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聲仿佛來自於遠古時期,聲音枯骨而悠遠。


    緊隨著是一道同樣顯得稚嫩的聲音,伴隨著一道模糊不清的幽藍色的身影劃過……


    他說:“明日我得陪我娘親,她身體不好,我若不回去,她一個人會很難過的,我過些時日再來看你吧。”


    說即,那道幽藍色的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不等她開口將還沒有說完的話說完。


    然而仿佛過了很久以後……


    她仿佛感到了一種低落的情緒自心底蔓延開來,開口難過的說:“騙子,你說過,過些時日來的,可都一年了你也還是沒有出現!”


    她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傳來,隨即,目光悠遠的望向遙遠的天際,再一次的感到失神。


    每一天,她都在等待會有那麽一個人,突然從遙遠的天際飛馳而來,且隻為她而來……


    “喂?你在嗎?”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那個年少的孩子已然變成了一個小大人,而她,卻始終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她變高了,變大了許多。


    原來,她是一棵樹……


    “我不在!”


    “你不在怎麽還會說話?你生我氣了嗎?我不是故意沒來的……”說即,男孩突然察覺到什麽,頓時驚訝的說了一句:“咦,你怎麽還沒有變成人啊?”


    更加低落的情緒劃過,她感到心口分外的難受,想起對方爽約,此時又這般嫌棄她,當即她冷哼了一聲,怒道:“我本來就不是人,你要想我變成人,不如就去找人類去!


    他們怎麽樣也都是個人樣!!!


    我不過是一棵連人樣都沒有的樹罷了!”


    說即,她不願再說話,整棵樹的葉子因為她低落的情緒,而全都拉攏了下來。


    耳邊又傳來男孩的聲音,他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氣我沒有及時出現,可我家裏發生大事了,我娘親將我送到了一個仙島學習本領,不讓我出來,我沒法子,到了今日才偷偷溜了出來。”


    沒有回話聲。


    然而那個男孩還在繼續說:“對不起,你要是討厭我的話,那我離開便是了……”


    他的聲音無比的低落,她很想挽留他,可心下的倔強不允許她這麽做。


    直到好半響沒有聲音傳來,她才低落的哭了起來。


    她是一棵樹,哪怕是哭泣,也不過是抖落幾片葉子下來罷了。


    枝葉因為她的難過而不斷的顫動……


    然而在這時,身邊極近的突然傳來那道熟悉的說話聲,他說:“別哭了,我很抱歉,但還是很希望你能原諒我,好不好……”


    她渾身一顫,感觸到男孩的手放在了她的枝幹上,一道清涼的感覺從他的手心傳入了她的整棵樹身,包括了她的全部枝葉,仿佛有一種什麽力量要突破。


    當即她驚恐的說:“你……你做什麽?你快住手!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隱隱中她覺得他在幫助她,她遠還沒有到突破的地步,這道清涼的感覺襲來時,她竟感覺到了自己快要突破了,甚至還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襲來……


    男孩輕頓了一下,但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隨即她已經感受到一股棉和的力量流遍了她的整棵樹上下,一道劇烈的痛意襲來,她感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開始改造了那般……


    一道白光炸裂開來般的一閃,然而下一刻,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個人的懷抱當中,入目的是一片白。


    然而渾身的痛意還未散去,還未反應過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而她就已經昏迷了過去!


    …………


    原本還是草木的時間,很長很長……


    她沒有意識,每日隨風而動作。


    然而直到有一天,一道從天而降的雨露滴落在了她的腦袋上,卻從此,她變成了一棵可以看見外界,再到偶然有一天,被人教會了說話的草木……


    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地上,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視覺裏的東西全都變得不一樣了,仿佛看什麽都非常的清晰。


    就是,自己好像變矮了?


    還有,旁邊什麽時候多了一棵這樣的樹了?


    她目光朝著自己的身上看去,卻發現自己的身上竟然穿著一身顯然極為不合身的衣裳!


    就在她下意識的想伸出枝葉的那一刻,她猛然震驚了,她發現自己竟然變得非常的不一樣了!!!


    然而就在她嚇得坐起身來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傳來了說話聲:“你醒了?”


    她愣了一下,目光朝著四周看去,然而下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落了下來。


    她目光怔愣的朝著他看了過去,而那人也在看著她,好半響,她才開口問道:“你……你是誰啊?”


    男人皺了皺眉,神色似有些苦惱,開口說:“原來,那些年你都看不清我的容貌嗎?”


    她更加呆愣,哪怕再不明白,但聽這道聲音她也該知道對方是誰了。


    她一直期盼看清他的模樣,到了此時才知道,原來他是長這樣的,好像該說,他這模樣,很討她喜歡?


    好像還,很喜歡,很喜歡……


    正想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然而腦海中忽然也就想起了那會兒他將手放在了她的樹幹上,然而最後自己感覺到自己渾身要裂開一般的疼了。


    當即她站起身來,然而卻猛然踉蹌了一下。


    他扶了她一把,開口擔憂的問道:“會有不習慣嗎?”


    她愣了一瞬,當即抬手推開了他一把,有些生氣,又感覺不是生氣,開口問他:“是你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男孩神色比她還要怔愣,不解的說:“我把你變成人了,你不開心嗎?”


    竟覺得她怎麽變得這麽難以琢磨了?


    “我…我……”


    她說著說著,就覺得有些難過,眼眶有些紅,轉過身輕輕的靠在了身旁的樹上,頓時,一道暖意襲來,讓她有了一種歸屬感,她目光朝著身後的樹看去,這才明白這是她自己。


    “你為什麽要把我變成人?”她垂下眼眸,忽然問道。


    他說:“我希望,今後不要都在腦海裏想你,我想每天看見你。”


    “……什麽是腦海?”


    “就是……每天都看不見你,每天隻是會想起以前的你,總是看不見現在的你。”


    “你…你為什麽想看見現在的我?”


    “因為我喜歡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為什麽啊……明明我隻是一棵樹。”


    “這個……”


    他輕輕皺了皺眉,神色比她還要茫然,開口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看見你,喜歡聽見你說話,還有……還想看見你變成人後和我說話的樣子……”


    一股暖暖的感覺自心口間蔓延開來,感覺到了自己被對方喜歡,被對方想起,她很想說,‘我也喜歡你!’。


    反正他說的喜歡,好像和她的喜歡一樣,那她的也就是喜歡了。


    但想起了他都變得這麽大了才出現,頓時又有些難過,紅了眼眶,輕哼了一聲說:“你騙人,你明明好多年沒來看我了。”


    喜歡的話,為什麽不來……


    見他緩緩垂下眼眸,開口還是那句:“我很抱歉…”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憐,想了想,便問他:“外麵的世界好玩嗎?”


    那段他時常來和她說話的日子裏,經常聽他講他家裏的美麗環境。


    聽他講一些人,一些事,再跟她解釋好多話是什麽意思。


    她還是一棵小樹,從未見過外麵的世界,每次聽了心裏麵都很是向往。


    見他抬起眸來,眼底裏似乎有光亮,像是每日升起太陽時的光,點了點頭對她說:“當然,外麵的世界很好玩,但是,也有一點危險,不過,我很厲害,我可以保護好你,你不會有危險的。”


    她很想說‘好’,可想起他說要去陪他娘親,結果卻直到長大了才出現,她就很害怕他會再一次將她丟下,因為,他總會離開的。


    “可是,你會離開……”她難過的說。


    他愣了一下,忽然拉著她轉了一圈,開心的說:“你忘了,你已經是一個人了,你不用呆在這裏,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也可以帶著你。”


    她發現他很高,而她竟然還沒有他的腰際高,但心裏對外界的一切感到了新奇,見他轉著,她忙上前了一步抱住了他的大腿,一臉憤憤的說:“你說的,你得帶著我,再也不許丟下我,就是見你娘也不行!”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輕頓了一下,開口說:“我想,應該是沒問題的。”


    她笑了,說‘好’,卻沒聽懂他那名為應該的兩個字。


    下一刻,她看見了他麵上的笑容,而她也突然飛的好高,隨即落在了他的懷裏,雙腿和後背被他的雙手勾著。


    而他正帶著她飛向那片她每日緊盯著期盼他出現的那片天際。


    想起了什麽,當即她從他的肩頭爬起來,露出了一顆腦袋,回過頭來看向是自己的那棵樹,越來越遠……


    仿佛覺得,自己也在看著自己離開……


    然而不知多少年以後……


    一片火光在一座涯底亮起,那片有她那棵樹的地方,被一場無法撲滅的烈火燃燒成了大片的廢墟。


    烈火燒了三天三夜,而她的魂魄也在那場烈火下灰飛煙滅!


    一身白衣的男子抱著一個女子,親眼看著她消失在他的懷中,那片火光下,他竟遲了一步……


    耳邊響起一道絕望的聲音……


    “沅烈……人歸人,塵歸塵,我們永不再相見……”


    眼角有淚水滑落,隨即越來越多……


    許微然猛然皺緊了眉心,緊緊的咬著唇,突然哭出聲道:“不要……”


    “……然然?”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許微然刹那間睜開了眼睛,目光望著熟悉的天花板,她突然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眼角的淚水隨著她眨眼的動作滑下了淚水。


    靳連沅緊緊皺著眉頭,當即坐起身來,目光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然然?”


    看著她眼角滑落的淚水,以為她不舒服,當即他俯下身要給她看看:“你有哪裏不舒服嗎?告訴我然然……”


    然而下一刻,一道巴掌朝著他的臉上而來……


    ‘啪’的一聲,打愣了靳連沅,也嚇醒了許微然!


    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靳連沅,回過神來目光猛然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的手。


    自己竟然打了靳連沅?


    “我……我……對不起靳連沅,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我還以為我是在夢裏……”


    許微然掙紮著要坐起身來,抬手同時還朝著靳連沅的臉上摸去。


    然而靳連沅卻捉住了她的手,唇角卻勾著一抹笑,目光溫熱的望著她:“你讓我知道,我不是在做夢,然然,你終於醒來了……”


    許微然這才在注意到靳連沅麵上十分的憔悴與疲憊,不知道是多少天沒有刮過胡子了,胡渣黑灰的在他英俊的臉上落下滄桑的一筆,讓他看起來竟然有了他假扮滄桑大叔時的模樣。


    心口猛然一陣劇痛襲來,許微然忽然紅了眼眶,她抬起另一隻手摸向了他的臉,此時也想起自己那天生完孩子後,就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仿佛陷入了一個黑暗的無底洞那般的地方掙紮不出來,也醒不過來。


    看眼前靳連沅這樣子,怕是她已經昏睡了很久了……


    “我昏睡過去了?”


    他點點頭,握著她的手,宛若至寶般的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腕:“嗯,你生下女兒後,就再也沒有醒來了。”


    說到這裏,他感到心口的那陣痛意又爬了上來,讓他窒息一般的難受。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傾身過去將她抱進了懷中,許微然聽見一道哽咽的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還好你醒來了,然然……我已經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才好了,你別再離開我……”


    許微然環手也抱緊了他,緊緊的咬著唇,眼角的淚水滑落,突然她輕笑了一聲:“我有你,還有女兒,我怎麽舍得離開?”


    靳連沅沒再說話,許微然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濕透了她後背的衣裳,她知道那是什麽,沒有說話,隻是更加用力的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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