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院都市菲傑德往北,搭乘驛站馬車的話約花費四天車程,騎快馬的話則約兩天車程,即可抵達四周被城牆包圍的帝國最大都市?帝都奧蘭多——阿爾紮諾帝國的首都。


    女王陛下的居城,同時也是帝國政務中心的費爾多拉多宮殿,就位在帝都正中央。


    帝國實質上的最高決定機關『圓桌會』,正在宮殿的其中一個房間召開會議。


    房間中央擺設了一張圓桌,現任女王阿莉希雅七世和宣誓效忠王室的十二名會員圍坐在桌邊,就國政議題展開了熱烈討論。


    在場會員都是支持帝國的軍、政、財金界的重要大老,他們擁有經過長年曆練所培養出來的威嚴與風骨,個個都是老奸巨猾的猛者。


    「——以上就是關於艾魯米亞娜前王女殿下的情報管製與處置結果。」


    「辛苦了。」


    聽完報告後,阿莉希雅七世冷冷地回答。


    「雖然她的異能者身分似乎公開曝光了……所幸的是,目前還是隻有足以信賴的人知道她來自王家。」


    「……陛下的意思是?」


    「請加強情報管製,同時繼續把艾魯米亞娜封印在學院裏。目前她做為引誘那個組織上鉤的誘餌仍有價值。與其把她處理掉,不如留著對國家更有利。可是一旦她的真實身分曝光……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吧?」


    阿莉希雅七世的冷酷眼神與發言,讓老奸巨猾的會員們也感到不寒而栗。


    (陛下……)


    戴著單片眼鏡的老紳士——女王府官房長官,葛拉茲?魯?愛德華侯爵瞭解阿莉希雅七世言不由衷的心情,不禁一臉沉痛。


    「那麽,下一個議案呢?」


    「……是。」


    一名身穿軍服的紅發男子站了起來。


    即使與會人士無一不是猛者,這名男子所散發出的存在感、壓迫感和威嚴,仍比其他人強上一截。


    一絲不苟的嚴肅表情,臉上的刀疤,掛在胸前的無數勳章,在在證明了他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


    「我的議案一如各位手上的資料所示,從之前就已經提出的——」


    「依庫奈特卿……你還在堅持軍事擴充嗎!」


    愛德華卿不耐煩地用力把整疊文件丟在桌上。


    「軍事經費已經對國庫造成非常龐大的負擔,你一定也知道吧!?」


    男子——女王府國軍大臣兼國軍省統合參謀本部長,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公爵氣定神閑地回答:


    「不瞭解的人是你,愛德華卿。當年人稱《野性金獅子》的你如今也垂垂老矣了哪。」


    「你、你說什麽!?有膽再說一遍,年輕人!?」


    「你好好觀察一下近來的世界情勢吧。尤其是我們阿爾紮諾帝國和那個該死的雷薩利亞王國,自古以來不曾停止的衝突。」


    阿爾紮諾帝國和鄰國雷薩利亞王國。


    這兩個大國在北塞爾佛德大陸互相爭奪霸權。


    阿爾紮諾帝國本身領土雖然不大,可是擁有先進的文明和卓越的魔導、工業技術做為國家主幹,全國上下以王家為中心團結一致,政治力強大。


    雷薩利亞王國則以利用廣大領土推動的第一次產業做為國家主幹,透過聖艾裏沙雷斯教,把發動宗教戰爭所吞並的各式各樣的族群結合在一起,國內的大小事務皆圍繞著聖艾裏沙雷斯教運轉。


    兩個國家的國力,目前正處於完全勢均力敵的狀態。


    「你忘了嗎?阿爾紮諾帝國王家的始祖,係出鄰國雷薩利亞王家的族譜。所以雙方總是為了彼此國家的統治權對立。


    而且,實質支配雷薩利亞王國的聖艾裏沙雷斯教會皇廳,也把保障帝國王家統治正統性的帝國國教會認定為異教徒,兩教會的關係非常險惡——」


    帝國國教會與聖艾裏沙雷斯教會。


    這兩個宗教組織原本同屬『艾裏沙雷斯教』,後來分裂成兩個派係。一是崇尚福音主義的巴爾迪亞派(新教),一是把重心放在儀式與禮拜(禮儀行為)的佳能派(舊教)。


    信奉前者的是帝國國教會,信奉後者的則是聖艾裏沙雷斯教會。


    講白了,前者的態度是隻要信徒對神與聖書抱有敬意即可,不隻戒律寬鬆,也能跟其他宗派和平共存。後者的態度是信徒必須絕對服從神與聖書,戒律嚴格,不惜痛下殺手也要排除其他宗派。


    「雷薩利亞王國有過一段藉由宗教戰爭,吞並其他國家和民族擴充勢力的曆史。他們就是靠信仰勉強把那些不同的族群硬性綁在一起的。所謂的王國隻不過是虛有其名,實際上他們根本是被聖艾裏沙雷斯教會統治的巨大宗教國家。」


    「你說的那些事情在場的人都知道!那跟軍擴又有什麽關——」


    「對方的教會快無法統治下去了……你的意思是這樣沒錯吧?」


    阿莉希雅七世彷佛隻是在確認事實般輕描淡寫地說道後,依庫奈特卿繼續發言:


    「陛下說得沒錯。隻靠虔誠信仰來支配民眾的時代早就過去了。近年來,原本就對國家沒有向心力的王國國民終於開始爆發不滿。


    而且該國的王室早已權威盡失,雷薩利亞王國很快就陷入了內部分裂的危機。然而,他們的教會似乎還是忘不了四十年前的奉神戰爭時代的權勢。」


    依庫奈特卿環視了圓桌會的成員後,理直氣壯地開口。


    「……話說到這裏,各位弟兄應該也明白了吧?」


    「原來如此,要讓一盤散沙團結起來,就是製造共同的敵人……而且最好是那種能讓己方師出有名,雖然強大可是又強得恰如其分,以己方的實力仍足以應付的敵人。哈哈……教會的混蛋又?開始盯上我們了嗎?」


    一身炫麗華服的駝背老人——執掌帝國老字號黑手黨『西馬哈德公司』路奇亞洛家的現任當家,耶布蘭?路奇亞洛騎士爵帶著戲譫的口吻說道。


    「你說對了,路奇亞洛卿。統治權、異端認定……他們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拿來對我國出兵。而且並吞我國可以奪得能帶來雄厚利益的西馬哈德大陸的海上貿易路線,具有重大的經濟戰略意義。


    另一方麵,王國對國民施行的反帝國教育非常徹底,所以我國是最適合做為王國挑起戰爭、轉移國民不滿情緒的目標。這就是近來他們頻頻對帝國施以政治壓力的背後原因……難道不是這樣嗎?女王陛下。」


    「……嗯。誠如依庫奈特卿所言。」


    阿莉希雅七世女王陛下露出認真的表情開口。


    「近年來雷薩利亞王國對我國采取的外交戰略,明顯是以武力為背景。雖然我國和王國的鴿派有力者悄悄進行合作,努力降低武力威脅……遺憾的是,我必須說,第二次奉神戰爭爆發的危機仍逐年升高。」


    聰明如女王陛下也做出這樣的判斷,圓桌會的成員們不禁有些動搖。


    「哼,各位也都聽見女王陛下的話了吧?正因為隨時有可能開戰,我們必須趁現在做好準備。」


    「可、可是———你們這些武力派的……最近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


    愛德華卿鍥而不舍地繼續針對依庫奈特卿。


    「依庫奈特卿……以你為首的武力派近來愈來愈蠻橫,實在令人看不下去!你在教導省的同路人前些日子也失去理智,不顧反對的聲音,強推富國強兵政策與教育改革,甚至力排眾議,力拱瑪契席姆?帝拉諾這個極端的武力至上主義份子,擔任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的學院長,不是嗎!這也是因為你——」


    然而——


    「我支持依庫奈特卿的判斷。」


    「同意。依庫奈特卿所言甚是,我國需要對抗鄰國的對策。


    」


    「雖然手段多少有點專橫,可是教育改革對我國而言是有其必要的吧?」


    最近剛加入圓桌會的成員們立刻表態支持依庫奈特卿。那個人數剛好占了會員的半數。帝國政府有形形色色的派係存在,不過大致可分為由國軍省和強勢派議員所主導的『武力派』,以及由魔導省和穩健派議員主導的『文治派』。


    武力派的目標十分明確。


    繼續推動富國強兵政策——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可以跟雷薩利亞王國開戰,並且吞並該國——魔術學院的教育方針轉換可說是往這個目標跨出的第一步。


    「你、你們真的瞭解事情的嚴重性嗎!?繼續擴充軍事力量下去,是有可能會拖垮經濟的!再者,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可是偉大的第十三代女王阿莉希雅三世所創立,我國享譽世界的傳統的——」


    盡管愛德華卿極力反對,但——


    「……沒辦法。這項議案就照依庫奈特卿的意思辦吧。」


    阿莉希雅七世無可奈何似地歎了一口氣。


    「陛、陛下……!?可是這樣的話……」


    「我國目前真的處於非常關鍵的時期。武力派和文治派不能繼續鬥爭下去了。而且……換作是被譽為曆代女王最聰明的阿莉希雅三世,在這國難當頭之際,應該也會同意學院轉換方針。」


    「嗚……」


    阿莉希雅七世做出判斷和決定後,愛德華卿沉痛地緘默不語。


    平常的話,女王應該有辦法運用她那卓越的協調手腕,打壓以依庫奈特卿為首的武力派的氣焰吧。


    可是現在的女王忙著和雷薩利亞王國進行外交協調與疏通關係。即使想要調停國內的派閥鬥爭,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依庫奈特卿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抓住這個機會強打對自己有利的政策。


    沒有人能拿這個狀況嘲笑女王無能、怠慢。


    如果不是女王的外交有一套,帝國老早就和雷薩利亞王國打起來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為什麽最近情勢的走向,最後老是會如依庫奈特卿等武力派的意……!?這也未免太……)


    當愛德華卿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意誌消沉時——


    「啊哈哈哈哈哈——!果然厲害啊,依庫奈特卿!了不起的實力。在這種狀況下,量阿莉希雅小妹妹也無法忽視你的議案哪。」


    路奇亞洛卿喜不自禁地大聲嚷嚷。


    「路奇亞洛卿。沒看到女王陛下在場嗎?注意你的發言。」


    「哎呀,失敬失敬。俺雖然有貴族的頭銜,基本上還是個地痞流氓,沒受過什麽教養。小小的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啊,愛德華卿。」


    路奇亞洛卿裝傻地說道後,瞅了阿莉希雅七世一眼。


    「…………」


    阿莉希雅七世迎下那道視線,默默地使了個眼色,路奇亞洛卿臉上堆起賊笑,轉頭麵向依庫奈特卿。


    「對了,依庫奈特卿。最近你頻頻立下戰功哪。在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你丟下菲傑德不管,手中握著證據,自行帶兵前去逮捕和天之智慧研究會的『激進派』串通的圓桌會成員……三大公爵家之一的安德力?魯?巴托雷伊公爵,對吧?」


    路奇亞洛卿滔滔不絕地針對保持沉默的依庫奈特卿發言。


    「雖然巴托雷伊卿在一團混亂中被殺了,不過,畢竟你是前《紅焰公》,現任帝國軍的大元帥……如今你成了帝國的大英雄。」


    「…………」


    「巴托雷伊卿是『文治派』權力最大的人……有傳言指出,名為『蒼天十字團』的黑暗組織也是他掌管的……可是嘛,死無對證。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得而知了。


    重要的是,由於巴托雷伊卿垮台,再加上他的支持者通通被挨家挨戶一網打盡,導致『文治派』在政府的立場和發言權低迷不振,『武力派』得以趁機擴張勢力。


    而且,頂替巴托雷伊卿等人加入圓桌會和議會的家夥們,彷佛早就預謀好的一樣,全都是『武力派』……換句話說,他們都是你的人馬。」


    「……你想表示什麽?路奇亞洛卿。」


    「老爺子俺隻是在想,這一切會不會太湊巧了啊?」


    路奇亞洛卿和依庫奈特卿神情嚴肅地互瞪彼此。


    「為什麽?為什麽你看得出巴托雷伊卿和天之智慧研究會串通?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爆發之後,帝國政府為了替陷入不安情緒之中的民眾提振士氣,不得不大肆公開表揚你的英雄事跡……為什麽你能在如此千載難逢的時機,逮住巴托雷伊卿呢?」


    路奇亞洛卿的質疑讓全場鴉雀無聲。


    「吶,依庫奈特卿。」


    路奇亞洛卿壓低音量詢問依庫奈特卿:


    「老爺子俺啊,用快老年癡呆的腦袋拚命思考過一個問題喔……萬一帝國和王國爆發戰爭的話……誰能從中漁翁得利呢?」


    「…………」


    「哎呀哎呀,乍看下戰爭好像對任何人都無利可圖啦……對了,俺記得依庫奈特公爵家……是帝國王家的遠親……換言之也就是分家對吧?」


    路奇亞洛卿的發言讓圓桌會議的氣氛為之凍結。動搖與困惑擴散開來。


    然而,當事人依庫奈特卿則是全然無動於衷……自始至終都泰然自若地沉默以對。


    「俺說啊,依庫奈特卿……你該不會懷有什麽奇怪的野……」


    就在路奇亞洛卿的眼神突然冰冷銳利得令人不敢置信時——


    「住口,路奇亞洛卿。」


    阿莉希雅七世喝止了路奇亞洛卿。


    「依庫奈特卿不隻逮捕危害帝國的巴托雷伊卿,且重創我國的宿敵天之智慧研究會,為帝國做出了莫大的奉獻。本人阿爾紮諾帝國女王不允許你隻憑臆測貶低他的戰功。」


    「喔喔,抱歉啦,阿希莉雅小妹妹。唉呀,上了年紀後個性就變得疑神疑鬼,這可不行哪……俺得反省反省……」


    阿莉希雅七世無視裝瘋賣傻的路奇亞洛卿,舉目環視眾人後,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各位。包括與鄰國的對應在內,帝國今後勢必將麵對嚴峻的挑戰。正因為處於這種時期,我們必須團結一心,共同度過這場國難……為了生活在帝國的全體人民的未來。


    為帝國奉獻心力多年的巴托雷伊卿選擇了背叛……這個事實固然令人沉痛,可是我們絕不能就此停止前進。雖然我仍未成氣候,可是為了帝國,希望今後各位能繼續鼎力相助。」


    如是說後,阿莉希雅七世令人欽佩地主動放低姿態,將場上一觸即發的火藥味一掃而空。而且無論是文治派或武力派,在見識到女王那一心隻為國家未來的偉大情操後,對女王也變得更忠誠了——


    (哼……果然不簡單。)


    本次的圓桌會議也無事宣告落幕。


    依庫奈特卿在搭乘馬車返回位於帝都的宅邸路上陷入沉思。


    (路奇亞洛卿會采取那樣的舉動……應該是阿莉希雅七世示意他那麽做的吧。圓桌會上女王為了保全自己的顏麵,用借刀殺人的方式給我下馬威。)


    如果女王直接杠上依庫奈特卿,可能會導致武力派反彈。


    所以她才會借旁係大臣路奇亞洛卿這把刀來下手……真是有夠陰險的女狐狸。


    (話說回來……路奇亞洛卿絕非那種會單純受女王擺布的貨色。他是明知道實情,卻故意裝傻配合的類型……非常難纏。)


    雖然最大的政敵巴托雷伊卿已經處理掉了……不過,在台麵下支持著帝國的組織機關的猛者們果然各有千秋。稍一不謹慎,恐怕就會被其他人吃掉,被鬥垮。


    可是——


    (勝利是屬於我的。我發誓一定要把女王……把圓桌會踩在腳下。)


    女王會在這階段隱約察覺到不對勁,這點早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雖然從現在開始行動必須更為小心謹慎……不過這不是問題。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有身為依庫奈特家族必須完成的『大義』。單靠現任的溫吞女王和圓桌會,不可能拯救得了這個正在邁向毀滅的國家。能拯救帝國的……隻有意誌堅定,擁有願意犧牲自我,不惜犧牲他人覺悟的人……依庫奈特家族而已。)


    依庫奈特卿把手伸進懷裏……輕輕掏出那個東西。


    (現階段我必須蟄伏……必須養精蓄銳。為此,巴托雷伊卿的《蒼天十字團》也納入我的手中了。我在軍隊裏的派閥也漸漸鞏固了勢力。萬無一失。沒有人可以破壞得了我的好事。一切都是為了依庫奈特……及帝國的未來……!)


    握在依庫奈特卿手中的……是一把紅色的鑰匙——


    ——在形同一片渾沌的學院集會結束後。


    在魔術學院校舍的後庭。


    「啊啊,該死……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葛倫背靠著牆壁,一個人仰頭望著天空發牢騷。


    這裏因為背光的緣故,光線十分昏暗。受到缺乏日照的影響,泥土地麵和零星幾棵樹的樹皮都爬滿了青苔,夾帶著濕氣。


    這個陰濕的地方,彷佛是葛倫目前的心境寫照。


    「真的假的。不會吧。必須讓我的學生跟那個瑪契席姆?帝拉諾的學生一較高下才行……騙人的吧……?」


    當葛倫不乾脆地抱怨著早已經拍板定案的事情,此時——


    「哼……原來你躲到這裏來了啊,葛倫。」


    一道耳熟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邊響起。


    「——!?」


    一聽到那聲音,葛倫猛然抬起臉,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名女子站在校舍的牆角附近。


    對方身穿學院的女性講師製服,年紀跟葛倫差不多。


    雖然因為逆光的關係,無法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你又做了瘋狂的傻事呢。真的是自討苦吃。」


    可是,葛倫不可能誤認那道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聲音。


    那名年輕女子……緩緩地走向葛倫。


    「不過,躲起來發牢騷真不像你的作風呢。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既然如此,不顧一切橫衝直撞才是你的做法吧?不是嗎?」


    隨著距離慢慢接近,逆光的影響愈來愈小,女子露出了她那聰明伶俐的麵貌。


    她就是——


    「伊芙……?你是伊芙嗎……!?」


    那名年輕女子是葛倫在帝國軍服役時的上司,同時也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執行官代號1《魔術師》——伊芙?依庫奈特。


    「什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瞬間,葛倫就像碰到殺父仇人般,凶惡地怒瞪伊芙,厲聲恫嚇。


    「你該不會又跑來想找我麻煩了吧!?」


    「…………」


    把伊芙的沉默解讀成默認的葛倫,立刻橫眉怒目。


    「喂……你這家夥給我適可而止一點。我已經不是軍人,也不是你的部下了……老是害我被卷進莫名其妙的災難……再這樣下去,別怪我不客氣。啊?」


    有一小段時間……兩人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一語不發地陷入僵持。


    ……然而——


    「哼……」


    不久,伊芙無力地別開了視線。


    「……噢?」


    真教人意外。


    畢竟她可是伊芙。隻要嗆她一句,她肯定會以狠上好幾倍的揶揄和謾罵做為反擊……葛倫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可是,眼前的伊芙一點霸氣也沒有。看似有些憔悴。


    看在葛倫眼中,她像是孤立無援一樣。


    「你也太遲鈍了吧。難道你完全沒想到我為什麽會穿上這套服裝嗎?」


    葛倫再三確認,現在的伊芙穿的是學院的女性講師製服。


    「你……之前的特務分室的禮服呢?為什麽要穿成這樣?」


    聞言,伊芙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微微垮下肩膀回答:


    「……你還沒發現嗎?我被開除了。」


    「嗄?」


    「別讓我說那麽多次。我被拔掉特務分室室長的職務,代號也被剝奪了。他們要我承擔在先前的事件中一意孤行的責任。」


    「……啥?」


    「甚至依庫奈特家也和我切斷了關係。現在的我……就隻是伊芙而已。」


    「什麽————————!?真、真的假的!?」


    和驚訝得目瞪口呆的葛倫相反。


    ……他的反應真像個笨蛋。


    伊芙隻是淡淡地仰望著天空,回想上個禮拜所發生的事。


    ——


    啪!


    職務室冷冷地響起了東西猛力打在肉上的聲響。


    伊芙隻能默默地忍受那記摑在自己臉上的巴掌。


    「嗚……」


    腫脹的臉頰痛得發麻,輕度腦震蕩的伊芙拚命維係住昏沉的意識,注視著前方。


    「你在菲傑德的騷動中所犯下的失敗……讓我對你打從心底感到失望,伊芙。」


    隻見伊芙的生父亞賽爾?魯?依庫奈特……依庫奈特卿用帶著輕蔑的冷酷眼神定睛注視著她。


    「雖然你是個混有下賤紅血的窩囊廢,好歹身上仍流有我的藍血,所以從小到大我已經給你最好的照顧了。然而你還是徹底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


    「對、對不起……父親大人……」


    依庫奈特卿走向開口謝罪的伊芙,一把扯住她的胸前衣領拉向自己。


    「嗚……咕……啊……」


    不敢抵抗的伊芙隻能痛苦地皺起麵孔,任父親擺布。


    「我不隻把必要的情報都透露給你,甚至允許你使用我們依庫奈特家的奧秘《炎之眼》,而你居然出盡了洋相。」


    「可……可是……我、我就是照父親大人的命令……隱瞞室員……情報……所以……第一時間的行動……才會太慢……」


    「你說什麽?」


    表情嚴厲的依庫奈特卿微微揚起了眉毛。


    「特務分室的人……大家都很……優秀……所以我應該……和他們……合作才對……!」


    「連常識都分不清楚的丫頭,不要在我麵前班門弄斧。」


    依庫奈特卿更用力地往上勒緊伊芙的胸口。


    整個人懸在半空中的伊芙,身體頻頻抽搐。


    她完全無法呼吸,陷入窒息的狀態。


    「……嗄、啊……!?」


    「依庫奈特之所以是依庫奈特的緣由,你根本一無所知。依庫奈特家是帝國有史以來就一直效忠王家的魔導武門棟梁。舉凡地位、名譽、榮耀、實力,每一項都必須成為帝國魔導士的最頂尖……這就是依庫奈特家的原則。


    使用優秀的部下任務會進行得比較順利?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要這麽做的話,不是依庫奈特家的人也辦得到。如果想讓身為魔導武門棟梁的依庫奈特家保住在帝國的地位,就不能依靠那種理所當然的方法。


    依庫奈特必須永遠做為英雄。正因為如此,你應該在那千載難逢的大舞台上,以依庫奈特的身分大顯威風,留下足以讓那些凡夫俗子信服的英勇威名。」


    依庫奈特卿猛地推開被他勒住的伊芙。


    重新暢通的氣管渴求氧氣,趴在地上的伊芙喘個不停。


    「咳咳……咳咳咳……!


    」


    「結果呢?為了救平民少女而錯失了機會?又被那個可恨的《正義》搶先了一步?……你根本是依庫奈特的恥辱。」


    依庫奈特卿以失望透頂的眼神睥睨伊芙。


    當父親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時,伊芙隻覺得荒謬。一點都不合理。


    不管怎麽看,父親現在隻是在羞辱、虐待身上混有平民血統的自己而已。可是提出質疑的話,恐怕馬上又會嚐到皮肉痛。


    如果……室長不是伊芙,而是姊姊莉迪亞的話……不是身為庶女的自己,而是身為依庫奈特家正統嫡女的姊姊的話……她會受到這麽殘酷的對待嗎?


    可是,即使遭受到如此荒唐又不人道的對待……


    「對不……對不起……父、父親大人……」


    不知何故,伊芙就是無法反抗父親。


    從小,伊芙唯一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違逆父親。


    對伊芙而言父親是絕對的存在,恐懼的對象。小時候光想到違背父親想法的事情,就會莫名出現心悸的症狀,連要正常呼吸都有困難。


    即使如此,由於溫柔的生母很早就離世,伊芙唯一的依靠隻剩依庫奈特家。一旦失去依庫奈特的名分,伊芙就誰也不是了。


    對父親的恐懼與恭順。對依庫奈特家的執著。


    那就好比施加在伊芙身上的詛咒。


    父親令她害怕。即使如此,她還是希望自己能被父親承認是依庫奈特家的一份子。


    所以——


    「下、下次……我一定會……!」


    伊芙搖搖晃晃地爬起來,跪在地上拚命懇求父親。


    「下次我一定會為了依庫奈特家的榮耀……為了依庫奈特拚盡全力……!即便賠上這條命也在所不惜……!所、所以,父親大人……!」


    沒錯。自己隻有抱著依庫奈特的名分活下去一途。


    除此之外,伊芙不曉得自己還能怎麽活。


    然而——


    「哼,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咦?」


    依庫奈特卿毫不慈悲地向親生女兒下了宣判。


    「你被開除了。這次你必須交還特務分室室長的職位,以及《魔術師》的代號。此外我也要拔掉你依庫奈特的家名。你這次的失敗實在太不光彩了。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立下的戰果因為你而黯然失色。所以我決定和你斷絕關係。」


    「…………」


    「即使你是混有骯髒平民血統的雜種,身上好歹也流有依庫奈特之血,我之所以栽培你到今天,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派上用場……事實證明你隻是不成材的廢物。夠了,給我滾出依庫奈特家。想去哪隨你自由。」


    「…………」


    「關於你的處置,各種安排已經處理妥當了。啊啊,你不用擔心你的繼任者。至於你今後的工作,我已經準備好一個適合你這種廢物的任務了。我在教導省的人馬剛好需要人才。你就好好努力奮鬥吧。」


    「…………」


    「好了,礙眼的東西。從我眼前消失吧,伊芙……今後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無情地撂下這句話後。


    依庫奈特卿完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伊芙站著一動也不動。


    除了鐵青著臉,一直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外,她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


    「……我……真的像笨蛋一樣……」


    「……伊芙?」


    「……雖然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可是……可是……也未免太不留情麵了……」


    伊芙在葛倫麵前露出無比空洞又僵硬的笑容。


    「……我……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同……為了得到一族的認同……一直以來……我總是……總是……把依庫奈特放在第一位……」


    葛倫突然感到莫名不安。


    他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感覺伊芙彷佛隨時會突然從世上消失。


    「為了依庫奈特……我甚至犧牲了賽拉……犧牲了我唯一的朋友……可是……結果卻……!結果……卻是這樣……!」


    用手搗著臉,頭垂得低低的伊芙就像起了癲癇似地,身體不停發抖。


    「這些年來……我、我所付出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喂、喂……?你沒事吧……?」


    那個模樣讓葛倫實在無法視若無睹,當他打算靠近伊芙時——


    「不要過來!」


    伊芙突然歇斯底裏大叫。


    葛倫嚇得把手縮了回去,停下腳步。


    「可、可是你……」


    「閉嘴!不要跟我講話!」


    「…………」


    「少廢話聽我的命令!葛倫!向後轉!」


    「呃,就算你要我向後轉……」


    「這是命令!你不懂命令嗎!你是我的部下吧!?快點!我叫你向後轉!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轉過去!」


    如果是平時的葛倫,碰到有人這麽不客氣地跟自己說話,肯定會強烈反彈。


    可是現在的他被情緒激動的伊芙的氣勢給震懾住了。


    不僅如此,他無意間發現伊芙的眼角掛著某樣東西。


    「……好啦……」


    葛倫不耐煩地歎了口氣……轉身背對伊芙。


    突然,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葛倫背後接近——


    咚!一陣衝擊打在葛倫的背上。


    「~~~~~~!」


    伊芙衝撞似地撲到葛倫背上,緊貼著他的背部不放。


    葛倫剛才無意間看到的東西——就是掛在伊芙眼角發光的淚珠。


    葛倫原本以為那個冷酷無情、鐵石心腸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掉淚。可是這已經是葛倫第二次看到她的淚水。


    對方是誰,恐怕無關緊要。


    現在的伊芙需要的是,能讓她宣泄那柔腸寸斷情緒的人。單獨偷偷躲起來哭,對於處理那份感情沒有太大的幫助。


    可是伊芙太習慣一個人逞強,完全不懂如何依賴他人。


    也因為如此,唯一能讓她灘開那股情緒,唯一能讓她表現出懦弱一麵的人——勉強隻有平常就不客氣地和她正麵硬碰硬的死對頭葛倫。


    不過如此罷了。


    「~~~~~~~~~~~~~~~~~~~~!」


    伊芙把臉壓在葛倫背上,像是要把葛倫的脊椎給折斷似地用力抱緊,偶爾握拳敲打他的背部……同時她的身體頻頻發抖,淚水止不住地流。


    「…………真是麻煩的女人啊。」


    葛倫語帶歎息地嘟囔,一臉無奈地抬頭看著天空。


    他就那麽把背借給伊芙,直到她的心情穩定下來為止。


    「簡言之就是你被當作棄子降職了嗎……請節哀順變。」


    「閉嘴,不用你管。」


    伊芙好不容易恢複平靜後,向葛倫透露自己因為在先前的事件中一意孤行,導致菲傑德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為了負起責任,不隻遭受軍階降級的處罰,連特務分室室長的職位也被拔掉了。


    葛倫聽完來龍去脈,歎了口氣。


    伊芙背靠著校舍牆壁,雙手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葛倫則和她保持距離,整個人有氣無力地靠著牆壁站著。


    兩人之間彌漫著無比尷尬的沉默。


    「真是……與其因為犯錯丟了職位再哭個稀哩嘩啦,不如一開始就別執著什麽無聊的戰功,老實拜托阿爾貝特他們幫忙就好了。」


    「閉嘴……」


    「話說回來,上司不就是專撿部下功勞的嗎?實際上,平常出任務時,你不都很有效率


    地把我們當棋子使喚,很會利用部下嗎?然而你這家夥為什麽老在偶發的緊要關頭,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失控啊?」


    「我叫你閉嘴沒聽見嗎?我也是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又沒哭。」


    伊芙氣呼呼地反駿。


    (明明我的襯衫後麵都濕成一片了,而且你的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


    葛倫默默心想,但也實在不好當麵吐槽。


    畢竟伊芙並沒有向葛倫說明完整的情況。


    他隻知道伊芙因為任務失敗失去室長寶座,以及被趕出家族和特務分室。她隻談到自己的失敗。


    整件事一定還有其他複雜的因素在……不過像她脾氣這麽硬的人,就算再怎麽逼問,肯定也不會透露口風的吧。


    「算了,不跟你計較。雖說你丟了特務分室的工作……但你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那套講師製服是怎麽一回事?」


    「你還沒想通嗎?新學院長瑪契席姆不是說過,從下學期開始就要在學生的教育課程裏加入備戰用的軍事訓練嗎?軍隊派來指導那門課的戰術訓練教官,就是我。」


    「……!?」


    軍事訓練。聽到這個字眼,葛倫的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


    「……不要瞪我啦。這真的是國家政策……雖然我也覺得瑪契席姆的改革有點過火了。」


    「……聽說阿爾紮諾帝國和雷薩利亞王國之間,近來情勢愈來愈緊張,果然是真的嗎?」


    葛倫用緊繃的語氣提出了自己想到的可能後,伊芙輕輕點頭。


    「是呀……話雖如此,短期內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發生。至少,在這十年內不可能爆發第二次奉神戰爭——這是帝國政策立案研究所做出的結論,而且女王陛下也在認真思考對策……隻要有陛下在,帝國就能永保安康。」


    「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麽……?」


    「麵對雷薩利亞王國近來的武力威嚇式外交戰略,武力派有些反應過度了……畢竟現在的帝國政府是武力派比較強勢。之所以會決定走增強國內戰力的路線,也是現在的武力派領導者……亞賽爾?魯?依庫奈特……依庫奈特卿的意思。」


    「……依庫奈特卿?依庫奈特?喂,他是……」


    伊芙沒有回答葛倫的疑惑。


    葛倫感覺得出來背後似乎藏有什麽複雜因素,隻能聳聳肩。


    「如此這般,從今天起,我暫時是這裏的魔術講師。雖然形式上算是戰術訓練教官啦。哼……多多指教,前輩。」


    一點誠意也沒有,明顯是在敷衍的『多多指教』。


    「喂……我知道跟你說也沒有意義。可是我——」


    「反對軍事訓練是嗎?」


    「——!?」


    「我早就看出來你想說什麽了。你這個人想法那麽天真,會反對軍事訓練我也不意外。」


    伊芙不以為然似地用鼻子發出悶哼。


    「有件事我必須說清楚,所謂的軍事訓練隻不過是傳授技術,本身並沒有對錯,現階段也沒有實際向學生徵兵的打算。


    可是,麵對危急的時刻……有沒有力量不隻關係到能做多少事,也影響存活的機率。即使是過度保護學生又懷抱理想主義的你,應該也嚐過切膚之痛吧?」


    「…………」


    「重點是,一旦有戰亂發生,不管學生有沒有受過軍事訓練,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推上戰場喔?四十年前就有過這樣的例子了吧?」


    「啊啊,沒錯。奉神戰爭……《隱者》老頭有說過……」


    葛倫想起不久前的大騷動。


    能全員平安無事從那樣的戰火幸存下來……隻能說是奇跡。


    而那個奇跡的發生率之所以能夠稍微提高……毫無疑問是因為葛倫曾硬著頭皮教學生如何在戰鬥中使用魔術……也就是如何使用力量。


    「還是說,你的學生是接觸到一點力量的皮毛,就會迷失在力量中而誤入歧途的軟弱小鬼?」


    「不……他們不是那種人……」


    「……既然如此,你要對他們有信心點。」


    「…………」


    「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你的顧慮之處我也會幫忙留意。我會恰如其分地鍛煉這所學院的學生,隻要教到讓他們對自己的力量有自信的程度就夠了。就當作是授業的一環。」


    「……伊芙?」


    「哼……如果不像這樣事先知會你,你之後一定會來找我大吵一架。所以我才特地過來一趟呀……」


    雖然伊芙的態度還是一樣跩,可是……


    「……你是誰?該不會是假冒伊芙的人吧?」


    葛倫眨了眨眼,目瞪口呆地盯著伊芙。


    「……什麽意思呀?」


    「呃,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就我所認識的你,會氣焰囂張又傲然地說出『哼,這所懶散軟弱、已經被和平日子慣壞的學院,就由我親手好好整肅一番吧。啊啊,對了,葛倫。你可千萬不許阻擾我,這是命令』之類的大話,施行瘋狂的地獄訓練折磨學生……」


    「……你把本小姐當成什麽樣的人了?」


    「沒血沒淚,虐待成性,冷血嫁不出去,歇斯底裏的女人。」


    「你、你……!」


    伊芙旋即火冒三丈。


    然而,燃燒到一半的怒火彷佛被吹熄的蠟燭般瞬間熄滅……伊芙毫無霸氣地歎了一口氣。


    「……我會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畢竟……我現在也隻剩工作了……」


    從伊芙身上,完全看不到過去那耀眼又傍若無人的自信。


    感覺就像一口氣衰老了好幾歲一樣。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看來問題似乎沒那麽簡單。


    葛倫受到低迷不振的伊芙影響,也跟著歎氣。


    伊芙那儼然換了個人的模樣,讓葛倫完全不知所措。


    「……話說回來,我聽到傳聞了。」


    伊芙向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葛倫說道:


    「你的學生……要和瑪契席姆的學生進行生存戰?」


    「!」


    「你沒搞錯吧?對方可是那個瑪契席姆喔?你的學生知道瑪契席姆這號人物嗎?」


    「……不,我猜他們不曉得。」


    葛倫邊歎氣邊喃喃說道:


    「瑪契席姆?帝拉諾。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第三六六屆畢業生。盡管學業優秀,可是自視甚高,是個在學期間屢屢和同學起衝突的問題學生。畢業後在帝國各地的魔術機關流動,常常引發人際關係的問題。


    某次他透過某個關係,成功拿下了渴望已久的魔術學院學院長寶座,可是最後又因為人際關係的問題而功虧一簣……學院長的寶座最後落到第三者裏克的手中。


    後來他興辦了名為『瑪契席姆魔導塾』的私塾,專收走投無路的貴族麽兒,以獨創的教育理念將他們栽培成魔術師。他的教育方針是重武輕文的武力至上主義。他是那種隻重視魔術師的『強度』,把魔術當戰爭道具的偏執狂。


    他教出來的學生每個都像業餘軍人一樣。或許是因為麽兒與生倶來的抑鬱感,這些人通常都有人品和素行不良的問題。


    即使如此,瑪契席姆和武力派的政府高層建立了一定的人脈,還是成功把自己私塾的學生安插到各政府機關。


    所以瑪契席姆在這方麵的業界還算挺有知名度的。」


    「換句話說,他所帶來的『模範班』全部都是他的學生……你班上的學生將和那些業餘軍人戰鬥。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伊芙帶著責備之意點破這個事實後……


    葛倫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同一時刻。


    「可惡,實在太令人火大了!該死的葛倫?雷達斯!」


    瑪契席姆在好不容易終於占有的學院長室咬牙切齒。


    「經過事前調查,我早就知道這所學院有葛倫?雷達斯這號問題講師……可是,沒想到居然有人不可理喻到這種地步!」


    瑪契席姆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改革這麽快就碰上如此棘手的麻煩。


    「嗚……『不要小看這所學院』……嗎?」


    瑪契席姆忿忿地咂了聲嘴。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


    「咯咯咯……太遺憾了,裏克。」


    「瑪契席姆閣下……原來如此,這件突如其來的人事異動……是你在背後搞鬼的嗎?」


    裏克坐在學院長室的辦公桌前,看過教導省發布的人事異動通知書後,露出不帶感情的眼神抬頭看著瑪契席姆。


    「你……還在為過去我從你手中奪走學院長寶座的事情記恨嗎?」


    「你錯了。單純隻是能明辨是非的人終於還我公道,重新賜給我應得的地位而已。你已經跟不上時代了……等我當上學院長後,我將證明我的做法是對的。好了,快點滾出這個房間吧!前學院長閣下!」


    裏克歎了口氣後……無奈地起身離座。


    「唉,雖然我不曉得你的靠山是誰……勸你最好不要小看這所學院了。這所學院的人可都是狠角色……他們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


    留下這句忠告後,裏克簡單地收拾好私人物品,靜靜離開了學院長室。


    「可惡!這家夥直到最後仍教人不爽!」


    裏克學院長離去後,瑪契席姆激動地敲了辦公桌。


    「隻要經過我的改造,像這種老古板的學院一定可以改頭換麵……!該死的裏克,你就在局外咬手指看好戲吧!我絕對會讓這所學院發展得比你在任的時候更發達!我會用我的方式,讓學院規模和總學生數擴大成目前的好幾倍……!等著瞧,我將證明自己是比裏克更優秀的教育者……!」


    瑪契席姆走向窗邊,從窗口眺望校園。


    校舍和中庭四處可見前一場災難所留下的痕跡。


    「首先,得讓這所學院恢複成適合做為我的領地的景觀才行。把這座老舊破爛的校舍整個打掉重建算了。管他什麽曆史和傳統。然後我要用最新的建築風格蓋比以前巨大的校舍,多找一些符合我要求的學生和教職員……」


    當瑪契席姆沉浸在學院改革的展望中時……


    ——嗬嗬嗬……想破壞這間校舍嗎……我可不建議喔。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一道不知從哪傳來的女性聲音。


    「嗯?……剛才是誰在說話……?是我的錯覺嗎……?」


    這時,瑪契席姆發現他的手所搭靠的窗框上,放著一本手帳。


    「……這是什麽?這裏剛才好像沒有這種東西……?」


    瑪契席姆百思不解地拿起那本手帳隨意翻閱。


    「這、這是……!?」


    手帳裏麵的內容讓瑪契席姆看得瞠目結舌。


    ——


    「對了,肯定沒錯。這就是『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按理說已經失傳的第二十四本手帳。」


    ——沉浸在過去中的瑪契席姆回歸了現實。


    「這本手帳钜細靡遺地交代了『裏學院』的構築計畫。包括進出『裏學院』用的『鑰匙』術式。沒錯,這本手帳就是管控『裏學院』用的魔導書。失傳的『鑰匙』就近在眼前……!」


    瑪契席姆露出得意的笑容,看著他所發現的『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


    「沒想到裏克那家夥居然藏有這種寶物。雖然不曉得他是從哪裏找到的,總之我就不客氣地納為己用了……」


    當瑪契席姆在心裏盤算時——


    「打擾了。」


    一名身穿學院製服的少女走進了學院長室。


    少女把長發係起來盤在頭頂,戴著一副粗重的黑框眼鏡。溫文儒雅的舉止和一雙看似聰慧的眼睛,給人理性又有智慧的印象。可是過分的冷靜沉著也讓人覺得她似乎有些冷淡,使她看起來有著超齡的成熟。


    這樣的少女從正麵筆直注視瑪契席姆的眼睛……輕聲開口說道:


    「我是『梅蓓兒?庫洛伊崔爾』。有話要跟瑪契席姆老師報告。」


    「…………哼……梅蓓兒嗎……有什麽事要向我報告?」


    瑪契席姆聞言突然停頓了一下,心有不悅地回答。


    「瑪契席姆老師為了推動教育改革,打算開放這所學院的『裏學院』是嗎?」


    「啊啊,沒錯。那又怎樣了嗎?」


    「不……那個……我對『裏學院』的開放持反對意見。」


    梅蓓兒麵有難色淡淡地說道。


    「唔,有哪裏讓你覺得不滿嗎?」


    「我聽說……『裏學院』是阿莉希雅三世創立的。」


    阿莉希雅三世——在阿爾紮諾帝國,這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四百年前統治阿爾紮諾帝國的第十三代女王。


    擁有先見之明的她,認為帝國的榮耀與發展的關鍵就在於魔術,於是動員國家的力量,將當時分散在各魔術公會和魔術組織的魔術知識以及技能統整起來——她就是這種勇於推行當年被所有人認為是瘋狂政策的名君。


    而那個政策的集大成,就是投資了巨額國家經費所設立的,國營魔術師培育機構——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


    阿莉希雅三世為帝國奠定了成為大陸知名魔導大國的基礎,在曆代賢能兼備的女王中,她仍屬於格外出類拔萃的存在。


    「是啊。阿莉希雅三世在曆代女王裏麵,算是特別優秀的政治家……以及魔術師。」


    瑪契席姆為梅蓓兒補充道。


    「——而且她是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的創設者和首任學院長……她把女王寶座傳給瑪麗亞貝爾二世後,主動投入了魔術研究,也以教育者的身分積極栽培後進。事到如今,應該沒有人能質疑才氣過人的她在帝國魔術史上所留下的功績吧。」


    「可是……她同時也是被諸多流言蜚語纏身的人。」


    梅蓓兒的質疑,讓瑪契席姆陷入沉默。


    事實如梅蓓兒所言,民間有許多關於阿莉希雅三世的謠言與傳聞。


    舉例而言——


    『在遙遠的後世,誕生自聖王血液的惡魔化身,將為國家帶來災難。』


    得了不明疾病的阿莉希雅三世在彌留之際曾做出這樣的預言——在民間廣為流傳的各種傳聞中,這則預言格外有名。


    有一說指出,阿莉希雅三世正是帶起迫害『異能者』這股風潮的始作俑者。


    也有傳聞說她晚年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存在著『將有某種威脅從天而降』的誇大妄想,已經失去了理智,還因此分裂成雙重人格之類的。


    聽說,隻存在於都市傳說中的『蒼天十字團』,背後的創設者正是阿莉希雅三世。聽說她就是一手促成『project:me of megiddo』和『project:revive life』的關鍵人物。雖然依照官方的說法,阿莉希雅三世的死因是病死,但民間流傳著她其實是意外身亡、被暗殺、自殺的說法,眾說紛紜讓人彷佛霧裏看花。


    當然,這些說法終究隻是傳言或都市傳說罷了。


    可是——對帝國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聰明又偉大的阿莉希雅三世……隱藏在她那莫大功績背後的負麵傳聞,實在多到無法忽視。


    「我聽說……『裏學院』是有諸多秘密的阿莉希雅三世所一手打造的


    。雖然『裏學院』當初成立的目的是為了促進學院發展,有正式的國家政策背書……可是也有傳聞說……它真正的作用其實是為了掩飾非常危險的東西。」


    「那種傳聞的可信度,就跟學院流傳的七大不可思議差不多吧?……無聊透頂。」


    「無論如何,她有諸多流言是不爭的事實。為了明哲保身,我認為不要去碰她經手的東西才是明智之舉。」


    瑪契席姆卻對梅蓓兒的建議嗤之以鼻。


    「哼。你真的是我們『瑪契席姆魔導塾』的塾生嗎?就為了那種曖昧籠統、虛虛實實的謠言,要我放棄如此珍貴的寶物?別說蠢話了。」


    「可是傳聞說……」


    「單憑傳聞,高層是不會有動作的。」


    瑪契席姆不想繼續就著這話題打轉,轉身背向梅蓓兒。


    「高層……?」


    「這件事我已經向教導省的高層……也就是我的靠山報告了。高層的大人物們都支持我利用『裏學院』推動學院改革。


    畢竟,此舉等同能讓學院校舍免費大幅擴張,而且隨著招生人數增加,可以想見獲利也會跟著提升。去哪裏找這麽好康的事情?」


    「……!」


    「呼……『裏學院』的存在保障了我的成功。高層也二話不說,撥了大筆預算支持我的改革……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半途而廢了。」


    當梅蓓兒不發一語地思考事情時——


    「老師說得對。梅蓓兒,你不要胡說八道了。」


    學院長室的大門喀嚓一聲打開,數名學生走了進來。


    他們是瑪契席姆魔導塾的塾生,同時也是魔術學院剛成立的『模範班』學生。


    「柴克?……今天我們還真常碰麵。」


    「如果瑪契席姆老師的改革能順利推動,身為功臣之一的我們……未來也能保證出人頭地,沒錯吧?老師。」


    名叫柴克的男學生臉上掛著輕浮的笑容說道。


    「沒錯。事成之後,我可以幫你們向為我撐腰的政府高官們說情。你們這些落魄的貴族麽兒們從此就能平步青雲了。」


    「既然如此,無論如何一定要讓改革成功才行囉。」


    以柴克為首的模範班學生們開始騷動。


    「啊啊,跟那些隻不過是早一點誕生到世上就保證能繼承家業、將來能過好日子的廢物兄長不一樣,我們可沒那麽好命……」


    「沒錯,那種窮酸的領地我不要了!」


    「話說回來,隻要搞定這麽輕鬆的工作就能出人頭地,我們也太幸運了吧!」


    「瑪契席姆老師,太感激了!果然這個世上還是要靠關係才行哪!?啊哈哈哈哈哈——」


    這些塾生,絕大部分都是無望繼承家業或領地的貧窮貴族麽兒和庶子,或者不願接受父母擅自決定的結婚對象而逃家的大小姐。


    他們無法完全放下貴族特有的特權階級意識,也不具備像世上大部分的麽兒們一樣努力開創道路的氣概。他們隻是把人生希望寄托在瑪契席姆的「隻要跟著我,你們將來就有好日子過」這種甜言蜜語上,是一群想法天真的人。


    「哼……你們兩個禮拜後就要以『裏學院』為戰場,和葛倫?雷達斯的學生展開生存戰……要怎麽做你們明白吧?」


    「啊啊,我們會把那群家夥修理到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瑪契席姆老師。」


    「對了,那個葛什麽的家夥好像是連一節詠唱也不會的三流魔術師吧?」


    「和那種垃圾教出來的嫩貨相比,肯定是接受瑪契席姆指導的我們強上許多吧。」


    模範班的學生七嘴八舌地討論。


    可是他們絕非隻有一張嘴而已。完全沒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以為隻要乖乖服從瑪契席姆的指示,未來就能過著輕鬆的生活……深信如此而長期接受瑪契席姆極端指導的他們,在戰鬥方麵確實擁有非常強大的實力。


    「總之……我們會好好疼愛這所學院的學生的。」


    「啊,說到疼愛!你不覺得這所學院可愛的女生特別多嗎!?柴克。」


    「我也這麽覺得耶!嘿嘿……我們隨便抓幾個吃掉如何?」


    「呀哈哈哈哈哈!這點子不錯喔!來比賽誰吃到比較多女孩吧!?」


    「哼。我知道玩女人是貴族的嗜好,可是記得適可而止。」


    瑪契席姆傻眼似地叮嚀圍繞著下流話題起哄的學生們。


    「總之,期待你們的表現了。話說回來……對接受了我的『正確』教育方針鍛煉過的你們,使用期待這個字眼,也是挺奇怪的。」


    「因為勝利對我們而言是理所當然的嘛——!?」


    瑪契席姆和模範班的學生都對自己的勝利與榮耀深信不疑。


    然後——


    「話說回來,『裏學院』嗎……咯咯咯,我真的是撿到寶了哪……」


    ——是呀,能讓你這種真正的教育者運用,實在太好了——


    瑪契席姆拿起『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露出陰森可怕的笑容……


    「……………………」


    梅蓓兒隻是默默地凝視著這樣的瑪契席姆。


    「欸,葛倫……你真的明白事態的嚴重嗎?」


    後庭——伊芙繼續淡淡地質問沉默許久的葛倫:


    「在先前的災難中,我也見識到了你的學生的力量。我相信那都要歸功於你平常教導有方。他們確實擁有出色的實力……純粹以學生的水準來評論的話。」


    「…………」


    「不過就憑現在的他們,不可能打得贏瑪契席姆那群根本是業餘軍人的學生們。那些孩子會大敗……而你則落到工作不保,被迫離開這所學院的下場。」


    葛倫麵露可怕的表情繼續保持沉默。


    「我看你就別那麽固執了吧?用聰明的方式過日子如何?你應該跟那些學生說明事情原委,即使難堪也要向瑪契席姆賠罪,然後取消決鬥。這裏是現在的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歸宿,對吧?畢竟……你曾經為了守護這個地方,不惜棄我而去呢。」


    伊芙以鼻子發出一聲悶哼,語氣尖酸刻薄地嘲諷道。


    葛倫保持沉默不語,此時——


    「老師??!」


    「唉,真是的!原來你躲到這種地方啊!?我們找你找了半天耶!」


    魯米亞、西絲蒂娜、梨潔兒突然從校舍牆角的另一頭現身。


    她們一發現葛倫,立刻加緊腳步跑了過來。


    「我們不久就要跟那個模範班交手了耶!?老師你要快點陪同學特訓才行呀!」


    「大家都在等老師呢。」


    「我們的責任很重大耶!?勝負不隻關係到這所學院的未來……重點是還有老師的工作!老師你得認真點啊!」


    「嗬嗬,西絲蒂一聽到老師有可能會被革職,就緊張得差點哭了……」


    「魯、魯米亞!那個不可以講出來——」


    「雖然我也是啦。不隻是學院……我也想守護老師。所以……」


    「嗯,大家一起守護學院和老師吧……雖然我不是很懂。」


    「咦、咦咦……?哎、哎唷!你們會不會太狡猾了!?」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三名少女依舊吵吵鬧鬧的。


    看了三人的互動後,葛倫突然揚起嘴角,向伊芙說道:


    「……打就打吧。我要放手一搏。」


    他的表情一掃原先的陰霾,沒有一絲迷惘。


    「受不了。明知沒有勝算還硬要打?你不怕丟了自己的工作嗎?」


    「哈……我的飯碗一點都不重要。」


    葛倫態度堅決地回應不以為然的伊芙。


    「反正這是我自己捅出來的麻煩,隻能算我自作自受……」


    葛倫瞥了向他跑來的西絲蒂娜她們一眼,在他眼中那彷佛是燦爛耀眼的事物。


    「隻是,我不能讓她們的夢想毀在這種地方……好歹我也是老師哪。」


    「!」


    「如果我在這時選擇縮手,就不配當老師了。坦白說,我也不樂見這樣的局麵……可是為了保護那些家夥,我要放手一搏。」


    葛倫丟下這句話,轉身背對伊芙,麵向朝他奔來的三名少女。


    「是嗎……你……真的改變了呢。」


    伊芙口中嘀咕著奇妙的事情,冷不防站了起來。


    「不,應該說還是沒變嗎……你到底在這學院發現了什麽……?」


    「嗯?你說什麽?」


    葛倫困惑地轉頭看了伊芙一眼。


    「好。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吧。」


    「……啥?」


    「靠你一個人從現在開始,訓練他們到能打贏對方的程度是不可能的吧?所以我說我願意提供協助。」


    葛倫在聞言的瞬間僵住了。他不由自主地身體僵硬。


    伊芙要協助葛倫……聽到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葛倫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猛眨眼。


    「你?要協助我?你、你今天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啊!?」


    「……沒有呀。」


    伊芙把臉別向一旁。


    「我隻是想弄清楚而已……過去的你和現在的我一樣,曾經一無所有……我隻是想弄清楚……這樣的你後來在這所學院發現了什麽。」


    「……?」


    當葛倫被伊芙這番意味不明的話搞得一頭霧水。此時——


    「啊——!伊芙小姐!?原來你也在呀!?你為什麽會來我們學院!?」


    西絲蒂娜認出了伊芙,興高采烈地奔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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