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失敗與混亂與決心」
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作者：理不盡な孫の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討伐赤食大蛇後，我們回到公會。
和往常一樣，先在冒險者公會外和賈利爾碰麵並交換完成卡片。
然後把赤蛇的牙齒和蛇皮交給他，也統一好口徑。
由於這次的數量太多，所以連同威絲凱爾在內，所有人都一起進入冒險者公會。於是不出所料，諾克巴拉立刻貼了過來。這家夥真的總是待在公會裏，而且動不動就來糾纏。
「哎呀，你們獵到相當有趣的東西嘛。這是赤食大蛇的鱗片吧？對不對？」
我朝賈利爾使了個眼色，要他講出事先商量好的說詞。
「啊……嗯，我們運氣好，在赤食大蛇快不行的時候發現它。」
「哦～就憑你們兩個～」
諾克巴拉臉上掛著賊笑，像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還表現出瞧不起賈利爾的態度。
這是怎麽了？總覺得和平常不太一樣。
「半……半路上發現『super ze』那些家夥的屍體，應該是他們先重傷了赤食大蛇吧。」
「什麽？布雷茲他……死了嗎？」
「嗯。」
「算了，畢竟是碰上赤蛇……」
諾克巴拉一臉無趣地呼了口氣。
「不過，就算已經受了重傷，憑你們兩個要對付赤蛇……」
「與其說受了重傷，還不如說是已經瀕死。不對，其實直接說是已經死了也不算誇大。正確狀況是雖然還沒死，但已經跟死了沒兩樣。」
賈利爾迅速說完後就快步離開現場，諾克巴拉帶著無法信服的表情把目標轉移到我們身上。
「你們今天也是去找寵物嗎？」
「嗯，賈利爾師父的寵物搜索術非常高明，所以我們今天也賺到了一點收入。」
「哦～」
我也想盡快脫身，總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然而諾克巴拉卻毫不客氣地把手搭到我的肩上，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那，在城鎮外要怎麽尋找寵物啊？」
這瞬間我下意識地停止動作，不過應該有保持住撲克臉。
現在的狀況還在預料之中，隻是被他看到我們離開城鎮而已。
「隻是因為這次的寵物剛好跑到城鎮外啦。」
「喔～那麽這邊呢？」
我試圖掩飾，諾克巴拉卻用力抓住賈利爾的肩膀。
「赤食大蛇也剛好在城鎮裏嗎？」
原來如此，他也有看到賈利爾他們在城鎮裏。換句話說，被抓包了。
「哎呀，居然有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我也預想過這種狀況。有好幾個方法可以突破這個困境，例如像蜥蜴斷尾那樣舍棄賈利爾，就能應付眼前的事態。隻要說是他把高難度委托硬塞給身為低層級冒險者的我們，我們也感到很困擾就好了。
然而，我不會那樣做。一旦實行，瑞傑路德可能會殺了我。
畢竟這不是戰士該做的行為。
「喂喂，事到如今別再裝蒜了。」
「說什麽裝蒜，我們有做什麽嗎？」
「啥？」
「我們請『p-hunter』幫忙處理委托，也協助『p-hunter』解決任務。隻是這樣而已。」
我從裝傻蒙混的策略，切換成理不直氣很壯的態度。
重新確認公會的規約後，我們應該沒有違法。
基本上，並不是沒寫在規約裏麵的事情就沒有問題。人活在世上，也不是隻要有遵守規則就可以隨便亂來……話雖如此，我並不知道正確的界線在哪裏，所以我要以自己等人沒有錯的理論來想辦法把事情敷衍過去。
「你鬼扯什麽，要是有白癡模仿你們的行為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委托就會變得可以用錢購買，這下冒險者公會將失去存在意義！」
唔，即使堅持我們沒有金錢交易……大概也行不通吧。
不過，是嗎？原來會被歸類成買賣委托啊？原來如此，這家夥腦袋挺靈光。的確，要是我們這種做法流行起來，或許會出現用錢買賣委托的家夥。
例如接下所有d級委托，然後賣給其他的d級冒險者。
賣委托的人不但能拿到錢，而且也可以提升層級。明明什麽都沒做。
不過呢，萬一賣不出去，這種做法也隻會導致委托失敗。
「諾克巴拉先生為什麽要在意這種事情？我們沒有妨礙到你吧？」
「擺出這種態度不要緊嗎？你們隻剩下兩條路可走……賈利爾，你也給我仔細聽好。」
他拽住我的領口把我提了起來，後麵的瑞傑路德和艾莉絲都麵帶怒色。
總之，你們兩個現在先乖乖的，話還沒講完。
「嘿嘿嘿……」
因為是馬，所以我看不出來馬麵男的表情代表什麽意思。不過我知道他臉上正掛著低俗沒品的笑容。
「如果你們想保住冒險者的資格，就給我每個月送兩枚鐵錢過來。」
哎呀還真是幹脆俐落啊。來到這世界後，我好像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人。因為最近不管是哪個人，都不上不下地同時具備善惡兩麵。像這種隻展現出邪惡一麵的家夥其實對付起來很輕鬆，因為不需要多費心為對方設想。
話說回來，難怪諾克巴拉這家夥總是待在公會裏。
他是留在這裏監視有可能幹下不法勾當的家夥。然後隻要一找到那種人，就像這樣開口威脅。真是輕鬆的買賣啊，要是去舉發，這家夥應該會直接完蛋吧……不，那樣一來會導致舉發人自身的不法行為也曝光。
「我看你們幾個好像撈了不少錢，嘿嘿，鐵錢兩枚是小事吧？」
「我……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我裝出感到動搖的模樣，同時冷靜地繼續對話。
「啥？」
「這次的事情，果然會被歸類到買賣委托的行為吧……？」
「沒錯。要是被抓到，就會剝奪冒險者資格，還會被罰錢。你不想這樣吧？」
「不想，的確不想。」
冷靜，現在還不是必須慌亂的事態。這種狀況也在預料之中。
沒問題，還可以應付。
「總……總之我們現在手上沒有錢，可以先和賈利爾先生去回報委托結果嗎？」
「行，但可別逃啊。」
「那是當然，大爺～」
我一邊認定這家夥的腦袋果然還是不太靈光，同時走向櫃台。
「喂……怎麽辦？該怎麽辦？」
「冷靜一點，裝出平靜的樣子。」
我一邊隨便對應陷入動搖狀態的賈利爾，同時對著威絲凱爾招手，叫她過來。把完成卡片交給櫃台，領取報酬。同時解散「p-hunter」，讓賈利爾與威絲凱爾都加入「dead end」。
或許這是沒有意義的動作，因為我不確定冒險者公會的帳簿記載了多詳細的數據。
看向後方，瑞傑路德滿臉憤怒神色。他的視線盯緊諾克巴拉。
雖然這次違反規則的人是我們，不過以此要脅他人的行為似乎不符合戰士的準則。總之，我利用肢體動作製止瑞傑路德。
艾莉絲似乎沒弄清楚狀況。要是她聽得懂語言，頭一個出手攻擊諾克巴拉的人大概會是她。而且還會拔劍，而不是隻用拳頭。
「好了，總之先把這個月的份交上來吧。」
我一回來，諾克巴拉就毫不客氣地把手搭到我的肩上。臉上掛著討好笑容的賈利爾正打算把剛拿到的兩枚鐵錢遞給諾克巴拉，我抓住他的手阻止這行動。
「給錢之前，還有一件事。」
「什麽？你快一點，我這個人沒多少耐性。」
我在心中深呼吸，祈禱一切能順利進行。
「你應該有我們真的做了違規行為的證據吧？」
公會內部響起諾克巴拉充滿怒意的咂舌聲。
★ ★ ★
「dead end」處理過的委托從公會帳簿中被一一篩選而出。
公會職員並沒有詢問我們為什麽需要這些數據，看來諾克巴拉並不是今天才第一次這樣做。他打算根據這些數據，前去拜訪委托人。
「可別打著躲進巷子裏殺人的主意喔。」
諾克巴拉看著瑞傑路德和賈利爾這樣說。我覺得瑞傑路德的殺氣相當驚人，他難道不害怕嗎？
說不定他已經很習慣承受這樣的殺氣。
「隻要我一死，同夥就會向公會報告。而且和號稱c級的你們不同，我可是能升上b級的c級。」
最後這句話再怎麽樣也隻是虛張聲勢吧，他不可能真的認為一打五還打得贏。
就算諾克巴拉正在威脅我們，他應該也不想死。
話說回來他還真是思慮不周，如果是我，至少會帶個護衛。
「好了，到啦。
」
第一個地方，是一間我沒見過的民宅。
敲門之後，裏麵走出一位看起來似乎很乖僻的老婆婆。
長著鷹勾鼻，身穿黑色長袍。
房子內部傳出一股甜膩膩的味道。
恐怕是在裏麵製作攪○棉花糖吧……（注： 攪攪綿花糖（ねるねるねるね）是kracie foods推出的一種零食，最早的電視廣告就是一個身穿黑衣的魔女老婆婆）
看到我們的老婆婆露出疑惑神色，不過一看到威絲凱爾，立刻換上笑容。
「哎呀，這不是威絲凱爾嗎？今天怎麽了？居然帶這麽多人來。噢，他們就是『dead end的瑞傑路德』的成員嗎？」
諾克巴拉愣了一下看向我們，發現老婆婆的視線是放在威絲凱爾臉上之後，就「哼！」了一聲，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老婆婆，這些家夥不是『dead end』，你被騙了。」
「啥？」
老婆婆瞄了諾克巴拉一眼，哼著鼻子笑了。
「哼！你倒是說說他們騙我什麽？」
「要我說騙了什麽……」
「威絲凱爾確實幫我驅除了害蟲，不愧是茲梅巴族。自從那天之後，家裏連隻蟲影都沒看到。」
看來這個老婆婆是威絲凱爾處理過的委托。
話說起來，讓瑞傑路德去監視的案件中，的確有這一段故事。
「既然有確實完成工作，就算是真正的『dead end』，我也無所謂。」
不是隻有諾克巴拉因為這句話而受到衝擊。
連瑞傑路德本人也露出一臉驚訝表情。
「可……可是啊！」
「反正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要是最後能碰到那種有名人物，倒還真想見上一麵。」
驚慌失措的諾克巴拉露出煩躁表情，轉身麵對威絲凱爾。
「威絲凱爾！你給我把冒險者卡片拿出來！」
威絲凱爾先愣了一下，接著卻咧嘴一笑，依言拿出卡片。
那是一張上麵寫著隊伍名：「dead end」的卡片。
「什麽！混……混帳……你們這些家夥動過手腳了……！」
「p-hunter」已經不存在。不過隻要調查，公會帳簿裏大概還留有紀錄吧。
而且要是進一步調查，說不定還會查到有哪裏抵觸規約。
然而，諾克巴拉似乎沒想得那麽遠。
「混帳！下一家！」
知道沒有要回公會，我露出得意笑容，跟著諾克巴拉往前走。
找過數十位委托人後，諾克巴拉的臉由紅轉青。
「混帳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
每一個委托人都認定賈利爾與威絲凱爾是「dead end」。
而且冒險者卡片上也顯示「dead end」。
甚至到最後，我們去拜訪第一件委托的少女時，她還發出歡喜叫聲，衝上來抱住瑞傑路德的腳。真是讓人開心的意外插曲。
「諾克巴拉先生。不好意思，要是沒有證據，我們不能付錢給你。」
「混帳！」
是說，我們應該可以反過來去公會舉發他吧？捏造出他妨礙我們處理委托之類的說詞。
「哼哼哼……」
我忍不住發出邪惡笑聲。這時，來到有最後一個委托人的地方。
居然是狼之足爪亭，賈利爾他們似乎有來我們住宿的旅社服務。
萬一有認識我們的人的確很難敷衍過去，不過我不記得自己和旅社老板有創建起什麽交情。算了，跟之前一樣，應該會有什麽辦法吧。
「最後是那些家夥。」
有兩個人走出狼之足爪亭的大門。
一看到那兩人，我整個身子僵住。
腦袋裏敲響警鍾，提醒我情況不妙。emergency！突然發生空襲！敵機來襲！出現不測事態！
我考慮不夠周到的地方，還有腦袋不靈光的事實，到此全都浮上表麵。
「啊，魯迪烏斯，你回來了……辛苦啦。不過這是怎麽了？帶著一大群人。」
庫爾特一臉精疲力盡地迎接我們。
諾克巴拉不知道是察覺到我的焦慮，還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
「喂，之前在石化之森裏救了你們的人是『dead end』沒錯吧？」
現在「dead end」的隊伍層級是d級，「p-hunter」承接的那個委托是b級。
換句話說，我們不能承接那個委托，也就是隻要進行調查，就會露出破綻。
「這個嘛……」
庫爾特看了看我和瑞傑路德的臉，我拚命地搖頭暗示他別說。
（快點裝腔作勢啊！你根本沒有借用任何人的力量。隻靠著同伴就脫離險境，沒錯吧？）
就這樣，我祈禱庫爾特等人至少要裝模作樣地反駁，聲稱他們不知道諾克巴拉在說什麽，也根本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幫助。庫爾特看到我的動作後，重重點頭。
「那還用說！我從來沒看過跟他們一樣強的家夥！」
哎呀討厭真是誠實啊！
庫爾特開始敘述我們是以多強大的姿態來葬送劊子手和杏仁巨蟒，而且這段說明還加油添醋又繪聲繪影。
「魯迪烏斯先生真的超強爆帥！那個劊子玩意兒是很威也很恐怖，不過根本尬不過dead end啦！你知道劊子玩意兒跟魯迪烏斯先生單挑之後結果如何嗎？一招！真的！就一招劊子玩意兒就爆死啦！整個被壓爛！瑞傑路德先生也超威猛！隻是這邊晃一下那邊動一下！巨蟒就掛點了！而且明明在做超誇張的事情，還一臉輕鬆的樣子！哎呀！真的讓人超感動的啦！」
「是嗎是嗎喔喔喔那還真了不起～」聽到這種內容的解說，諾克巴拉一直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然後，他轉身麵對我們。
「好奇怪啊～在城鎮內接了委托的人，怎麽跑去石化之森救人了？」
「不，那個……我們是和賈利爾一起……」
「賈利爾和威絲凱爾也一直待在城鎮裏喔。」
這下無法繼續掩飾，諾克巴拉腦袋裏肯定已經想好能把我們逼上絕路的方法。冷靜下來，應該還有什麽對策。
快動腦，首先要想出三個選項。好，我想到了！
一、殺掉諾克巴拉
如果相信他有同夥的說詞，這樣做絕對不會讓事態往好方向發展。
然而，說不定會意外發生什麽好變化，一切全看運氣。是下策。
二、把所有的罪都推到賈利爾身上
我們是新手，他們是老手。隻要高聲主張我們隻是被騙，隻是被他們壓榨，說不定會有人相信。
但是，會失去瑞傑路德對我的信賴，所以不能背叛同伴。是下策。
三、現在先乖乖給錢，再找機會想辦法解決
這也是全靠運氣。或許可以很快找到解決的辦法，不過萬一被諾克巴拉發現我們的戰鬥力，為了避免我們逃走，他說不定會布下第二重、第三重陷阱。阻止我們逃出城鎮，也阻止我們脫離他們的掌控。是下策。
不行，全是下策。腦袋不靈光的家夥就算想破頭也隻是浪費時間。
怎麽辦？最輕鬆的是第二個，不過恐怕也是最糟糕的一步棋。
是隻能應付當下，絕對不會通往未來的方法。背叛賈利爾他們的行為，等於是在破壞和瑞傑路德之間的信賴關係。瑞傑路德再也不會相信我的話。
所以第二個不行，絕對不行。
第一個也不行，根本沒有意義。會讓我們至今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
就算這裏是對意外死亡非常寬容的魔大陸，也完全無關。
是因為隻要動手一次，接下來就會想要利用相同方法來解決類似情況。我不打算走上沾滿鮮血的道路，我沒做好那種心理準備。
第三項更不用說。把錢交給這種家夥，等於是承認自己有不法行為，萬萬不可為之。而且在遭到對方控製的期間，說不定會再犯下第二、第三個罪行。為了處理那些罪行，對方有可能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如果是我，大概會要求艾莉絲獻出身體吧。那樣一來，結果還是得把諾克巴拉殺掉。
不，算來算去還是隻能選第三個嗎？
不對，如果要選第三個，還不如一開始就選第一個。隻能殺掉諾克巴拉和他的同夥。
隻能殺人嗎？真的要動手嗎……隻有動手這條路嗎……？
我真的能夠奪走人命嗎？還有不知道在哪裏的其他同夥又該怎麽辦？
讓瑞傑路德去找？
怎麽找？
就算是瑞傑路德，要是不知道到底該找誰，恐怕也無法找到。
要不要幹脆
放棄冒險者身分呢？即使沒有資格，我們還是能活下去。
我大概已經清楚在這個大陸上存錢的方法。然而，就算我選擇幹脆舍棄，賈利爾他們又會有什麽下場？一旦進行調查，說不定綁架寵物的過去會被挖出來。
我們已經賺到一些錢，隻要離開這城鎮就行。
但是他們不一樣，賈利爾和威絲凱爾住在這裏。要是他們曾經綁架寵物的惡行被其他人知道，是不是會被趕出這個城鎮？
他們沒有辦法在平原上求生，所以到頭來，這算不算是背叛兩人？
還是我們要繼續照顧被趕出城鎮的他們？
辦不到，光是我們自己都已經過得捉襟見肘，哪有可能多照顧人。
……不，事已至此，還是下定決心吧。
做好要踏上染血道路的覺悟，快回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把艾莉絲平安送回家。
為了達到目的，不管是瑞傑路德還是賈利爾他們，都可以背叛。
即使結果會造成艾莉絲瞧不起我，也無所謂。就算會沒臉去見保羅和洛琪希，也沒關係！
我要使用水聖級魔法淹沒城鎮，然後趁亂帶著艾莉絲逃走。
冒險者資格隻能放棄。不管要沾染任何邪惡行徑，我都要達成目的。
動手吧……
★ ★ ★
我下定決心，將魔力聚集在手上。這時突然注意到……
諾克巴拉的表情一整個轉變。
「嗚……啊……」
他的馬臉整個發青，雙腿也不斷發抖。他的視線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後麵。
我回身一看。
是瑞傑路德，被水淋濕的瑞傑路德。
他旁邊還倒著原本應該放在旅社後方的水瓶。
「瑞……瑞傑路德先生？」
鮮豔的翠綠色進入我眼中。
翠綠色的頭發整個濕透，反射出光芒。
由於被水淋濕，因此藍色的染料被洗掉了。
蓋住額頭的護額也被解開，暴露出額頭上的寶石。
帶著滿臉憤怒的惡魔戰士就站在那裏。
「斯……斯……斯佩路德……」
諾克巴拉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就是『dead end』瑞傑路德·斯佩路迪亞。既然身分已經曝光，那麽不得已，我隻能殺光所有人。」
他的演技非常爛，聲調根本是一片平坦。隻有殺氣是真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個人發出慘叫。走在路上的少女、青年、老人，全都扔下手裏的東西，一邊大叫一邊奔逃。在這種狀況下，賈利爾第一個背叛。
「我隻是被威脅而已！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不是同夥！」
他這樣吼完，就帶著威絲凱爾一起逃走。
庫爾特已經腿軟。或許是他回想起自己前幾天才對瑞傑路德大呼小叫過，一整個臉色發青，還嚇到漏尿。隻不過是頭發顏色變了，這些家夥到底是怕什麽怕成這樣？我實在無法理解。因為，你們之前不是都表現得很普通嗎？
像庫爾特，我說你啊，剛剛不是才拚命稱讚瑞傑路德嗎？還說過將來想要變成像瑞傑路德那樣的人，也以尊敬的眼神看他，不是嗎？
結果，為什麽光看到這個發色，就嚇成這副模樣？
你們看看艾莉絲，她明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依舊表現得一派泰然自若。
她一如往常地雙手抱胸，把雙腳張開到與肩同寬，下巴整個抬高，靜靜地睜大雙眼，看起來不是非常沉著嗎？
周圍有人忙著逃跑，有人邊發抖邊癱倒在地，有人雖然已經拔劍，但是雙腳卻不斷打顫。
雖然有各式各樣的人，但每一個都在發抖。
原來這麽誇張。
原來「dead end」現身，還有隻不過是「綠色頭發」的事實，具備這麽誇張的意義和威力。
哈，真讓人忍不住想笑。我想做的事情到底算什麽？明明光是露出頭發就足以造成這種狀況，我卻以為自己一個人努力能改善什麽嗎？
實在有夠蠢。隻不過是因為艾莉絲可以接受，因為米格路德族可以接受，就以為其他人也可以接受嗎？真是白費力氣。
斯佩路德族的負麵評價不隻是評價。
而是恐怖的象征。
要導正這觀念？沒用的，根本不可能辦到。
「…………」
瑞傑路德在此起彼落的悲號慘叫聲中，慢慢走向諾克巴拉。
「你這家夥……叫諾克巴拉對吧？」
他抓住對方的領口，把諾克巴拉整個往上提。那看起來很沉重的身體被他輕鬆地舉起。
「瑞傑路德先生！不可以殺他！」
事已至此，我還在說這種話。
但是真的不能殺他。要是在這種狀況下殺人，會在dead end這名字上留下一輩子無法抹滅的傷痕。
不，已經沒救了嗎？根本是馬後炮嗎？
事到如今就算想要補救也已經太遲，算了吧。動手吧，狂○士！（注：出自電玩遊戲《fate/stay night》裏麵的角色狂戰士berserker，其主人伊莉雅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的台詞）
「對……對不起……我……我沒有想到你是真貨！饒……饒了我吧！求求你！」
「……」
瑞傑路德滿臉憤怒，諾克巴拉渾身發抖。
「我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時，艾莉絲突然對我搭話。我放慢語調回答：
「現在是最糟糕的事態。」
「你快點想想辦法啊！」
「我辦不到，對不起。」
「既然魯迪烏斯你都辦不到，那真的無計可施了呢！」
艾莉絲很幹脆地放棄，我自己也早就放棄。完全束手無策，這全都是我的責任。
我原本以為就算被人發現，也總有辦法解決。抱著粗淺的觀念，以為無論事態如何演變，也不會有問題。結果根本不行。
既然已經來到這步田地，講到我還能做什麽，大概隻剩下按照當初的預定，讓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利用水聖級魔術。哈哈哈，我隻是開玩笑。
「饒……饒了我吧……我……我還有七個餓著肚子的三歲小孩啊！」
諾克巴拉講出亂七八糟的求饒台詞。
怎麽聽都是信口胡扯，就連我都能講得更好。
「……我會離開這城鎮，所以你也把我忘了。」
然而，瑞傑路德卻幹脆地放過他。
果然「小孩」這個詞發揮了效果嗎？
「啊……是……是……感謝……」
諾克巴拉臉上原本露出覺得自己得救的表情，但聽到下一句話後，又立刻整個扭曲。
「不過，要是我到達下一個城鎮時發現我們的冒險者資格已經被剝奪……」
瑞傑路德用槍尖在諾克巴拉的臉頰劃出一道傷口。
諾克巴拉的褲襠整個濕透，屁股後麵也鼓了起來。
「可別以為我無法闖入這裏啊……」
諾克巴拉連連點頭。
瑞傑路德放開手，諾克巴拉摔到地上，發出惡心的噗滋聲。
★ ★ ★
於是，瑞傑路德被趕出城鎮。
他扛起所有罪名，一個人逃走。
太過分了。
瑞傑路德自己衝了出去，丟下我們兩人。
衛兵們趕來現場並詢問狀況，我有提出抗辯，聲明瑞傑路德並沒有錯。
然而，這隻是小孩子的發言。
衛兵們擅自認定是他威脅我說那些話。
瑞傑路德圖謀不軌，我們受他利用。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壞事，但運氣很好，避免了最壞的事態。這就是他們心中的結論。
周圍的人們都以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和艾莉絲。把我們當成什麽都不懂，隻是被壞人利用的小孩。
我感到滿腔怒火在熊熊燃燒。
瑞傑路德到底做了什麽？明明全都是我做的。
明明這是我的天真想法引發的事態啊。
我們回到旅社，立刻收拾行李。整理好不算多的行李後，我們離開了旅社。
動作必須快點，否則或許瑞傑路德會前往其他地方。
不管怎麽樣，反正我們也無法繼續待在這個城鎮裏。諾克巴拉還活著，還說過他有同夥。我們的違法行為也依然擺在那裏，等到事態沉靜下來後，萬一再碰上問題，不會再有瑞傑路德來救我們。
「那個……魯迪烏斯……」
走出旅社後，庫爾特對我搭話。
他的表情充滿困惑，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說你……為什麽會和那種人在一起？」
「別講什麽『那種人』，你還記得是誰救了你的命嗎？結果卻怕到尿褲子，還敢說什麽要出人頭地。」
「不……那個……對
不起。」
不，我不該把氣出在庫爾特身上。這家夥站在想幫助我的一邊。
「抱歉，庫爾特。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沒關係。反正是事實。」
庫爾特真是個好家夥，不過艾莉絲卻把雙手藏在身後還狠狠瞪著他。
「庫爾特，我有事情拜托你。算是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吧。」
「嗯，什麽事？」
庫爾特帶著認真表情點頭。
「瑞傑路德不是壞蛋。雖然以前發生的事情讓他受到眾人畏懼，不過他其實是個好人。等我們離開這城鎮後，請你繼續幫忙散播這個傳言。」
「啊……嗯，我明白。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他真的明白嗎？
算了，雖然隻是口頭承諾，但說不定庫爾特真的會去做。
我們前往冒險者公會，讓賈利爾和威絲凱爾退出「dead end」。
順便麻煩職員幫忙帶個口信。
「請代為轉達，說雖然演變成這樣，但是之前真是幫了大忙，謝謝。還有『那個人』也感謝他們。」
那兩個家夥在最後背叛我們，但是，或許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到頭來，他們想要平安脫身，也隻有這條路可走。
如果扣掉最後的部分，我們的確受了不少照顧。
在前往城鎮入口的途中，我買下一隻用途是運輸，外型類似蜥蜴的養殖爬蟲類。這是長著六隻腳，一雙大眼還挺可愛的蜥蜴。在魔大陸上，這家夥具備類似馬車的功用。而且這品種可以輕鬆載運兩名體格健壯的大人，要價鐵錢十枚，等於所有財產的一半。
不過我之前就已經決定，再度踏上旅途時隻要買這個。因為我曾經聽說在魔大陸上移動時，有沒有這隻蜥蜴會造成很大的差異。
向店主請教操控方法後，我把行李放到蜥蜴上，朝著城鎮外前進。
門口有許多士兵，或許他們等一下就要出發去追殺瑞傑路德。
在士兵中有看過的臉孔，就是那兩個蜥蜴頭和豬頭。他們雖然臉色發青，但表情還是很興奮。
我找兩人搭話，結果得到「dead end」剛剛離開城鎮，叫我們要小心點的忠告。
然後他們開始說些「dead end是惡魔」、「到底想在城鎮裏做什麽不軌行徑」等單憑臆測就斷定他是惡棍的發言，明明他們根本不認識瑞傑路德。
「那個人在這裏住了將近兩個月，並沒有引起任何問題。」
我忍不住反駁了這麽一句，門口衛兵「啥？」了一聲，露出沒聽懂的表情。
瞪著兩人咂舌後，我們離開城鎮。
心裏滿是焦躁。
必須再度見到瑞傑路德。
他還待在附近嗎？不，應該在。
如果他身為戰士的高潔尊嚴是真的，那麽他不可能拋下我們……不，拋下艾莉絲。
「到這裏應該就可以了。」
來到看不見城鎮的地方後，我朝著天空放出魔術煙火。
聲響轟隆響起，熱氣從天而降，閃光飛散四方。等了一會兒之後，瑞傑路德並沒有出現。
「艾莉絲也幫忙呼喚瑞傑路德吧。」
艾莉絲大聲叫著瑞傑路德的名字，真的很大聲。
結果之後出現的東西，是帕克斯郊狼。心情正差的我就把氣發在這些家夥身上。周邊的岩石區成了漂亮的廣場，帕克斯郊狼化為肉片。
像這樣打碎之後，還會變成僵屍複活嗎？
哼！反正那種城鎮的人根本不關我的事。
「你看，是瑞傑路德！」
在戰鬥結束後，瑞傑路德出現了。
他的表情有點尷尬，但我不希望他這樣。
「為什麽我們找你時，你沒有立刻出現呢？你打算一聲不響地離開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嘴巴卻說出像是在責備他的質問。
明明我的本意不是這樣。
「抱歉。」
瑞傑路德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無論怎麽想，都是我不好。
因為得意忘形所以拉攏賈利爾他們加入，想要利用輕鬆隨便的方法前進，壞事卻被揭發並被人抓住把柄，這時依然天真地認為應該能有辦法，結果最後走投無路……
讓瑞傑路德出麵幫忙收拾殘局。要不是他挺身扛下所有罪名，說不定我們會被一直困在那個城鎮裏。
不，諾克巴拉是那方麵的行家。就算沒有庫爾特他們，他應該也有辦法把我們逼上絕境。
「你為什麽要道歉呢？該道歉的人是我。」
我感到如坐針氈。
「不，你已經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可是……」
「作戰本來就會伴隨著失敗。我很清楚你日夜都在費心勞神，努力思考各種事情。」
瑞傑路德突然笑了，把手放到我頭上。
「不過，我以前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而且直到今天，都一直認為想必是一些不良企圖。所以才會對那麽多事情欠缺耐性。」
瑞傑路德看了看艾莉絲，然後點點頭。
「但是你隻是因為想要保護某事物才那麽拚命。之前，你準備殺掉那家夥的時候，我見識到你的這份決心。」
他說之前……噢，是我想把整個城鎮淹掉的時候嗎？
「有著守護對象的你，是一名戰士。」
被瑞傑路德承認是戰士──讓我差點落淚。
我沒那麽了不起。隻會很膚淺地想賺錢，滿腦子都在計算得失，甚至連瑞傑路德都試圖舍棄。
對，我打算舍棄在最後的最後還能倚靠的對象。
「瑞傑路德先生……我……不，我……」
我想講出真摯的話語，真的是自身想法的話語。放下敬語這個鎧甲，講出真正出自我本人的言詞……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麽。
「不用說了。」
瑞傑路德打斷我的發言。
「以後就把我的事情往後放吧。」
「咦？」
「放心吧，就算沒有挽回負麵評價，我還是會保護你們。相信我就對了，不，請你們相信我。」
我相信他，也信賴他。他說不需要做那件事也沒關係。
原來如此，的確幫忙宣揚瑞傑路德的名聲是一件困難的任務。
要是目的有兩個，行動會變得不明確，也會出現勉強自己的狀況。我這陣子在精神上的壓力相當大。無法思考原本能想通的理論，也無法想到原本會想到的事情。結果，就是引起這次的失敗。
所以他要我可以不必幫忙挽回評價。
然而，這不是能讓人接受的提議。親眼目睹那種光景，那種仿佛會被整個城鎮的人丟石頭攻擊的狀況之後，我怎麽可能說出：「好，我明白了，那麽以後請你待在城鎮外等待。」之類的言論呢？
「不，我一定會消除瑞傑路德先生你的負麵評價。」
他的提議反而讓我重新下定決心。
這是我盡可能的報恩，下次會試著做得更好。
會在不勉強自己，能確實辦到的範圍內去努力。
「你真是個學不乖的家夥，這麽無法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啊，所以才會想要報答你。」
因為我以前也受過霸淩。
曾經被粘貼標簽，因此飽受痛苦，才會在沒有其他人的世界躲了幾十年。要不是有洛琪希帶我走出來，我甚至不會認識希露菲和艾莉絲。
瑞傑路德的狀況和我不太一樣，規模也完全不同。我很清楚這種事。然而就算是那樣，還是不構成讓我舍棄他的理由。
我並非像洛琪希那樣能夠無自覺地辦到。我能做到的隻有一邊不斷失敗，同時繼續在泥巴裏掙紮往前爬行而已。
或許反而會造成瑞傑路德的困擾。或許又會像這次一樣失敗，麻煩瑞傑路德幫忙收拾殘局。不過沒關係。
起碼勝過什麽都不做。
「……你真是個頑固的家夥。」
「沒有瑞傑路德先生你那麽誇張。」
「嗬。那麽，就麻煩你了。」
瑞傑路德露出苦笑，平靜地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和瑞傑路德終於創建起真正的信賴關係。
★ ★ ★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後發現瑞傑路德成了光頭。
與其說感到震驚，還不如說是感到恐怖。
光頭再配合臉上的傷，讓他真的活像流氓。
「因為經過這次的事件，讓我明白人們是害怕我的頭發。」
我認為他的決心真的很了不起。根據我的常識，剃光頭這種行動代表決意和反省。雖然這個世界裏沒有這種常識，但是……
看到他的行動，讓我有種自己也
該剃光頭的感覺。
要反省的話必須實際行動。
既然瑞傑路德已經這樣做，那麽我是不是也該剃個光頭？不，可是，問題是……
「艾……艾莉絲，我是不是也該弄成那個樣子？」
「不行，因為我還滿喜歡魯迪烏斯你的頭發。」
我居然利用艾莉絲來下台階好脫離窘境，實在有夠沒出息。嘲笑我吧！
和往常一樣，先在冒險者公會外和賈利爾碰麵並交換完成卡片。
然後把赤蛇的牙齒和蛇皮交給他，也統一好口徑。
由於這次的數量太多，所以連同威絲凱爾在內，所有人都一起進入冒險者公會。於是不出所料，諾克巴拉立刻貼了過來。這家夥真的總是待在公會裏，而且動不動就來糾纏。
「哎呀，你們獵到相當有趣的東西嘛。這是赤食大蛇的鱗片吧？對不對？」
我朝賈利爾使了個眼色，要他講出事先商量好的說詞。
「啊……嗯，我們運氣好，在赤食大蛇快不行的時候發現它。」
「哦～就憑你們兩個～」
諾克巴拉臉上掛著賊笑，像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還表現出瞧不起賈利爾的態度。
這是怎麽了？總覺得和平常不太一樣。
「半……半路上發現『super ze』那些家夥的屍體，應該是他們先重傷了赤食大蛇吧。」
「什麽？布雷茲他……死了嗎？」
「嗯。」
「算了，畢竟是碰上赤蛇……」
諾克巴拉一臉無趣地呼了口氣。
「不過，就算已經受了重傷，憑你們兩個要對付赤蛇……」
「與其說受了重傷，還不如說是已經瀕死。不對，其實直接說是已經死了也不算誇大。正確狀況是雖然還沒死，但已經跟死了沒兩樣。」
賈利爾迅速說完後就快步離開現場，諾克巴拉帶著無法信服的表情把目標轉移到我們身上。
「你們今天也是去找寵物嗎？」
「嗯，賈利爾師父的寵物搜索術非常高明，所以我們今天也賺到了一點收入。」
「哦～」
我也想盡快脫身，總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然而諾克巴拉卻毫不客氣地把手搭到我的肩上，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那，在城鎮外要怎麽尋找寵物啊？」
這瞬間我下意識地停止動作，不過應該有保持住撲克臉。
現在的狀況還在預料之中，隻是被他看到我們離開城鎮而已。
「隻是因為這次的寵物剛好跑到城鎮外啦。」
「喔～那麽這邊呢？」
我試圖掩飾，諾克巴拉卻用力抓住賈利爾的肩膀。
「赤食大蛇也剛好在城鎮裏嗎？」
原來如此，他也有看到賈利爾他們在城鎮裏。換句話說，被抓包了。
「哎呀，居然有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我也預想過這種狀況。有好幾個方法可以突破這個困境，例如像蜥蜴斷尾那樣舍棄賈利爾，就能應付眼前的事態。隻要說是他把高難度委托硬塞給身為低層級冒險者的我們，我們也感到很困擾就好了。
然而，我不會那樣做。一旦實行，瑞傑路德可能會殺了我。
畢竟這不是戰士該做的行為。
「喂喂，事到如今別再裝蒜了。」
「說什麽裝蒜，我們有做什麽嗎？」
「啥？」
「我們請『p-hunter』幫忙處理委托，也協助『p-hunter』解決任務。隻是這樣而已。」
我從裝傻蒙混的策略，切換成理不直氣很壯的態度。
重新確認公會的規約後，我們應該沒有違法。
基本上，並不是沒寫在規約裏麵的事情就沒有問題。人活在世上，也不是隻要有遵守規則就可以隨便亂來……話雖如此，我並不知道正確的界線在哪裏，所以我要以自己等人沒有錯的理論來想辦法把事情敷衍過去。
「你鬼扯什麽，要是有白癡模仿你們的行為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委托就會變得可以用錢購買，這下冒險者公會將失去存在意義！」
唔，即使堅持我們沒有金錢交易……大概也行不通吧。
不過，是嗎？原來會被歸類成買賣委托啊？原來如此，這家夥腦袋挺靈光。的確，要是我們這種做法流行起來，或許會出現用錢買賣委托的家夥。
例如接下所有d級委托，然後賣給其他的d級冒險者。
賣委托的人不但能拿到錢，而且也可以提升層級。明明什麽都沒做。
不過呢，萬一賣不出去，這種做法也隻會導致委托失敗。
「諾克巴拉先生為什麽要在意這種事情？我們沒有妨礙到你吧？」
「擺出這種態度不要緊嗎？你們隻剩下兩條路可走……賈利爾，你也給我仔細聽好。」
他拽住我的領口把我提了起來，後麵的瑞傑路德和艾莉絲都麵帶怒色。
總之，你們兩個現在先乖乖的，話還沒講完。
「嘿嘿嘿……」
因為是馬，所以我看不出來馬麵男的表情代表什麽意思。不過我知道他臉上正掛著低俗沒品的笑容。
「如果你們想保住冒險者的資格，就給我每個月送兩枚鐵錢過來。」
哎呀還真是幹脆俐落啊。來到這世界後，我好像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人。因為最近不管是哪個人，都不上不下地同時具備善惡兩麵。像這種隻展現出邪惡一麵的家夥其實對付起來很輕鬆，因為不需要多費心為對方設想。
話說回來，難怪諾克巴拉這家夥總是待在公會裏。
他是留在這裏監視有可能幹下不法勾當的家夥。然後隻要一找到那種人，就像這樣開口威脅。真是輕鬆的買賣啊，要是去舉發，這家夥應該會直接完蛋吧……不，那樣一來會導致舉發人自身的不法行為也曝光。
「我看你們幾個好像撈了不少錢，嘿嘿，鐵錢兩枚是小事吧？」
「我……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我裝出感到動搖的模樣，同時冷靜地繼續對話。
「啥？」
「這次的事情，果然會被歸類到買賣委托的行為吧……？」
「沒錯。要是被抓到，就會剝奪冒險者資格，還會被罰錢。你不想這樣吧？」
「不想，的確不想。」
冷靜，現在還不是必須慌亂的事態。這種狀況也在預料之中。
沒問題，還可以應付。
「總……總之我們現在手上沒有錢，可以先和賈利爾先生去回報委托結果嗎？」
「行，但可別逃啊。」
「那是當然，大爺～」
我一邊認定這家夥的腦袋果然還是不太靈光，同時走向櫃台。
「喂……怎麽辦？該怎麽辦？」
「冷靜一點，裝出平靜的樣子。」
我一邊隨便對應陷入動搖狀態的賈利爾，同時對著威絲凱爾招手，叫她過來。把完成卡片交給櫃台，領取報酬。同時解散「p-hunter」，讓賈利爾與威絲凱爾都加入「dead end」。
或許這是沒有意義的動作，因為我不確定冒險者公會的帳簿記載了多詳細的數據。
看向後方，瑞傑路德滿臉憤怒神色。他的視線盯緊諾克巴拉。
雖然這次違反規則的人是我們，不過以此要脅他人的行為似乎不符合戰士的準則。總之，我利用肢體動作製止瑞傑路德。
艾莉絲似乎沒弄清楚狀況。要是她聽得懂語言，頭一個出手攻擊諾克巴拉的人大概會是她。而且還會拔劍，而不是隻用拳頭。
「好了，總之先把這個月的份交上來吧。」
我一回來，諾克巴拉就毫不客氣地把手搭到我的肩上。臉上掛著討好笑容的賈利爾正打算把剛拿到的兩枚鐵錢遞給諾克巴拉，我抓住他的手阻止這行動。
「給錢之前，還有一件事。」
「什麽？你快一點，我這個人沒多少耐性。」
我在心中深呼吸，祈禱一切能順利進行。
「你應該有我們真的做了違規行為的證據吧？」
公會內部響起諾克巴拉充滿怒意的咂舌聲。
★ ★ ★
「dead end」處理過的委托從公會帳簿中被一一篩選而出。
公會職員並沒有詢問我們為什麽需要這些數據，看來諾克巴拉並不是今天才第一次這樣做。他打算根據這些數據，前去拜訪委托人。
「可別打著躲進巷子裏殺人的主意喔。」
諾克巴拉看著瑞傑路德和賈利爾這樣說。我覺得瑞傑路德的殺氣相當驚人，他難道不害怕嗎？
說不定他已經很習慣承受這樣的殺氣。
「隻要我一死，同夥就會向公會報告。而且和號稱c級的你們不同，我可是能升上b級的c級。」
最後這句話再怎麽樣也隻是虛張聲勢吧，他不可能真的認為一打五還打得贏。
就算諾克巴拉正在威脅我們，他應該也不想死。
話說回來他還真是思慮不周，如果是我，至少會帶個護衛。
「好了，到啦。
」
第一個地方，是一間我沒見過的民宅。
敲門之後，裏麵走出一位看起來似乎很乖僻的老婆婆。
長著鷹勾鼻，身穿黑色長袍。
房子內部傳出一股甜膩膩的味道。
恐怕是在裏麵製作攪○棉花糖吧……（注： 攪攪綿花糖（ねるねるねるね）是kracie foods推出的一種零食，最早的電視廣告就是一個身穿黑衣的魔女老婆婆）
看到我們的老婆婆露出疑惑神色，不過一看到威絲凱爾，立刻換上笑容。
「哎呀，這不是威絲凱爾嗎？今天怎麽了？居然帶這麽多人來。噢，他們就是『dead end的瑞傑路德』的成員嗎？」
諾克巴拉愣了一下看向我們，發現老婆婆的視線是放在威絲凱爾臉上之後，就「哼！」了一聲，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老婆婆，這些家夥不是『dead end』，你被騙了。」
「啥？」
老婆婆瞄了諾克巴拉一眼，哼著鼻子笑了。
「哼！你倒是說說他們騙我什麽？」
「要我說騙了什麽……」
「威絲凱爾確實幫我驅除了害蟲，不愧是茲梅巴族。自從那天之後，家裏連隻蟲影都沒看到。」
看來這個老婆婆是威絲凱爾處理過的委托。
話說起來，讓瑞傑路德去監視的案件中，的確有這一段故事。
「既然有確實完成工作，就算是真正的『dead end』，我也無所謂。」
不是隻有諾克巴拉因為這句話而受到衝擊。
連瑞傑路德本人也露出一臉驚訝表情。
「可……可是啊！」
「反正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要是最後能碰到那種有名人物，倒還真想見上一麵。」
驚慌失措的諾克巴拉露出煩躁表情，轉身麵對威絲凱爾。
「威絲凱爾！你給我把冒險者卡片拿出來！」
威絲凱爾先愣了一下，接著卻咧嘴一笑，依言拿出卡片。
那是一張上麵寫著隊伍名：「dead end」的卡片。
「什麽！混……混帳……你們這些家夥動過手腳了……！」
「p-hunter」已經不存在。不過隻要調查，公會帳簿裏大概還留有紀錄吧。
而且要是進一步調查，說不定還會查到有哪裏抵觸規約。
然而，諾克巴拉似乎沒想得那麽遠。
「混帳！下一家！」
知道沒有要回公會，我露出得意笑容，跟著諾克巴拉往前走。
找過數十位委托人後，諾克巴拉的臉由紅轉青。
「混帳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
每一個委托人都認定賈利爾與威絲凱爾是「dead end」。
而且冒險者卡片上也顯示「dead end」。
甚至到最後，我們去拜訪第一件委托的少女時，她還發出歡喜叫聲，衝上來抱住瑞傑路德的腳。真是讓人開心的意外插曲。
「諾克巴拉先生。不好意思，要是沒有證據，我們不能付錢給你。」
「混帳！」
是說，我們應該可以反過來去公會舉發他吧？捏造出他妨礙我們處理委托之類的說詞。
「哼哼哼……」
我忍不住發出邪惡笑聲。這時，來到有最後一個委托人的地方。
居然是狼之足爪亭，賈利爾他們似乎有來我們住宿的旅社服務。
萬一有認識我們的人的確很難敷衍過去，不過我不記得自己和旅社老板有創建起什麽交情。算了，跟之前一樣，應該會有什麽辦法吧。
「最後是那些家夥。」
有兩個人走出狼之足爪亭的大門。
一看到那兩人，我整個身子僵住。
腦袋裏敲響警鍾，提醒我情況不妙。emergency！突然發生空襲！敵機來襲！出現不測事態！
我考慮不夠周到的地方，還有腦袋不靈光的事實，到此全都浮上表麵。
「啊，魯迪烏斯，你回來了……辛苦啦。不過這是怎麽了？帶著一大群人。」
庫爾特一臉精疲力盡地迎接我們。
諾克巴拉不知道是察覺到我的焦慮，還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
「喂，之前在石化之森裏救了你們的人是『dead end』沒錯吧？」
現在「dead end」的隊伍層級是d級，「p-hunter」承接的那個委托是b級。
換句話說，我們不能承接那個委托，也就是隻要進行調查，就會露出破綻。
「這個嘛……」
庫爾特看了看我和瑞傑路德的臉，我拚命地搖頭暗示他別說。
（快點裝腔作勢啊！你根本沒有借用任何人的力量。隻靠著同伴就脫離險境，沒錯吧？）
就這樣，我祈禱庫爾特等人至少要裝模作樣地反駁，聲稱他們不知道諾克巴拉在說什麽，也根本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幫助。庫爾特看到我的動作後，重重點頭。
「那還用說！我從來沒看過跟他們一樣強的家夥！」
哎呀討厭真是誠實啊！
庫爾特開始敘述我們是以多強大的姿態來葬送劊子手和杏仁巨蟒，而且這段說明還加油添醋又繪聲繪影。
「魯迪烏斯先生真的超強爆帥！那個劊子玩意兒是很威也很恐怖，不過根本尬不過dead end啦！你知道劊子玩意兒跟魯迪烏斯先生單挑之後結果如何嗎？一招！真的！就一招劊子玩意兒就爆死啦！整個被壓爛！瑞傑路德先生也超威猛！隻是這邊晃一下那邊動一下！巨蟒就掛點了！而且明明在做超誇張的事情，還一臉輕鬆的樣子！哎呀！真的讓人超感動的啦！」
「是嗎是嗎喔喔喔那還真了不起～」聽到這種內容的解說，諾克巴拉一直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然後，他轉身麵對我們。
「好奇怪啊～在城鎮內接了委托的人，怎麽跑去石化之森救人了？」
「不，那個……我們是和賈利爾一起……」
「賈利爾和威絲凱爾也一直待在城鎮裏喔。」
這下無法繼續掩飾，諾克巴拉腦袋裏肯定已經想好能把我們逼上絕路的方法。冷靜下來，應該還有什麽對策。
快動腦，首先要想出三個選項。好，我想到了！
一、殺掉諾克巴拉
如果相信他有同夥的說詞，這樣做絕對不會讓事態往好方向發展。
然而，說不定會意外發生什麽好變化，一切全看運氣。是下策。
二、把所有的罪都推到賈利爾身上
我們是新手，他們是老手。隻要高聲主張我們隻是被騙，隻是被他們壓榨，說不定會有人相信。
但是，會失去瑞傑路德對我的信賴，所以不能背叛同伴。是下策。
三、現在先乖乖給錢，再找機會想辦法解決
這也是全靠運氣。或許可以很快找到解決的辦法，不過萬一被諾克巴拉發現我們的戰鬥力，為了避免我們逃走，他說不定會布下第二重、第三重陷阱。阻止我們逃出城鎮，也阻止我們脫離他們的掌控。是下策。
不行，全是下策。腦袋不靈光的家夥就算想破頭也隻是浪費時間。
怎麽辦？最輕鬆的是第二個，不過恐怕也是最糟糕的一步棋。
是隻能應付當下，絕對不會通往未來的方法。背叛賈利爾他們的行為，等於是在破壞和瑞傑路德之間的信賴關係。瑞傑路德再也不會相信我的話。
所以第二個不行，絕對不行。
第一個也不行，根本沒有意義。會讓我們至今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
就算這裏是對意外死亡非常寬容的魔大陸，也完全無關。
是因為隻要動手一次，接下來就會想要利用相同方法來解決類似情況。我不打算走上沾滿鮮血的道路，我沒做好那種心理準備。
第三項更不用說。把錢交給這種家夥，等於是承認自己有不法行為，萬萬不可為之。而且在遭到對方控製的期間，說不定會再犯下第二、第三個罪行。為了處理那些罪行，對方有可能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如果是我，大概會要求艾莉絲獻出身體吧。那樣一來，結果還是得把諾克巴拉殺掉。
不，算來算去還是隻能選第三個嗎？
不對，如果要選第三個，還不如一開始就選第一個。隻能殺掉諾克巴拉和他的同夥。
隻能殺人嗎？真的要動手嗎……隻有動手這條路嗎……？
我真的能夠奪走人命嗎？還有不知道在哪裏的其他同夥又該怎麽辦？
讓瑞傑路德去找？
怎麽找？
就算是瑞傑路德，要是不知道到底該找誰，恐怕也無法找到。
要不要幹脆
放棄冒險者身分呢？即使沒有資格，我們還是能活下去。
我大概已經清楚在這個大陸上存錢的方法。然而，就算我選擇幹脆舍棄，賈利爾他們又會有什麽下場？一旦進行調查，說不定綁架寵物的過去會被挖出來。
我們已經賺到一些錢，隻要離開這城鎮就行。
但是他們不一樣，賈利爾和威絲凱爾住在這裏。要是他們曾經綁架寵物的惡行被其他人知道，是不是會被趕出這個城鎮？
他們沒有辦法在平原上求生，所以到頭來，這算不算是背叛兩人？
還是我們要繼續照顧被趕出城鎮的他們？
辦不到，光是我們自己都已經過得捉襟見肘，哪有可能多照顧人。
……不，事已至此，還是下定決心吧。
做好要踏上染血道路的覺悟，快回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把艾莉絲平安送回家。
為了達到目的，不管是瑞傑路德還是賈利爾他們，都可以背叛。
即使結果會造成艾莉絲瞧不起我，也無所謂。就算會沒臉去見保羅和洛琪希，也沒關係！
我要使用水聖級魔法淹沒城鎮，然後趁亂帶著艾莉絲逃走。
冒險者資格隻能放棄。不管要沾染任何邪惡行徑，我都要達成目的。
動手吧……
★ ★ ★
我下定決心，將魔力聚集在手上。這時突然注意到……
諾克巴拉的表情一整個轉變。
「嗚……啊……」
他的馬臉整個發青，雙腿也不斷發抖。他的視線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後麵。
我回身一看。
是瑞傑路德，被水淋濕的瑞傑路德。
他旁邊還倒著原本應該放在旅社後方的水瓶。
「瑞……瑞傑路德先生？」
鮮豔的翠綠色進入我眼中。
翠綠色的頭發整個濕透，反射出光芒。
由於被水淋濕，因此藍色的染料被洗掉了。
蓋住額頭的護額也被解開，暴露出額頭上的寶石。
帶著滿臉憤怒的惡魔戰士就站在那裏。
「斯……斯……斯佩路德……」
諾克巴拉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就是『dead end』瑞傑路德·斯佩路迪亞。既然身分已經曝光，那麽不得已，我隻能殺光所有人。」
他的演技非常爛，聲調根本是一片平坦。隻有殺氣是真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個人發出慘叫。走在路上的少女、青年、老人，全都扔下手裏的東西，一邊大叫一邊奔逃。在這種狀況下，賈利爾第一個背叛。
「我隻是被威脅而已！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不是同夥！」
他這樣吼完，就帶著威絲凱爾一起逃走。
庫爾特已經腿軟。或許是他回想起自己前幾天才對瑞傑路德大呼小叫過，一整個臉色發青，還嚇到漏尿。隻不過是頭發顏色變了，這些家夥到底是怕什麽怕成這樣？我實在無法理解。因為，你們之前不是都表現得很普通嗎？
像庫爾特，我說你啊，剛剛不是才拚命稱讚瑞傑路德嗎？還說過將來想要變成像瑞傑路德那樣的人，也以尊敬的眼神看他，不是嗎？
結果，為什麽光看到這個發色，就嚇成這副模樣？
你們看看艾莉絲，她明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依舊表現得一派泰然自若。
她一如往常地雙手抱胸，把雙腳張開到與肩同寬，下巴整個抬高，靜靜地睜大雙眼，看起來不是非常沉著嗎？
周圍有人忙著逃跑，有人邊發抖邊癱倒在地，有人雖然已經拔劍，但是雙腳卻不斷打顫。
雖然有各式各樣的人，但每一個都在發抖。
原來這麽誇張。
原來「dead end」現身，還有隻不過是「綠色頭發」的事實，具備這麽誇張的意義和威力。
哈，真讓人忍不住想笑。我想做的事情到底算什麽？明明光是露出頭發就足以造成這種狀況，我卻以為自己一個人努力能改善什麽嗎？
實在有夠蠢。隻不過是因為艾莉絲可以接受，因為米格路德族可以接受，就以為其他人也可以接受嗎？真是白費力氣。
斯佩路德族的負麵評價不隻是評價。
而是恐怖的象征。
要導正這觀念？沒用的，根本不可能辦到。
「…………」
瑞傑路德在此起彼落的悲號慘叫聲中，慢慢走向諾克巴拉。
「你這家夥……叫諾克巴拉對吧？」
他抓住對方的領口，把諾克巴拉整個往上提。那看起來很沉重的身體被他輕鬆地舉起。
「瑞傑路德先生！不可以殺他！」
事已至此，我還在說這種話。
但是真的不能殺他。要是在這種狀況下殺人，會在dead end這名字上留下一輩子無法抹滅的傷痕。
不，已經沒救了嗎？根本是馬後炮嗎？
事到如今就算想要補救也已經太遲，算了吧。動手吧，狂○士！（注：出自電玩遊戲《fate/stay night》裏麵的角色狂戰士berserker，其主人伊莉雅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的台詞）
「對……對不起……我……我沒有想到你是真貨！饒……饒了我吧！求求你！」
「……」
瑞傑路德滿臉憤怒，諾克巴拉渾身發抖。
「我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時，艾莉絲突然對我搭話。我放慢語調回答：
「現在是最糟糕的事態。」
「你快點想想辦法啊！」
「我辦不到，對不起。」
「既然魯迪烏斯你都辦不到，那真的無計可施了呢！」
艾莉絲很幹脆地放棄，我自己也早就放棄。完全束手無策，這全都是我的責任。
我原本以為就算被人發現，也總有辦法解決。抱著粗淺的觀念，以為無論事態如何演變，也不會有問題。結果根本不行。
既然已經來到這步田地，講到我還能做什麽，大概隻剩下按照當初的預定，讓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利用水聖級魔術。哈哈哈，我隻是開玩笑。
「饒……饒了我吧……我……我還有七個餓著肚子的三歲小孩啊！」
諾克巴拉講出亂七八糟的求饒台詞。
怎麽聽都是信口胡扯，就連我都能講得更好。
「……我會離開這城鎮，所以你也把我忘了。」
然而，瑞傑路德卻幹脆地放過他。
果然「小孩」這個詞發揮了效果嗎？
「啊……是……是……感謝……」
諾克巴拉臉上原本露出覺得自己得救的表情，但聽到下一句話後，又立刻整個扭曲。
「不過，要是我到達下一個城鎮時發現我們的冒險者資格已經被剝奪……」
瑞傑路德用槍尖在諾克巴拉的臉頰劃出一道傷口。
諾克巴拉的褲襠整個濕透，屁股後麵也鼓了起來。
「可別以為我無法闖入這裏啊……」
諾克巴拉連連點頭。
瑞傑路德放開手，諾克巴拉摔到地上，發出惡心的噗滋聲。
★ ★ ★
於是，瑞傑路德被趕出城鎮。
他扛起所有罪名，一個人逃走。
太過分了。
瑞傑路德自己衝了出去，丟下我們兩人。
衛兵們趕來現場並詢問狀況，我有提出抗辯，聲明瑞傑路德並沒有錯。
然而，這隻是小孩子的發言。
衛兵們擅自認定是他威脅我說那些話。
瑞傑路德圖謀不軌，我們受他利用。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壞事，但運氣很好，避免了最壞的事態。這就是他們心中的結論。
周圍的人們都以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和艾莉絲。把我們當成什麽都不懂，隻是被壞人利用的小孩。
我感到滿腔怒火在熊熊燃燒。
瑞傑路德到底做了什麽？明明全都是我做的。
明明這是我的天真想法引發的事態啊。
我們回到旅社，立刻收拾行李。整理好不算多的行李後，我們離開了旅社。
動作必須快點，否則或許瑞傑路德會前往其他地方。
不管怎麽樣，反正我們也無法繼續待在這個城鎮裏。諾克巴拉還活著，還說過他有同夥。我們的違法行為也依然擺在那裏，等到事態沉靜下來後，萬一再碰上問題，不會再有瑞傑路德來救我們。
「那個……魯迪烏斯……」
走出旅社後，庫爾特對我搭話。
他的表情充滿困惑，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說你……為什麽會和那種人在一起？」
「別講什麽『那種人』，你還記得是誰救了你的命嗎？結果卻怕到尿褲子，還敢說什麽要出人頭地。」
「不……那個……對
不起。」
不，我不該把氣出在庫爾特身上。這家夥站在想幫助我的一邊。
「抱歉，庫爾特。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沒關係。反正是事實。」
庫爾特真是個好家夥，不過艾莉絲卻把雙手藏在身後還狠狠瞪著他。
「庫爾特，我有事情拜托你。算是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吧。」
「嗯，什麽事？」
庫爾特帶著認真表情點頭。
「瑞傑路德不是壞蛋。雖然以前發生的事情讓他受到眾人畏懼，不過他其實是個好人。等我們離開這城鎮後，請你繼續幫忙散播這個傳言。」
「啊……嗯，我明白。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他真的明白嗎？
算了，雖然隻是口頭承諾，但說不定庫爾特真的會去做。
我們前往冒險者公會，讓賈利爾和威絲凱爾退出「dead end」。
順便麻煩職員幫忙帶個口信。
「請代為轉達，說雖然演變成這樣，但是之前真是幫了大忙，謝謝。還有『那個人』也感謝他們。」
那兩個家夥在最後背叛我們，但是，或許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到頭來，他們想要平安脫身，也隻有這條路可走。
如果扣掉最後的部分，我們的確受了不少照顧。
在前往城鎮入口的途中，我買下一隻用途是運輸，外型類似蜥蜴的養殖爬蟲類。這是長著六隻腳，一雙大眼還挺可愛的蜥蜴。在魔大陸上，這家夥具備類似馬車的功用。而且這品種可以輕鬆載運兩名體格健壯的大人，要價鐵錢十枚，等於所有財產的一半。
不過我之前就已經決定，再度踏上旅途時隻要買這個。因為我曾經聽說在魔大陸上移動時，有沒有這隻蜥蜴會造成很大的差異。
向店主請教操控方法後，我把行李放到蜥蜴上，朝著城鎮外前進。
門口有許多士兵，或許他們等一下就要出發去追殺瑞傑路德。
在士兵中有看過的臉孔，就是那兩個蜥蜴頭和豬頭。他們雖然臉色發青，但表情還是很興奮。
我找兩人搭話，結果得到「dead end」剛剛離開城鎮，叫我們要小心點的忠告。
然後他們開始說些「dead end是惡魔」、「到底想在城鎮裏做什麽不軌行徑」等單憑臆測就斷定他是惡棍的發言，明明他們根本不認識瑞傑路德。
「那個人在這裏住了將近兩個月，並沒有引起任何問題。」
我忍不住反駁了這麽一句，門口衛兵「啥？」了一聲，露出沒聽懂的表情。
瞪著兩人咂舌後，我們離開城鎮。
心裏滿是焦躁。
必須再度見到瑞傑路德。
他還待在附近嗎？不，應該在。
如果他身為戰士的高潔尊嚴是真的，那麽他不可能拋下我們……不，拋下艾莉絲。
「到這裏應該就可以了。」
來到看不見城鎮的地方後，我朝著天空放出魔術煙火。
聲響轟隆響起，熱氣從天而降，閃光飛散四方。等了一會兒之後，瑞傑路德並沒有出現。
「艾莉絲也幫忙呼喚瑞傑路德吧。」
艾莉絲大聲叫著瑞傑路德的名字，真的很大聲。
結果之後出現的東西，是帕克斯郊狼。心情正差的我就把氣發在這些家夥身上。周邊的岩石區成了漂亮的廣場，帕克斯郊狼化為肉片。
像這樣打碎之後，還會變成僵屍複活嗎？
哼！反正那種城鎮的人根本不關我的事。
「你看，是瑞傑路德！」
在戰鬥結束後，瑞傑路德出現了。
他的表情有點尷尬，但我不希望他這樣。
「為什麽我們找你時，你沒有立刻出現呢？你打算一聲不響地離開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嘴巴卻說出像是在責備他的質問。
明明我的本意不是這樣。
「抱歉。」
瑞傑路德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無論怎麽想，都是我不好。
因為得意忘形所以拉攏賈利爾他們加入，想要利用輕鬆隨便的方法前進，壞事卻被揭發並被人抓住把柄，這時依然天真地認為應該能有辦法，結果最後走投無路……
讓瑞傑路德出麵幫忙收拾殘局。要不是他挺身扛下所有罪名，說不定我們會被一直困在那個城鎮裏。
不，諾克巴拉是那方麵的行家。就算沒有庫爾特他們，他應該也有辦法把我們逼上絕境。
「你為什麽要道歉呢？該道歉的人是我。」
我感到如坐針氈。
「不，你已經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可是……」
「作戰本來就會伴隨著失敗。我很清楚你日夜都在費心勞神，努力思考各種事情。」
瑞傑路德突然笑了，把手放到我頭上。
「不過，我以前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而且直到今天，都一直認為想必是一些不良企圖。所以才會對那麽多事情欠缺耐性。」
瑞傑路德看了看艾莉絲，然後點點頭。
「但是你隻是因為想要保護某事物才那麽拚命。之前，你準備殺掉那家夥的時候，我見識到你的這份決心。」
他說之前……噢，是我想把整個城鎮淹掉的時候嗎？
「有著守護對象的你，是一名戰士。」
被瑞傑路德承認是戰士──讓我差點落淚。
我沒那麽了不起。隻會很膚淺地想賺錢，滿腦子都在計算得失，甚至連瑞傑路德都試圖舍棄。
對，我打算舍棄在最後的最後還能倚靠的對象。
「瑞傑路德先生……我……不，我……」
我想講出真摯的話語，真的是自身想法的話語。放下敬語這個鎧甲，講出真正出自我本人的言詞……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麽。
「不用說了。」
瑞傑路德打斷我的發言。
「以後就把我的事情往後放吧。」
「咦？」
「放心吧，就算沒有挽回負麵評價，我還是會保護你們。相信我就對了，不，請你們相信我。」
我相信他，也信賴他。他說不需要做那件事也沒關係。
原來如此，的確幫忙宣揚瑞傑路德的名聲是一件困難的任務。
要是目的有兩個，行動會變得不明確，也會出現勉強自己的狀況。我這陣子在精神上的壓力相當大。無法思考原本能想通的理論，也無法想到原本會想到的事情。結果，就是引起這次的失敗。
所以他要我可以不必幫忙挽回評價。
然而，這不是能讓人接受的提議。親眼目睹那種光景，那種仿佛會被整個城鎮的人丟石頭攻擊的狀況之後，我怎麽可能說出：「好，我明白了，那麽以後請你待在城鎮外等待。」之類的言論呢？
「不，我一定會消除瑞傑路德先生你的負麵評價。」
他的提議反而讓我重新下定決心。
這是我盡可能的報恩，下次會試著做得更好。
會在不勉強自己，能確實辦到的範圍內去努力。
「你真是個學不乖的家夥，這麽無法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啊，所以才會想要報答你。」
因為我以前也受過霸淩。
曾經被粘貼標簽，因此飽受痛苦，才會在沒有其他人的世界躲了幾十年。要不是有洛琪希帶我走出來，我甚至不會認識希露菲和艾莉絲。
瑞傑路德的狀況和我不太一樣，規模也完全不同。我很清楚這種事。然而就算是那樣，還是不構成讓我舍棄他的理由。
我並非像洛琪希那樣能夠無自覺地辦到。我能做到的隻有一邊不斷失敗，同時繼續在泥巴裏掙紮往前爬行而已。
或許反而會造成瑞傑路德的困擾。或許又會像這次一樣失敗，麻煩瑞傑路德幫忙收拾殘局。不過沒關係。
起碼勝過什麽都不做。
「……你真是個頑固的家夥。」
「沒有瑞傑路德先生你那麽誇張。」
「嗬。那麽，就麻煩你了。」
瑞傑路德露出苦笑，平靜地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我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和瑞傑路德終於創建起真正的信賴關係。
★ ★ ★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後發現瑞傑路德成了光頭。
與其說感到震驚，還不如說是感到恐怖。
光頭再配合臉上的傷，讓他真的活像流氓。
「因為經過這次的事件，讓我明白人們是害怕我的頭發。」
我認為他的決心真的很了不起。根據我的常識，剃光頭這種行動代表決意和反省。雖然這個世界裏沒有這種常識，但是……
看到他的行動，讓我有種自己也
該剃光頭的感覺。
要反省的話必須實際行動。
既然瑞傑路德已經這樣做，那麽我是不是也該剃個光頭？不，可是，問題是……
「艾……艾莉絲，我是不是也該弄成那個樣子？」
「不行，因為我還滿喜歡魯迪烏斯你的頭發。」
我居然利用艾莉絲來下台階好脫離窘境，實在有夠沒出息。嘲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