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夜裏,月影微醺。


    一陣細微的風,穿過了靜謐的銀杏林,秋日裏本就是懸懸的垂在枝上的葉子,被風一吹,跟一場深黃、淺黃交織的落雨似的,簌簌的落了滿地。兩人就這樣相擁無言,直到蘇殷忍不住困意打了個哈欠。楚瀾抬頭看了看漸白的天色,然後問:“困了?”


    “嗯。”說完這個字,蘇殷就懶洋洋地伏在楚瀾的懷裏不想再動,她拉了拉楚瀾的袖子,示意楚瀾送她回家。


    “睡吧。”楚瀾輕聲道。


    ……


    蘇殷還是回了丞相府。因為楚瀾的出現,她已經沒有了臨陣逃脫的心思。盡管她可以如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懦弱的蜷縮在一個偏遠的村落裏,用逃避來麵對可能發生的結局。可是楚瀾呢?原著中失去了所有權勢與地位,最後去向不明,生死不知的男人。


    就這樣拋下他嗎?蘇殷搖搖頭,承認她做不到。


    一夜之間,成王將迎娶王妃的消息傳遍了京都。


    定親、納吉,各種首飾,彩綢禮餅香燭之類的東西來了一批又一批,可見楚昊辰對陌淺淺的珍視。整個京都的女子無不羨慕陌家大小姐的好運氣。


    陌深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沒能阻止陌淺淺和楚昊辰的婚事。除了丞相大人被煩得揪掉了幾根胡子,又踹了他幾腳,關禁閉的時間又增加了幾天之外,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然而原著畢竟隻是小說,小說劇情都是圍繞女主的視角而存在的。原著劇情對於這整個鮮活的世界來說,到底還是狹隘了很多。在女主看不到的地方,與她不相幹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比如在丞相府中乖乖坐著待嫁的陌淺淺,顯然是沒有興趣來這個傳說中的“武林大會”的。蘇殷想。


    原著中女主的世界對江湖少有描寫。男主們的身份也都是尊貴諸如皇帝、王爺之類的,女主的故事自然也都是圍繞男主們展開的,並不涉及江湖紛爭。盡管陌寒、萬俟冷夜算是江湖中人,還是排得上名號的那種。但兩人已入丞相府,在一幹脾氣豪爽,從不沾染朝堂自稱‘大俠’的江湖人們眼中,這種給朝廷官員當走狗,去追求榮富貴的行為顯然很掉價。


    他們很不屑。


    就在蘇殷進門來,坐在桌前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她已經聽到左邊那位肌肉虯紮的大叔罵了萬俟冷夜不下五次。右邊那位瘦骨嶙峋卻大刀闊馬的坐在長凳上,大口喝著燒酒,氣勢比土匪還土匪的中年人,也對著高手榜上的‘絕殺’從人品到武功路數,揚揚灑灑的從頭發絲批評到了腳趾甲……


    絕殺就是陌寒在江湖中的名諱。


    蘇殷見他們說的有聲有色的,不禁好奇的扯了扯楚瀾的袖子,湊到他的耳邊,掀起了帷帽的一角,神神秘秘的問道:“那絕殺真的二十幾年從來沒有洗過澡嗎?”


    蘇殷回想她認識的陌寒,再聽聽這裏人的形容:麵如黑鍋,渾身惡臭,所到之處人畜掩鼻而走。蘇殷不禁懷疑原著中提到的絕殺陌寒,和這群武林人士七嘴八舌議論的絕殺是不是同一個人?


    楚瀾聞言笑了起來,說道:“江湖傳言不可盡信。”


    見蘇殷不解,楚瀾又解釋了一句:“仇家多的人,大多名聲不好。”


    蘇殷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是仇家故意抹黑。她想這大概就是:我打不過你,我也要想辦法惡心惡心你的心情了吧?人之常情,蘇殷表示理解。畢竟她也背後說過不少人的壞話,尤其是得罪過她的人。


    這樣快意恩仇,動口不動手的江湖中人,倒是讓蘇殷耳目一新。


    想到這裏,蘇殷嘿嘿笑了一聲,忍不住好奇的問:“楚大俠你仇人多不多?”


    “還好。”楚瀾放下手中的茶杯,回答道。蘇殷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還好的意思,是很多?”


    楚瀾‘嗯’了一聲,不得不佩服這丫頭直覺的敏銳。


    “你在江湖中的名號是什麽?”原著中並沒有關於楚瀾皇叔身份之外的描寫,所以蘇殷在知道鬼臉人就是楚瀾之時才會那樣驚訝。之後也沒有再細問過,如今這個好機會,蘇殷顯然不想放過。依楚瀾的功夫,在江湖中肯定不是籍籍無名之輩,隻是不知道關於他的‘傳言’,有沒有趣呢?


    她十分想知道。


    蘇殷帷帽下的眸子轉了轉,笑的一臉奸詐。楚瀾不用猜也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麽。


    不過蘇殷既然問了,楚瀾自然沒有隱瞞,他說出了一個名字:“鬼閻羅。”


    蘇殷:“高手榜排名第七的那個?”


    楚瀾點點頭。


    楚瀾今天並沒有戴他那標誌性的麵具,而是和蘇殷一樣,一襲黑色的帷帽,遮住了整個相貌,就如同江湖中人最常見的裝扮,兩人並不起眼。


    所以這邊楚瀾剛點頭,身側突然探出來一個腦袋。來人一襲書生的裝扮,長相斯文幹淨,手中握著把疊起的折扇,渾身書卷氣,在這滿樓的江湖豪傑裏,倒是獨樹一幟。他不請自來地坐在了蘇殷和楚瀾的對麵,插口道:“你們可是在談論那鬼閻羅?”


    說完不等蘇殷兩人開口,這書生就自來熟地介紹了起來,“這位的事情我可是門清。”


    正在瞌睡有人送來了枕頭,蘇殷給書生倒了一杯茶,很感興趣的詢問了幾句。


    “沒人知道他的來曆,要說他真正揚名江湖,闖下這鬼閻羅的名頭還是在十年前。十年前的中元夜,那人拎著一柄長劍,以一張血色鬼臉覆麵,滿身陰煞之氣,猶如鬼門關打開,走出地獄的索命惡鬼一般。僅憑一人之力就殺上了那柳家山莊,柳莊主柳霸天年近四十,一套出神入化的掌法可謂江湖少有敵手,自是瞧不上這初出茅廬的鬼閻羅,後來……當真是令風雲變色的一場屠殺,柳家上百口的性命一夜之間命喪黃泉,無一人生還……”


    蘇殷轉頭看了看楚瀾:“哦?”


    對於書生所說之事,楚瀾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話:“後來柳家山莊被查出來通敵賣國,柳霸天乃夏國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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