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重並憧憬著我的父親。


    我覺得他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正義的夥伴。


    隨著年紀增長我了解到了現實,知道了父親其實不是所謂的正義的夥伴。


    但是我的尊敬並沒有淡化。


    反而更強烈了。


    父親為了目的,為了家族,為了應該守護的人,能舍棄掉自己的尊嚴,向討厭的對手低頭。


    能在各種地方建立起來聯係,也是因為父親的包容力之大吧。


    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


    父親不是幻想中的正義的夥伴,卻是現實中的努力家。


    而且也做出了成就。


    最近沒怎麽看到,但是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的父親,非常坦坦蕩蕩,看起來非常帥氣。


    「哈-哈哈哈哈!」


    那樣的父親正在大笑著。


    站在台階上和我有高度差的地方佇立著笑著。


    非常的坦蕩。


    「我是暗影軍團之首,月影的騎士月影(moon shadow)!我是這附近第一的惡黨!」


    一邊說著傻話一邊笑。


    一點都不帥。


    ———


    從酒館出來後,我看著地圖,往城裏走去。


    「影子軍團的秘密基地」


    地圖裏非常貼心的這麽寫著,讓人有點提不起幹勁。


    地點是倉庫街一角的一間倉庫。


    在那裏探尋一下,輕易的發現了通往地下的樓梯。


    沿著樓梯走下去,下麵設置著傳送魔法陣。


    乘上轉移魔法陣,到了和之前沒什麽不同的石製建築物。


    是一個牢房一樣的黑暗的地方,蠟燭的火光忽亮忽滅。


    應該是師傅提案的做出這樣最終決戰的氛圍的吧。


    我邊這麽想邊走過走廊。


    走在走廊裏時我的心情是複雜的。


    父親會對我說什麽呢。


    會嗬斥我嗎,還是不會呢。


    肯定是嚴厲的話應該沒錯。


    第一句話會是什麽。


    會是多麽嚴厲的話呢……


    想象不到。


    想現在就逃出去。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為什麽來到了這裏。


    邊想著一邊走,走到了一個像是謁見之間的地方。


    高高的天井被六隻柱子支撐著,柱子下設置著篝火,照的像白天一樣明亮。


    而在房間的深處,謁見之間一樣的長階梯上麵,有個巨大的浮雕。


    骸骨上麵長著角那樣的廉價的邪惡感。


    浮雕前麵有一張時髦的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


    是父親。


    雖然戴著黑色的麵具,披著黑色的披風羽織,但我可不會看走眼。


    披風裏露出來的老鼠色的長袍是一年前白媽媽選的。


    而且,披風下穿著的那個鎧甲。


    不僅劍聖級別以上的斬擊都留不下傷痕,而且能由穿著者的魔力把身體能力成倍的提高。


    它的名字是「魔導鎧」。


    因為魔力消耗量太巨大,世上能穿這個魔導鎧的人隻有一個。


    因此,以此冠名。


    那人被人們稱為:「魔導王」盧迪烏斯?格雷拉特。


    「哈-哈哈哈哈!」


    父親看見了我,站起來笑著。


    「我是暗影軍團之首,月影的騎士月影(moon shadow)!我是這附近第一的惡黨!」


    我考慮了那麽多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的確是嚴厲的話。


    太嚴厲了。


    讓人難過。


    自己說還好。


    說實話,自己這麽說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帥。


    但是看到我尊敬父親說這樣的話,怎麽說呢,這個,受不了。


    父親已經超過40歲了……


    然而,竟然……


    感覺我尊敬的父親的形象卡啦卡啦的崩壞了。


    在奧爾斯蒂德大人旁邊理智而聰明的提供建議的父親。


    代替奧爾斯蒂德大人飛向各國,和各國的大人物劈裏啪啦交流的父親。


    時而遇見敵人時,用魔法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父親。


    那樣的父親形象被粉碎了,滅成了渣渣。


    師傅?


    那個人還好。他就是那樣的人。


    「爸爸……別這樣了」


    「哎母,鬧得,由而法擇-(im not your father)」


    父親這麽說著,猛地翻過鬥篷。


    「叫我暗影先生(mr. shadow)!」


    「不要……」


    真丟臉。


    讓人為難。


    為什麽我要受這樣對待。


    為什麽我尊敬的父親,一定要給我看到他這樣的姿態呢。


    這是我的懲罰吧。


    因為我沒有工作。


    既不結婚也不工作,腐朽的活著。


    因為我自稱正義的夥伴,欺負弱小。


    所以父親變成了這幅德行吧。


    「爸爸」


    「嗬嗬,你小子最近在我們的地盤上肆意的胡作非為,月光騎士呦,真虧你能找到這裏……」


    「爸爸,已經夠了」


    「你在那裏兢兢戰戰的幹什麽。嗬嗬嗬,我很可怕嗎?」


    「別再這樣了。爸爸你這樣,說實話看著就難為情,真是看不下去了,或者說已經受不了了,我知道我做錯了,求你別這樣了……」


    父親聽了後停了下來。


    「難為情?」


    「嗯。真的,相當接受不了」


    「……是嗎」


    父親垂頭喪氣起來。


    然後,摘掉了頭盔。


    頭盔下的果然是我的父親,盧迪烏斯?格雷拉特。


    說不定頭盔下是我不認識的人呢,這樣的縹緲的希望也滅去了。


    「為什麽打扮成那樣?」


    「因為你一直避開我,我覺得隱藏身份會好一點」


    避開了。


    的確是這樣。


    我這一年裏一直刻意避開著父親。


    即使現在我也想轉頭逃走。雖然是另一個意味上。


    「那樣的話請好好的隱藏好。」


    「呀,但要是你沒察覺是爸爸的話,我會悲傷的嘔吐出來啊」


    所以變裝的不徹底啊。


    一點不像父親的作風。


    「……的確,要是爸爸拿出真本事變裝的話,我估計沒有能看破本事」


    「因為爸爸我很擅長變裝呢」


    父親因為工作而經常要變裝。


    雖然我沒有見過,但從來沒聽說任務因為變裝被識破而失敗。


    「師傅是怎麽了啊?」


    暫且先問一句。


    其實,父親在這裏我已經預想到了。


    但是,我還以為見到父親前會和師傅——雷電有一場對決。


    我倒是沒有戰鬥的理由,但師傅是會做這種事的類型。


    「嗬嗬嗬,雷電啊……那家夥不在」


    「為什麽呢?還有,別再用那種語氣了。」


    「說是不想打擾和兒子的對話,這麽考慮的就不打了。」


    「喔,是這麽回事啊」


    師傅也許一開始是打算和我對決的。


    但是,白天的對話感覺足夠了吧。


    他覺得我應該找另一個人商量。


    那場談話,他察覺到了自己沒有什麽可說了。


    「……那麽,既然都做了這麽多準備,應該有想說的話吧?」


    說完,父親咕的咽了口口水,視線慌慌張張的瞟來瞟去。


    「咳嗯,嗚,齊格。我也知道你不願意和我說話,媽媽們也說過我,差不多應該和你,那個,不對,也不是想怎麽責備你,今天不願意的話,改天再說也行」


    「爸爸!」


    「嗯?」


    「給我振作一點。我可是一直尊敬著你的」


    「……真的嗎?」


    「真的。從小時候開始到現在。」


    說完,父親一副呆然若失的表情。


    是沒想到會這樣的表情。


    但是,我們格裏拉特家的孩子們大都尊敬著父親。


    姐姐也是,哥哥也是,妹妹也是。


    隻有菈菈姐,有著和尊敬稍微不同的感情,但絕不是輕視父親。


    我們大家,雖然稍稍有些不同,但都尊敬著父親。


    「是嗎。尊敬著嗎……哼哼o(* ̄︶ ̄*)o」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啊啊,對。我有話跟你說。」


    「那麽在這裏也不好,換個地方吧」


    我這麽說,父親點點頭。


    猛地把鬥篷翻了過來。


    別這樣。


    接下來,我們兩個人沿著來的時候路,移動到了酒館。


    醉酒的哥布林。


    我說去哪都好,父親就選了這裏。


    說是我習慣的地方,不容易緊張。


    店裏是滿員的,但我們進去就有幾個哥布林嚇得退走了。


    是害怕父親吧。


    不是今天的話,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呢。


    父親坐到了最裏麵的座位上。


    然後讓有點緊張的店小二隨意拿來點料理和酒。


    「……齊格,酒你能喝嗎?」


    「能是能喝,但是畢業典禮一來一次都沒喝過。」


    「那就稍微喝點吧。有說不出來的話,借酒力


    也能說出來。嗯。」


    父親坐在眼前。


    隻有我們兩個人。


    讓人緊張。


    感覺沒怎麽和父親這樣單獨談過話。


    不,有過幾次。


    但這樣的畢恭畢敬的談話……


    但是,緊張的不僅是我,父親也一樣。


    有點冷靜不下來。


    打算說什麽難以說出口的話吧。


    「……」


    「……」


    兩個人默默的坐著的時候,料理和酒端過來了。


    「那……幹杯?」


    父親端起杯子說。


    「幹杯是,為了什麽?」


    「……什麽都好吧。」


    「真隨意啊……幹杯」


    杯子碰出聲音,把酒一飲而盡。


    不感覺怎麽好喝,因為這家店隻有便宜的酒。


    「呀,真好吃啊。料理和酒都是。」


    「爸爸每天都吃著更好吃的東西吧。」


    「媽媽的料理很好吃,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因為總是出差啊」


    「那出差的地方呢?」


    「……出差的地方的料理都沒法品味。基本都很難吃。」


    對父親來說,王宮的料理和小混混聚集的便宜酒館的料理都沒什麽區別吧。


    「最好吃的,就是家人一起吃的飯。所以這裏的料理也很好吃。雖然和媽媽的料理比起來味道上差了一些。」


    父親雖然這麽說,也不是一直在吃。


    一邊眼睛瞟向這邊,一邊用叉子玩弄著煎豆子。


    沒辦完。我來切入話題吧。


    「那麽,為什麽準備了這出鬧劇?」


    「因為想和你說說話。」


    「所以說,你想說什麽啊?差不多改步入正題了吧」


    說完,父親一瞬呆了一下。


    然後「啊啊」的自顧自的讚同了,換了個說法。


    「我說之前,我有個事想聽你說。」


    不是想說,而是想聽。


    「那是,爸爸什麽想對我說的話都沒有的意思嗎?」


    「這個不先聽聽你說的話我也不知道。」


    意思是父親對我的現狀什麽想法都沒有嗎。


    沒有和薩麗艾爾結婚,也沒有做什麽工作。


    每天都在那渾渾噩噩,晚上就去毆打惡黨。


    這樣的現狀。


    「那是因為,爸爸對我並沒有什麽期待,是嗎?」


    我下定決心,問了出去。


    然後,父親呆呆的看著我。


    像是說不明白我在問什麽。


    還是說沒有在認真聽,隻有右手和嘴在動著不停的吃豆子。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你說為什麽……」


    是想讓我親口說出來嗎。


    「爸爸想讓我和薩麗艾爾結婚的吧?那樣期待著我的吧?」


    「是覺得那樣挺好的啊」


    父親邊說邊大口的喝著啤酒。


    「不問我不結婚的理由嗎?」


    「為什麽沒有結婚?薩麗艾爾醬,是個好孩子吧?胸又大,而且是艾麗艾爾陛下的女兒,大概晚上也很厲害——」(盧迪你是怎麽知道的( ̄ェ ̄;))


    「爸爸!」


    「啊啊,抱歉抱歉。那,為什麽?你討厭她嗎?」


    為什麽不結婚的理由。


    我在這一年裏一直考慮著。


    一次又一次考慮著。


    「並不討厭。我覺得是個好朋友。但是,薩麗艾爾的話……怎麽說呢,話不投機。兩個人獨處的話,對話持續不長,沉默又很痛苦」


    「哦——」


    「大概結婚的話,痛苦隻會持續下去。所以結婚的話,感覺不怎麽能想象出來……總之,做不到和她結婚。」


    「你這像是在找借口啊……」


    父親一邊說一邊繼續吃著豆子。


    應該是吧。


    這些都是我後來找到的借口。


    「但是,不也挺好嗎?」


    我想著的時候父親這麽說。


    「沒必要勉強自己結婚。」


    輕鬆的說。


    用輕快的語氣。


    「但是,爸爸想和阿斯拉王國的關係更強化一些不是嗎?」


    「嘛,說不想那是在說謊。艾麗艾爾也這麽想,實際上,要是咱家的誰能和阿斯拉王家建立親緣關係的話,我在阿斯拉王家的發言力也會增加。今後的活動也會更輕鬆吧。」


    「那樣的話」


    「但是」


    父親打住我,接著說。


    「你不想做的話就不用做。」


    像是說著理所當然的話。


    「比起那個,應該更優先你想做的事。正義的夥伴。月光騎士。不是挺好嗎。媽媽們可能不會給好臉色,但爸爸是支持你的。」


    誇張的張開雙手,爸爸宣言道。


    「說實話,我剛知道的時候覺得很幼稚。但是,一開始都是那樣的。


    沒有人一開始就能做成大事。


    現在是和城裏是小惡黨小打小鬧的程度。


    以你的實力的話,會漸漸擴大規模,可能會成長為打倒巨大惡勢力的存在。」


    不是沒想過這樣的事。


    助人為樂的話,沒必要和邪惡戰鬥。


    像白天那樣在路上遇到困擾的人,上去幫忙就好了。


    和邪惡戰鬥,就像師傅說的那樣。


    是我為了解悶才幹的。


    「不對」


    「不對嗎?啊,你是想保護身邊的和平嗎?」


    「爸爸,不對」


    我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


    「我放棄了成為正義的夥伴」


    是的,已經,放棄了。


    在阿斯拉王立學校,我領悟到了我隻是假借著父親的威嚴的那一天就放棄了。


    我領悟到了我不是正義的夥伴,也成為不了正義的夥伴。


    「的確,我是想成為正義的夥伴。


    想成為芝士人。


    但是,已經,不行了。我已經放棄了。


    我做的隻是個偽造品。隻是過家家而已。」


    契機很簡單。


    畢業典禮結束後,回來之後,無所事事的時候,魔法大學的學生被小混混給纏上了。


    我幫助解決了,她對我說「謝謝你」。


    她並不認識我。


    她是魔法大學的一年級學生,剛到這個城市裏,所以恐怕連父親的名字都不知道。


    雖然遲早會知道父親的事還有我的事,但那時還不知道。


    即使不知道,她還是對我說了「謝謝」。


    即使我長著滲人的綠色頭發,很可怕,她還是說了「謝謝」。


    「即使是過家家,被你拯救的人確實存在,我覺得也可以啊……巴斯奇爾倒是發火了……」(バスチール這是誰啊?完全沒印象)


    「……」


    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我真的想做的事,和父親在做的事情正好相反。


    「……」


    沉默了一段時間。


    不是在找想說的話。


    隻是沉默著。


    父親喝完了啤酒,又點了一份。


    我也學著父親一樣喝了。


    即使喝了也說不出口。


    我一直不怎麽能喝醉。


    「……從王立學校回來的時候,你那時,怎麽說呢,看起來受了很大的打擊」


    父親突然的說。


    把視線移到碟子上。上麵有著吃剩下的一顆豆子。


    父親把豆子在轉來轉去,發出了既不是咖喱咖喱也不是克裏克裏的聲音。


    伴隨著這個聲音,父親說道。


    「活在世上的話難免受些傷害。


    因此而停滯不前也是會發生的。


    爸爸也有這種經驗。有過好幾次。


    其中有一次特別嚴重。


    把錯怪在世上各種東西上,後悔自己為什麽沒這樣做沒那樣做。


    但是,我現在覺得,那次的後悔,是構成現在的我所必要的。


    所以看見你受挫的時候,媽媽們說暫時放著你一個人比較好,就沒怎麽管你。」


    啤酒送來了。


    父親抓了一撮豆子,放進嘴裏。


    吧唧吧唧的嚼碎,用啤酒順了進去。


    父親看起來已經醉了。


    和我不一樣,父親的酒量並不強。


    比起以前嘴更鬆了。


    「然後,你不知不覺就開始做起正義的夥伴了。


    我想起你小時候就憧憬正義的夥伴,以為這就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但是,感覺最近的你……不,我沒有直接看見,是聽你周圍的人說的。總之感覺你是樂在其中,但是不怎麽拿出了幹勁,像是在混著日子。」


    「周圍的人指的是?」


    「媽媽們,還有菈菈呀,莉莉呀……還有喬治。菈菈和喬治以外的人,雖然不知道你在做正義的夥伴,但都察覺到了什麽。」


    父親這麽說著,把啤酒一飲而盡。


    然後咕的打了一嗝,大吸了一口氣。


    「所以,今天我想聽聽你的煩惱」


    不是聽我的話,而是聽我的煩惱。


    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惱的吧?


    所以,嘛,稍微演了場戲。


    和你配合一下,至少想表示一下我理解你做的事。」


    原來如此,所以做了那種事啊。


    父親也很迷惑不知道怎麽能從我問出我的煩惱。


    然後,猶豫的結果,就是需要惡之首領和三大杯的啤酒。


    「然後聽你說尊敬我,真是嚇了一跳。雖然是很高興。」


    「我尊敬的爸爸竟然做出那種事,我反而嚇了一跳」


    「啊哈哈,抱歉抱歉。應該演的更好一點是吧


    爸爸可是對演技很得意的。


    我曾經演著壞人,把一國的騎士和公主撮合到一起過呢」


    「我記得呢。騎士林哈爾德和邪惡的大魔法師盧德?羅努馬的故事對吧?」


    令人懷念的故事。


    是父親的英雄譚之一,稍微有些脫線的一篇。


    父親為了把某個國家的騎士和公主撮合在一起,擄走了公主,讓騎士少年救了回去。


    要是演到了那時的程度,我肯定看不出來是父親,會被完美的騙過去吧。


    「接著,那個……」


    父親又開始咕嚕咕嚕的轉著豆子。


    是有這個癖好嗎。


    「你的煩惱……是有其他想做的事,對吧?」


    時不時瞅著我,艱難的說了出來。


    即使我看到了那樣的父親,我對父親的尊重一點沒有變。


    偉大的,勤勞的,強大的,溫柔的。


    所以,希望父親能更堅決一點。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現在的父親的姿態,是我活到現在見過的,最有親近感的感覺。


    可能是我最喜歡的感覺。


    「……是的」


    「能說說嗎」


    吸一口氣。


    吐出去。


    把手放在胸口,感覺到心髒在啪啪的跳。


    現在,我打算說出從來沒能說出口的話。


    對父親說。


    把不打算對父親說的話,現在對父親說。


    「我想去找著帕克斯。」


    說出來了。


    「找帕克斯……去王龍王國嗎?」


    「畢業典禮那天,帕克斯說希望我跟他一起走。我也想去。要是能給我幾天時間,我肯定會選擇和他一起去。」


    說完,父親睜開了雙眼。


    嘴動了動像是要說些什麽,然後,冷靜的問了我。


    「為什麽沒有跟他去?」


    「因為那樣會背叛爸爸。爸爸想和阿斯拉王家加強關係,但帕克斯是王龍王國的人。而且在王龍王國裏也被人疏遠。我去他那邊的話,咱們家就沒有其他男人了,也沒辦法和阿斯拉王家加強關係了。而且,還可能因此和王龍王國之間的關係惡化。」


    一口氣說出了這些。


    父親半張著嘴,一副悲傷的表情。


    但是,表情馬上變了回來。


    「什麽呀,因為這個破理由啊。」


    「什麽叫破理由……」


    我一直煩惱的東西,竟然被這麽說,稍微有點來氣。


    「呐,齊格。的確,爸爸和阿斯拉王國的陛下是朋友。而且白媽媽和陛下是稱為親友都不為過的關係。覺得一家人都能那麽親近就好了。但是,僅此而已。」


    「什麽僅此?」


    「強化和阿拉斯王家的關係呀,在阿斯拉王國內增加發言力呀什麽的,相對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還說無所謂……但是剛才」


    「是說能那樣就更好了。但是,剛才也說了。沒有到把你們的將來放在天平上衡量的程度。和阿斯拉王國的關係強化的事也就僅此而已。」


    這是個衝擊性的事實。


    那些都無所謂的話。


    那我,現在……


    「但是幫助帕克斯的事,的確,對我的立場來說,稍微有點難辦」


    父親淡淡的對苦惱的我說明。


    爸爸和帕克斯的父親的死有很深的關係,他的教育者也拜托過爸爸,有什麽事情的話幫上一把。


    但是王族的家事不是那麽容易插口的。


    而且王龍王國的王家在表麵上也不是草率的安排他。


    作為證據,給了帕克斯爵位和領地。


    擁有爵位和領地就是說產生了義務和責任。


    所以說,表麵上的工作十足,父親在此之上也沒法輕易出口了。


    即使想要支援他,以父親的立場不通過王家的話,也沒法送過去金錢和物資。


    而要通過王家的話,也會受到各種阻撓,最終也沒辦法傳達吧。


    當然,可以偷偷的送過去金錢物資,實際上這一年裏也支援過一些,但是遠不到能支持領地運營的量,隻有微微的幫助。


    支援到運營領地的水平的話,肯定會被王家發現的。


    「在此之前就留一手就好了,但注意到時就已經被周到的準備好了。應該是因為西隆王國毀滅了就安心了吧。雖然知道人們會因為「礙事」就把別人殺死啊。」


    詳細說明之後,父親看向我。


    「但是,難以插口也隻是因為我的立場而已。你作為友人,一個人趕過去的話……那是個人的行動,誰也沒法說什麽。所以反而說,你去找帕克斯的話,是幫了大忙,齊格。」


    啊,是這樣啊。


    一樣的。


    對父親來說,我和薩麗艾爾結婚,還是去幫助帕克斯,是一樣的。


    父親要是想的話,也可以對我說「去幫助帕克斯去」之類的話。


    也可以說「去和薩麗艾爾結婚」。


    可以用父親的權力,讓我背負我不想背負的重荷。


    「但是,可以嗎?真的嗎?」


    我為了再確認而問道。


    父親點頭說,當然可以。


    「啊,但是我不能大張旗鼓的支援。即使你是我的兒子也沒有辦法。」


    「不是說這個,我去的話,爸爸不會被王龍王國那邊說些什麽嗎?雖說是個人,我還起碼是北神流的北王呢?」


    「嘛,稍微會被……不,但是齊格,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事。」


    父親喝了一大口啤酒。


    然後擦擦嘴角……不,是裝做擦嘴角而遮著最,稍微害羞的說道。


    「爸爸想守護的既不是和平也不是人脈關係,而是你們」


    我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感情傳遞到了。


    「別在意爸爸的事。即使你成為爸爸的敵人也沒有關係。」


    「我才不想成為爸爸的敵人」


    「那是,成為敵人就太不幸了,盡量避免……但是呐」


    父親吃下最後的豆子,把啤酒喝幹。


    臉已經變得彤紅。


    「如果每天都做不想做的事,一天突然聽見帕克斯的訃告,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會後悔到再也振作不起來的地步。那樣的話,我覺得比和爸爸成為敵人更加不幸。爸爸不想讓你不幸。那就是說爸爸沒能保護好你。」


    也就是說,爸爸想讓我自由的活下去。


    就是說我可以自由的活下去。


    那麽,這樣就好。


    我去帕克斯那裏也好。


    從一開始就可以的。


    「……我知道了。爸爸,謝謝你」


    說出感謝。


    然後爸爸哢噠哢噠的移動椅子,坐到了我的身邊。


    接著啪啪的拍著我的後背。


    「走之前要好好跟大家打招呼啊」


    「是」


    「但是,今天先和爸爸喝一杯。一直被你躲著,好寂寞啊。」


    「……好吧」


    話說完了。


    和師傅說的一樣。


    和應該說的人說,就能解決我的煩惱。


    輕輕鬆鬆的。


    「咯……小姐姐,再來啤酒。要大杯的」


    作為解決煩惱的代價,父親已經完全喝醉了。


    那天,父親特別高興的一直喝著啤酒。


    醉著說著媽媽們怎麽怎麽可愛,唱著聽不太懂的歌,大聲吵吵著,摸著服務員的屁股被人嫌棄,到了閉店時間出門後,在店門口突然吐了出來。


    我為了醒酒要給他施加解毒魔法,被頑固的拒絕了。


    直到回家之前,父親都特別高興。


    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紅著臉唱著歌。


    是月光騎士的主題歌。。


    讓我一起唱,於是我也跟著唱。特別大聲。也不管會不會吵到鄰居。


    放飛自我的父親特別俗氣,特別丟人。


    從沒想到父親竟然還有這一麵。


    要是平常就就看見這一麵的話,估計我也不會尊敬他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這是我迄今為止最喜歡的他的樣子。


    明明一點也不帥,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啊,對了,齊格」


    回到家以後,站在門外,父親叫住我。


    「回答一下你最開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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