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觀點★


    我待在白色房間。


    隻有白色地板無限延伸,空無一物的空間。


    我喜歡這個空間。可以讓我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連什麽都不是,充滿著夢想與希望,年輕、幼小,而且還是個笨蛋的時候。


    我出生於魔大陸南方的小村落,或許是因為成長過程無憂無慮,自我意識過剩,認為這種村子配不上自己,自己能完成更大的豐功偉業。我這樣誇下豪語離開村莊,到頭來,要說達成了什麽遠大的目標,其實根本什麽也沒辦到。


    要說我後來學會了什麽,也都是任誰都能辦到的事。


    料理、洗衣服還有打掃……雖說是能畫畫地圖、跟對方交涉、解除陷阱之類,但要是被人問到是不是比專精該項領域的人更為出色,我也隻能含糊帶過。


    假設打架很厲害,我也會更有自信,但可惜的是我對搏鬥一竅不通。


    隻是跟著厲害家夥及了不起的人物,彌補他們不擅長分野的存在。


    我的人生非常適合跟屁蟲這個詞,老是在耍小聰明,耍嘴皮子。


    那樣的笨蛋現在仍然活著。能令我實際感受到這點的,就是這個房間。


    話雖如此,我不會就這樣結束。


    我也想完成可以讓自身接受的偉大事跡。


    「嗯嗯。沒錯,不能就這樣結束。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我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個模糊不清得很不自然的家夥。


    是人神。


    一如往常,沒有存在感到很不自然,就像是「原來你在啊」。


    可是,打從以前開始,從我在那寒酸的村子虛度光陰的那時開始,祂就會像這樣出現在夢裏給我建議。也是值得感謝的神──人神大爺。


    「所以,雖然我很不好意思在你陶醉地沉浸在感傷的時候打擾,但也差不多該跟我說明了吧?」


    說明?說明什麽?


    「我很生氣。你要是再繼續裝糊塗,後果可是會很嚴重喔?」


    喂喂,犯不著那麽生氣吧。要是你不講要說明什麽,我哪會知道。


    「為什麽你在米裏斯要寫那封信給魯迪烏斯?不是說好這次隻要確認魯迪烏斯會用什麽樣的戰法戰鬥嗎?」


    啊──是那件事啊……


    確實,我留下了一封信。


    甚至可以知道我是使徒,類似與他宣戰的信。


    說是這樣說,但很難用嘴巴說明啊。


    「就算很難你也得說明。根據你所說的答案,我或許必須對你下達天譴。」


    哈哈,天譴啊。之前我曾挨過一次,但我現在能失去的東西可沒比當時多啊。


    好吧,算了。我就說明吧。


    我自己在最近也有好好想過為什麽會做出那種事,已經準備好答案了。


    「這個心態值得嘉許。」


    可不是嗎?


    「好了,快點說吧。」


    ok。首先呢,照當時的狀況,我非常肯定他會發現我就是使徒。


    用道理很難說明清楚,不過我一直以來都用謊言與欺瞞維持自己的人生。所以一旦有什麽事情快要曝光,我會沒由來地察覺到這點。不會馬上就被發現。但我大概可以知道這個謊言即將被拆穿。


    那麽,自然是快點表明再逃之夭夭,來得更安全安心……對吧?總比要被拆穿的瞬間還待在前輩附近好吧。


    「哦……」


    話雖如此,這以理由來說排在第二。


    「第二?那第一理由是什麽?」


    說穿了,就是了斷。


    也可以把它講成覺悟。


    到頭來,就算我嘴上講得天花亂墜,骨子裏還是很膽小。一旦與前輩認真交手,我想自己到時肯定會嚇得腿軟。會用某種方式,為自己留下逃避的方法。雖然作戰失敗,但我是使徒的事情沒有曝光,既然沒有曝光,自然可以矇混過關。要是居於劣勢,要是到了緊要關頭,再倒戈到前輩那邊就行了。


    可是像這樣躲躲藏藏,就連原本能贏的也贏不了。不是嗎?我認為這樣想沒錯。不巧的是我對武術一竅不通。但是一直以來,我已經看過好幾次做好覺悟的家夥所踏出的重重一步。像保羅與基列奴,有時就連艾莉娜麗潔也是如此。


    隻要像那樣用力踏出一步,就能讓原本贏不了的對手受到致命傷。


    是決定輸贏的手段。


    要是畏懼死亡而裹足不前,就辦不到這種事。要下定決心衝進對手懷裏,才能使出必殺的一擊。打倒強敵。我認為是這樣的道理。


    所以,我也想把自己逼到那樣的絕境。


    「哦。所以你才特地留下那封信嗎?」


    就是這麽回事。


    「雖然有點難以理解……不過算了。比起那個,以我個人來說,我擔心的反而認為你就算下定決心,大局也不會那麽輕易改變。」


    喂喂喂喂,還真敢說啊。


    我贏不了啦──快救救我──當初哭著求我的人不知道是誰來著啊?


    「就是因為這樣想,所以我才會謹慎行事,賭在你身上。」


    是啊,而我正照著禰的期待,陸續聚集到能殺死魯迪烏斯及奧爾斯帝德的人才。


    我可是拿出了真本事。效果當然會很驚人啦。


    「也對。目前為止,拉攏的成功率是一○○%。不過,說理所當然也是應該的。因為我把他們的弱點及生平,想要的東西,還有容易搭話的時機等等,都全部告訴你了。」


    是沒錯啦。這樣講會讓我無地自容啊……


    不管怎麽樣,實際上耍嘴皮子的人是我。這部分希望禰能相信我。


    「當然,我很信任你。不過,時間並不是無限。」


    嗯,我知道。要執行那個作戰,日期是很重要的對吧?


    「嗯。他是魯迪烏斯的阿基裏斯腱,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肯定會很順利的。」


    這可就難說嘍。因為並不存在絕對會順利進行的作戰。


    「我知道啦。自奧爾斯帝德開始扯上關係,事情就老是沒辦法如意。真令人生厭。」


    總之,在那之前得先拉攏事先就已經相中的對象才行。


    尤其是下一個家夥,是大人物。


    與一開始搭話的那家夥同級,搞不好還在他之上。


    「你覺得會順利嗎?」


    不要緊的,準備好戰鬥的理由、搜集起來、煽動對方,然後在背地裏幹些摸摸偷偷的小勾當,三兩下就能拉攏到令人安心的夥伴。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吧?


    「嗯嗯,你真的幫了很大的忙。」


    嘿,你平常就該老實說些這種好話。


    所以,我明天開始該往哪裏移動才好?麻煩你可得說仔細點啊。


    「我知道。今天起床後你要立刻往正西方向移動,在岩石後麵等待。在那睡個覺也行。接下來在日落的同時再次往正西方向移動,在月亮升起時就會抵達村子。再來你就去那座村子裏麵唯一一座酒館。這樣一來應該就能遇到他……遇到他……」


    留下了這樣的回音,同時意識也逐漸消失。


    ★ ★ ★


    醒來了。


    我挺起身子,折響脖子,確認身體狀況。


    手腳沒有麻痺,也沒有拉肚子,皮膚也沒有起奇怪的疹子。盡管肚子餓了,但整體來說很健康。好。


    「呼啊──」


    我走到帳篷外,在打嗬欠的同時伸了個懶腰。讓腰間喀喀作響,眺望日出。


    健康管理以及確認方位。是我一直以來的例行公事。


    沒有先做這個,就什麽也沒辦法開始。


    「那麽……」


    呈現在視野前方的,是一望無際的沙漠。


    貝卡利特大陸。


    僅次於魔大陸,全世界第二危險的大陸。


    出現的魔物凶惡程度與魔大陸相較毫不遜色,環境也很嚴苛。


    就算是魔大陸出身的我,這個場所也會讓我想說「到底是哪裏像第二了?」。


    不,理由我當然知道。


    比方魔物密度,以及東部與北部意外安全之類,由於這類要素,讓人有了貝卡利特大陸比魔大陸還平易近人的錯覺。


    因為魔大陸不管劃分哪個區域都是危險場所,根本就沒有安全的地方。


    不過,不管是貝卡利特大陸還是魔大陸,隻要有心生活,顯然也不是沒辦法居住。


    「好啦,走吧。」


    我整理好行囊,開始向西方移動。


    再不然,就是擁有關於這一帶魔物的知識。


    魔物的習性五花八門。鞏固勢力範圍的家夥、製作巢穴的家夥、為了尋找獵物而四處徘徊的家夥、依靠眼睛的家夥、依靠耳朵的家夥……隻要知道這類習性,要回避魔物前進雖然很難,但也並非不可能。


    問題在於,以人類的能力,實在很難勝過魔物敏銳的直覺。


    仰賴眼睛的魔物可以一瞬間就看破不成熟的偽裝;仰賴耳朵的魔物連一點聲響也不會錯過;製作巢穴埋伏的魔物絕對不會讓敵人發現自己的位置;為了尋找獵物而四處徘徊的魔物,擁有連續好幾天追趕獵物的體力。


    不過,對於剛才提到的所有敵人,都有方法逐一對應,就是人類的厲害之處。


    更何況,我還有人神的加護。


    不被魔物發現,往正西方向移動,對我來說並非什麽難事。


    不,大意可不行。


    「因為我並沒有厲害到有辦法大意,隨時都要慎重行動才行,對吧?」


    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專注地朝正西方向走去。


    雖然也曾想過要先買個馬或是駱駝之類,但聽說用交通工具會被魔物發現,所以這次一直是以徒步移動。


    「……」


    嘴巴裏麵很幹,我就像是在舔水筒那般喝水,稍微補給水分。


    我之所以認為貝卡利特大陸比魔大陸還要苛刻,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個氣候。


    在魔大陸,雖然氣溫會根據地區而不同,但基本上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


    也不會像北方大地一樣,積著一層厚重的雪。


    炎熱與寒冷會侵蝕身體,導致判斷遲鈍。


    我偶爾會觸摸自己的額頭及脖頸,確認身體是否有異狀。要是變得奇燙無比,就是異常訊號。


    目前雖然不打緊,但要是就這樣繼續走下去,到最後身體狀況就會出毛病。


    魔族有強健體魄。就算是像我這種家夥,也比人族好上一些。


    不過,以為這樣就不會死的,隻有無可救藥的笨蛋。


    因為就是這樣吧?根據傳說,就連不死的涅克羅斯也死了。


    不死之身根本就不存在。


    「哦,到了嗎?」


    當我在胡思亂想的期間,看見了巨石。高度看起來約有二十公尺。需要抬頭仰望的巨大岩石,孤零零地佇立在沙漠。


    照人神的建議,那裏就是休息場所。


    傷腦筋,實在很簡單。都讓我想笑了。


    我在巨石後麵暫時無所事事待了一會兒。


    像這種時候,愈年輕的家夥就愈會想說得做些什麽而行動,但偶爾不動也是很重要的。這也是為了別消耗體力。


    在巨石後麵,是砂輝血的叢生地。


    有著看起來與砂子同化的淺黃色鋸齒狀樹葉,是紅色的花。


    乍看之下,就像是在某處的王宮花壇也會栽種的惹人憐愛花朵,在此大量盛開。


    但是,隻要知道砂輝血的真麵目,評價就會完全改變。


    將會理解到這裏是多麽恐怖的地方。


    這種花在莖與葉子部分有刺,會從刺噴出猛毒。


    而且是連解毒魔術也不管用的猛毒。


    這就是在某處的王宮,想確實殺害王族時使用的毒素,是稀有物品。


    隻要把帶一株這玩意兒回去,就可以暫時過著遊手好閑的生活。


    不管怎麽樣,也多虧這個,魔物才不敢靠近這裏。


    我一邊注意別碰到砂輝血一邊搭好帳篷,然後躺下來休息。


    這時間很奇妙。


    明明必須做什麽,卻什麽也不能做。


    平常的話,我至少會裝一兩個無聊的小道具帶來,但不巧的是行李是最小限度。隻帶了生存所需的物品。


    像這種時候,其他家夥會做什麽?


    有學問的家夥會看書嗎?


    我以前會做什麽來著……妄想嗎?妄想自己成為冒險者後的故事。


    嘿,要是跟當時的我講現在的狀況,他的眼神肯定會閃閃發光。


    在貝卡利特大陸,聽從神的建議前往沙漠,在被毒草包圍的安全場所入睡。


    哦哦,條列出來,感覺還挺有意思的嘛。


    下次到酒館找人吹噓一番吧。


    「嗯?」


    我不經意地看向旁邊,一隻砂兔就在我附近。


    不知道是因為兔子沒發現我,還是因為與這一帶的魔物相比,我沒有讓牠畏懼的價值,牠以輕快步伐走著,伸個懶腰之後,開始咬下砂輝血的果實。


    砂輝血的果實是猛毒。


    然而,砂兔卻像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那般咬下果實,大口大口地咀嚼含住,然後,一直到頰囊塞得滿滿,才跑向別的地方。


    看樣子,砂輝血的毒對那個兔子無效。


    既然這樣,隻要捉到那隻兔子,帶去米裏斯神聖國,拿到的就不是一筆小錢,而是一筆钜款。


    不對,因為我是魔族,八成會吃閉門羹吧。


    不管怎麽樣,我一邊想著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情是我所不知的,同時無所事事地度過這段時間。


    ★ ★ ★


    我在日落的同時開始移動,大約走了三個小時才抵達村莊。


    我沿途上才理解,為什麽人神不叫我在白天趕路。


    路上死了一隻很大的蜥蜴。


    不對,「很大的蜥蜴」這種講法很失禮。


    死掉的是龍。


    黃長龍(yellow nāga)。棲息在貝卡利特大陸的龍,平常會在地底的空洞生活。


    可以在砂中自由自在移動,主要是捕食靠近地表的沙蟲維生。


    正確來說,與其說是龍,這種魔物好像更接近蟲,不過,危險程度屬於龍級,在這一帶的戰士之間普遍都認為是龍。


    大小是可以同時吃下三個我的巨頭,以及約為一百公尺的軀體。


    那種家夥在沙漠的正中央,像是被什麽踩過似的,被壓得稀巴爛而死。身體也隻剩下一半,被隨便吃得亂七八糟。


    我根本不敢去想像這家夥究竟遇上了什麽魔物。


    在與黃長龍步上同樣後塵之前,我立刻離開了該處。


    村子有個記號。就算從遠處觀看,也可以發現隱約閃著蒼白光芒的岩石。


    雖說我覺得有那種東西反而會讓魔物聚集……算了,對他們來說是必要的吧。


    我抵達的村子實在很小。


    搞不好就算說是聚落也不為過。


    以土製房屋還有帳篷組合而成,隨時消失都不奇怪的村子。


    旅社一間,酒館也是一間,商店也是一間。當然,冒險者公會連個影子也沒有。他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再向偶爾出現的商人販賣這一帶才能取得的物品,並購入需要的東西。


    我想,就連我的故鄉也沒有小成這樣。


    不對,其實很相像。


    我一邊這樣心想,同時來到了酒館。雖說是酒館,似乎還兼任村民的餐廳,結束晚上工作的人,一臉開心地在這裏喝酒。


    淺黑色肌膚、健壯的身體、腰間插著陌生的彎刀。是一群沙漠戰士。


    有許多高齡人士,年輕人倒是沒幾個。意思是……原來如此,這就是傳說中的沙漠戰士之村嗎?沙漠戰士會到貝卡利特大陸的各地工作,一旦過了戰士的全盛期就會回到村子,專心養育小孩。


    他們看到我後,同樣露出詫異表情。


    也對,畢竟這一帶出現魔族是很罕見。


    「歡迎光臨,客人……我說得對嗎?」


    一個男人以發紅的臉這樣詢問。


    「嗯,當然是客人。」


    我用鬥神語回答,同時揮了揮手讓他確認手掌。雖然不知道在這個村子這樣的手勢代表著什麽意思,不過,要表示自己沒有敵意並非那麽困難。因為我甚至沒攜帶武器。


    「你看起來並不像商人啊?」


    「我正在找人。不過那家夥好像不住在這一帶……」


    說完這句話後,男子便「啊」了一聲,擺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點頭。


    「你找的男人在高台。」


    男子指向窗戶外麵。


    那裏,有與我剛才用來休息的巨石類似的石頭豎在該處。


    或許是因為巨石上頭到處埋著魔石,整體看起來微微發著亮光,是我來時看到的那個。


    我定睛凝神仔細一看,發現那裏架著踏腳處,梯子看起來延伸到天際。


    所以是監視台兼燈塔的作用吧。


    「知道了。謝啦。」


    我向男人道謝,將一枚銅幣作為情報費扔給他。


    「這是什麽?」


    「是情報費。你不知道嗎?」


    銅幣收入懷裏,將拳頭合在一起道謝。


    為什麽我不用這一帶的錢而是給他米裏斯銅幣?


    那當然是因為轉移魔法陣離這裏非常近,沒有時間去換錢啊。


    我離開酒館,心不在焉地走向隱約發亮的巨石。


    靠近一看,發現果然很大。


    盡管有梯子和踏腳處,但岩石實在太大,感覺很不牢靠。感覺在爬的途中就會倒塌。


    「我真的得爬這個嗎?」


    沒有人回答我的疑問。算了,意思是我要乖乖爬上去吧。


    ★ ★ ★


    我的不安沒有應驗,梯子很堅固,也沒有風。


    昏暗是唯一的缺點,但也沒有腳滑的問題,我成功地登上了巨石的頂峰。


    岩石平台上麵,插著好幾把綁著紅色碎布的短劍。


    地麵上有類似魔法陣那種,描繪某種呪術花紋的東西。


    我曾看過這玩意兒。


    雖然是我的猜測,但這裏恐怕是為了讓村子的年輕人能獨當一麵,用來舉辦儀式的場所。


    或者說,要把附有死去的人衣物的短劍刺在這裏之類。我們那邊也有那種儀式。隻是我從沒做過。


    我不經意地抬起視線。


    「景色不錯嘛。」


    滿天星鬥。


    明月皎潔,將沙漠映照為藍色。可以看到星空一直延續到地平線的盡頭。


    真是諷刺。


    我之所以想成為冒險者,是因為想看到這樣的景色。


    因為我想在永無止盡的冒險終點,見識還沒看過的景致。


    明明是這樣,當上冒險者後看到的卻盡是一堆現實。


    金錢、歧視、人際關係。


    無論哪個都同樣汙穢不堪。


    然後,我才一腳脫離冒險者身分,當上人神的小弟,卻立刻看到了這樣的風景。可不諷刺嗎?


    「那麽,你呢?應該不是為了看這幕景色才待在這裏吧?」


    我向待在岩石平台上的另一個物體搭話。


    那家夥將好幾件猶如破布的長袍披在身上,坐在那裏。


    盡管看起來很像破布的聚集體,不過,八成是人類。


    要是這真的隻是一團破布就太蠢了,不過,其實那樣也無所謂。向一塊破布搭話,也沒什麽損失。


    「……如果我說,就是那麽一回事呢?」


    是年輕男子的聲音。太好了。看來並不是單純的破布。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也隻能回:『我以為像你這樣的男人,對景色根本沒興趣』。」


    「若我說不是呢?」


    「我就會問:『那你為什麽待在這種地方?』。」


    「可是,我不一定會回答你。對吧?」


    「沒錯。」


    所以那又怎麽樣……


    這股莫名飄然的感覺,很顯然的,這個男人就是我在找的對象。


    「其實,我在找貝卡利特大陸的霸主。」


    到頭來還是願意回答啊。


    「那個霸主在貝卡利特大陸來回打轉,不知道平常會待在哪裏。不過聽說每幾百年會有一次,出現在這座高台附近。」


    「而那幾百年一次的機會,就在今天是嗎?」


    「……」


    男子緩緩把身子朝向這邊。


    是個年輕男人,還留有些許稚氣的黑發少年。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表示我說的沒錯。


    「不,其實並不是那樣。」


    居然不是啊。


    「基本上,那隻不過是傳說而已。就連所謂的霸主是否真的存在也不得而知。」


    「那麽,你為什麽要坐在這種地方?」


    「因為或許就是今天 。」


    危險的家夥就是在指這種人吧。


    「至少霸主在幾百年前曾經經過這裏一次。從那之後過了幾百年,一直到今天為止,恐怕都沒經過。那麽,不就有可能會是今天嗎?既然昨天和前天都沒經過,那麽幾百年後,指的或許就是今天。對吧?」


    「……說得沒錯。」


    眼神很認真。


    這家夥是來真的,他深信霸主搞不好明天就會經過這塊巨石前麵。


    要補充說明的話,這家夥對霸主有關的情報,恐怕隻獲得了那個「幾百年會有一次在這座高台附近出現」而已吧。


    他恐怕隻依靠那個情報,孤身一人來到了如此窮鄉僻壤的場所,在這塊巨石上坐了好幾天吧。


    實在瘋狂。


    「不過,你為什麽要狩獵霸主?難道父母被他殺了嗎?」


    「嗯,算是吧。」


    「少騙人了。」


    「哈哈,居然說我騙人啊,哈哈哈,不過,確實是騙人的。」


    不知道哪裏有趣,男子嘻嘻地笑了。


    不對,以這家夥的立場來看或許很有趣。


    別人詢問要挑戰敵人的理由,回答說是為了報仇,但卻被看穿這是謊言。


    順便說一下,我知道這家夥的親人還健康活著。雖說母親已經死了,但父親可是再有精神不過。可能連祖母也是活力旺盛。


    再進一步說明的話,其實我知道更多事情。


    像是這家夥何時能見到霸主,為什麽想殺了霸主,殺了霸主之後想做什麽,在那之後,這家夥又會怎麽樣,諸如此類的事情我全都一清二楚。


    但是,我不打算炫耀這點。


    要是說出口,這家夥肯定會失去興致。他就是這種人。


    所以,得先讓這家夥親口告訴我。像這家夥這種類型的,首先得跟他交談,讓他感覺舒服才行。


    「所以,是為什麽?」


    「嗯。你曾經想過要超越偉大的人嗎?」


    「嗯,想過幾次。」


    「我希望自己總有一天超越偉大的人物,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英雄。」


    「要成為那個未來的超級英雄所需的儀式,就是在這種偏僻地方狩獵霸主嗎?」


    「並不是那樣。隻是該怎麽說,雖說要超越偉大的存在,但是證明自己超越的依據是什麽,這就是問題所在吧?」


    「那當然是跟那個偉大的存在直接對決,打贏他不就得了嗎?」


    「嗯。你說的確實也有道理。不過,我認為並不是這樣。」


    「哦?」


    「畢竟人有所謂的全盛期,而且戰鬥也與狀況及運氣有關。就算打贏了,要是被人說『隻是運氣好才贏的』或是『反正是用了偷襲的手段吧?』,也等於徒勞無功。」


    「……」


    「我不打算否定仰賴運氣或是偷襲所帶來的勝利。可是,世人並不這樣認為。有人認同偉大,才稱得上真正偉大。」


    「那麽,該怎麽做才能讓別人認為你很偉大?」


    「很簡單。隻要和偉大的人做同樣的事情就好。對吧?」


    「所以,你才要打倒霸主?」


    「沒錯。打倒霸主……打倒貝卡利特大陸最為龐大的貝西摩斯。」


    這家夥的目的就是這個。


    棲息在貝卡利特大陸,地上最大的生物。


    討伐比龍遠遠來得巨大,能踩碎任何物體,據說不可能打倒的巨獸貝西摩斯。


    這家夥視為目標的偉大人物,從前曾討伐過貝西摩斯。


    那個故事流傳下來,遍布到世界各地。


    與夥伴共同克服困難,為了拯救受苦的人們,挑戰巨獸貝西摩斯,然後得到了勝利。


    是這樣的英雄傳奇。


    所以,這家夥也打算做出與他相同的事。


    要說不同之處,就是這家夥是一個人,並沒有特別克服困難,也沒有因此受苦的人們。換句話說,他要挑戰貝西摩斯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理由。隻是對於這家夥而言,要超越偉大的人物,就是個很了不起的理由。


    他為了這個目的,才會在這裏等著不知何時會出現的貝西摩斯。


    在這種空無一物,偏僻村子的岩石上。


    「原來如此,不愧是以英雄為目標的人。」


    而且,要拉攏這個立誌當英雄的蠢材,需要的是話術。


    這家夥追求的是英雄傳奇。


    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帶給英雄進一步試練的預言者。


    必須要醞釀出那股氛圍。


    「那麽,我也告訴你我來這裏的理由吧。」


    「哎呀?你並非一般旅人?」


    「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不是商人,甚至也沒跟人組隊,像我一樣的貧弱冒險者,為什麽會來到這種地方。」


    「唔嗯。意思是你……」


    「『黎明之時,背向太陽行走半日』。」


    現場一陣沉默。


    聽到我唐突說出的預言,這家夥一臉興味盎然,眼神閃閃發亮。盡管一句話也沒說,但他轉過身子,將手貼在地麵看著我。嘴角也露出笑意。


    「贏了之後就回來吧。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更有意思的事。」


    我說完這句話,轉過身子。


    氛圍。我就這樣快步離去……


    哎呀,話說我現在是在巨石上麵……嘖,也沒辦法直接跳下去。


    總之,我把手放在梯子慢慢往下移動。


    他沒有追來。我看到他隻是露出戰栗眼神,目送我離開。


    雖說最後沒辦法好好收尾,不過,這樣也行吧。


    ★ ★ ★


    隔天早上,我因為轟響而猛然清醒。


    我從自己在睡的帳篷飛奔而出,環視周圍,確認沒有危險逼近而來之後,便像往常那樣確認身體狀況。


    不知是因為夜風刺骨,或者是這一帶的夥食不合胃口,感覺肚子狀況有些差。我前往廁所,蹲了將近一小時後,便前往發出聲響的地方。


    沒有必要慌張。


    畢竟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也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


    「呼啊啊~啊。」


    我打著嗬欠朝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發現在村子入口處聚集了人潮。


    老戰士們拿著武器,孩子們露出不安神色,望著地平線的另一端。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我推開人潮,移動到看得見發出聲音的場所。


    呈現在眼前的,是猶如神話那般的光景。


    首先是巨大生物。就像是前所未見的噁心物體長了好幾根腳的那家夥,巨大到就算是從遠處望去也看得清清楚楚。簡直無法想像牠正確的大小。最起碼也有五百公尺。昨天看到的龍甚至宛如小孩。


    是貝西摩斯。


    那個巨大的貝西摩斯,正痛苦地在打滾。


    牠橫衝直撞、翻滾,每個動作都會揚起劇烈沙塵,可說是沙土海嘯,讓遠景看起來模糊不清。


    即使揚起沙塵,依舊能看到牠的身影,想必是因為牠過於巨大。


    如果小貓做出類似貝西摩斯的動作,恐怕會認為「應該是在趕蒼蠅吧」。


    然而,並不是。


    貝西摩斯渾身是血。


    有某個東西,在巨大的身體表麵來回穿梭。


    而且每當那個物體行動,巨大生物的身體就會冒出割傷,湧出鮮血。


    正在戰鬥。


    某個人,正在與那巨大生物戰鬥。


    「媽媽……」


    母親抱緊畏懼的孩子。


    老戰士們也咽著口水,觀看這場戰鬥。


    巨大生物與某人的戰鬥,持續了好一陣子。


    到處打滾的巨大生物沒有發出聲音,隻是不斷暴動,任誰來看都會認為牠的動作很拚命,感受到對生命的執著。


    戰鬥是在太陽開始西斜,過午時分才結束。


    貝西摩斯的動作,無論是誰來看都了解明顯變鈍,隨時可能會死。


    牠流著鮮血,但卻沒有放棄,到處來回打滾。


    然而,那也沒有持續太久。


    突然,貝西摩斯放棄胡鬧。挺起身子,打算走到某處。雖然不清楚牠是不是了解自己已經回天乏術,但牠是打算逃跑嗎?


    最後,貝西摩斯猛然伸展身體。


    就像是抬頭仰望天際那般,在四肢灌注力量……從嘴裏重重吐出一口氣,腳部猛然喪失了力氣。


    就這樣,像一屁股坐下那般用力倒了下去……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瞬間,戰士們拳碰拳,雙膝跪地。


    向著死去的貝西摩斯低頭致意。


    我雖然沒有仿效這個動作,但總覺得待在這裏很尷尬,所以就退到了集團的後方。


    戰士們維持著這個姿勢,就像是在等著什麽。


    不久,視野變得清晰可見。


    當眾人可以清楚看見貝西摩斯屍體時,有某人從地平線另一端走了過來。


    那家夥身上披著好幾塊破布,手上拿著一把大劍。


    「是英雄。」


    某人如是說。


    「英雄……」「英雄!」「英雄!」


    此起彼落的聲音,迎接那個男人。


    沒錯,在這裏,會將打倒貝西摩斯的人視為英雄,也就是最強的戰士。


    如同從前打倒了失控的貝西摩斯,將村子從危機中拯救出來的英雄。


    村裏的戰士們挺起身子,打算招待男人進村。


    其實,這次村子並沒有因為貝西摩斯而陷入危險之中,但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因為對戰士們而言,能打倒貝西摩斯的戰士是令他們憧憬的象征。


    但是,男人無視戰士們的款待,走向了這邊。


    筆直地朝著我走來。


    「牠並不是霸主。」


    「這樣啊。」


    「如果是霸主,應該更大才對。」


    喔喔真可怕。居然說那個算小啊。好像會顛覆我的三觀。


    算了,那確實不是霸主。要是與霸主戰鬥,這家夥會連續戰鬥十幾天,到頭來還會有一個月都徘徊在生死邊緣。


    「不過謝謝你。我能討伐貝西摩斯都要歸功於你。」


    「不客氣。」


    「那麽……」


    男子的視線變得銳利。


    「你說會告訴我更有意思的事,那是什麽意思?」


    他對我手上的情報有了興趣。對我產生了興趣。


    這樣一來,總算能跟他交談。


    不過很抱歉。預言者的時間已經結束啦。我並沒有閑到能陪你玩英雄遊戲。


    「不是啦,該怎麽說,你啊,想成為英雄對吧?成為超越偉大存在的英雄。」


    「與其說我想,不如說我會。」


    「既然這樣,照現在這樣應該不行吧?」


    「不行是指?」


    「現在的你,隻是想直接模仿偉大的存在曾做過的事情吧?像是討伐龍,或是討伐貝西摩斯。」


    「是的,因為最起碼得先辦到相同的事,否則根本沾不上邊。」


    「不過你仔細想想,這樣沒辦法當上英雄吧?」


    「嗯,確實是……」


    男人擊退了貝西摩斯。


    在這個村子,隻要打倒貝西摩斯就會被視為英雄尊崇。隻是他們並沒有為什麽事情困擾。貝西摩斯也是,牠在沒有任何罪過的情況下遭到男人殺害。


    毫無理由就狩獵魔獸,確實很難說是英雄的所作所為。


    「你知道斯佩路德族嗎?」


    所以,我該提示的,就是成為英雄的道路。


    「嗯。是惡魔的種族吧。在拉普拉斯戰役時,他們不分敵我到處殺戮。不過,我記得應該已經滅絕了才對。」


    「其實還有幸存者。」


    「在哪?」


    「哦,先冷靜點。把話聽到最後。其實,有比斯佩路德族更邪惡的家夥。」


    「……更邪惡的家夥。」


    「嗯,這家夥就像是這世上萬惡的根源。我想你至少也有聽過名字。」


    「……」


    「七大列強第二位『龍神』奧爾斯帝德。」


    男人的表情變了。


    我故意賣關子,攤開雙手。將頭微微斜傾,觀察男子的表情。


    「你當然知道吧?」


    我很清楚。


    這家夥以什麽為目標。這家夥打算超越什麽。還有,他視為目標的那個人達成了什麽,沒有達成什麽。


    刺激這個部分,實在是輕而易舉。


    「那家夥將斯佩路德族納為屬下,隱藏行蹤。」


    「……龍神並非邪惡的人物。他是打倒魔神拉普拉斯的英雄之一。不如說,他與斯佩路德族應該是處於敵對關係。」


    「那是指好幾代以前的龍神吧?既然改朝換代,新任龍神也有可能是個傻子。我有說錯嗎?」


    「嗯……是這樣沒錯。」


    「這部分,你就不一樣。你反而打算超越上一代。非常有出息。」


    「……」


    我感覺得出男人的話變少。


    愛高談闊論的男人變得沉默。


    這就是他把我的話聽進去,認為有考慮餘地的證據。


    「殺死斯佩路德族的幸存者,打倒奧爾斯帝德。這樣一來,你將會成為名垂千古,流芳萬世的英雄。而且還是以七大列強第二位的名號。」


    「……」


    「無論是多麽偉大的存在,也並非獨一無二的絕對強者。在創造英雄傳奇時,往往存在著無法超越的對手。沒錯吧?為什麽沒辦法超越?那當然是因為沒有挑戰的機會。不是嗎?」


    男子瞪大雙眼。


    「我會給你機會。取得前所未有名聲的機會。這種機會,或許不會再有第二次。」


    男子抿緊嘴巴。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懂。你肯定比我更加了解。因為你從小就一直很憧憬,除了從爸媽那邊聽說詳細內容之外,還巡遊世界各地收集那個傳說。


    為了超越那家夥。


    如今隻要能打倒龍神奧爾斯帝德,你就能確實超越他。


    西摩斯的所在處。」


    「可是牠並不是霸主。」


    「那也沒辦法啊。因為霸主要再過八十年才會來這裏。」


    「哦,這個情報不錯。那我八十年後再來吧。」


    「哎,總之先別管八十年後……你不想挑戰看看嗎?貨真價實的世界最強。比起連是否存在也不確定的技神還要來得更強。從拉普拉斯戰役後就一直稱霸到現在的壓倒性強者。」


    男人看著我。


    要是沒有成為人神的手下,這家夥肯定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就算在冒險者公會擦身而過,想來這家夥也隻會把我看成隨處可見的雜草徹底無視吧。雖然我也明白自己很愛找人攀談,但應該沒辦法畏畏縮縮地找這家夥搭話。


    畢竟,他是這個世上屈指可數的ss級冒險者。


    即使在那之中,層次也是截然不同,堪稱頂點的存在。


    那就是這個男人。


    我也曾經憧憬過。


    剛當上冒險者那陣子,這家夥視為目標的存在,同時也是我的目標。我曾在內心發誓,總有一天要完成那樣的豐功偉業。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那樣的偉業我連一項也沒達成。


    當然,好歹我也幹了這麽久的冒險者,總會有一兩項能向別人吹噓的事跡。


    可是,我隻是看著而已。


    可以幫達成偉業的那群家夥煮飯,在他們達成偉業前幫忙做好事前準備,但在最後的最後,隻是看著而已。


    與保羅冒險的時候也是這樣。


    就算是與那個九頭龍戰鬥時,我到最後也沒有衝上前線。


    「知道了。那麽,奧爾斯帝德在哪?」


    「要告訴你也行,不過有個條件。」


    「我接受。」


    「喂喂,我還沒說啊。你答應得也太快了吧?」


    「像你這樣的小人物,不可能會沒有任何條件,就給別人他想要的東西。」


    「沒錯。」


    實在令人開心。


    因為我麵對還在幹冒險者時憧憬的人物,可以像這樣與他對等談話。


    「雖說是條件,但也不是什麽難事。有兩件事。首先,麻煩你移動到這個場所。之後的事情我會慢慢傳達給你。還有,就算看到我也別像熟人那樣找我搭話。因為我在隱密行動。」


    我這樣說完,遞給男子一份地圖。


    「還有一件事,我雇主想殺死的對象,是奧爾斯帝德的部下。與斯佩路德族不同。要是想見到奧爾斯帝德,這個人勢必會成為阻礙。所以,我的條件就是要順便幹掉他。」


    「你的雇主?」


    「你沒在夢裏見過嗎?像是有很莫名其妙的家夥給你建議。」


    「喔喔,總覺得以前好像曾作過那種夢……你跟隨那種家夥嗎?」


    「算是啦。」


    男子聳了聳肩。


    表情就像是在表示,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跟隨那種家夥。


    不過,既然我都照人神的指示在拉攏他了,那就是不可能的。


    因為人神那家夥隻會挑選可靠的對象。要是在目前這個階段泄漏情報,計劃就泡湯了。


    那家夥可是很膽小的。


    「所以,你決定如何?yes?no?」


    「當然是yes。」


    當機立斷。這個回覆不錯。


    「雖然我不喜歡殺害沒有任何罪過的對象,但俗話說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是嗎?」


    以我來說,反而討厭他對於殺害無辜的斯佩路德族沒有任何疑問。


    回頭想想,是在剛當上冒險者不久的那陣子。


    我差點死去,瑞傑路德老大救了我一命那時。


    若說那也是遵從人神的建議移動的結果,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不過,我心情上是打算站在斯佩路德族那邊。至少我沒有奇怪的歧視意識。


    隻是既然事情演變成這樣,我也隻能下定決心,不斷沉淪下去。


    「那麽,事情就是這樣。你盡可能早點來啊。」


    「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動身吧。」


    男人這樣說完,開始邁出步伐。


    就算沙漠的老戰士們試圖挽留,他也絲毫不以為意。


    明明幾乎沒做好旅行的準備,卻像要去別的地方散步那般,開始朝向沙漠走去。


    不管是哪個家夥,都是一旦決定就馬上行動。


    「……不過,英雄啊。」


    以前我也憧憬過那種人……但現在長大一看,才明白以英雄為目標的家夥,到底有多危險。或者該說太稚嫩了嗎……


    那家夥在那群人當中,這種特質更為明顯。


    「好啦,總之今天就留在這個村子,聽下次的神諭吧。」


    我輕輕搔了搔脖頸,回到了村子。


    走到一半,我突然轉頭望向背後。


    看見了逐漸消失在沙塵之中的男子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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