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又甜又沙的西瓜……”


    之前的字畫攤位,廉歌坐在長桌後,也沒提筆再畫什麽,隻是聽著身側的喧囂嘈雜,看著身前走過的,熙熙攘攘,各異的行人,遊人,


    攤位左側,不遠處是個買西瓜的,一個老農模樣的人,頭頂戴著頂草帽,推著輛三輪車停在路邊,車裏壘著些西瓜,還切開了個用作展示,


    攤位右側不遠,則是個賣小吃春卷的婦女,一邊包著春卷,一邊和顧客搭著話,顧客也一邊站在一旁吃著,一邊應著,


    “……您是過來旅遊的吧?”


    “算是吧……出來走走,不知道怎麽就走到這兒了……”


    吃春卷的顧客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女人,頭發有些散亂,隻是用著根皮筋捆著,也沒怎麽梳理,吃著春卷,應著聲,不時有些出神,也不知是否吃出了嘴裏的味道。


    “怎麽就一個人過來了。”賣春卷的攤主包了個春卷,又遞給了女顧客。


    “……一個人……至少要自在些。”女顧客沉默了下,然後搖了搖頭。


    “也是,要幾個人出來玩啊,你還得就著其他人,看他們想去哪。”


    攤主應了聲,緊接著又出聲問道,


    “這黃鶴樓上去看過了吧,感覺怎麽樣?”


    “看過了……”女顧客點了點頭。


    ……


    聽著兩側隨著清風,在耳邊響起的話語聲,廉歌靜靜看著身前掠過的行人,


    或是帶著孩子出遊的一家子,或是互相扶持著,出門旅遊的老人,或是依偎著的情侶。


    而就在這時候,


    一個穿著西服,提著公文包的男人,似乎隻是路過景區口,步伐匆匆地沿著道路向前走著,


    已經掠過廉歌所在攤位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頓住了腳,走回了攤位前,


    “……小哥,你這攤位是賣畫的吧?”


    聞聲,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攤位前的男人一眼,


    或許是之前過於著急趕路,男人額頭上還帶著汗水。此刻臉上神色顯得有些急切,


    “對。”收回視線,廉歌點了點頭。


    “有現成的嗎,我來一幅。”男人看了眼長桌桌麵,又看了眼廉歌身後,不禁出聲問道,


    “想要什麽?可以現畫。”廉歌看了眼男人說道。


    “我趕時間……”男人有些猶豫。


    “很快。”廉歌語氣平靜地說道,


    “那行吧……”男人猶豫了下,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後,點了點頭。


    “想要什麽畫。”


    廉歌從凳子上重新起身,拿開鎮紙,提起毛筆,同時問道,


    “你看著來吧,畫些風景都行。”男人有些著急地說道,


    聞言,廉歌抬起頭,看了眼男人,頓了頓目光後,重新收回了視線,手裏的毛筆在紙上落下,墨跡暈染開,


    “……老哥你這麽著急,是趕著回家?”


    一邊落著筆,廉歌出聲問道,


    “不是。”似乎是已經做下要等這幅畫畫完的決定,男人雖仍舊抬起手腕看時間,但臉上著急的神情卻稍緩了些,


    “約好了和一位客戶見麵,趕著去見他。”


    “這都中午了,不吃完飯再去?”


    廉歌筆鋒轉換,沾了下墨,同時出聲問道,


    “那小哥你不也沒去吃飯,看這些擺著攤的攤主,不也還守著攤子嗎?”


    男人笑著應了聲,緊接著,臉上笑容又漸漸消失,搖了搖頭,


    “我能等,客戶能等,錯過這一單子……家裏可就指望著我過活呢,哪能不著急啊,”


    “那老哥你還停下來買這幅畫?”


    廉歌筆觸落在畫紙上,微微笑了笑,


    “能問下,老哥你打算把這幅畫掛在什麽地方?”


    聞言,男人沉默了下來,緊隨著,又搖了搖頭,


    “……前段時間的時候,我女兒生了病,住進了醫院。病房在二十幾樓,從窗戶口望出去,就隻能看到隔著很遠的其他高樓建築。


    她已經在那病房裏住了一個多月,昨天我去看她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想出去,不想待在病房裏,她想去公園裏看蝴蝶,看花草……但是她身上貼著生命體征監測設備,她連病房裏都出不去……


    她就那麽看著我,看著我……但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我連拒絕她的話都說不出口,我……”


    男人說著,重新沉默下來,


    “所以老哥你打算把畫掛在病房裏?”


    “我就想著買幅畫,再買些其他東西,給她裝飾一下病房,讓她至少能開心一點。”男人點了點頭,


    聞言,廉歌筆下的動作,停頓了下,


    放下了沾著墨的毛筆,廉歌提起沾染紅墨的朱筆,給畫上增添了些其他顏色,


    ……


    “……小哥,還要多久,我怕真來不及了。”


    沉默著,出神片刻過後,男人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不禁出聲問道,


    “行了。”


    廉歌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筆,看向攤位前的男人說道,


    “看看吧,看看怎麽樣,”


    廉歌說著,將畫幅調轉了下,正對著攤位前的男人,


    男人聞聲,不禁低下頭,朝著畫上看去,


    緊接著,男人便愣住了,


    隻見,畫上,


    占據著畫幅最多的,是連綿的群山,群山以水墨勾勒著,層層暈染而成,彰顯著山的在厚重,


    群山高聳著,連綿著,一直從近前延伸至極遠,將整幅畫麵割裂成兩部分,


    畫上半部分,群山之後,天空之上,陰雲彌漫縈繞,狂風呼嘯著,帶著驟雨侵襲著山的脊背,似乎想將山也摧垮。


    畫下半部分,角落裏,烏雲驟雨似乎也被山所隔絕,天空之上,雨過天晴,陰雲被驅散,一縷陽光正從雲中揮灑而下,


    那一縷陽光,正好照映在角落裏,山腳處,最近處了一株花上,


    花似乎正隨著清風輕輕搖曳著,一隻蝴蝶正在花上停留,而那朵花,和蝴蝶,也是整幅畫上,唯一帶有色彩的部分。


    ……


    男人的視線,第一眼就被那連綿的山抓住,看著那山,仿佛隱隱有種莫名的感覺,


    感覺上,那座山好像很累,但它還是死死立在那裏,


    緊接著,男人看到了那朵花,他明白了山為什麽那麽累,也不敢倒下來的原因,


    因為他怕自己倒下來的時候,會砸到那朵花,他怕自己倒下來後,山對麵的狂風驟雨會吹進山穀,壓倒那朵花,


    “……小哥,這幅畫叫什麽名字。”


    看著畫,男人不禁出聲問道,


    “那要看你看得是什麽了。”


    廉歌笑了笑,


    “如果你看到的是山,那這幅畫該叫責任。如果你看到的是那株花,和天上的雲和光,那這幅畫就叫雨過天晴。”


    看了眼那男人,廉歌笑著說了句,重新在長桌後坐了下來,


    “責任……雨過天晴……”


    男人聽著廉歌的話,看著畫中的群山,陰雲,陽光,和那株花,喃喃自語著,不禁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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