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鬥，水火不容的愚者與正義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作者：羊太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菲傑德東區城牆外側的郊區。
和城牆內的高級住宅區所呈現的景象大異其趣，這裏放眼望去隻見稀疏分散的木造小屋，綿綿不絕的綠色牧草原，走到哪都可看見群生的針葉樹雜木林，還有零星分布在各處的古代石碑——跟蓬勃發展的中央地方相比，這裏的景觀顯得優閑且充滿田園風情。
在這幅風景的一隅——有一輛馬車悄悄地蔵在雜木林裏。
那是一輛看似貴族才搭乘得起的豪華四輪馬車。不過前麵不見馬匹。而且四處不見馬夫的蹤影。
有三個人影一聲不響地往馬車靠近。
其中一人就是阿爾貝特。
另一人則是看似十五歲以上，有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鬈發，瀟灑且氣質沉著冷靜的少年。
最後一名男子雖然是個老人，可是全身肌肉發達，給人的感覺就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他們分別是《法皇》克裏斯多福和《隱者》巴奈德。
他們兩人和阿爾貝特一樣身穿魔導士禮服，與阿爾貝特是同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同袍。
「……不會有錯。那輛馬車對我的『結界』有反應。」
論結界魔術的能力在特務分室是第一把交椅的少年——克裏斯多福態度認真地說道。
「唔……血腥味確實愈來愈濃烈了。」
阿爾貝特微微點頭附和老人巴奈德的說詞，站到馬車車廂的門前。
阿爾貝特一邊小心翼翼地提防四周，一邊打開車門。
一股嗆鼻到教人差點咳出來的強烈血腥味頓時撲鼻而來。
「……嗚。」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克裏斯多福還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蹙起眉頭。
車廂內儼如地獄。有個渾身是血，全身崩壞到難以辨識生前長相的屍體倒臥在車廂內。車廂內的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都噴滿了漆黒色的血漬……看來死者生前曾像噴水池一樣全身噴血的樣子。
「噢……這是典型的犯了『天使之塵』毒癮症而暴斃身亡的中毒者哪。」
或許是早就見怪不怪，巴奈德撚著下巴的胡須若無其事似地說道。
「唔……從皮膚看不出中毒者特有的那個症狀……看來這個人染毒的時間還沒有很長……」
「我有聽過傳聞……可是沒想到會這麽淒慘……」
「這麽說來，克裏斯多福。這是你第一次參與跟『天使之塵』相關的案件對吧？」
克裏斯多福正色點頭回答阿爾貝特的問題。
「是的……我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吧？當時我還隻是新人，所以沒有深入參與……」
「啊啊，沒錯。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次的事件讓特務分室一口氣少了好幾個人哪。就因為一個瘋子。」
巴奈德忿忿不平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是說……為什麽那個人要引發那樣的事件呢？他不是跟我們一樣都是特務分室的人嗎？」
「現在已經無法查證原因了。因為那家夥已經被葛倫……和賽拉解決了。」
「賽拉小姐……啊啊，那個《禦風者》嗎？她……隻能說很遺憾。」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這時——
三人的臉色都顯現出緊張的神情。
「喂，你們兩個……注意到了嗎？」
「……嗯，我知道，巴奈德先生。」
三人不動聲色地環伺四周。
不知不覺間，有一大群不知從哪冒出來，衣著簡單看似農民的人們遠遠地將阿爾貝特三人包圍了起來。那些人痩到臉頰凹陷、麵色如土、雙眼無神……就連動作也感覺有幾分像機械。
他們手持鐵犁和鋤頭、鐮刀等農具……慢慢地縮小包圍範圍……
「嘎～～～～！從這個狀況來看，這些家夥肯定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咕哇，這下難纏啦！」
巴奈德厭煩似地抱頭發牢騷。
「這些中毒者處理起來麻煩得很，真的很討厭哪～」
「在調查這輛馬車的時候突然碰上攻擊……說不定我們已經很接近這起事件的真相了呢。」
「話說回來，這情況……教老夫愈發想起一年多前的那起事件哪。真的，從頭到尾簡直如出一轍。」
「廢話少說了，老伯、克裏斯多福。等之後再慢慢追究吧。先過這道難關再說。」
阿爾貝特冷靜地斥喝的同時——
（插圖）
中毒者們同時以難以置信的敏捷動作殺向阿爾貝特等人。
他們明明臉色慘到跟死人沒兩樣，身手卻異常矯健，個個如野獸般生龍活虎，明顯超越了人類的能力範圍。
沙沙作響地踩踏著草皮的無數腳步聲迅速逼近。
「嘖——」
阿爾貝特讓預唱咒文延遲起動，隻見他一個翻身，以雙重詠唱施放咒文。
兩道黑魔【穿孔閃電】的雷光劃破虛空，精準無比地射穿其中兩個中毒者的腦門——
即使有兩個同伴被擊殺，中毒者們依然奮不顧身地向阿爾貝特他們發動猛攻——然後——
——同一時刻……
在離東區有一大段距離的菲傑德西區某地。
狹小昏暗的巷弄裏。
「呼……呼……總之，應該已經成功擺脫了吧……可惡，真的快累死我了……」
葛倫氣喘如牛，放下一路夾抱的西絲蒂娜。
「——！」
瞬間，西絲蒂娜一如做好覺悟般企圖跑走——
葛倫立刻伸手抓住西絲蒂娜的手，限製她的行動。
「放開我！放開我啦！不要鬧了！」
西絲蒂娜現在臉上仍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她大呼小叫，不斷地扭動四肢掙紮。
「喂、喂！？你安靜一點！」
「我最討厭你了！我要跟雷歐司結婚！我不跟雷歐司結婚的話——魯米亞和梨潔兒她們會——所以——！」
「唉……不用擔心那個了。我是來幫你的。」
葛倫仿佛累壞了似地深深歎了口氣。
「……咦？」
「事情經過我都知道了。為了保護魯米亞和梨潔兒……你選擇獨自一人奮戰對吧？……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
聞言，西絲蒂娜立刻睜大了眼睛……接著她顫抖起肩膀，眼眶也滲出淚水……
「老、老師……老師……我、我……！嗚……嗚嗚……」
一如深受感動般，西絲蒂娜撲去抱住葛倫，低聲啜泣。
葛倫任西絲蒂娜在他懷裏發泄情緒，直到她的心情平複下來為止。
……不久後——
等西絲蒂娜恢複冷靜後，葛倫立刻進入正題問道：
「白貓，雷歐司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這起事件最大的謎團。
「我設想過許多可能性，可是始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一開始我懷疑他是跟天之智慧研究會有關係的人，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葛倫一邊搔頭，一邊心浮氣躁似地接著說道：
「……勉強有那麽一點可能性的假設是，從克萊特斯家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想要借娶你為妻的方式把你家……魔術名門席貝爾家納入自己的勢力，進而取得對抗分家派的優勢，換句話說……」
葛倫赫然發現西絲蒂娜低著頭沉默不語。
「……抱歉。我說這些沒顧慮到你的心情……對你來說……」
「……沒關係。我已經……不在乎了……請繼續說下去吧……」
葛倫懷著痛苦的心情繼續往下說：
「……乍看下，這招似乎對克萊特斯本家派來說是妙計……不過，實際上卻是最糟的一步險棋。用這麽蠻橫的方式逼婚，不可能不會爆發問題。就連笨蛋也想得出來。兩個上流階級擅自結婚，帝國政府一定會介入。分家派也不可能悶不吭聲……走錯一步就會引爆全麵戰爭。」
「……這麽說……也有道理……」
「不隻如此。他拿魯米亞和梨潔兒的秘密要脅你結婚的事情萬一曝光，魯米亞她們確實是會完蛋，可是雷歐司跟克萊特斯一家同樣難逃一劫。對於最尊崇、重視麵子的貴族而言，名譽真的跟性命一樣重要。」
「…………」
「重點是席貝爾家……你爸爸有可能會同意這種粗暴的行為嗎？白貓可是要繼承家業的重要獨生女……怎麽想都不可能認同這種事吧。這整件事可不是用『強娶新娘』這種借口就能交代過去。」
葛倫頻頻搖頭，再三歎氣。
「……像如此粗暴的行徑，仿佛完全不顧克萊特斯家還有自己會變成如何……雷歐司那家夥在打什麽主意，我完全搞不懂。在打什麽如意算盤時，一般都會采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這個大原則在這次的事件中根本不成立……」
「……那雷歐司不惜威脅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坦白說……撇除諸多疑點不談……或許他是真的深愛著你、想要和你結婚……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了……雖然他的做法簡直愚蠢透頂。」
「……這不可能。那天雷歐司儼然換了個人似地性情大變，威脅我就範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看清了一件事。這個人……其實並不愛我……」
西絲蒂娜有些落寞、難受地低喃道。
「……是嗎？」
這時——
「……嗯？……換了個人？」
葛倫赫然發現。
若從雷歐司的目的和動機來思考……這樣的狀況明顯非比尋常。
引發這一連串騷動的是雷歐司。
不過……假如這一連串事件的主謀不是雷歐司，而是另有其人的話呢？克萊特斯家和西絲蒂娜的下場對那個人來說都無關緊要。陰謀的大原則也就說得通了。那麽，如果真的有第三者的黑手在這起事件的幕後操控……那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基本上，人往往將真正的目的隱藏在事態最為動蕩的部分後麵……)
表麵上高舉為神、為信仰而戰的大旗，真正的目的卻是覬覦土地的經濟價值，隻要翻開曆史回顧，類似的例子族繁不及備載。
葛倫從這種基本的觀點出發，再一次試著冷靜思考。
假設這樣的狀況是第三者策劃出來的——他以此為前提試著重新整理狀況。
(在這一連串結婚騷動中，最動蕩的部分……是什麽？)
這問題根本不需多想，答案就是當事者雷歐司、西絲蒂娜……以及葛倫。
（…………）
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思考，那個第三者的目的都不是在雷歐司和西絲蒂娜身上。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對雷歐司懷抱有私人恩怨的人，或者企圖把雷歐司鬥垮從中獲得利益的人所犯下的犯行……不過，假如真是這樣，根本不需要做如此拐彎抹角的事。把西絲蒂娜和葛倫拖下水也沒有意義。
所以，用消去法過濾的話……
(……荒唐。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到底是誰有那種閑情逸致去做這種完全得不到好處的事情……！？)
葛倫不禁搖頭否定浮現在腦海裏的某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就在這時……
「老、老師……！有人來了……！」
西絲蒂娜怯生生地高喊道。
不知不覺間，有人向葛倫和西絲蒂娜逼近了。
仔細一瞧，有幾個看似一般市民的人從巷弄深處現身，目標直指葛倫他們。
那些人個個眼神黯淡無光，麵色如土……手持菜刀、柴刀、杆麵棍、鏟子等武器，渾身散發出看似病懨懨又充滿危險性的氛圍。
「那些家夥想做什麽……雷歐司派來的追兵嗎……？不對，重點是……」
葛倫目不轉睛地看著呈網格狀浮現在那些人身上的血管。
那個特色鮮明的症狀是……
「……不會吧……？那是『天使之塵』的……末期中毒症狀……！？」
「咦？」
聽到耳熟的字眼，西絲蒂娜納悶地抬頭看了葛倫……然後不禁打了個寒顫。
「為什麽！？為什麽『天使之塵』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葛倫他……露出了會讓人心裏發寒的冷酷眼神。
跟前一刻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別動！」
葛倫速度飛快地抽出插在腰帶上的手槍，舉槍恐嚇。
然而葛倫的牽製一點作用也沒有，中毒者們依然故我地繼續行動。
隻見他們提升移動的速度，舉起武器，朝著葛倫和西絲蒂娜直奔而來。
這些人明顯對葛倫和西絲蒂娜懷抱有敵意。
「嘖……」
葛倫啐了一聲，把槍插回腰帶。
既然他們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就算吃了一、兩顆子彈，他們也不會停止前進……除非打中身體的某個部位。
(看來……原本想對雷歐司先下手為強的我，結果反而掉進了圈套啊……)
不知何故對葛倫和西絲蒂娜懷有明確敵意的『天使之塵』中毒者，選在這個時間點殺出來……這絕非偶然。
葛倫不得不承認敵人技高一籌。
「白貓，快跑。那些家夥……是『天使之塵』的末期中毒者。他們隻會對向他們洗腦的主人唯命是從，形同死人的傀儡……」
葛倫憤憤不平似地咬呀切齒。
(他們如果不繼續吸食『天使之塵』就會死。就算繼續吸食，總有一天『天使之塵』也會累積到足以致死的量，還是難逃一死……他們已經無藥可救了。)
唯一一個可以拯救他們的手段就是——……
不過，現在意誌消沉、不思長進的自己還有那個能耐嗎？
可是，如果不那麽做，真的有辦法能保障西絲蒂娜平安無事嗎？
西絲蒂娜不曉得葛倫現在內心陷入糾葛，一臉狼狽地問道：
「老、老師……『天使之塵』……是什麽？那是？」
「不要多問，聽我的就對了！之後再找機會跟你說明！如果他們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我沒辦法一邊保護你，一邊對抗他們！你快走就是了！」
葛倫宛如被逼得走投無路地大喊道。
「沒……沒關係！」
但西絲蒂娜卻逞強似地拒絕。
「雖、雖然我不是很清楚情況，總之他們是敵人對吧！？別忘了老師你平時傳授過我許多戰鬥技巧！」
西絲蒂娜無視葛倫的警告，朝著直逼而來的男子們伸出左手。
「《強大的——》」
一如和西絲蒂娜唱到一半的咒文產生連動般……
所有中毒者不約而同突然拔腿衝刺，朝著葛倫和西絲蒂娜——不，應該說他們明顯鎖定西絲蒂娜發動攻擊——
「……咦？」
看在西絲蒂娜眼中，那些人的速度快到像忽然消失，隻能用眼角餘光瞥到人影的地步。隻見中毒者們高高躍起，利用狹窄巷弄左右兩旁的牆壁交互跳來跳去，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同時以排山倒海之勢從上空攻擊西絲蒂娜。
——速度太快了。
在藥物的作用下，中毒者們破除了體能的限製，動作又快又不
符合常理。
所以西絲蒂娜別說要瞄準了，甚至無法用肉眼跟上他們的速度——
「啊——」
西絲蒂娜隻能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殺向她的男子們——
「《大風吹吧——?》」
這時，葛倫唱起了咒文，同時迅速躍起。
葛倫踩著牆壁往上蹬，跳得更高。
他在空中旋轉身子，以旋風般的回旋踢擊落第一個男子。
「《衝破敵陣?——》」
與此同時，他左手一揮射出鋼線，隻見數道銀色閃光在空中飛行。
數條隨著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飛行的鋼線，纏繞住第二個男子的腳，葛倫使勁拉扯鋼線，使第二個男子和牆壁激烈衝撞——
「《所向披靡》——！」
葛倫這時終於完成咒文——黑魔【狂風吹襲】的詠唱，發動效果。
一陣猛烈的強風把第三個男子高高地吹跑了。
整個過程隻有短短一瞬間，西絲蒂娜從頭到尾都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
「你在幹什麽，白貓！？」
葛倫在著地的同時斥喝西絲蒂娜。
被那凶狠的眼神瞪視，西絲蒂娜不禁顫抖了一下。
葛倫不由分說地拉住西絲蒂娜的手，逃向巷弄深處。
西絲蒂娜用眼角餘光看到——被葛倫擊倒的男子們，就像僵屍一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葛倫和西絲蒂娜一路拚命逃跑。
前方不斷有新的中毒者現身，追殺葛倫和西絲蒂娜。
在不見盡頭的逃亡過程中，一直有零星的戰鬥發生。
「可惡——」
葛倫抬起右手射出飛針。
兩道銀光切開了巷弄的昏暗空間。
飛針上刻印有『必中的盧恩』，所以除非飛針遭到物理性攻擊的手段擊落，否則在咒術效果的作用下，命中率是百分之百。
隻見試圖用斧頭砍殺西絲蒂娜的男子——同樣也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兩隻眼睛都被飛針射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中毒者發出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失去視力的他開始胡亂揮舞斧頭攻擊。
「——咿！？」
看到那副慘狀，西絲蒂娜忍不住從喉嚨發出尖叫。
另一個中毒者從右手邊的小路衝出來攻擊嚇得魂飛魄散的西絲蒂娜。他毫無章法地揮舞著匕首，以驚人的速度撲向西絲蒂娜——
「可惡——！《雷精啊?以紫電的衝擊?——》」
葛倫迅速介入兩人之間，高舉左手。
隻見他的左手手套發出閃亮亮的細微銀光。
複數的鋼線在空中高速飛竄，纏繞並且刺入中毒者的身體各處——
「《——擊倒敵人》——！」
黑魔【休克電流】於同一時間發動。
電擊沿著鋼線流竄，直接流入了那個中毒者的體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中毒者發出的悲鳴讓人聽了不寒而栗，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雖然這隻是威力低落的護身用攻擊咒文，但換個方式使用，殺傷性就提升到不同的檔次。
「嗚、嗚啊……啊……」
看到葛倫毫不留情地把抽搐個不停的中毒者一腳踹開的模樣，西絲蒂娜不禁往後倒退一步……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中毒者又從巷弄深處冒出來，仿佛視一旁的葛倫為無物，一路殺向嚇得腿軟的西絲蒂娜。
「為、為什麽隻攻擊我——！？」
「嘖——」
葛倫露出迫於無奈般的表情轉頭一瞧，從懷裏掏出爆晶石。他用匕首劃傷刻印在上麵的『封爆盧恩』，擲向中毒者們。
下個瞬間，傳出了轟然巨響的爆炸聲。
葛倫擲出的爆晶石造成爆炸，隨之產生的強風和衝擊撼動了巷弄的一角。
由於爆晶石的威力不強，所以沒有任何人被炸死——不過有幾個中毒者扭動著受到爆炸衝擊而往奇怪方向扭曲變形的四肢，在地上蠢動掙紮。
「啊、啊……啊……啊啊……」
目睹那殘酷的一幕，西絲蒂娜不禁兩眼發直，拚命忍耐嘔心想吐的衝動。
「你在發什麽呆！？走這邊！」
葛倫動作粗魯地拉住西絲蒂娜的手，拔腿就跑。
兩人在源源不絕冒出來的中毒者追殺下，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錯綜複雜的巷弄裏東奔西跑。
葛倫原本打算在前方的丁字路口右轉，結果……
「——！？」
他發現有幾個中毒者在那條路的前麵徘徊遊蕩。
葛倫啐了一聲放棄右轉的念頭，改道往左邊衝。
「……呿，這邊是死胡同嗎……！可惡！」
類似的情況從剛才就一直頻繁發生。
中毒者發動攻擊的模式和埋伏地點的配置……一開始葛倫以為這當中不存在有任何脈絡……不過在反覆遇襲和碰上埋伏後，葛倫發現了一件事。
他和西絲蒂娜明顯落入某人的操弄，正被誘往某個特定地點。
現階段葛倫沒有可以反製的方法。礙於必須分心保護西絲蒂娜的關係，葛倫無法全力突破路上遭遇到的種種埋伏和突襲——對方的兵力布署拿捏得十分巧妙。而且不知為何中毒者隻攻擊西絲蒂娜一個人。有的中毒者甚至對葛倫視若無暗，執拗地隻鎮定西絲蒂娜攻擊。
(可惡……這是為什麽……？?為什麽這些家夥隻攻擊白貓……！？)
中毒者的耐打能力驚人。
由於痛覺幾乎完全麻痹的關係，若讓他們受到不上不下的痛楚和傷勢，也阻止不了他們的行動。
所以葛倫被迫隻能使用殺傷力猛烈的攻擊手段。
(嘖……這個狀況……根本是逼我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回想起來，那時候也是這樣。
一年多前在帝都發生的『天使之塵』事變。
那個時候中了敵人的策略，和其他夥伴失散的葛倫身旁隻剩賽拉，兩人一邊解決不斷蜂擁而來的『天使之塵』中毒者，一邊穿梭在帝都的巷弄——
後來……
賽拉在那場戰鬥中——
「————！」
對於被葛倫拉著，一路低著頭拚命地跟緊葛倫的西絲蒂娜。
葛倫情不自禁地把過去想要保護的女性身影，和她強烈地重疊在一起。
(可惡——我不會讓她被殺的……！我不會讓她被殺的……！)
葛倫心中愈發焦急，被逼到幾乎要無路可走，悲壯的決意不斷在他內心累積。這也逐漸使葛倫的攻擊變得愈來愈激烈殘暴，不再手下留情。
又有三名中毒者出現在前方。
他們同樣對葛倫視若無暗，一直線殺向西絲蒂娜——
「嘖——！」
葛倫握緊拳頭，向發動攻勢的三人突擊——
(可惡……快想起我當年的氣勢！就憑我現在這不上不下的身手……一定又會無法好好保護她……！找回當時的感覺……暫時放下教師身分……變回身為魔導士的我……！)
所幸葛倫似乎尚未完全遺忘身為魔術師的自己。
「去——！」
和飛撲而來的男子們擦身而過的瞬間，葛倫以俐落的身手拔出匕首。
刀鋒綻放出冷光。
半圓的弧形，充滿爆發力的直線，回刀時所勾勒出的銳角
——隻見空中閃了四下刀光。葛倫以出色的運刀技巧砍殺中毒者。
這把匕首有附魔讓痛覺變得敏感的詛咒。
中毒者們感受到的並非肉體上的痛楚，而是直接對靈魂造成作用的劇痛，他們發出仿佛遭到割喉般的慘叫，在地上痛苦打滾……
(對……就是這樣……！)
葛倫擊退愈多敵人，愈能清楚勾勒出自己身為魔導士時的輪廓。
感覺自己慢慢回到魔導士的時代，葛倫在內心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們……抱歉了……)
他笑得十分得意的同時……罪惡感也慢慢累積到教他忍不住反冒想吐的程度。
這些中毒者原本應該都是無辜的一般人。可以想見，這一定是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強行讓他們吸食『天使之塵』，再命令他們襲擊葛倫和西絲蒂娜吧。
隻要沾染過『天使之塵』，這些人以生物的角度而言雖然都還活著，可是以人類的立場來說，早已成了行屍走肉。他們再也無法恢複正常，也無藥可救。終其一生隻能不帶任何感情與感慨，做為某人的傀儡……直到犯毒癮——末期中毒症狀而死。
然後，葛倫被迫在已經沒救的人，和還有得救機會的人之間做出取舍。
當他要用當初為了拯救所有人而學習的魔術拯救某人時，也不得不舍棄某人。在這過程中，他漸漸對原本最喜歡的魔術感到厭惡……
在找回身為魔導士的自己的同時，早已遺忘得差不多的矛盾與糾結也跟著死灰複燃了。
(——該死——！)
葛倫在心裏咒罵著，繼續對付源源不絕地湧出的敵人——
——另一方麵。
這時，西絲蒂娜?席貝爾已經完全喪失戰意，就連設法支援葛倫、和葛倫一起並肩作戰的念頭也沒有。
因為……現在的葛倫讓她感到莫名害怕。
像是被什麽逼急了、走投無路的葛倫開始不擇手段戰鬥，那個模樣完全沒有以前並肩作戰時給人的穩定感。
他毫不猶豫地傷害有著人類外形的生物，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讓西絲蒂娜感到畏懼。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我——)
說來很沒出息……西絲蒂娜在受到葛倫保護的同時，卻又對葛倫拚命奮戰的模樣感到恐懼，早已失去了戰意。
西絲蒂娜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窩囊、不中用。
可是，西絲蒂娜的心就像上了鐵鎖一樣被恐懼牢牢束縛，四肢完全使不上力，嘴巴隻是不受控製地顫抖，連個咒文都唱不出來。
感覺隨著戰鬥時間拉長，葛倫就變得愈來愈陌生，仿佛不再是自己所認得的那個人。
以前葛倫曾說過一句話。
魔術終究隻是殺人道具。
葛倫現在的戰鬥方式就充滿了壓倒性的說服力。
盡管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死在他手下……可是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犯下殺戒。
(這樣子……根本不是老師……！)
所以西絲蒂娜隻能抱頭閉上眼睛，把頭垂得低低地逃避現實。
(在我認知中的老師……雖然笨，而且不怎麽正經……！可是其實心地善良……還會默默關心學生……！就算是為了要保護我……他也不是會忍心使用這種沒血沒淚的狠毒戰鬥方式的人呀！)
她甚至沒能發現，這樣的念頭根本隻是她個人的印象和一廂情願的想法。
就在這時。
「白貓，你在發什麽呆！後麵——」
「……咦？」
聽到葛倫發出迫切的怒吼，西絲蒂娜猛地抬起脖子轉頭一瞧。
隻見有個中毒者手上拿著柴刀朝她劈來——
「啊……」
西絲蒂娜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明明身在生死攸關的狀況中……為什麽自己會如此疏於防範敵人的攻擊呢？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和葛倫拉開了距離。
葛倫已經來不及支援她了。
怕得渾身動彈不得的西絲蒂娜，連張口說出咒文的「咒」字也辦不到。
死定了。
咻——柴刀毫不留情地劈了下來。西絲蒂娜隻能茫然注視著恐怕會將自己的頭劈成兩半的刀鋒——
——在那瞬間……
一發刺耳的雷聲在空間狹小的巷弄裏回響繚繞著。
中毒者的頭部瞬間向後仰起。
啪嚓，一朵鮮紅的血花隨著蕃茄爆開般的聲響盛大地綻放。
紅色的飛沫噴濺在西絲蒂娜的臉頰和純白的結婚禮服上……
「咦——？」
西絲蒂娜從喉嚨擠出嘶啞的聲音。
在利用硝石、木炭、硫磺調製而成的黒色火藥裏，加入白炎綿和冰晶水等煉金術的試劑進行調合，接著透過儀式從魔術層麵強化威力——這就是葛倫親手調製的灰色火藥。
透過灰色火藥的炸裂，從葛倫迅速拔出的手槍射出的圓形彈丸，不偏不倚地射穿了攻擊西絲蒂娜的中毒者眉心。
碰。
中毒者一如斷線的傀儡般倒地不起。
鮮血從眉心的洞口汩汩流出。
隻見雙眼空洞無神的葛倫，手上拿著一把槍口正在冒煙的槍。
「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
因為，就在剛剛……
葛倫——終於當著她的麵——殺、殺、殺害了人——
「白貓！」
葛倫以一副凶神惡煞般的模樣朝著西絲蒂娜狂奔而來，西絲蒂娜見狀忍不往往後倒退。
「危險——！」
葛倫顧不得那麽多，撲向呆若木雞的西絲蒂娜，單手將她的身子擄走。
千鈞一發。
要是再慢個半拍，西絲蒂娜就會被從屋上跳下來的中毒者們所拿的菜刀和柴刀等武器砍中了。
「嘖！？到底有完沒完——！？」
葛倫用一隻手扛著西絲蒂娜，像一陣旋風般在狹小的巷弄裏穿梭。
他三不五時會轉身朝後麵舉槍，用拇指拉起槍枝的擊錘，接著扣下扳機。
槍聲一發、兩發接連響起——
緊追不舍的中毒者們紛紛因為膝蓋中彈跌倒。
與此同時，西絲蒂娜的視野漸漸天旋地轉般扭曲起來……教她嘔心想吐。
(老……老師……)
在葛倫開槍打爆中毒者頭顱的瞬間——
西絲蒂娜有種感覺……仿佛葛倫去了另一個和她截然不同的世界，再也沒有挽回餘地了。
於是，兩人在數之不盡的中毒者追殺下，在菲傑德奔走逃命——
後來他們來到了菲傑德西區的郊外——舊住宅區。
盡管同樣屬於菲傑德西區，可是這裏跟新住宅區完全不一樣，一個人影也沒有。為了因應菲傑德人口的増加，再加上為了重新整頓規劃舊時代所留下的複雜區塊，這裏近期內預定展開大型都更計劃，所以禁止閑雜人出入。
兩、三世代前的複古建築櫛比鱗次地排列在錯綜複雜的街道兩旁，形成空無一人的鬼城。
葛倫和西絲蒂娜就身在這空蕩蕩的都市一隅，有著一座布滿青苔的幹枯噴水池的廣場。
「呼……呼……看來我們終於擺脫糾纏了……不，或許敵人是刻意把我們引誘到這個地方來的……」
葛倫氣喘如牛，氣急敗壞似地喃喃咕噥道。
有第三者躲在雷歐司背後操控這一切，已是顯然易見的事實。
這一切都令人感到發指。這名幕後黑手知道隻要鎮定西絲蒂娜為目標，
葛倫一定會出麵保護她，所以他利用了這一點。
「好了，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無論如何，中毒者出其不意的攻擊讓葛倫原先的計劃全都亂了套。
不過此地不宣久留。這裏太危險了。
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才行。
「……白貓，我們走。這裏太顯眼了。得另外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當葛倫伸手準備去拉一直低頭不語的西絲蒂娜時——
「……！？不、不要碰我……！」
西絲蒂娜突然抖了一下，從葛倫身旁跳開。
「……啊……對、對不……起……」
那似乎是下意識的舉動。事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的西絲蒂娜立刻滿心懊悔，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白貓……？」
一開始葛倫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西絲蒂娜會想避開他。
不過，看著西絲蒂娜微微顫抖的嘴唇、肩膀、膝蓋……葛倫終於想通了。
「你……難道是在……怕我嗎……？」
「…………！」
西絲蒂娜肩膀抽動了一下，緊閉雙眼沉默不語，那個反應就是勝過任何雄辯的事實。
「是嗎……我想，也是……」
在那瞬間，原本看似緊張兮兮、模樣可怕的葛倫，有些落寞似地稍微放鬆了表情。他愧疚、難過似地把頭瞥向一旁。
「……是我嚇壞你了……抱歉。」
這句話讓西絲蒂娜心頭一揪。
「……像這樣使用惡毒的魔道具和魔術武器進行戰鬥的方式……就是魔導士時代的我……我最真實的麵貌……我不會強求你接受這樣的我……可是拜托你稍微再忍耐一下……好嗎？」
葛倫低聲說道後，西絲蒂娜還是低頭默默不語。
沒有回話，也不做任何反應。
「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至少……請你相信這一點……」
葛倫轉身背對西絲蒂娜如此低喃道。
目睹葛倫那?仿佛變得又微小又軟弱的背影。
(……我真是差勁透了……為什麽我會這麽弱……！)
西絲蒂娜內心滿是懊悔，巴不得用詛咒殺死自己。
其實她都知道。
她知道葛倫是為了什麽才用那種惡毒的手段戰鬥的。
她也知道葛倫是為了什麽才會當著她的麵奪走人命的。
(他的所作所為……明明都是為了保護我……！)
這些事情西絲蒂娜都清楚。明明她都明白——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是沒辦法安慰老師……！？為什麽就是無法停止發抖……！？為什麽——！)
其實她都看見了。
先前葛倫開槍打爆中毒者頭部的時候——
西絲蒂娜的眼睛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葛倫在一瞬之間露出悲痛得無以複加，懊惱地扭曲起麵孔的模樣——以及隱藏在冷酷麵具底下的內心所發出的悲鳴——
明明知道知葛倫也是迫於無奈，西絲蒂娜還是控製不住地對現在的葛倫感到害怕。
見自己如此窩囊、丟人、膽小，西絲蒂娜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這樣不行，西絲蒂娜……！拿出勇氣吧！不趁現在跟老師說些什麽……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西絲蒂娜擠出所剩不多的勇氣下定決心。她拚了命調整仿佛得了過度換氣症候群般的呼吸，抹去眼眶的淚水，重新麵對葛倫。
「老、師……」
「……怎麽了？」
「那、那個！……對！……不、起！……我、我……」
然而——
當西絲蒂娜準備開口說話的瞬間——
西絲蒂娜停止了吸氣，頓時無法呼吸。
因為……葛倫的表情突然間變得比先前更加凶惡駭人，冷冷地瞪視著西絲蒂娜的後方。
「啊……嗚……」
看到他那個模樣，西絲蒂娜所剩不多的勇氣又崩解了。
葛倫對於西絲蒂娜這樣的心情一無所知。
啪啪啪啪啪……
後方傳來和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拍手聲響……
「太了不起了，葛倫。你居然能保護那個丫頭到最後一刻呢？你果然是我非打倒不可的頭號敵手……就是要這樣才行啊。」
一邊大放厥詞，一邊從容不迫地現身的那名人物就是……
「雷……雷歐司……？」
雖然外表是雷歐司，可是卻判若兩人。感覺不太對勁。態度也不一樣。
「……你夠了。不要再冒充雷歐司了。」
葛倫用讓人聽了頭皮發麻的冰冷語調嗆道。
「快點解除變身魔術，露出你的真麵目吧。這場無聊的騷動也是時候該劃下句點了。」
「哎呀？你果然發現我的真麵目了？」
「你都給這麽多明顯的提示了……是說，你根本也沒有想掩飾的意思吧。」
葛倫啐了一聲繼續說道。
對狀況一頭霧水的西絲蒂娜，隻能心驚膽跳地交互看著葛倫和雷歐司的臉。
「這個狀況無論是對雷歐司或白貓都沒好處。而且又湊巧到像刻意安排的一樣，找不到任何人能幫我的忙。『天使之塵』理應早已失傳，可是卻有人利用它，重現一年多前某個混帳所引發的事件，甚至還用心良苦地安排了代替賽拉的角色，再加上……那個人工精靈。」
假冒雷歐司的人物咧嘴竊笑。
「現在回想起來，我早在看到人工精靈的時候就該發現了……天使之塵、人工精靈召喚術……這兩者都是類似禁咒的超高等煉金術……我不就認識一個，把這兩門技術都練得爐火純青的王八蛋嗎……！如果不是那家夥在暗地裏偷偷穿針引線，怎麽可能會接連發生這麽多偶然！？雖然難以置信……不過，如果事實真如我所料……這些看似機緣巧合的安排全都能解釋得清了……」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西絲蒂娜用顫抖的聲音詢問道。
「這一連串的事件……跟天之智慧研究會無關，目標不是魯米亞，當然也不是你……敵人鎖定的對象……是我。從頭到尾……針對的都是我個人。」
「……咦？」
「喂，我沒說錯吧？一年多前，那起利用『天使之塵』屠殺了帝國政府大老和軍方高階魔導士的凶惡事件的罪魁禍首……曾隸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執行官，編號11的《正義》——賈提斯?羅凡！」
接著，假冒雷歐司的男子彈了一下手指……解除了身上的變身魔術。
隻見雷歐司的外貌像水麵起了漣漪一樣一陣模糊……下個瞬間——
一名和雷歐司全然不同的青年出現在葛倫和西絲蒂娜麵前。
青年戴著一頂圓頂硬禮帽遮住眼睛。領口係著一副領結，手上戴著手套，跟葛倫一樣屬於高痩身材。身穿長外衣的他，模樣十分眼熟。
這名青年正是幫雷歐司駕車的馬夫。
隻見青年摘下了帽子。
這是他第一次公開露出自己的麵貌。細長的眼睛和頭發同樣都是灰色。肌膚白皙。五官長得十分端正，跟長相俊美的雷歐司不一樣，他的美貌有一股強烈的冷酷氣息，帶有攻擊性。
「——正確答案。」
露出真麵目的青年——賈提斯麵露冷笑說道。
「好久不見了，葛倫。像這樣和你再一次對峙的日子，我苦等了多久——你一定不知道吧。」
他是誰？
雷歐司到底在哪？
在思考這些問題之前……
危險
。
不可以和他扯上關係。
隻看了賈提斯一眼的西絲蒂娜，她的直覺馬上提出警告。
賈提斯冰冷的眼神明明充斥著近乎病態的瘋狂——可是他的言行舉止卻十分沉著冷靜，就像不受瘋狂蒙蔽一樣。文靜得仿佛頓悟了至理的聖人。那瘋狂又不失理智似的扭曲姿態，教西絲蒂娜的不安永無止境地持續擴大。
「賈提斯——————————！」
另一方麵，看到賈提斯現身一時呆住的葛倫，在回過神後立刻放聲嘶吼。
「你這家夥為什麽還活著！？那個時候我應該確實殺死你了！為什麽！？你是怎麽從墳墓裏爬出來的！？」
「哼，那問題很重要嗎？重點是本大爺——賈提斯?羅凡現在還好端端活著這件事吧。不過——」
賈提斯嘲笑似地勾起嘴角。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個『為什麽』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因為在我現身的瞬間……賽拉的死就形同白白犧牲了……」
「你這家夥……！」
葛倫拚了命地克製想立刻衝上前痛毆賈提斯的衝動。
「……咦？什麽？怎麽回事？那個人是誰？雷歐司呢……？」
「這一切都是那個混帳家夥一手策劃的。」
葛倫怒不可遏似地向腦子一團混亂、內心動搖不已的西絲蒂娜厲聲說道。
「雷歐司跑來學院向你花言巧語，我向他挑釁引起了決鬥騷動，在一團兵荒馬亂之後我從結婚會場把白貓擄走，然後像這樣被引誘到不怕有人來妨礙的地點……全都是眼前這個王八蛋搞的鬼……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什麽！？那是怎樣！？聽、聽起來也太像天方夜譚了……！怎麽可能讓別人都照自己的意思行動……！？」
「啊啊，一般而言是不可能沒錯。不過，眼前這家夥就另當別論了。」
葛倫咬緊了牙根。
「這家夥有辦法完全分析、計算所有局內人的行動模式，進而以接近預言的準確度來預測走向……然後，這家夥會以那狗屎般的行動預測為基準，對於我們可能采取的所有動作，設計出結果符合他期待的好幾百部劇本……而我們現在不過隻是照著他所設計的數以百計劇本當中的其中一種走而已……」
「這、這怎麽可能……」
「那個混帳就是辦得到這種事情……！這個能力恐怕跟他那至今仍是個謎的固有魔術有關……」
葛倫用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眼神瞪了賈提斯，隻見他莞爾一笑。那笑容就像從感情融洽的好友口中得到最真誠的讚美一樣。
「等一下……那、那麽，到頭來雷歐司呢……？」
「他已經死了。」
賈提斯開口回答道。明明他是在說一件讓人感到晴天霹靂的事，可是他的口吻卻像在跟人分享昨天吃了什麽一樣平淡。
「在他吸食了『天使之塵』後，身為一個人類，其實他已經與死亡無異了……不過不久前他也失去了生物層麵的性命……死於『天使之塵』毒癮發作的症狀。就在魔導兵團戰結束之後沒多久。」
「騙人……這、這樣的話，這幾天我一直認為是雷歐司的人是……」
賈提斯聳聳肩，麵露笑容回答西絲蒂娜的疑問。
「『天使之塵』的便利之處就在這裏了，隻要調正藥劑量和投藥的方式，就能讓吸食者在維持原先人格的情況下接受操控。多虧如此，他完全按照我的希望行動……我對他真的是感激不盡。」
「啊……」
西絲蒂娜的視野開始劇烈地天旋地轉了起來。
葛倫迅速扶穩差點腿軟跌倒的西絲蒂娜。
「即使親眼看到你站在這裏，我還是無法相信你這家夥還活在世上，不過……也罷。我馬上再送你進棺材一次就好，沒差。」
葛倫把手伸到背後，偷偷摸摸地把插在腰帶上的手槍的擊錘向後拉起。
「我倒是比較好奇一件事。你這家夥……到底有什麽目的？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把白貓也拖下水，設下圈套誘我上鉤……」
「…………」
「你用藥物控製雷歐司，唆使他找我決鬥，設計出我不得不強行擄走白貓的狀況……不隻使我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也順利地把我引誘到這種地方來……你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到底是想幹嘛？」
「…………」
「啊啊，我知道了。是為了報仇嗎？也是，之前曾經痛宰過你一遍的人就是我嘛。雖然你沒道理反過來恨我，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要找我報仇的話——」
這時——
「……報仇？你說報仇……！？」
原本老神在在的賈提斯瞬間眉頭深鎖，表情大變。
「胡說八道！你這是在侮辱我嗎？葛倫……！」
看到那賈提斯那大發雷霆的可怕表情，西絲蒂娜不禁發出微弱的哀嚎並向後倒退。
一樣。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那個眼神……就跟雷歐司被她懷疑可能是天之智慧研究會派來的爪牙時一樣。
「你覺得我會做那種下流沒有意義，愚蠢又沒有創造性的事情來嗎……！？」
「哈……不然你為什麽大費周章地做這種拐彎抹角的事？」
賈提斯恢複鎮定，麵露溫和的表情，向輕蔑似地嗤之以鼻的葛倫回答：
「為了正義。」
「……啥？」
葛倫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巴一臉茫然。
「說到這個，葛倫……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在一年多前引發那起事件嗎？」
賈提斯無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的葛倫，兀自誌得意滿地說道：
「為了正義。」
這家夥有什麽病……？雖然葛倫和西絲蒂娜都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們的臉上都清楚地寫著這幾個字。
賈提斯無視他們兩個的反應，就像在唱歌劇一樣繼續自說自唱：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吧。這個帝國……必須毀滅才行。這個帝國是基於某種邪惡的意念創建出來的惡魔國度。它不能存在於這個世上。我也是在某一天偶然發現這個世界的真實的……」
賈提斯搭配誇張的肢體語言和手勢侃侃而談……
「真正的邪惡到底是什麽……如果發現了真相還視若無暗，那就是偽善者了……不是嗎？我的正義絕不允許如此。」
賈提斯把左手放在胸口的同時，大動作地擺動右手裝腔作勢。
「…………………………」
「所以我在一年多前執行了正義。我一一殺死了那些支持、認同這個國家的偽善者們。目的是為了從內部消滅這個國家。雖然我也知道那樣的做法緩不濟急……不過善行就是要從自身的能力範圍內做起……我說得沒錯吧？」
「…………………………」
「可是你卻出現在我的麵前阻擾我。然後……我的正義敗給了你的正義……！你超越了我那完美無缺的行動預測，擊敗了我……！」
賈提斯心情複雜似地握緊拳頭，仰天長嘯。
「我的正義就隻有這點程度嗎！？明明我認清了真正的邪惡，領悟到何謂公正的正義，也發誓要把自己的靈魂獻給正義了……！難道我的正義連一無所知的你——《愚者》的正義也贏不了嗎……！？我絕不承認……！」
賈提斯以俐落的動作和輕盈的步伐，像在繞小圈子般原地踱步……
「…………………………」
「所以，這不是『報仇』，而是向你『挑戰』，葛倫。」
接著他隨著啪啦作響地擺動的大衣，轉身麵對葛倫。
「我的正義
和你的正義到底誰比較高尚……我當年的敗北不過是一場誤會……就用你我之間這回的戰鬥來證明吧。我將在此證明，我的正義才是伴隨著真心的真實。」
「…………………………」
「沒錯！我要打倒你……成為真正的『正義魔法使』……！」
……沉默。困惑。寂靜。
於是……
「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一陣輕蔑與激動的情緒湧上心頭，葛倫低聲咕噥。
「對你來說或許是這樣吧……不過那也是因為你對這個國家的『真實麵貌』一無所知才會那麽認為。」
賈提斯聳聳肩，回以從容自若的笑容。
「……不然這件事你又要怎麽說？雷歐司……雖然我看他也挺不順眼的……不過他也不是非死不可的人。你讓他染上毒癮再害死他，這也算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賈提斯的口吻充滿了難以撼動的自信。
「遲早有一天我將成為拯救世界的『正義魔法使』，而他的死可以做為證明我那不可撼動的『正義』的基石。雖然令人不舍……不過這是必要的犧牲。在天國的主一定不會忘記他的存在的。」
「攻擊我和白貓的中毒者……他們應該都是無辜的一般市民吧。讓那些人染上毒癮，當作道具利用，還派他們去送死，這也算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從賈提斯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任何懷疑。
「不管路途中犯下再深重的罪孽，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隻要那條路的盡頭有理想存在，那就是一條正確的道路。不是嗎？」
賈提斯毫不猶豫地如此斷言道，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麽地爽朗而有力。
「……你命令那些中毒者攻擊和我們的恩怨無關的白貓，也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你這家夥……這種話你也敢厚顏無恥地說出口……！？」
「多虧如此，你終於找回魔導士時代的大半身手了不是嗎？此乃神聖的儀式……打倒了因為在和平的安樂世界悠閑度日、身手衰退的你，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一定要擊敗當年那個鋒利如刀的你才有意義……」
接著，賈提斯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她（西絲蒂娜）和賽拉十分相似……我相信她一定讓你想起了當年吧？你為了要保護她，一定拚了命想要找回過去的感覺吧？因為我可是把塞拉死去的當時情況，忠實地重新呈現出來了！我有信心你一定會卯足全力的喔！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為了這種事情……！？你就為了那麽無聊的目的……一手策劃了這場荒唐的鬧劇嗎……！？就為了和身為魔導士的我對決……你不惜讓旁人和無辜的人們全都遭受池魚之殃」
「沒錯，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
「哪有這種正義啊————？！」
「不，這就是正義沒錯——！」
賈提斯大吼回應葛倫的晦哮。
「我就告訴你吧，葛倫！我在看清這個國家與世界的真實麵貌的同時——也知道有一股力量在支配著這個世界的道理——對，那就是『禁忌教典』！」
「什、麽——」
「可是那個力量遠遠超越了人類智慧的範疇！不是人類可以隨便碰觸的東西！所以有資格去碰——碰了也沒關係的人，隻有絕對正確的人而已！那東西如果落到邪惡分子的手上，世界肯定會毀滅！」
「那種力量……」
「啊啊，沒錯！這問題不用思考也知道！我想你應該也猜到了吧，那個力量就是我必須設法控製的力量！」
「…………」
「不過我也常常捫心自問……現在的我真的有那個資格嗎？」
「…………」
「畢竟我的正義曾經敗給你的正義一次。這樣的我真的具備擁有『禁忌教典』的資格嗎？不，我絕不認同！縱使全世界都認可，我自己也不會認同的！」
「…………」
「所以！我要打倒你，證明我那不可動搖的白色正義，獲取擁有『禁忌教典』的資格！然後我要利用那個力量成為『正義魔法使』，消滅這個邪惡的國家，驅逐天之智慧研究會，為世界重建真正的和平！」
「…………」
「你懂嗎？葛倫！？這世上所有邪惡都將由代表『絕對正義』的我製裁和撲滅！隻要有我在，這世上就不允許有任何『邪惡』存在！我要讓這世界恢複一片純白！無論對手是誰，全都格殺勿論！」
於是賈提斯用強而有力，甚至讓人感覺有幾分莊嚴的眼神筆直注視著葛倫——並且堂堂正正地做出宣言：
「如果這不叫正義——那叫什麽！？」
瘋了、神經不正常、發狂了、腦子有病、精神崩潰……若要用簡單一句話來形容賈提斯，也隻有這些字眼可供選擇了。
不過——他本人比這些字眼還要恐怖。
賈提斯是狂人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他是活在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境地裏的『異常』份子。如果他這樣不叫狂人，不然又叫什麽？
這樣的狂人具備了遠勝一般人的智慧與力量，為了達成狂人的正義與信念，懷著明確的目的意識和縝密的計劃，朝著意義不明的目標勇往直前。而且他根本沒發現自己才是最深沉的邪惡這個事實。
名叫賈提斯的這名男子不僅是無可救藥的狂人……同時也是類似某種聖人的究極求道者。也因此，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抱任何迷惘與躊躇。
這世上找得到比這更恐怖的事嗎？——找不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麵對賈提斯這個人，西絲蒂娜自靈魂深處顫抖了起來。
若論單純的恐懼，西絲蒂娜以前遭遇過的邪惡魔術師……雷克和吉恩跟賈提斯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他們的目的，其實是任何人都可能擁有的欲望的延伸……換言之，屬於還可以理解的範疇。
可是西絲蒂娜完全無法理解賈提斯這個人在想什麽。人類麵對未知事物所懷抱的天生恐懼，徹底粉碎了西絲蒂娜的心。
這時——
「……白貓。抱歉了。」
葛倫突然開口道歉。
「……老、師……？」
西絲蒂娜看了葛倫。
盡管葛倫的眼神還是一樣陰鬱冰冷，讓人看了會起雞皮疙瘩……不過看似有些哀傷。
「……害你受到牽連了。沒想到……我居然要在這樣的形式下麵對過去……償還以前的負債……可惡……」
「…………！？」
葛倫有氣無力地喃喃說道，他的話讓西絲蒂娜產生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不妙。
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現在的葛倫給人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
「白貓，你快點離開這裏。」
「……咦？」
「那個失控的瘋子目標是我。走到這一步，那家夥應該隻對我一個人有興趣而已……沒錯吧？」
「啊啊，當然。」
賈提斯一如理所當然般，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葛倫的問題。
「我倒希望你盡快從我們麵前消失呢，西絲蒂娜。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如果你要破壞我和葛倫的決鬥……我隻好殺了你。」
咿——
在賈提斯那冷若冰霜的視線注視下，西絲蒂娜又從靈魂深處顫抖了起來。
「我也要向你道謝
才行。多虧跟賽拉如出一轍的你……葛倫終於『回來』了……如果少了你，這個計劃是根本不可能成立的……」
「白貓，快走！這裏已經不是你可以涉入的世界了！這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即便用力量排除他人也在所不惜——充斥自我正義的世界——真正的魔術師的世界！」
利用魔術扭曲世界的法則，滿足自己的願望——魔術師的本質說穿了不過就是如此。沒有別的了。
哪怕使出蠻橫的手段，也要讓利己的謬論變成正確理論的人，才是合乎原始意味的魔術師……就這個角度來說，賈提斯是不折不扣的真正魔術師。
看到魔術師的冷酷真相不由分說地擺在眼前，西絲蒂娜的理性幾乎快要崩潰……然後，就像被葛倫的斥喝聲從背後踢了一腳一樣。
「~~~~！」
西絲蒂娜掉頭轉身，如驚慌失措的小動物般逃離了現場。
「……保重了。」
葛倫小聲低喃道後，重新麵對賈提斯。
「好了，放馬過來吧。」
葛倫微微放低重心擺出架式……
「啊啊，我們開始吧。」
賈提斯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在麵前交叉。
「我的正義和你的正義誰比較高尚，來分出高下吧……」
「吵死了，誰管你正義不正義……不過我會宰了你幫賽拉報仇。」
「……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籠罩著濃濃暮色的廣場。兩道人影在地麵上漫長延伸。
「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老魔術師的格言……『假借他人的心願來滿足自己的願望吧』……你也是不折不扣的魔術師啊。」
「…………」
開始微微夾帶著夜氣的風，從展開對峙的兩人之間吹過……現場緊繃的氣氛不斷持續攀高……
然後——
當那股張力達到極限的瞬間……
「「——！」」
葛倫火速拔出手槍瞄準——
賈提斯就像猛然彈開的彈簧一樣雙手一揮。
（插圖）
…………
……曾活躍於古時候的正統魔術師又複活了。
兩人展開的，是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惜賭上一切的魔術師之戰。
「葛倫——！」
賈提斯向從他眼前疾馳而過的葛倫舉起手。
煉金術試劑?擬似靈素粒子粉末隨之從手套灑落。
那玩意兒能將潛伏在賈提斯深層意識裏的投射出來，使其成為具體的現實存在。
下個瞬間，出現在賈提斯背後的是人工精靈【女神的左手】。
那個奇特的精靈外形就是一隻『拿著黃金劍的左手』，看起來有幾分褻瀆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栗。
賈提斯的背後出現了無數的左手，它們同時將劍高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忽左忽右變化莫測的軌跡殺向葛倫——
「嘖——！」
葛倫邊跑邊用右手持槍，同時以左手連續拉動擊錘。
槍聲、槍聲、槍聲、槍聲——全彈發射。
從槍口噴出的火線劃過空間，陸續擊墜來襲的【女神的左手】。
賈提斯幻想出來的產物隨著玻璃破碎般的聲響變得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葛倫頭也不回直接蹬地躍起，從大馬路跳進巷弄裏。
他順勢在地麵迅速翻滾然後一躍而起，讓背部貼靠在牆上的同時，以行雲流水般的俐落動作開始為射光子彈的手槍交換彈筒。
拔掉槍身旁的退殼杆，讓槍管和槍體分離，丟掉空彈筒，再把預先拿在左手上、子彈已裝填完畢的備用彈筒塞進槍體，然後將槍管和槍身重新組裝起來，插回退殼杆——
「躲起來也沒用——！」
賈提斯手一揮，召喚了新的人工精靈【女神的憤怒】。
一個外形同樣很奇特，看似『長了翅膀的一串葡萄』的精靈飛進葛倫藏身的巷弄裏，以自爆的方式引發大爆炸。
威力火爆的熱浪和炎嵐瞬間吞噬了巷弄。
火焰濃密得仿佛岩漿一樣。整條巷弄霎時變成灼熱地獄。
不過早料到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的葛倫，起動事先詠唱的黑魔【重力選擇】，借著重力的操作高高地騰空躍起。
噠噠噠噠！
隨著輕快的聲響，葛倫忽左忽右地交互踩踏著巷弄的壁麵往上攀高——
在附近的老舊鍾塔頂端著地的同時，葛倫向下方的賈提斯猛烈開槍射擊。
槍響。
火線銳利地切開暮色空間。
「哼！」
賈提斯揮動手臂應對。
瞬間出現在賈提斯麵前的，是提著天秤的右手——人工精靈【女神的憤怒】。
隻見葛倫射出的子彈在打中那隻右手所提著的天秤前，就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影響，飛行軌跡不自然地轉彎，偏離了目標——
刹那，一名手持巨大處刑人之劍的天使現身在賈提斯身後。天使張開背後的翅膀，以驚人速度朝著上方的葛倫飛衝而來。
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斬刑】。
其翅膀所刮起的旋風從地上往天空奔竄。
「嘖——」
不過一眨眼，天使就飛到了葛倫的頭上取得有利位置。
然後天使機械性地、冷酷無情地揮下手中的劍。
一瞬之間生成的無數劍風，朝著葛倫襲卷而來。
「可惡——！」
葛倫刹那間踩著屋頂從鍾塔往下跳。
被卷入斬擊餘波的鍾塔屋頂瞬間分崩離析，散成石塊坍垮了。
完成了任務的天使瞬間化成一道煙消失不見——
「還沒完！」
賈提斯立刻接著擺動手臂。
手套灑下亮晶晶的粉末。
這回現身的是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槍刑】。
隻見六個手持火繩槍的天使環繞在賈提斯的四周，不約而同地將槍口對準葛倫展開射擊。一道又一道的火線向葛倫飛射而去。
身在半空中的葛倫根本無處可逃，然而——
「《白銀的冰狼啊——?》」
往下墜落的同時葛倫一邊詠唱咒文，一邊從懷裏掏出巻軸，攤開在眼前。
旋即，六角形的魔力護罩在葛倫的麵前成形，擋住了子彈。
葛倫拋下失去咒力後變成一團灰的巻軸，將剛才詠唱到一半的咒文繼續唱完。
「《——挾帶著吹雪?飛衝吧》——！」
冰凍的暴風咻地應聲刮起。
大量的冰雹和冰冷的吹雪從上空落在賈提斯頭上。
「果然厲害——」
賈提斯像在點燃火柴般用左手摩擦右手的拳頭。
亮晶晶的粉末隨之灑落。
接著憑空出現的，是個全身冒火的天使——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火刑】。
隻見火焰天使擋在吹雪的前方，拍擊火焰翅膀產生猛烈的火焰風暴，和葛倫釋放的吹雪爆發了激戰。
視野頓時被火焰和吹雪遮蔽。
刹那，賈提斯的眼角餘光瞥見有某個東西在發光。
「嘻嘻……還是一樣老謀深算哪……」
賈提斯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那個以弧形軌跡高速飛來的不明物體。
那是葛倫射出的飛針，上頭刻印有必中的盧恩文。是在利用冰雹當煙霧彈同時射來的。
賈提斯笑嘻嘻地丟下那根飛針，拔腿衝刺。
葛倫著地後也鍥而不舍地緊追在後。
賈提斯用一隻手搭著天使的肩膀縱身一躍，跳到了附近的房子屋
頂上。
葛倫也利用魔術操作重力，跳到了附近的房子屋頂上。
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在屋頂上展開追逐戰。
盡管屋頂並不平整，而且高低起伏非常劇烈，兩人還是以令人歎為觀止的身手，靈活地四處移動——
「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對了！你就是要這樣啊！」
賈提斯一邊從這個屋頂跳到那個屋頂，一邊大喊道。
「實力比你高強的魔術師多到讓人不屑一顧！不過……有辦法用那麽不堪一擊的實力和拙劣的魔術……貫徹自己的正義——持續贏得勝利的魔術師……這世上隻有你一個！」
賈提斯眉開眼笑地在屋頂上狂奔，繼續跳躍。
「強大的魔術師有辦法貫徹自己的正義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那才是魔術師世界的真理！可是你不一樣！隻有你與眾不同！我尊敬你！我要向你表示我這個人所能展現的最大敬意！」
然後，疑似靈素粒子粉末從手套隨風灑落——
「就算你跟人交手的機率有百分之九十九會輸，可是你就是有辦法在第一次交手時以百分之一的機率贏得勝利！即使你用的都是一些像在欺騙三歲小孩子、不配稱作魔術的伎倆，你還是有辦法獲勝！贏得勝利，繼續貫徹自己的正義！」葛倫沒把賈提斯的狂言聽進耳裏，踩著尖塔繼續向前躍進。
「這可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說是奇跡也不為過！用雜魚的本事顛覆了力量才是正義的魔術師真理！」
賈提斯的背後又出現了【女神的左手】。
「你大可引以為傲，葛倫！確實有某種不知名的偉大意誌在守護你的正義！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所謂天之驕子存在的話——我覺得那個天之驕子一定就是你了！」
【女神的左手】所持有的黃金劍綻放出不祥的光芒——
「所以——如果我的正義打敗了你的正義——我的正義就能更上一層樓了！這是隻有你才能達成的偉業！」
「嘮嘮叨叨的，吵死了——！」
葛倫沿著銳角的屋頂迅速往下滑，踩著屋簷躍起，跳向下一棟屋子的屋頂。
他在空中拔出手槍，朝著和他平行飛奔的賈提斯激動地連續扣下扳機。
「廝殺時給我閉上你的嘴——！」
槍口連續咆哮。槍火忽明忽暗地閃爍。
亂射的子彈射向和葛倫呈平行線前進的賈提斯。
這時【女神的左手】有了動作。
眨眼間連揮了六次的劍將飛來的子彈全都擊落了。
壓倒性的劍壓襲卷了四麵八方，往四周飛散。
許多建築物被那股劍壓砍得四分五裂，崩坍毀壞。
和接受命令半自動行動的『天使』不一樣，『女神』完全由賈提斯操作。所以真正可怕的是賈提斯的劍術。
「再說，誰才是正義！？你可知道我這一路來失去了多少——」
「啥？你是白癡嗎？『消滅了邪惡』這樣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那才叫不可動搖的正義吧？」
賈提斯疾馳到一半跳了起來。他踩著建築物的牆麵繼續跳躍、前進。
葛倫也踩著煙囪奮力一跳，在下個建築物的屋頂著地，然後繼續加速追趕。
「為了達成那樣的正義，過程一點都不重要！或多或少的犧牲也無所謂！隻要是朝著理想邁進，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原諒——所以你確實是正義沒錯！你就是得到我認可的正義！透過連續戰勝令人絕望的強敵，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胡言亂語……！你還是去死吧！」
「啊啊，這樣就對了！盡管使出真正的本事來吧，葛倫！打倒全力以赴的你是具有意義的！」
賈提斯大動作地擺動手臂。
隻見【女神的左手】將劍高舉，然後如閃電般劈下。
一道縱向閃光製造出巨大的真空波。
龐然的劍壓朝著和賈提斯平行奔走的葛倫猛然飛去。
那道劍壓遠遠超過劍的攻擊範圍，仿佛可以飛到天涯海角般一直線地飛行——一如字麵所示把再開發地區『切割』成了兩半。
那不隻造成地鳴，建築物也發出巨響崩塌，還激起漫天飛舞的塵煙，帶來十分嚴重的災害。
「嘖——！？」
葛倫立刻從建築物跳下來避開攻擊。
六個【女神的使者】手持火繩槍，從天空朝著葛倫急速降落——
「消失吧，你們這些該死的垃圾天使——！」
葛倫取出爆晶石，蹭過地麵磨掉封爆的盧恩文字，然後擲向天使。
其中一個天使開槍射擊爆晶石。
爆晶石瞬間引爆，巨大的爆炸聲響不隻撼動大氣，連大地也跟著轟轟作響。
被卷入爆炸的天使們被炸得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倫——！」
葛倫在猛烈的爆風中用右手保護眼睛，隻見他眼前那條寬敞的道路前方——
賈提斯在雙方距離約五十公尺處的地點成功著地，朝著葛倫加速衝刺。
賈提斯邊跑邊複雜地擺動手臂，讓【女神的左手】和【女神的右手】分別顯現在自己的左右兩邊，一直線地朝著葛倫狂奔而來。
他臉上充滿了羨慕、歡喜和瘋狂。
炯炯有光的眼睛除了葛倫以外，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賈提斯—————————！」
光是直視他的身影就氣得火冒三丈的葛倫，發出了斷魂般的嘶吼。
他臉上充滿了憤怒、激昂和殺意。
燃燒著火光的雙眼除了賈提斯以外，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葛倫的手就像湍流一樣，迅速明快又流暢地展開了行動。
手槍的彈筒在瞬間交換完畢。
在空彈筒墜地之前，葛倫就完成了填彈的動作。
這一路來和中毒者們的戰鬥以及跟賈提斯的廝殺，快速地喚起了葛倫過去身為魔導士時的身手。
葛倫朝著飛衝而來的賈提斯舉起拉好了擊錘的手槍——
下個瞬間，亂舞的人工精靈和咆哮的槍聲短兵相接。
戰鬥仿佛沒有極限似地持續沸騰——
跑步聲在昏暗的巷弄裏回響繚繞，吐息炙熱得像火焰一樣。
仿佛在逃離怪物的追殺一般。
兩隻腳有時會打結，破壞節奏固定地踩踏地麵的聲響。
「呼……！呼、呼……！呼……！」
西絲蒂娜一邊捂住耳朵以免聽見遠方傳來的打鬥聲，一邊拔腿狂奔。
不久——
不顧一切過度使用的兩條腿終於瀕臨極限，沒能踩穩地麵。
「啊嗚！？」
西絲蒂娜跌了個大跤。
美麗的新娘禮服頓時變得髒兮兮的，下?也破了。
那個痛楚讓西絲蒂娜猛然回神。
「呼……！呼……！……這、這也是迫於無奈嘛……！」
不知道是在跟誰辯解。
西絲蒂娜趴在地上，夾帶著哭調哭喊。
「是老師教我快點跑的……而且憑我的程度就算介入真正的魔術師的戰鬥，也隻會礙手礙腳……所以……！……所以……！」
西絲蒂娜的判斷力確實一流。
因為自己會礙手礙腳。
那確實是事實。無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西絲蒂娜也是聰明的人。
雖然那是事實，可是同時也是謊言——她對此心裏有數。
「沒事的……老師不會輸給那種家夥的……他一定會平安歸來……」
這也是說來安撫自己、說服自己相信
和城牆內的高級住宅區所呈現的景象大異其趣，這裏放眼望去隻見稀疏分散的木造小屋，綿綿不絕的綠色牧草原，走到哪都可看見群生的針葉樹雜木林，還有零星分布在各處的古代石碑——跟蓬勃發展的中央地方相比，這裏的景觀顯得優閑且充滿田園風情。
在這幅風景的一隅——有一輛馬車悄悄地蔵在雜木林裏。
那是一輛看似貴族才搭乘得起的豪華四輪馬車。不過前麵不見馬匹。而且四處不見馬夫的蹤影。
有三個人影一聲不響地往馬車靠近。
其中一人就是阿爾貝特。
另一人則是看似十五歲以上，有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鬈發，瀟灑且氣質沉著冷靜的少年。
最後一名男子雖然是個老人，可是全身肌肉發達，給人的感覺就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他們分別是《法皇》克裏斯多福和《隱者》巴奈德。
他們兩人和阿爾貝特一樣身穿魔導士禮服，與阿爾貝特是同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同袍。
「……不會有錯。那輛馬車對我的『結界』有反應。」
論結界魔術的能力在特務分室是第一把交椅的少年——克裏斯多福態度認真地說道。
「唔……血腥味確實愈來愈濃烈了。」
阿爾貝特微微點頭附和老人巴奈德的說詞，站到馬車車廂的門前。
阿爾貝特一邊小心翼翼地提防四周，一邊打開車門。
一股嗆鼻到教人差點咳出來的強烈血腥味頓時撲鼻而來。
「……嗚。」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克裏斯多福還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蹙起眉頭。
車廂內儼如地獄。有個渾身是血，全身崩壞到難以辨識生前長相的屍體倒臥在車廂內。車廂內的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都噴滿了漆黒色的血漬……看來死者生前曾像噴水池一樣全身噴血的樣子。
「噢……這是典型的犯了『天使之塵』毒癮症而暴斃身亡的中毒者哪。」
或許是早就見怪不怪，巴奈德撚著下巴的胡須若無其事似地說道。
「唔……從皮膚看不出中毒者特有的那個症狀……看來這個人染毒的時間還沒有很長……」
「我有聽過傳聞……可是沒想到會這麽淒慘……」
「這麽說來，克裏斯多福。這是你第一次參與跟『天使之塵』相關的案件對吧？」
克裏斯多福正色點頭回答阿爾貝特的問題。
「是的……我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吧？當時我還隻是新人，所以沒有深入參與……」
「啊啊，沒錯。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次的事件讓特務分室一口氣少了好幾個人哪。就因為一個瘋子。」
巴奈德忿忿不平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是說……為什麽那個人要引發那樣的事件呢？他不是跟我們一樣都是特務分室的人嗎？」
「現在已經無法查證原因了。因為那家夥已經被葛倫……和賽拉解決了。」
「賽拉小姐……啊啊，那個《禦風者》嗎？她……隻能說很遺憾。」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這時——
三人的臉色都顯現出緊張的神情。
「喂，你們兩個……注意到了嗎？」
「……嗯，我知道，巴奈德先生。」
三人不動聲色地環伺四周。
不知不覺間，有一大群不知從哪冒出來，衣著簡單看似農民的人們遠遠地將阿爾貝特三人包圍了起來。那些人痩到臉頰凹陷、麵色如土、雙眼無神……就連動作也感覺有幾分像機械。
他們手持鐵犁和鋤頭、鐮刀等農具……慢慢地縮小包圍範圍……
「嘎～～～～！從這個狀況來看，這些家夥肯定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咕哇，這下難纏啦！」
巴奈德厭煩似地抱頭發牢騷。
「這些中毒者處理起來麻煩得很，真的很討厭哪～」
「在調查這輛馬車的時候突然碰上攻擊……說不定我們已經很接近這起事件的真相了呢。」
「話說回來，這情況……教老夫愈發想起一年多前的那起事件哪。真的，從頭到尾簡直如出一轍。」
「廢話少說了，老伯、克裏斯多福。等之後再慢慢追究吧。先過這道難關再說。」
阿爾貝特冷靜地斥喝的同時——
（插圖）
中毒者們同時以難以置信的敏捷動作殺向阿爾貝特等人。
他們明明臉色慘到跟死人沒兩樣，身手卻異常矯健，個個如野獸般生龍活虎，明顯超越了人類的能力範圍。
沙沙作響地踩踏著草皮的無數腳步聲迅速逼近。
「嘖——」
阿爾貝特讓預唱咒文延遲起動，隻見他一個翻身，以雙重詠唱施放咒文。
兩道黑魔【穿孔閃電】的雷光劃破虛空，精準無比地射穿其中兩個中毒者的腦門——
即使有兩個同伴被擊殺，中毒者們依然奮不顧身地向阿爾貝特他們發動猛攻——然後——
——同一時刻……
在離東區有一大段距離的菲傑德西區某地。
狹小昏暗的巷弄裏。
「呼……呼……總之，應該已經成功擺脫了吧……可惡，真的快累死我了……」
葛倫氣喘如牛，放下一路夾抱的西絲蒂娜。
「——！」
瞬間，西絲蒂娜一如做好覺悟般企圖跑走——
葛倫立刻伸手抓住西絲蒂娜的手，限製她的行動。
「放開我！放開我啦！不要鬧了！」
西絲蒂娜現在臉上仍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她大呼小叫，不斷地扭動四肢掙紮。
「喂、喂！？你安靜一點！」
「我最討厭你了！我要跟雷歐司結婚！我不跟雷歐司結婚的話——魯米亞和梨潔兒她們會——所以——！」
「唉……不用擔心那個了。我是來幫你的。」
葛倫仿佛累壞了似地深深歎了口氣。
「……咦？」
「事情經過我都知道了。為了保護魯米亞和梨潔兒……你選擇獨自一人奮戰對吧？……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
聞言，西絲蒂娜立刻睜大了眼睛……接著她顫抖起肩膀，眼眶也滲出淚水……
「老、老師……老師……我、我……！嗚……嗚嗚……」
一如深受感動般，西絲蒂娜撲去抱住葛倫，低聲啜泣。
葛倫任西絲蒂娜在他懷裏發泄情緒，直到她的心情平複下來為止。
……不久後——
等西絲蒂娜恢複冷靜後，葛倫立刻進入正題問道：
「白貓，雷歐司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這起事件最大的謎團。
「我設想過許多可能性，可是始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一開始我懷疑他是跟天之智慧研究會有關係的人，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葛倫一邊搔頭，一邊心浮氣躁似地接著說道：
「……勉強有那麽一點可能性的假設是，從克萊特斯家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想要借娶你為妻的方式把你家……魔術名門席貝爾家納入自己的勢力，進而取得對抗分家派的優勢，換句話說……」
葛倫赫然發現西絲蒂娜低著頭沉默不語。
「……抱歉。我說這些沒顧慮到你的心情……對你來說……」
「……沒關係。我已經……不在乎了……請繼續說下去吧……」
葛倫懷著痛苦的心情繼續往下說：
「……乍看下，這招似乎對克萊特斯本家派來說是妙計……不過，實際上卻是最糟的一步險棋。用這麽蠻橫的方式逼婚，不可能不會爆發問題。就連笨蛋也想得出來。兩個上流階級擅自結婚，帝國政府一定會介入。分家派也不可能悶不吭聲……走錯一步就會引爆全麵戰爭。」
「……這麽說……也有道理……」
「不隻如此。他拿魯米亞和梨潔兒的秘密要脅你結婚的事情萬一曝光，魯米亞她們確實是會完蛋，可是雷歐司跟克萊特斯一家同樣難逃一劫。對於最尊崇、重視麵子的貴族而言，名譽真的跟性命一樣重要。」
「…………」
「重點是席貝爾家……你爸爸有可能會同意這種粗暴的行為嗎？白貓可是要繼承家業的重要獨生女……怎麽想都不可能認同這種事吧。這整件事可不是用『強娶新娘』這種借口就能交代過去。」
葛倫頻頻搖頭，再三歎氣。
「……像如此粗暴的行徑，仿佛完全不顧克萊特斯家還有自己會變成如何……雷歐司那家夥在打什麽主意，我完全搞不懂。在打什麽如意算盤時，一般都會采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這個大原則在這次的事件中根本不成立……」
「……那雷歐司不惜威脅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坦白說……撇除諸多疑點不談……或許他是真的深愛著你、想要和你結婚……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了……雖然他的做法簡直愚蠢透頂。」
「……這不可能。那天雷歐司儼然換了個人似地性情大變，威脅我就範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看清了一件事。這個人……其實並不愛我……」
西絲蒂娜有些落寞、難受地低喃道。
「……是嗎？」
這時——
「……嗯？……換了個人？」
葛倫赫然發現。
若從雷歐司的目的和動機來思考……這樣的狀況明顯非比尋常。
引發這一連串騷動的是雷歐司。
不過……假如這一連串事件的主謀不是雷歐司，而是另有其人的話呢？克萊特斯家和西絲蒂娜的下場對那個人來說都無關緊要。陰謀的大原則也就說得通了。那麽，如果真的有第三者的黑手在這起事件的幕後操控……那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基本上，人往往將真正的目的隱藏在事態最為動蕩的部分後麵……)
表麵上高舉為神、為信仰而戰的大旗，真正的目的卻是覬覦土地的經濟價值，隻要翻開曆史回顧，類似的例子族繁不及備載。
葛倫從這種基本的觀點出發，再一次試著冷靜思考。
假設這樣的狀況是第三者策劃出來的——他以此為前提試著重新整理狀況。
(在這一連串結婚騷動中，最動蕩的部分……是什麽？)
這問題根本不需多想，答案就是當事者雷歐司、西絲蒂娜……以及葛倫。
（…………）
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思考，那個第三者的目的都不是在雷歐司和西絲蒂娜身上。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對雷歐司懷抱有私人恩怨的人，或者企圖把雷歐司鬥垮從中獲得利益的人所犯下的犯行……不過，假如真是這樣，根本不需要做如此拐彎抹角的事。把西絲蒂娜和葛倫拖下水也沒有意義。
所以，用消去法過濾的話……
(……荒唐。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到底是誰有那種閑情逸致去做這種完全得不到好處的事情……！？)
葛倫不禁搖頭否定浮現在腦海裏的某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就在這時……
「老、老師……！有人來了……！」
西絲蒂娜怯生生地高喊道。
不知不覺間，有人向葛倫和西絲蒂娜逼近了。
仔細一瞧，有幾個看似一般市民的人從巷弄深處現身，目標直指葛倫他們。
那些人個個眼神黯淡無光，麵色如土……手持菜刀、柴刀、杆麵棍、鏟子等武器，渾身散發出看似病懨懨又充滿危險性的氛圍。
「那些家夥想做什麽……雷歐司派來的追兵嗎……？不對，重點是……」
葛倫目不轉睛地看著呈網格狀浮現在那些人身上的血管。
那個特色鮮明的症狀是……
「……不會吧……？那是『天使之塵』的……末期中毒症狀……！？」
「咦？」
聽到耳熟的字眼，西絲蒂娜納悶地抬頭看了葛倫……然後不禁打了個寒顫。
「為什麽！？為什麽『天使之塵』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葛倫他……露出了會讓人心裏發寒的冷酷眼神。
跟前一刻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別動！」
葛倫速度飛快地抽出插在腰帶上的手槍，舉槍恐嚇。
然而葛倫的牽製一點作用也沒有，中毒者們依然故我地繼續行動。
隻見他們提升移動的速度，舉起武器，朝著葛倫和西絲蒂娜直奔而來。
這些人明顯對葛倫和西絲蒂娜懷抱有敵意。
「嘖……」
葛倫啐了一聲，把槍插回腰帶。
既然他們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就算吃了一、兩顆子彈，他們也不會停止前進……除非打中身體的某個部位。
(看來……原本想對雷歐司先下手為強的我，結果反而掉進了圈套啊……)
不知何故對葛倫和西絲蒂娜懷有明確敵意的『天使之塵』中毒者，選在這個時間點殺出來……這絕非偶然。
葛倫不得不承認敵人技高一籌。
「白貓，快跑。那些家夥……是『天使之塵』的末期中毒者。他們隻會對向他們洗腦的主人唯命是從，形同死人的傀儡……」
葛倫憤憤不平似地咬呀切齒。
(他們如果不繼續吸食『天使之塵』就會死。就算繼續吸食，總有一天『天使之塵』也會累積到足以致死的量，還是難逃一死……他們已經無藥可救了。)
唯一一個可以拯救他們的手段就是——……
不過，現在意誌消沉、不思長進的自己還有那個能耐嗎？
可是，如果不那麽做，真的有辦法能保障西絲蒂娜平安無事嗎？
西絲蒂娜不曉得葛倫現在內心陷入糾葛，一臉狼狽地問道：
「老、老師……『天使之塵』……是什麽？那是？」
「不要多問，聽我的就對了！之後再找機會跟你說明！如果他們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我沒辦法一邊保護你，一邊對抗他們！你快走就是了！」
葛倫宛如被逼得走投無路地大喊道。
「沒……沒關係！」
但西絲蒂娜卻逞強似地拒絕。
「雖、雖然我不是很清楚情況，總之他們是敵人對吧！？別忘了老師你平時傳授過我許多戰鬥技巧！」
西絲蒂娜無視葛倫的警告，朝著直逼而來的男子們伸出左手。
「《強大的——》」
一如和西絲蒂娜唱到一半的咒文產生連動般……
所有中毒者不約而同突然拔腿衝刺，朝著葛倫和西絲蒂娜——不，應該說他們明顯鎖定西絲蒂娜發動攻擊——
「……咦？」
看在西絲蒂娜眼中，那些人的速度快到像忽然消失，隻能用眼角餘光瞥到人影的地步。隻見中毒者們高高躍起，利用狹窄巷弄左右兩旁的牆壁交互跳來跳去，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同時以排山倒海之勢從上空攻擊西絲蒂娜。
——速度太快了。
在藥物的作用下，中毒者們破除了體能的限製，動作又快又不
符合常理。
所以西絲蒂娜別說要瞄準了，甚至無法用肉眼跟上他們的速度——
「啊——」
西絲蒂娜隻能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殺向她的男子們——
「《大風吹吧——?》」
這時，葛倫唱起了咒文，同時迅速躍起。
葛倫踩著牆壁往上蹬，跳得更高。
他在空中旋轉身子，以旋風般的回旋踢擊落第一個男子。
「《衝破敵陣?——》」
與此同時，他左手一揮射出鋼線，隻見數道銀色閃光在空中飛行。
數條隨著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飛行的鋼線，纏繞住第二個男子的腳，葛倫使勁拉扯鋼線，使第二個男子和牆壁激烈衝撞——
「《所向披靡》——！」
葛倫這時終於完成咒文——黑魔【狂風吹襲】的詠唱，發動效果。
一陣猛烈的強風把第三個男子高高地吹跑了。
整個過程隻有短短一瞬間，西絲蒂娜從頭到尾都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
「你在幹什麽，白貓！？」
葛倫在著地的同時斥喝西絲蒂娜。
被那凶狠的眼神瞪視，西絲蒂娜不禁顫抖了一下。
葛倫不由分說地拉住西絲蒂娜的手，逃向巷弄深處。
西絲蒂娜用眼角餘光看到——被葛倫擊倒的男子們，就像僵屍一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葛倫和西絲蒂娜一路拚命逃跑。
前方不斷有新的中毒者現身，追殺葛倫和西絲蒂娜。
在不見盡頭的逃亡過程中，一直有零星的戰鬥發生。
「可惡——」
葛倫抬起右手射出飛針。
兩道銀光切開了巷弄的昏暗空間。
飛針上刻印有『必中的盧恩』，所以除非飛針遭到物理性攻擊的手段擊落，否則在咒術效果的作用下，命中率是百分之百。
隻見試圖用斧頭砍殺西絲蒂娜的男子——同樣也是『天使之塵』的中毒者——兩隻眼睛都被飛針射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中毒者發出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失去視力的他開始胡亂揮舞斧頭攻擊。
「——咿！？」
看到那副慘狀，西絲蒂娜忍不住從喉嚨發出尖叫。
另一個中毒者從右手邊的小路衝出來攻擊嚇得魂飛魄散的西絲蒂娜。他毫無章法地揮舞著匕首，以驚人的速度撲向西絲蒂娜——
「可惡——！《雷精啊?以紫電的衝擊?——》」
葛倫迅速介入兩人之間，高舉左手。
隻見他的左手手套發出閃亮亮的細微銀光。
複數的鋼線在空中高速飛竄，纏繞並且刺入中毒者的身體各處——
「《——擊倒敵人》——！」
黑魔【休克電流】於同一時間發動。
電擊沿著鋼線流竄，直接流入了那個中毒者的體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中毒者發出的悲鳴讓人聽了不寒而栗，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雖然這隻是威力低落的護身用攻擊咒文，但換個方式使用，殺傷性就提升到不同的檔次。
「嗚、嗚啊……啊……」
看到葛倫毫不留情地把抽搐個不停的中毒者一腳踹開的模樣，西絲蒂娜不禁往後倒退一步……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中毒者又從巷弄深處冒出來，仿佛視一旁的葛倫為無物，一路殺向嚇得腿軟的西絲蒂娜。
「為、為什麽隻攻擊我——！？」
「嘖——」
葛倫露出迫於無奈般的表情轉頭一瞧，從懷裏掏出爆晶石。他用匕首劃傷刻印在上麵的『封爆盧恩』，擲向中毒者們。
下個瞬間，傳出了轟然巨響的爆炸聲。
葛倫擲出的爆晶石造成爆炸，隨之產生的強風和衝擊撼動了巷弄的一角。
由於爆晶石的威力不強，所以沒有任何人被炸死——不過有幾個中毒者扭動著受到爆炸衝擊而往奇怪方向扭曲變形的四肢，在地上蠢動掙紮。
「啊、啊……啊……啊啊……」
目睹那殘酷的一幕，西絲蒂娜不禁兩眼發直，拚命忍耐嘔心想吐的衝動。
「你在發什麽呆！？走這邊！」
葛倫動作粗魯地拉住西絲蒂娜的手，拔腿就跑。
兩人在源源不絕冒出來的中毒者追殺下，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錯綜複雜的巷弄裏東奔西跑。
葛倫原本打算在前方的丁字路口右轉，結果……
「——！？」
他發現有幾個中毒者在那條路的前麵徘徊遊蕩。
葛倫啐了一聲放棄右轉的念頭，改道往左邊衝。
「……呿，這邊是死胡同嗎……！可惡！」
類似的情況從剛才就一直頻繁發生。
中毒者發動攻擊的模式和埋伏地點的配置……一開始葛倫以為這當中不存在有任何脈絡……不過在反覆遇襲和碰上埋伏後，葛倫發現了一件事。
他和西絲蒂娜明顯落入某人的操弄，正被誘往某個特定地點。
現階段葛倫沒有可以反製的方法。礙於必須分心保護西絲蒂娜的關係，葛倫無法全力突破路上遭遇到的種種埋伏和突襲——對方的兵力布署拿捏得十分巧妙。而且不知為何中毒者隻攻擊西絲蒂娜一個人。有的中毒者甚至對葛倫視若無暗，執拗地隻鎮定西絲蒂娜攻擊。
(可惡……這是為什麽……？?為什麽這些家夥隻攻擊白貓……！？)
中毒者的耐打能力驚人。
由於痛覺幾乎完全麻痹的關係，若讓他們受到不上不下的痛楚和傷勢，也阻止不了他們的行動。
所以葛倫被迫隻能使用殺傷力猛烈的攻擊手段。
(嘖……這個狀況……根本是逼我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回想起來，那時候也是這樣。
一年多前在帝都發生的『天使之塵』事變。
那個時候中了敵人的策略，和其他夥伴失散的葛倫身旁隻剩賽拉，兩人一邊解決不斷蜂擁而來的『天使之塵』中毒者，一邊穿梭在帝都的巷弄——
後來……
賽拉在那場戰鬥中——
「————！」
對於被葛倫拉著，一路低著頭拚命地跟緊葛倫的西絲蒂娜。
葛倫情不自禁地把過去想要保護的女性身影，和她強烈地重疊在一起。
(可惡——我不會讓她被殺的……！我不會讓她被殺的……！)
葛倫心中愈發焦急，被逼到幾乎要無路可走，悲壯的決意不斷在他內心累積。這也逐漸使葛倫的攻擊變得愈來愈激烈殘暴，不再手下留情。
又有三名中毒者出現在前方。
他們同樣對葛倫視若無暗，一直線殺向西絲蒂娜——
「嘖——！」
葛倫握緊拳頭，向發動攻勢的三人突擊——
(可惡……快想起我當年的氣勢！就憑我現在這不上不下的身手……一定又會無法好好保護她……！找回當時的感覺……暫時放下教師身分……變回身為魔導士的我……！)
所幸葛倫似乎尚未完全遺忘身為魔術師的自己。
「去——！」
和飛撲而來的男子們擦身而過的瞬間，葛倫以俐落的身手拔出匕首。
刀鋒綻放出冷光。
半圓的弧形，充滿爆發力的直線，回刀時所勾勒出的銳角
——隻見空中閃了四下刀光。葛倫以出色的運刀技巧砍殺中毒者。
這把匕首有附魔讓痛覺變得敏感的詛咒。
中毒者們感受到的並非肉體上的痛楚，而是直接對靈魂造成作用的劇痛，他們發出仿佛遭到割喉般的慘叫，在地上痛苦打滾……
(對……就是這樣……！)
葛倫擊退愈多敵人，愈能清楚勾勒出自己身為魔導士時的輪廓。
感覺自己慢慢回到魔導士的時代，葛倫在內心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們……抱歉了……)
他笑得十分得意的同時……罪惡感也慢慢累積到教他忍不住反冒想吐的程度。
這些中毒者原本應該都是無辜的一般人。可以想見，這一定是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強行讓他們吸食『天使之塵』，再命令他們襲擊葛倫和西絲蒂娜吧。
隻要沾染過『天使之塵』，這些人以生物的角度而言雖然都還活著，可是以人類的立場來說，早已成了行屍走肉。他們再也無法恢複正常，也無藥可救。終其一生隻能不帶任何感情與感慨，做為某人的傀儡……直到犯毒癮——末期中毒症狀而死。
然後，葛倫被迫在已經沒救的人，和還有得救機會的人之間做出取舍。
當他要用當初為了拯救所有人而學習的魔術拯救某人時，也不得不舍棄某人。在這過程中，他漸漸對原本最喜歡的魔術感到厭惡……
在找回身為魔導士的自己的同時，早已遺忘得差不多的矛盾與糾結也跟著死灰複燃了。
(——該死——！)
葛倫在心裏咒罵著，繼續對付源源不絕地湧出的敵人——
——另一方麵。
這時，西絲蒂娜?席貝爾已經完全喪失戰意，就連設法支援葛倫、和葛倫一起並肩作戰的念頭也沒有。
因為……現在的葛倫讓她感到莫名害怕。
像是被什麽逼急了、走投無路的葛倫開始不擇手段戰鬥，那個模樣完全沒有以前並肩作戰時給人的穩定感。
他毫不猶豫地傷害有著人類外形的生物，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讓西絲蒂娜感到畏懼。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我——)
說來很沒出息……西絲蒂娜在受到葛倫保護的同時，卻又對葛倫拚命奮戰的模樣感到恐懼，早已失去了戰意。
西絲蒂娜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窩囊、不中用。
可是，西絲蒂娜的心就像上了鐵鎖一樣被恐懼牢牢束縛，四肢完全使不上力，嘴巴隻是不受控製地顫抖，連個咒文都唱不出來。
感覺隨著戰鬥時間拉長，葛倫就變得愈來愈陌生，仿佛不再是自己所認得的那個人。
以前葛倫曾說過一句話。
魔術終究隻是殺人道具。
葛倫現在的戰鬥方式就充滿了壓倒性的說服力。
盡管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死在他手下……可是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犯下殺戒。
(這樣子……根本不是老師……！)
所以西絲蒂娜隻能抱頭閉上眼睛，把頭垂得低低地逃避現實。
(在我認知中的老師……雖然笨，而且不怎麽正經……！可是其實心地善良……還會默默關心學生……！就算是為了要保護我……他也不是會忍心使用這種沒血沒淚的狠毒戰鬥方式的人呀！)
她甚至沒能發現，這樣的念頭根本隻是她個人的印象和一廂情願的想法。
就在這時。
「白貓，你在發什麽呆！後麵——」
「……咦？」
聽到葛倫發出迫切的怒吼，西絲蒂娜猛地抬起脖子轉頭一瞧。
隻見有個中毒者手上拿著柴刀朝她劈來——
「啊……」
西絲蒂娜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明明身在生死攸關的狀況中……為什麽自己會如此疏於防範敵人的攻擊呢？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和葛倫拉開了距離。
葛倫已經來不及支援她了。
怕得渾身動彈不得的西絲蒂娜，連張口說出咒文的「咒」字也辦不到。
死定了。
咻——柴刀毫不留情地劈了下來。西絲蒂娜隻能茫然注視著恐怕會將自己的頭劈成兩半的刀鋒——
——在那瞬間……
一發刺耳的雷聲在空間狹小的巷弄裏回響繚繞著。
中毒者的頭部瞬間向後仰起。
啪嚓，一朵鮮紅的血花隨著蕃茄爆開般的聲響盛大地綻放。
紅色的飛沫噴濺在西絲蒂娜的臉頰和純白的結婚禮服上……
「咦——？」
西絲蒂娜從喉嚨擠出嘶啞的聲音。
在利用硝石、木炭、硫磺調製而成的黒色火藥裏，加入白炎綿和冰晶水等煉金術的試劑進行調合，接著透過儀式從魔術層麵強化威力——這就是葛倫親手調製的灰色火藥。
透過灰色火藥的炸裂，從葛倫迅速拔出的手槍射出的圓形彈丸，不偏不倚地射穿了攻擊西絲蒂娜的中毒者眉心。
碰。
中毒者一如斷線的傀儡般倒地不起。
鮮血從眉心的洞口汩汩流出。
隻見雙眼空洞無神的葛倫，手上拿著一把槍口正在冒煙的槍。
「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
因為，就在剛剛……
葛倫——終於當著她的麵——殺、殺、殺害了人——
「白貓！」
葛倫以一副凶神惡煞般的模樣朝著西絲蒂娜狂奔而來，西絲蒂娜見狀忍不往往後倒退。
「危險——！」
葛倫顧不得那麽多，撲向呆若木雞的西絲蒂娜，單手將她的身子擄走。
千鈞一發。
要是再慢個半拍，西絲蒂娜就會被從屋上跳下來的中毒者們所拿的菜刀和柴刀等武器砍中了。
「嘖！？到底有完沒完——！？」
葛倫用一隻手扛著西絲蒂娜，像一陣旋風般在狹小的巷弄裏穿梭。
他三不五時會轉身朝後麵舉槍，用拇指拉起槍枝的擊錘，接著扣下扳機。
槍聲一發、兩發接連響起——
緊追不舍的中毒者們紛紛因為膝蓋中彈跌倒。
與此同時，西絲蒂娜的視野漸漸天旋地轉般扭曲起來……教她嘔心想吐。
(老……老師……)
在葛倫開槍打爆中毒者頭顱的瞬間——
西絲蒂娜有種感覺……仿佛葛倫去了另一個和她截然不同的世界，再也沒有挽回餘地了。
於是，兩人在數之不盡的中毒者追殺下，在菲傑德奔走逃命——
後來他們來到了菲傑德西區的郊外——舊住宅區。
盡管同樣屬於菲傑德西區，可是這裏跟新住宅區完全不一樣，一個人影也沒有。為了因應菲傑德人口的増加，再加上為了重新整頓規劃舊時代所留下的複雜區塊，這裏近期內預定展開大型都更計劃，所以禁止閑雜人出入。
兩、三世代前的複古建築櫛比鱗次地排列在錯綜複雜的街道兩旁，形成空無一人的鬼城。
葛倫和西絲蒂娜就身在這空蕩蕩的都市一隅，有著一座布滿青苔的幹枯噴水池的廣場。
「呼……呼……看來我們終於擺脫糾纏了……不，或許敵人是刻意把我們引誘到這個地方來的……」
葛倫氣喘如牛，氣急敗壞似地喃喃咕噥道。
有第三者躲在雷歐司背後操控這一切，已是顯然易見的事實。
這一切都令人感到發指。這名幕後黑手知道隻要鎮定西絲蒂娜為目標，
葛倫一定會出麵保護她，所以他利用了這一點。
「好了，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無論如何，中毒者出其不意的攻擊讓葛倫原先的計劃全都亂了套。
不過此地不宣久留。這裏太危險了。
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才行。
「……白貓，我們走。這裏太顯眼了。得另外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當葛倫伸手準備去拉一直低頭不語的西絲蒂娜時——
「……！？不、不要碰我……！」
西絲蒂娜突然抖了一下，從葛倫身旁跳開。
「……啊……對、對不……起……」
那似乎是下意識的舉動。事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的西絲蒂娜立刻滿心懊悔，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白貓……？」
一開始葛倫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西絲蒂娜會想避開他。
不過，看著西絲蒂娜微微顫抖的嘴唇、肩膀、膝蓋……葛倫終於想通了。
「你……難道是在……怕我嗎……？」
「…………！」
西絲蒂娜肩膀抽動了一下，緊閉雙眼沉默不語，那個反應就是勝過任何雄辯的事實。
「是嗎……我想，也是……」
在那瞬間，原本看似緊張兮兮、模樣可怕的葛倫，有些落寞似地稍微放鬆了表情。他愧疚、難過似地把頭瞥向一旁。
「……是我嚇壞你了……抱歉。」
這句話讓西絲蒂娜心頭一揪。
「……像這樣使用惡毒的魔道具和魔術武器進行戰鬥的方式……就是魔導士時代的我……我最真實的麵貌……我不會強求你接受這樣的我……可是拜托你稍微再忍耐一下……好嗎？」
葛倫低聲說道後，西絲蒂娜還是低頭默默不語。
沒有回話，也不做任何反應。
「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至少……請你相信這一點……」
葛倫轉身背對西絲蒂娜如此低喃道。
目睹葛倫那?仿佛變得又微小又軟弱的背影。
(……我真是差勁透了……為什麽我會這麽弱……！)
西絲蒂娜內心滿是懊悔，巴不得用詛咒殺死自己。
其實她都知道。
她知道葛倫是為了什麽才用那種惡毒的手段戰鬥的。
她也知道葛倫是為了什麽才會當著她的麵奪走人命的。
(他的所作所為……明明都是為了保護我……！)
這些事情西絲蒂娜都清楚。明明她都明白——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是沒辦法安慰老師……！？為什麽就是無法停止發抖……！？為什麽——！)
其實她都看見了。
先前葛倫開槍打爆中毒者頭部的時候——
西絲蒂娜的眼睛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葛倫在一瞬之間露出悲痛得無以複加，懊惱地扭曲起麵孔的模樣——以及隱藏在冷酷麵具底下的內心所發出的悲鳴——
明明知道知葛倫也是迫於無奈，西絲蒂娜還是控製不住地對現在的葛倫感到害怕。
見自己如此窩囊、丟人、膽小，西絲蒂娜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這樣不行，西絲蒂娜……！拿出勇氣吧！不趁現在跟老師說些什麽……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西絲蒂娜擠出所剩不多的勇氣下定決心。她拚了命調整仿佛得了過度換氣症候群般的呼吸，抹去眼眶的淚水，重新麵對葛倫。
「老、師……」
「……怎麽了？」
「那、那個！……對！……不、起！……我、我……」
然而——
當西絲蒂娜準備開口說話的瞬間——
西絲蒂娜停止了吸氣，頓時無法呼吸。
因為……葛倫的表情突然間變得比先前更加凶惡駭人，冷冷地瞪視著西絲蒂娜的後方。
「啊……嗚……」
看到他那個模樣，西絲蒂娜所剩不多的勇氣又崩解了。
葛倫對於西絲蒂娜這樣的心情一無所知。
啪啪啪啪啪……
後方傳來和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拍手聲響……
「太了不起了，葛倫。你居然能保護那個丫頭到最後一刻呢？你果然是我非打倒不可的頭號敵手……就是要這樣才行啊。」
一邊大放厥詞，一邊從容不迫地現身的那名人物就是……
「雷……雷歐司……？」
雖然外表是雷歐司，可是卻判若兩人。感覺不太對勁。態度也不一樣。
「……你夠了。不要再冒充雷歐司了。」
葛倫用讓人聽了頭皮發麻的冰冷語調嗆道。
「快點解除變身魔術，露出你的真麵目吧。這場無聊的騷動也是時候該劃下句點了。」
「哎呀？你果然發現我的真麵目了？」
「你都給這麽多明顯的提示了……是說，你根本也沒有想掩飾的意思吧。」
葛倫啐了一聲繼續說道。
對狀況一頭霧水的西絲蒂娜，隻能心驚膽跳地交互看著葛倫和雷歐司的臉。
「這個狀況無論是對雷歐司或白貓都沒好處。而且又湊巧到像刻意安排的一樣，找不到任何人能幫我的忙。『天使之塵』理應早已失傳，可是卻有人利用它，重現一年多前某個混帳所引發的事件，甚至還用心良苦地安排了代替賽拉的角色，再加上……那個人工精靈。」
假冒雷歐司的人物咧嘴竊笑。
「現在回想起來，我早在看到人工精靈的時候就該發現了……天使之塵、人工精靈召喚術……這兩者都是類似禁咒的超高等煉金術……我不就認識一個，把這兩門技術都練得爐火純青的王八蛋嗎……！如果不是那家夥在暗地裏偷偷穿針引線，怎麽可能會接連發生這麽多偶然！？雖然難以置信……不過，如果事實真如我所料……這些看似機緣巧合的安排全都能解釋得清了……」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西絲蒂娜用顫抖的聲音詢問道。
「這一連串的事件……跟天之智慧研究會無關，目標不是魯米亞，當然也不是你……敵人鎖定的對象……是我。從頭到尾……針對的都是我個人。」
「……咦？」
「喂，我沒說錯吧？一年多前，那起利用『天使之塵』屠殺了帝國政府大老和軍方高階魔導士的凶惡事件的罪魁禍首……曾隸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執行官，編號11的《正義》——賈提斯?羅凡！」
接著，假冒雷歐司的男子彈了一下手指……解除了身上的變身魔術。
隻見雷歐司的外貌像水麵起了漣漪一樣一陣模糊……下個瞬間——
一名和雷歐司全然不同的青年出現在葛倫和西絲蒂娜麵前。
青年戴著一頂圓頂硬禮帽遮住眼睛。領口係著一副領結，手上戴著手套，跟葛倫一樣屬於高痩身材。身穿長外衣的他，模樣十分眼熟。
這名青年正是幫雷歐司駕車的馬夫。
隻見青年摘下了帽子。
這是他第一次公開露出自己的麵貌。細長的眼睛和頭發同樣都是灰色。肌膚白皙。五官長得十分端正，跟長相俊美的雷歐司不一樣，他的美貌有一股強烈的冷酷氣息，帶有攻擊性。
「——正確答案。」
露出真麵目的青年——賈提斯麵露冷笑說道。
「好久不見了，葛倫。像這樣和你再一次對峙的日子，我苦等了多久——你一定不知道吧。」
他是誰？
雷歐司到底在哪？
在思考這些問題之前……
危險
。
不可以和他扯上關係。
隻看了賈提斯一眼的西絲蒂娜，她的直覺馬上提出警告。
賈提斯冰冷的眼神明明充斥著近乎病態的瘋狂——可是他的言行舉止卻十分沉著冷靜，就像不受瘋狂蒙蔽一樣。文靜得仿佛頓悟了至理的聖人。那瘋狂又不失理智似的扭曲姿態，教西絲蒂娜的不安永無止境地持續擴大。
「賈提斯——————————！」
另一方麵，看到賈提斯現身一時呆住的葛倫，在回過神後立刻放聲嘶吼。
「你這家夥為什麽還活著！？那個時候我應該確實殺死你了！為什麽！？你是怎麽從墳墓裏爬出來的！？」
「哼，那問題很重要嗎？重點是本大爺——賈提斯?羅凡現在還好端端活著這件事吧。不過——」
賈提斯嘲笑似地勾起嘴角。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個『為什麽』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因為在我現身的瞬間……賽拉的死就形同白白犧牲了……」
「你這家夥……！」
葛倫拚了命地克製想立刻衝上前痛毆賈提斯的衝動。
「……咦？什麽？怎麽回事？那個人是誰？雷歐司呢……？」
「這一切都是那個混帳家夥一手策劃的。」
葛倫怒不可遏似地向腦子一團混亂、內心動搖不已的西絲蒂娜厲聲說道。
「雷歐司跑來學院向你花言巧語，我向他挑釁引起了決鬥騷動，在一團兵荒馬亂之後我從結婚會場把白貓擄走，然後像這樣被引誘到不怕有人來妨礙的地點……全都是眼前這個王八蛋搞的鬼……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什麽！？那是怎樣！？聽、聽起來也太像天方夜譚了……！怎麽可能讓別人都照自己的意思行動……！？」
「啊啊，一般而言是不可能沒錯。不過，眼前這家夥就另當別論了。」
葛倫咬緊了牙根。
「這家夥有辦法完全分析、計算所有局內人的行動模式，進而以接近預言的準確度來預測走向……然後，這家夥會以那狗屎般的行動預測為基準，對於我們可能采取的所有動作，設計出結果符合他期待的好幾百部劇本……而我們現在不過隻是照著他所設計的數以百計劇本當中的其中一種走而已……」
「這、這怎麽可能……」
「那個混帳就是辦得到這種事情……！這個能力恐怕跟他那至今仍是個謎的固有魔術有關……」
葛倫用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眼神瞪了賈提斯，隻見他莞爾一笑。那笑容就像從感情融洽的好友口中得到最真誠的讚美一樣。
「等一下……那、那麽，到頭來雷歐司呢……？」
「他已經死了。」
賈提斯開口回答道。明明他是在說一件讓人感到晴天霹靂的事，可是他的口吻卻像在跟人分享昨天吃了什麽一樣平淡。
「在他吸食了『天使之塵』後，身為一個人類，其實他已經與死亡無異了……不過不久前他也失去了生物層麵的性命……死於『天使之塵』毒癮發作的症狀。就在魔導兵團戰結束之後沒多久。」
「騙人……這、這樣的話，這幾天我一直認為是雷歐司的人是……」
賈提斯聳聳肩，麵露笑容回答西絲蒂娜的疑問。
「『天使之塵』的便利之處就在這裏了，隻要調正藥劑量和投藥的方式，就能讓吸食者在維持原先人格的情況下接受操控。多虧如此，他完全按照我的希望行動……我對他真的是感激不盡。」
「啊……」
西絲蒂娜的視野開始劇烈地天旋地轉了起來。
葛倫迅速扶穩差點腿軟跌倒的西絲蒂娜。
「即使親眼看到你站在這裏，我還是無法相信你這家夥還活在世上，不過……也罷。我馬上再送你進棺材一次就好，沒差。」
葛倫把手伸到背後，偷偷摸摸地把插在腰帶上的手槍的擊錘向後拉起。
「我倒是比較好奇一件事。你這家夥……到底有什麽目的？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把白貓也拖下水，設下圈套誘我上鉤……」
「…………」
「你用藥物控製雷歐司，唆使他找我決鬥，設計出我不得不強行擄走白貓的狀況……不隻使我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也順利地把我引誘到這種地方來……你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到底是想幹嘛？」
「…………」
「啊啊，我知道了。是為了報仇嗎？也是，之前曾經痛宰過你一遍的人就是我嘛。雖然你沒道理反過來恨我，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要找我報仇的話——」
這時——
「……報仇？你說報仇……！？」
原本老神在在的賈提斯瞬間眉頭深鎖，表情大變。
「胡說八道！你這是在侮辱我嗎？葛倫……！」
看到那賈提斯那大發雷霆的可怕表情，西絲蒂娜不禁發出微弱的哀嚎並向後倒退。
一樣。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那個眼神……就跟雷歐司被她懷疑可能是天之智慧研究會派來的爪牙時一樣。
「你覺得我會做那種下流沒有意義，愚蠢又沒有創造性的事情來嗎……！？」
「哈……不然你為什麽大費周章地做這種拐彎抹角的事？」
賈提斯恢複鎮定，麵露溫和的表情，向輕蔑似地嗤之以鼻的葛倫回答：
「為了正義。」
「……啥？」
葛倫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巴一臉茫然。
「說到這個，葛倫……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在一年多前引發那起事件嗎？」
賈提斯無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的葛倫，兀自誌得意滿地說道：
「為了正義。」
這家夥有什麽病……？雖然葛倫和西絲蒂娜都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們的臉上都清楚地寫著這幾個字。
賈提斯無視他們兩個的反應，就像在唱歌劇一樣繼續自說自唱：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吧。這個帝國……必須毀滅才行。這個帝國是基於某種邪惡的意念創建出來的惡魔國度。它不能存在於這個世上。我也是在某一天偶然發現這個世界的真實的……」
賈提斯搭配誇張的肢體語言和手勢侃侃而談……
「真正的邪惡到底是什麽……如果發現了真相還視若無暗，那就是偽善者了……不是嗎？我的正義絕不允許如此。」
賈提斯把左手放在胸口的同時，大動作地擺動右手裝腔作勢。
「…………………………」
「所以我在一年多前執行了正義。我一一殺死了那些支持、認同這個國家的偽善者們。目的是為了從內部消滅這個國家。雖然我也知道那樣的做法緩不濟急……不過善行就是要從自身的能力範圍內做起……我說得沒錯吧？」
「…………………………」
「可是你卻出現在我的麵前阻擾我。然後……我的正義敗給了你的正義……！你超越了我那完美無缺的行動預測，擊敗了我……！」
賈提斯心情複雜似地握緊拳頭，仰天長嘯。
「我的正義就隻有這點程度嗎！？明明我認清了真正的邪惡，領悟到何謂公正的正義，也發誓要把自己的靈魂獻給正義了……！難道我的正義連一無所知的你——《愚者》的正義也贏不了嗎……！？我絕不承認……！」
賈提斯以俐落的動作和輕盈的步伐，像在繞小圈子般原地踱步……
「…………………………」
「所以，這不是『報仇』，而是向你『挑戰』，葛倫。」
接著他隨著啪啦作響地擺動的大衣，轉身麵對葛倫。
「我的正義
和你的正義到底誰比較高尚……我當年的敗北不過是一場誤會……就用你我之間這回的戰鬥來證明吧。我將在此證明，我的正義才是伴隨著真心的真實。」
「…………………………」
「沒錯！我要打倒你……成為真正的『正義魔法使』……！」
……沉默。困惑。寂靜。
於是……
「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一陣輕蔑與激動的情緒湧上心頭，葛倫低聲咕噥。
「對你來說或許是這樣吧……不過那也是因為你對這個國家的『真實麵貌』一無所知才會那麽認為。」
賈提斯聳聳肩，回以從容自若的笑容。
「……不然這件事你又要怎麽說？雷歐司……雖然我看他也挺不順眼的……不過他也不是非死不可的人。你讓他染上毒癮再害死他，這也算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賈提斯的口吻充滿了難以撼動的自信。
「遲早有一天我將成為拯救世界的『正義魔法使』，而他的死可以做為證明我那不可撼動的『正義』的基石。雖然令人不舍……不過這是必要的犧牲。在天國的主一定不會忘記他的存在的。」
「攻擊我和白貓的中毒者……他們應該都是無辜的一般市民吧。讓那些人染上毒癮，當作道具利用，還派他們去送死，這也算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從賈提斯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任何懷疑。
「不管路途中犯下再深重的罪孽，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隻要那條路的盡頭有理想存在，那就是一條正確的道路。不是嗎？」
賈提斯毫不猶豫地如此斷言道，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麽地爽朗而有力。
「……你命令那些中毒者攻擊和我們的恩怨無關的白貓，也是正義……？」
「啊啊，當然是正義了。」
「你這家夥……這種話你也敢厚顏無恥地說出口……！？」
「多虧如此，你終於找回魔導士時代的大半身手了不是嗎？此乃神聖的儀式……打倒了因為在和平的安樂世界悠閑度日、身手衰退的你，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一定要擊敗當年那個鋒利如刀的你才有意義……」
接著，賈提斯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她（西絲蒂娜）和賽拉十分相似……我相信她一定讓你想起了當年吧？你為了要保護她，一定拚了命想要找回過去的感覺吧？因為我可是把塞拉死去的當時情況，忠實地重新呈現出來了！我有信心你一定會卯足全力的喔！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為了這種事情……！？你就為了那麽無聊的目的……一手策劃了這場荒唐的鬧劇嗎……！？就為了和身為魔導士的我對決……你不惜讓旁人和無辜的人們全都遭受池魚之殃」
「沒錯，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
「哪有這種正義啊————？！」
「不，這就是正義沒錯——！」
賈提斯大吼回應葛倫的晦哮。
「我就告訴你吧，葛倫！我在看清這個國家與世界的真實麵貌的同時——也知道有一股力量在支配著這個世界的道理——對，那就是『禁忌教典』！」
「什、麽——」
「可是那個力量遠遠超越了人類智慧的範疇！不是人類可以隨便碰觸的東西！所以有資格去碰——碰了也沒關係的人，隻有絕對正確的人而已！那東西如果落到邪惡分子的手上，世界肯定會毀滅！」
「那種力量……」
「啊啊，沒錯！這問題不用思考也知道！我想你應該也猜到了吧，那個力量就是我必須設法控製的力量！」
「…………」
「不過我也常常捫心自問……現在的我真的有那個資格嗎？」
「…………」
「畢竟我的正義曾經敗給你的正義一次。這樣的我真的具備擁有『禁忌教典』的資格嗎？不，我絕不認同！縱使全世界都認可，我自己也不會認同的！」
「…………」
「所以！我要打倒你，證明我那不可動搖的白色正義，獲取擁有『禁忌教典』的資格！然後我要利用那個力量成為『正義魔法使』，消滅這個邪惡的國家，驅逐天之智慧研究會，為世界重建真正的和平！」
「…………」
「你懂嗎？葛倫！？這世上所有邪惡都將由代表『絕對正義』的我製裁和撲滅！隻要有我在，這世上就不允許有任何『邪惡』存在！我要讓這世界恢複一片純白！無論對手是誰，全都格殺勿論！」
於是賈提斯用強而有力，甚至讓人感覺有幾分莊嚴的眼神筆直注視著葛倫——並且堂堂正正地做出宣言：
「如果這不叫正義——那叫什麽！？」
瘋了、神經不正常、發狂了、腦子有病、精神崩潰……若要用簡單一句話來形容賈提斯，也隻有這些字眼可供選擇了。
不過——他本人比這些字眼還要恐怖。
賈提斯是狂人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他是活在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境地裏的『異常』份子。如果他這樣不叫狂人，不然又叫什麽？
這樣的狂人具備了遠勝一般人的智慧與力量，為了達成狂人的正義與信念，懷著明確的目的意識和縝密的計劃，朝著意義不明的目標勇往直前。而且他根本沒發現自己才是最深沉的邪惡這個事實。
名叫賈提斯的這名男子不僅是無可救藥的狂人……同時也是類似某種聖人的究極求道者。也因此，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抱任何迷惘與躊躇。
這世上找得到比這更恐怖的事嗎？——找不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麵對賈提斯這個人，西絲蒂娜自靈魂深處顫抖了起來。
若論單純的恐懼，西絲蒂娜以前遭遇過的邪惡魔術師……雷克和吉恩跟賈提斯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他們的目的，其實是任何人都可能擁有的欲望的延伸……換言之，屬於還可以理解的範疇。
可是西絲蒂娜完全無法理解賈提斯這個人在想什麽。人類麵對未知事物所懷抱的天生恐懼，徹底粉碎了西絲蒂娜的心。
這時——
「……白貓。抱歉了。」
葛倫突然開口道歉。
「……老、師……？」
西絲蒂娜看了葛倫。
盡管葛倫的眼神還是一樣陰鬱冰冷，讓人看了會起雞皮疙瘩……不過看似有些哀傷。
「……害你受到牽連了。沒想到……我居然要在這樣的形式下麵對過去……償還以前的負債……可惡……」
「…………！？」
葛倫有氣無力地喃喃說道，他的話讓西絲蒂娜產生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不妙。
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現在的葛倫給人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
「白貓，你快點離開這裏。」
「……咦？」
「那個失控的瘋子目標是我。走到這一步，那家夥應該隻對我一個人有興趣而已……沒錯吧？」
「啊啊，當然。」
賈提斯一如理所當然般，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葛倫的問題。
「我倒希望你盡快從我們麵前消失呢，西絲蒂娜。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如果你要破壞我和葛倫的決鬥……我隻好殺了你。」
咿——
在賈提斯那冷若冰霜的視線注視下，西絲蒂娜又從靈魂深處顫抖了起來。
「我也要向你道謝
才行。多虧跟賽拉如出一轍的你……葛倫終於『回來』了……如果少了你，這個計劃是根本不可能成立的……」
「白貓，快走！這裏已經不是你可以涉入的世界了！這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即便用力量排除他人也在所不惜——充斥自我正義的世界——真正的魔術師的世界！」
利用魔術扭曲世界的法則，滿足自己的願望——魔術師的本質說穿了不過就是如此。沒有別的了。
哪怕使出蠻橫的手段，也要讓利己的謬論變成正確理論的人，才是合乎原始意味的魔術師……就這個角度來說，賈提斯是不折不扣的真正魔術師。
看到魔術師的冷酷真相不由分說地擺在眼前，西絲蒂娜的理性幾乎快要崩潰……然後，就像被葛倫的斥喝聲從背後踢了一腳一樣。
「~~~~！」
西絲蒂娜掉頭轉身，如驚慌失措的小動物般逃離了現場。
「……保重了。」
葛倫小聲低喃道後，重新麵對賈提斯。
「好了，放馬過來吧。」
葛倫微微放低重心擺出架式……
「啊啊，我們開始吧。」
賈提斯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在麵前交叉。
「我的正義和你的正義誰比較高尚，來分出高下吧……」
「吵死了，誰管你正義不正義……不過我會宰了你幫賽拉報仇。」
「……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籠罩著濃濃暮色的廣場。兩道人影在地麵上漫長延伸。
「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老魔術師的格言……『假借他人的心願來滿足自己的願望吧』……你也是不折不扣的魔術師啊。」
「…………」
開始微微夾帶著夜氣的風，從展開對峙的兩人之間吹過……現場緊繃的氣氛不斷持續攀高……
然後——
當那股張力達到極限的瞬間……
「「——！」」
葛倫火速拔出手槍瞄準——
賈提斯就像猛然彈開的彈簧一樣雙手一揮。
（插圖）
…………
……曾活躍於古時候的正統魔術師又複活了。
兩人展開的，是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惜賭上一切的魔術師之戰。
「葛倫——！」
賈提斯向從他眼前疾馳而過的葛倫舉起手。
煉金術試劑?擬似靈素粒子粉末隨之從手套灑落。
那玩意兒能將潛伏在賈提斯深層意識裏的投射出來，使其成為具體的現實存在。
下個瞬間，出現在賈提斯背後的是人工精靈【女神的左手】。
那個奇特的精靈外形就是一隻『拿著黃金劍的左手』，看起來有幾分褻瀆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栗。
賈提斯的背後出現了無數的左手，它們同時將劍高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忽左忽右變化莫測的軌跡殺向葛倫——
「嘖——！」
葛倫邊跑邊用右手持槍，同時以左手連續拉動擊錘。
槍聲、槍聲、槍聲、槍聲——全彈發射。
從槍口噴出的火線劃過空間，陸續擊墜來襲的【女神的左手】。
賈提斯幻想出來的產物隨著玻璃破碎般的聲響變得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葛倫頭也不回直接蹬地躍起，從大馬路跳進巷弄裏。
他順勢在地麵迅速翻滾然後一躍而起，讓背部貼靠在牆上的同時，以行雲流水般的俐落動作開始為射光子彈的手槍交換彈筒。
拔掉槍身旁的退殼杆，讓槍管和槍體分離，丟掉空彈筒，再把預先拿在左手上、子彈已裝填完畢的備用彈筒塞進槍體，然後將槍管和槍身重新組裝起來，插回退殼杆——
「躲起來也沒用——！」
賈提斯手一揮，召喚了新的人工精靈【女神的憤怒】。
一個外形同樣很奇特，看似『長了翅膀的一串葡萄』的精靈飛進葛倫藏身的巷弄裏，以自爆的方式引發大爆炸。
威力火爆的熱浪和炎嵐瞬間吞噬了巷弄。
火焰濃密得仿佛岩漿一樣。整條巷弄霎時變成灼熱地獄。
不過早料到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的葛倫，起動事先詠唱的黑魔【重力選擇】，借著重力的操作高高地騰空躍起。
噠噠噠噠！
隨著輕快的聲響，葛倫忽左忽右地交互踩踏著巷弄的壁麵往上攀高——
在附近的老舊鍾塔頂端著地的同時，葛倫向下方的賈提斯猛烈開槍射擊。
槍響。
火線銳利地切開暮色空間。
「哼！」
賈提斯揮動手臂應對。
瞬間出現在賈提斯麵前的，是提著天秤的右手——人工精靈【女神的憤怒】。
隻見葛倫射出的子彈在打中那隻右手所提著的天秤前，就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影響，飛行軌跡不自然地轉彎，偏離了目標——
刹那，一名手持巨大處刑人之劍的天使現身在賈提斯身後。天使張開背後的翅膀，以驚人速度朝著上方的葛倫飛衝而來。
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斬刑】。
其翅膀所刮起的旋風從地上往天空奔竄。
「嘖——」
不過一眨眼，天使就飛到了葛倫的頭上取得有利位置。
然後天使機械性地、冷酷無情地揮下手中的劍。
一瞬之間生成的無數劍風，朝著葛倫襲卷而來。
「可惡——！」
葛倫刹那間踩著屋頂從鍾塔往下跳。
被卷入斬擊餘波的鍾塔屋頂瞬間分崩離析，散成石塊坍垮了。
完成了任務的天使瞬間化成一道煙消失不見——
「還沒完！」
賈提斯立刻接著擺動手臂。
手套灑下亮晶晶的粉末。
這回現身的是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槍刑】。
隻見六個手持火繩槍的天使環繞在賈提斯的四周，不約而同地將槍口對準葛倫展開射擊。一道又一道的火線向葛倫飛射而去。
身在半空中的葛倫根本無處可逃，然而——
「《白銀的冰狼啊——?》」
往下墜落的同時葛倫一邊詠唱咒文，一邊從懷裏掏出巻軸，攤開在眼前。
旋即，六角形的魔力護罩在葛倫的麵前成形，擋住了子彈。
葛倫拋下失去咒力後變成一團灰的巻軸，將剛才詠唱到一半的咒文繼續唱完。
「《——挾帶著吹雪?飛衝吧》——！」
冰凍的暴風咻地應聲刮起。
大量的冰雹和冰冷的吹雪從上空落在賈提斯頭上。
「果然厲害——」
賈提斯像在點燃火柴般用左手摩擦右手的拳頭。
亮晶晶的粉末隨之灑落。
接著憑空出現的，是個全身冒火的天使——人工精靈【女神的使者?火刑】。
隻見火焰天使擋在吹雪的前方，拍擊火焰翅膀產生猛烈的火焰風暴，和葛倫釋放的吹雪爆發了激戰。
視野頓時被火焰和吹雪遮蔽。
刹那，賈提斯的眼角餘光瞥見有某個東西在發光。
「嘻嘻……還是一樣老謀深算哪……」
賈提斯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那個以弧形軌跡高速飛來的不明物體。
那是葛倫射出的飛針，上頭刻印有必中的盧恩文。是在利用冰雹當煙霧彈同時射來的。
賈提斯笑嘻嘻地丟下那根飛針，拔腿衝刺。
葛倫著地後也鍥而不舍地緊追在後。
賈提斯用一隻手搭著天使的肩膀縱身一躍，跳到了附近的房子屋
頂上。
葛倫也利用魔術操作重力，跳到了附近的房子屋頂上。
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在屋頂上展開追逐戰。
盡管屋頂並不平整，而且高低起伏非常劇烈，兩人還是以令人歎為觀止的身手，靈活地四處移動——
「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對了！你就是要這樣啊！」
賈提斯一邊從這個屋頂跳到那個屋頂，一邊大喊道。
「實力比你高強的魔術師多到讓人不屑一顧！不過……有辦法用那麽不堪一擊的實力和拙劣的魔術……貫徹自己的正義——持續贏得勝利的魔術師……這世上隻有你一個！」
賈提斯眉開眼笑地在屋頂上狂奔，繼續跳躍。
「強大的魔術師有辦法貫徹自己的正義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那才是魔術師世界的真理！可是你不一樣！隻有你與眾不同！我尊敬你！我要向你表示我這個人所能展現的最大敬意！」
然後，疑似靈素粒子粉末從手套隨風灑落——
「就算你跟人交手的機率有百分之九十九會輸，可是你就是有辦法在第一次交手時以百分之一的機率贏得勝利！即使你用的都是一些像在欺騙三歲小孩子、不配稱作魔術的伎倆，你還是有辦法獲勝！贏得勝利，繼續貫徹自己的正義！」葛倫沒把賈提斯的狂言聽進耳裏，踩著尖塔繼續向前躍進。
「這可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說是奇跡也不為過！用雜魚的本事顛覆了力量才是正義的魔術師真理！」
賈提斯的背後又出現了【女神的左手】。
「你大可引以為傲，葛倫！確實有某種不知名的偉大意誌在守護你的正義！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所謂天之驕子存在的話——我覺得那個天之驕子一定就是你了！」
【女神的左手】所持有的黃金劍綻放出不祥的光芒——
「所以——如果我的正義打敗了你的正義——我的正義就能更上一層樓了！這是隻有你才能達成的偉業！」
「嘮嘮叨叨的，吵死了——！」
葛倫沿著銳角的屋頂迅速往下滑，踩著屋簷躍起，跳向下一棟屋子的屋頂。
他在空中拔出手槍，朝著和他平行飛奔的賈提斯激動地連續扣下扳機。
「廝殺時給我閉上你的嘴——！」
槍口連續咆哮。槍火忽明忽暗地閃爍。
亂射的子彈射向和葛倫呈平行線前進的賈提斯。
這時【女神的左手】有了動作。
眨眼間連揮了六次的劍將飛來的子彈全都擊落了。
壓倒性的劍壓襲卷了四麵八方，往四周飛散。
許多建築物被那股劍壓砍得四分五裂，崩坍毀壞。
和接受命令半自動行動的『天使』不一樣，『女神』完全由賈提斯操作。所以真正可怕的是賈提斯的劍術。
「再說，誰才是正義！？你可知道我這一路來失去了多少——」
「啥？你是白癡嗎？『消滅了邪惡』這樣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那才叫不可動搖的正義吧？」
賈提斯疾馳到一半跳了起來。他踩著建築物的牆麵繼續跳躍、前進。
葛倫也踩著煙囪奮力一跳，在下個建築物的屋頂著地，然後繼續加速追趕。
「為了達成那樣的正義，過程一點都不重要！或多或少的犧牲也無所謂！隻要是朝著理想邁進，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原諒——所以你確實是正義沒錯！你就是得到我認可的正義！透過連續戰勝令人絕望的強敵，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胡言亂語……！你還是去死吧！」
「啊啊，這樣就對了！盡管使出真正的本事來吧，葛倫！打倒全力以赴的你是具有意義的！」
賈提斯大動作地擺動手臂。
隻見【女神的左手】將劍高舉，然後如閃電般劈下。
一道縱向閃光製造出巨大的真空波。
龐然的劍壓朝著和賈提斯平行奔走的葛倫猛然飛去。
那道劍壓遠遠超過劍的攻擊範圍，仿佛可以飛到天涯海角般一直線地飛行——一如字麵所示把再開發地區『切割』成了兩半。
那不隻造成地鳴，建築物也發出巨響崩塌，還激起漫天飛舞的塵煙，帶來十分嚴重的災害。
「嘖——！？」
葛倫立刻從建築物跳下來避開攻擊。
六個【女神的使者】手持火繩槍，從天空朝著葛倫急速降落——
「消失吧，你們這些該死的垃圾天使——！」
葛倫取出爆晶石，蹭過地麵磨掉封爆的盧恩文字，然後擲向天使。
其中一個天使開槍射擊爆晶石。
爆晶石瞬間引爆，巨大的爆炸聲響不隻撼動大氣，連大地也跟著轟轟作響。
被卷入爆炸的天使們被炸得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倫——！」
葛倫在猛烈的爆風中用右手保護眼睛，隻見他眼前那條寬敞的道路前方——
賈提斯在雙方距離約五十公尺處的地點成功著地，朝著葛倫加速衝刺。
賈提斯邊跑邊複雜地擺動手臂，讓【女神的左手】和【女神的右手】分別顯現在自己的左右兩邊，一直線地朝著葛倫狂奔而來。
他臉上充滿了羨慕、歡喜和瘋狂。
炯炯有光的眼睛除了葛倫以外，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賈提斯—————————！」
光是直視他的身影就氣得火冒三丈的葛倫，發出了斷魂般的嘶吼。
他臉上充滿了憤怒、激昂和殺意。
燃燒著火光的雙眼除了賈提斯以外，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葛倫的手就像湍流一樣，迅速明快又流暢地展開了行動。
手槍的彈筒在瞬間交換完畢。
在空彈筒墜地之前，葛倫就完成了填彈的動作。
這一路來和中毒者們的戰鬥以及跟賈提斯的廝殺，快速地喚起了葛倫過去身為魔導士時的身手。
葛倫朝著飛衝而來的賈提斯舉起拉好了擊錘的手槍——
下個瞬間，亂舞的人工精靈和咆哮的槍聲短兵相接。
戰鬥仿佛沒有極限似地持續沸騰——
跑步聲在昏暗的巷弄裏回響繚繞，吐息炙熱得像火焰一樣。
仿佛在逃離怪物的追殺一般。
兩隻腳有時會打結，破壞節奏固定地踩踏地麵的聲響。
「呼……！呼、呼……！呼……！」
西絲蒂娜一邊捂住耳朵以免聽見遠方傳來的打鬥聲，一邊拔腿狂奔。
不久——
不顧一切過度使用的兩條腿終於瀕臨極限，沒能踩穩地麵。
「啊嗚！？」
西絲蒂娜跌了個大跤。
美麗的新娘禮服頓時變得髒兮兮的，下?也破了。
那個痛楚讓西絲蒂娜猛然回神。
「呼……！呼……！……這、這也是迫於無奈嘛……！」
不知道是在跟誰辯解。
西絲蒂娜趴在地上，夾帶著哭調哭喊。
「是老師教我快點跑的……而且憑我的程度就算介入真正的魔術師的戰鬥，也隻會礙手礙腳……所以……！……所以……！」
西絲蒂娜的判斷力確實一流。
因為自己會礙手礙腳。
那確實是事實。無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西絲蒂娜也是聰明的人。
雖然那是事實，可是同時也是謊言——她對此心裏有數。
「沒事的……老師不會輸給那種家夥的……他一定會平安歸來……」
這也是說來安撫自己、說服自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