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過來了啊,坐,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茶水……”


    “……餘嬸,坐……不都說了,不用提東西嗎……”


    “……老常,你招呼其他人吧,不用招呼我,我隨便找個地方坐就行……”


    “……前些時候別人給我提的件牛奶,我也不喝就沒拆,你拿著給你媽喝吧……程老婆子在那邊呢,那我過去看看程老婆子……”


    頭頂的太陽漸往西麵斜著,變換著位置,


    從各處來的些來參加宴席的賓客,也相繼走進院子裏,


    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邊,臉上笑著,不時接過些賓客提來的鞭炮酒水放到一旁,招呼著來的賓客坐下,不時又拿著水壺,給來的賓客倒著茶水。


    不時,也有些賓客,走到那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跟前,看望下,招呼聲,在廉歌所在的那張圓桌旁坐下,


    “……程老婆子,還認得出我嗎,你要認得出我啊,你就動動眼珠子。”


    又一個來的賓客,走進到那癱坐在輪椅上老太太跟前,笑著同老太太大聲招呼著,


    老太太一如之前,隻是愣愣著看著身前,也沒什麽反應,


    “……程老婆子,今天是你生日啊,你大兒子,孝順啊,給你過大壽……程老婆子你享福了啊……”


    那來的賓客在老太太跟前笑著說著,


    這時候?老太太再緩緩轉動著渾濁的眼珠?看向了這賓客,似乎是聽到了這賓客的前一句話?


    “……程老婆子?你還認得出我啊。”


    來的賓客有些高興,出聲再說著?


    老太太嘴唇微微顫抖著,愣愣著?望著跟前這人。


    “……程老婆子?那你先歇著啊。我去旁邊坐了。”


    那賓客再說了聲,重新走開了。


    那老太太轉動著有些渾濁的眼珠,再如之前一樣,癱靠在輪椅上?隻是愣愣著望著身前。


    ……


    “……以前啊?這程老婆子還年輕那會兒,還不像後來那麽瘋瘋癲癲。”


    那徐姨回頭望了望來的個賓客,再看了看那癱坐在輪椅上的那老太太,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說起來也是可憐。這程老婆子年輕那會兒?長得還算清秀,人也算勤快。結果嫁給了孝德他父親那玩意兒。”


    那徐姨轉回頭?繼續說著,


    “……那玩意可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程老婆子剛結婚那會兒,還顯不出來?等後麵日子久了?那玩意兒的德行就顯出來了。


    喜歡喝酒?還不是說就一天喝個一二兩那麽喝,那喝起來就是一斤兩斤白酒,喝個爛醉,一回家就拿自己老婆撒酒瘋,撒氣,打這程老婆子。


    以前,我屋就住在這不遠,那邊河邊上有個河檻,周圍幾戶人家都在那洗衣裳,好多回,我在那兒洗衣裳,程老婆子也在那洗衣裳,她把袖子一挽起來,我就能看到她那手上啊,一道一道,一片片全是淤的,青的,烏的,到處都是好了的,沒好的些傷……全是那玩意喝醉了給打的……這都還算輕的……好多回,這程老婆子都被那玩意兒打得好幾天床都下不了,門都出不了……


    程老婆子,可是給他們家生了兩個兒子啊,這東西真是下得去手……”


    徐姨說著,再看了看那癱在輪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渾然不覺,隻是如之前一樣,愣愣著望著身前。


    “……就這麽,這程老婆子不知道是挨了多久的打,她也不跟我們講,就是我們看到了,她也說是摔得絆的……”


    那徐姨轉回目光,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不是摔得絆得,我們哪看不出來啊,就是有時候那動靜大的時候,那玩意兒打老婆的時候,我們隔著近的,住得近都能聽到……”


    “……那時候,雖說也能離婚,也有離婚這一說,不過那時候,你要是離婚了,不光是你自己沒臉在這過下去,就是你娘家屋裏,都沒臉……”


    徐姨說著,再停頓了下,


    “……這程老婆子就那麽忍著,就那麽一直過著……我估計那會兒的時候,這程老婆子這腦子就開始有些不對了。”


    “……就這麽過了那麽久,這程老婆子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了,那玩意兒喝醉了酒,摔死在了溝裏。


    按說這麽一來,雖說這一個人拖著兩個孩子肯定要受累一些,但這程老婆子總算是能少受些罪,不用動不動就渾身是傷,也算是能鬆那麽口氣。”


    “結果……”


    那徐姨說著,不禁歎了口氣,再看了看那癱靠在輪椅上的老太太。


    旁邊幾個似乎知道的老人,也各自搖了搖頭,有些沉默,


    “……結果,沒過半年,這程老婆子的小兒子,也摔倒那溝裏給淹死了。”


    ……


    聽著那徐姨的敘說,廉歌看了眼那輪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依舊如之前一樣,愣愣著望著身前,似乎渾然沒聽到那徐姨的話,隻是微微張著的嘴唇愈加有些顫抖,兩隻搭在輪椅上的手也不停著,有些厲害的顫抖著。


    看著那老太太,停頓了目光,廉歌轉過視線,再看了眼旁邊院子裏,漸多的賓客,和那臉上笑著,正招呼著賓客的中年男人,收回目光,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繼續聽著這徐姨的敘說,


    “……就那麽過後,這程老婆子徹底就瘋了,瘋瘋癲癲……也是造孽。”


    那徐姨沉默了下,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她瘋了啊,倒是輕鬆了,痛快了,就是苦了她的大兒子了。


    那會兒啊,她大兒子,就是孝德啊,也才二十歲不到。”


    那徐姨說著,轉過頭,再看了看那正招呼著賓客的中年男人,


    “……去不了外邊打工,不能離著這程老婆子遠了,得隨時都照看著這老婆子,不然這程老婆子瘋癲起來,死在哪兒都不知道,就隻能在近處村子裏做些零散的活,在地裏刨食,就這樣,還得給她攢錢看病。


    也娶不上媳婦兒,你說哪家人看到這老太婆這副模樣,會同意啊……


    也都是後來了,小善她母親看著孝德啊孝順,人也勤快,加上小善她母親年紀也不小了,才那麽嫁了過來,讓孝德能結了婚……結果,就這麽,前些年的時候,小善她母親還是被這老太婆給氣跑了……”


    轉回頭,再搖了搖頭,那徐姨再出聲說了句,


    “……所以說啊,這老太婆現在這副模樣啊,其實也還好,總比前些年那時候好。”


    說著,徐姨沒再繼續說了下去。


    再看了眼那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廉歌轉過了視線,也沒多說什麽。


    “……來了啊,坐……先坐……”


    “……讓一讓啊,讓一讓啊,上菜了啊……”


    天色漸暗,院子裏來得賓客漸多,混雜些話語聲,漸嘈雜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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