種的戰鬥中,其數量逐漸減少。根據帝國的官方公告,目前隻剩下五具。」
「我的記憶裏也登錄了這項情報。」
「你覺得,消失的那些機神會跑去哪裏呢?」
這是帝國標注為極機密的情報。唯有帝國司令部的少數人,以及像自己這樣曾和他們交手過的人才會知悉的事實。
「『不眠者』——意指那些嚴重毀損後被幽幻種的魔笛所附著,搖身一變成為人類之敵的機神。雖然不會使用禁忌水晶的沁力術式,但素體本身還帶有禁忌水晶的力量。其威力和持久力都相當驚人哦。」
「怎麽會!」
「現在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先處理眼前的危機吧!」
拿著重機關槍的鐵之賢人(比迪斯),其槍口直直對準了這邊。
■■……■·■■■·■……■……■■■·■·■……■
oel dia =u hiz gazzinis sis wei sighn. quo zess wiz es kyele
仿佛以亡者的怨念編織而成的詭異旋律。
與幽幻種所使用的魔笛相同。
「真的沒錯。一舉一動都那麽像幽幻種。」
重機關槍擊出子彈狀的魔笛。在它們命中的前一刻,我再度展開防禦結界,護住自己和伊莉斯兩人。
「受沁力洗禮過的機神……為何會使用魔笛?」
「既然你是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就應該曉得才對。魔笛會附著並滲透一切的物質。其具有腐蝕或高溫等各種不同的效果,當中存在一種讓附著對象陷入狂亂的效果——這就是它的衍生版。」
「……我會努力試著理解的。」
少女外表的機神緊咬著嘴唇道。
「告訴你更可怕的事實吧。創造出不眠者的並非幽幻種,而是人類哦。他們搶在帝國之前從戰場上回收機神,然後利用剛才提到的魔笛性質來製作不眠者。」
「————」
這一次,伊莉斯啞然失聲,完全愣住了。
「至於他們是什麽人,又具備多大的規模,目前沒有時間跟你說明了。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如今盯上了你哦。所以我才想盡快將你藏匿起來。倘若不這麽做,就會對你周遭的人類造成傷害。」
「你在擔心凪的安危嗎?」
「……隨便你怎麽想。」
我瞪向兩具停止活動的機神。連續兩次的攻擊被抵擋下來,使得他們陷入了猶豫?現在正是反擊的好機會。
「既然操控機神的是魔笛,我就能夠加以淨化。先幫我製伏他們吧。」
「————」
「伊莉斯?」
背上湧起一股寒意,紗砂猛然轉頭望向一旁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
「果然……係統尚未完全…………」
說著,伊莉斯將大煉當作拐杖撐住身子,一隻膝蓋已經跪在沙灘上。
是昨天的影響嗎?
剛才一直躺在車子裏,並不是為了假裝遭到綁架。事實上,她還無法完全活動自如,隻勉強將係統修複至能夠與旁人交談的程度罷了?
——這麽說來,伊莉斯無法行動了。
——要一邊戰鬥,同時保護伊莉斯?還是主動轉移戰場,優先讓伊莉斯逃走?
『…………』
舉著錘矛的神使(古利歐),用力擲出手中超重量的武器。
『……來……吧……王劍。』
伴隨轟隆聲,飛來的錘矛在空中分解,瞬間變化為十二根細長的錫杖。
『破壞……吧,破壞防禦陣。』
錫杖一根接著一根刺向結界。待刺入第十一根之際,錫杖仿佛產生共鳴,散發出深紫色的光輝。
最後一根飛來。
其前端觸及結界的瞬間,沁力結界發出清脆的聲響,破裂開來。
「利用魔笛破壞來結界?想擊碎聖女的結界,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失去武器的機神跳向一旁。位於其後方的鐵之賢人(比迪斯)舉起槍口,對準了失去結界後毫無防備的自己。
「莎拉妹妹。」
「你快點離開!他們的目標是我!」
……啊啊,真是的!這一年來,我也是處於超級低潮的狀態。
……換成巔峰時期的話,就算距離一百公裏,我也能淨化這些家夥身上的魔笛。
無力和焦躁感讓我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先聲明,我這可不像伊莉斯在自我限製哦。而是為了往後計劃核心的那個術式,不得不將絕大部分沁力拿來當作儲備的緣故。
「束縛!」
沁力光輝從耀眼的緋紅色轉為深邃的蒼藍。冰冷的藍光在鐵之賢人(比迪斯)的腳邊堆積,頃刻間構成巨大的冰塊將其封印住。
……隻不過,凍結的冰塊中卻不見機神的蹤影。
「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機動力果然不同凡響。換成普通人,根本逃不出我的束縛術式。」
我逃向一旁,借此躲開鐵之賢人(比迪斯)擊出的魔笛子彈。倘若以結界抵擋,缺點就是我方的動作會因此停頓。考慮到伊莉斯遭到攻擊可能性,我必須一個人四處移動,借此吸引敵
人的注意力才行。
為此,躲得開的子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閃躲。
在內心這麽告訴自己的瞬間,右手肘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嗚!」
手肘的皮膚和肌肉被劃開,血流如注的感覺……這是什麽?手肘開始腫脹成深紫色?莫非被鐵之賢人(比迪斯)的魔笛子彈擊中了?不可能,我明明就看準可以躲開的子彈————
「是跳彈!擊中莎拉妹妹右後方岩石的子彈,直接命中手肘了!」
「原來如此嗎……」
背後的岩石銳角處沾染了魔笛,正在融解中。這是子彈並未命中岩石中央,僅僅擦過銳角的鐵證。
——不過,被魔笛子彈擊中後實在挺不妙的。
——倘若未能透過淨化洗滌幹淨,就會從手肘開始壞死,再也無法複原了。
「莎拉妹妹,後麵!」
「咦?」
刹那間的事情。
我將沁力集中於可以瞬間淨化完畢的魔笛上。而為了防範鐵之賢人(比迪斯)的追擊,注意力則是完全集中在鐵之賢人(比迪斯)身上。
『破壞……破壞吧……』
在空中抓住分裂成十二根的錫杖後,神使(古利歐)運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的驚人力量將其投下。而我卻遲了一步才察覺到。
「糟糕……!」
自天上直逼而來的銀色錫杖。它們的前端會刺中頭部?肩膀?還是手臂?以我的反射神經是無法躲開的。就算要展開防禦結界,也為時已晚……!
當寒意充斥全身之際————————
「這個小不點聖女已經和我有約了。你改天再來吧。」
機神的錫杖往反方向被彈了出去。
「…………」
接下來的幾秒鍾,我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有人出現在我麵前,保護了我,將飛來的錫杖…………赤手空拳地打回去?
等等,這不可能。那是以機神力量投擲而來的錫杖,一旦刺入地麵鐵定會砸出隕石坑,根本不是人類可以空手打回去的。接觸錫杖前端的瞬間,拳頭至整隻手臂就會支離破碎才對。
無論笨狗多麽賣力————
…………
……笨狗?
「喲,小不點聖女,終於找到你啦。」
輕戳我的腦袋,身穿軍事學校製服的少年自信地笑道。
凪·一咲·吉爾。
之前明明就在飯店裏話別的伊莉斯的主人,如今居然站在我的麵前。
「有話稍候再說。那邊那個破銅爛鐵,你居然敢帶著一身魔笛對伊莉斯出手。那家夥可是我們家的無能女管家(女仆)啊。」
『……集結……吧……王劍。』
神使(古利歐)在沙灘上滑行,衝了過來。散布於周圍的十二根錫杖在他手中集結合一,形成令人必須仰視的巨大銀色錘矛。
那種龐然大物,要是以機神的力量揮出的話……
「快逃,笨狗。這些家夥是機神,不是什麽普通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啊!」
「…………」
凪背對著我,一動也不動……果然是在生氣嗎?氣我綁架了伊莉斯一事。
倘若如此,我所說的話他是聽不進去的。
「是我錯了。關於我的所作所為,之後要我怎麽道歉都可以!所以趕快逃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跟我和伊莉斯完全不一樣!」
「——哦?」
笨狗發出頗感意外的聲音,往這邊側過臉來。他睜大雙眼,嘴邊泛著略帶頑皮的自信笑意。
「你這是真心在替我操心嗎?」
「……我高興,不行嗎!」
「那麽,我就更不能退下了。這也是我自己高興。」
「為什麽?」
擠到喉嚨的聲音,已經接近哭喊。
機神的錘矛刮起呼嘯的旋風。蹬地高高躍起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在武器上加諸所有體重和臂力,揮舞而下。
「你還真傻啊。」
笨狗掄起拳頭。
區區一個軍事學校學生的人類,他的拳頭與錘矛正麵衝突。不,就連衝突都算不上,骨頭便一並遭到粉碎……起初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
「身為伊莉斯的主人,怎麽可能會拋下她的朋友不管呢。」
那拳頭,竟正麵接下了機神的錘矛。
不,是將其無效化了。
「真不愧是超級挑剔的結界。遇到討厭的東西,就統統無效化了。」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禁忌水晶授予艾爾瑪麗亞的結界。
根據傳說,它會抵銷給予疼痛的惡意,並反過來向對方製造痛覺。由於隻對敵意產生反應,所以蜜卡兒丟出的海灘排球安然通過,甚至如果我偶然弄翻熱茶,也會造成燙傷的無能結界…………自己一直都這麽認為。
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
傳說中的聖者艾爾瑪麗亞之所以這麽命名的原因,我終於了解了。
……那個結界的存在——
……它一定是為了某人,為了「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毫不猶豫的人」——
……用來代替那個人承受遍體鱗傷的結界吧。
想必是為了保護一直不惜幫助自己而遍體鱗傷的主人,不完全神性機關在潛意識中所發動的洗禮吧。
「忍住囉,機神。這大概會痛死你。」
握起的左拳。笨狗用力揮動緊握得全無血色的拳頭,並挾帶全身的重量擊出。
深入。
拳頭深深刺入。當然,鋼鐵製的素體並沒有絲毫外傷,但我確實看見拳頭刺入機神體內的光景。
『————————嘰!』
神使(古利歐)發出不成聲的叫喊。
不應具備痛覺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初次體驗到的疼痛。被「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強製引發的痛覺使得係統無法理解,出現了強製錯誤。
搖搖晃晃,最後跪倒在沙灘上的神使(古利歐),就這樣停止所有機能。
「……到此為止了。」
麵對沒有惡意的對手,「遍體鱗傷的世界(艾莉斯·艾爾瑪)」就失去了意義。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居然也會對機械,對係統上的敵意產生反應。
喀鏘。
重機關槍掉落在沙灘上,揚起小小的沙塵。拉開一段距離的鐵之賢人(比迪斯),突然頭也不回全速奔跑。其目標是——
「快追,他打算搶奪伊莉斯!」
「唔!」
笨狗從距離二十公尺以上的後方開始追趕機神。不過沒有用。麵對四秒內就能跑完一百公尺的軍用人型機械體(機器人),人類根本無法追上。更別說對方還特意舍棄重機關槍,將重量減輕以跑得更快。
如今,一旦伊莉斯被抓住就再也追不上了。萬一能夠追上,也會因伊莉斯被當作人質而投鼠忌器。
「可惡……!快逃啊,伊莉斯!」
笨狗聲嘶力竭,氣急敗壞地大叫,但為時已晚。機神的手已經伸向跪在海邊的伊莉斯。
「係統全機能修複。對神破壞係統『齜牙其命運者(阿瑪迪斯)』重新啟動。」
「修複終於趕上了。」
原本跪地的人型機械體(機器人)此時毫無預警地站起,以優雅的動作掄起銀色大鐮。
「不完全神性機關伊莉斯,接下來的五秒內將敵人製伏。」
『————』
機神自空無一物的虛空中
再度建構出重機關槍,從中擊出每秒數百發的魔笛刻印彈。
然而,伊莉斯並未停下動作。她主動迎向帶有深紫色光輝的子彈,用大鐮掃出一擊,將它們全數撥開。
「這是你傷害莎拉妹妹的應有懲罰。」
借助揮動大鐮的力道,伊莉斯在空中旋轉一圈。她來到機神的頭頂,舉起大鐮。
『——!』
鐵之賢人(比迪斯)將重機關槍橫放,擺出防禦的架勢。
一閃。
槍身連同占據機神身體的魔笛,全被銀色閃光所斬斷。
「……打從一開始用這一招不就好了嗎?」
望著倒在沙灘上的機神,我茫然這麽念道。
壓倒性的力量。
僅這麽一句話就足以形容一切。就連操控機神的魔笛也被一擊淨化。如此一來,即便對方能再次活動,也不會攻擊他人了才對。
就在這麽思考之際。
「凪————————————!」
伊莉斯一把丟開手中的大鐮,挾帶著沙塵一直線奔向笨狗懷裏。
「唔哦!」
你果然來了!我一直都相信凪會過來找我的。果然沒錯!」
……這算什麽?
剛才明明就動彈不得,結果在笨狗來了之後,係統立刻修複,將機神完全壓製。應該說,她居然恢複到還有餘力抱住笨狗的程度。
「咦?奇……奇怪?喂,伊莉斯你……」
「真是太帥了。特別是一拳擊退機神的模樣,實在棒呆了!光是看著這段影片,我就仿佛可以一整年都不吃不喝!」
「唔,說到一擊,我看你的那一招才比較名符其實吧。」
緊緊抱住不願離開的伊莉斯。
至於被抱住的當事人,則是將她強行推開:
「等一下。這樣很奇怪吧?你不是還在睡眠模式中無法動彈嗎?所以我才會這麽急著趕過來的。」
「因為一看到凪過來,我高興得完全恢複了。這一定就是愛的力量吧!」
「……………………愛?」
噗滋。
我和笨狗的腦中,至今一直維持的理智同時斷線。
「開什麽玩笑啊——————————!」
「咦,等……等一下,凪?連莎拉妹妹也是?為……為什麽那麽生氣呢?現在不是應該上演感動的一幕嗎?」
「嗬……嗬嗬嗬嗬……」
默默點頭後,我和笨狗緩緩同時轉向伊莉斯,然後——
「你這無能女管家(女仆)!什麽愛的力量。靠那種玩意兒就能修複的話,一開始就給我這麽做啊。我辛辛苦苦踩著腳踏車飆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啊,可惡!」
「是啊。起先還以為你不能動,所以我才獨自一人奮戰的。把我的辛苦還來。一擊ko掉不眠者,這到底算什麽?要是辦得到,一開始就拿出來用啊!」
就這樣。
我們帶著滿臉的怒意,開始對這個裝傻的不完全神性機關訓話。
「伊莉斯,總之你給我跪坐在那裏(好好跪著)!」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伊莉斯隻是個普通的女管家(女仆)機器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