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為了拯救梨潔兒,也為了查出阿爾貝特的真相,葛倫又一次穿上了特務分室的裝備。


    薩拉斯等人在學院現身的隔日——在曙光初現,天色仍舊幽暗且透著寒意的清晨。


    葛倫在位於阿爾佛聶亞宅邸的臥房內,整理著軍方分發的各式裝備。


    手槍、軍用小刀、鋼絲、刻印有盧恩符文的投針、各類魔晶石、各類卷軸等等。


    當葛倫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迫把魔導士的裝備一一穿戴到身上時,靈魂似乎隨著裝備的增加,漸漸變得汙濁沉重。仿佛當年從軍時那股稠濁的感覺與情感又死灰複燃,像泥濘一樣裹覆住全身,漸漸使他內心腐化似的。


    (可以的……我可以的……)


    深呼吸仔細聆聽,可以聽見內心深處響起了某個銀發少女的聲音。


    沉澱心情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有許多學生在默默地守候著自己。


    ——我可以的。


    完成準備後葛倫籲了一口氣,偷偷摸摸地離開宅邸出發了。


    「……哈哈,睽違許久重新以《愚者》的身分執行軍務,心情如何?」


    「簡直糟透了。下地獄去吧。」


    這裏是指定的集合地點——位在菲傑德郊外再開發地區的某個冷清的廣場。


    葛倫語帶不屑地向已經先到場等候的薩拉斯嗆道。


    「目前還在做行軍的準備。在開始進軍前請稍待片刻,《愚者》葛倫先生。如果太無聊,要不要參觀一下?」


    倒也不是因為薩拉斯的建議,不過葛倫還是張望了廣場四周。


    首先映入他眼簾裏的,是數隻神鳳的存在。


    神鳳是巨大的鳥類魔獸。是一種外形形似天鵝,有著華麗飾羽的魔鳥,具有透過翅膀操作風的能力。


    軍隊馴服神鳳後,將它們運用在各種用途上。


    (這些神鳳看起來不像是空戰用的騎鳥。應該是用來搬運士兵或者輸送物資的吧?)


    葛倫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目前集中在此地作業的,是一支不到二十人組成的魔導士小隊。他們應該是從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一般團員裏麵,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吧。


    他們正分工合作,把長期行軍所需的物資堆放到神鳳身上。


    身穿特務分室禮服的伊麗亞,也混雜在那群魔導士裏麵。


    伊麗亞應該是負責監督這支小隊運作的管理者吧。隻見她當機立斷地向魔導士們下達指令,心無雜念地做好出擊準備。


    葛倫原本想找認識的伊麗亞探聽一些消息,不過現在似乎不是適合攀談的時候。


    這時,葛倫察覺後方有人盯著自己,他轉身一瞧——


    (!)


    原來是昨天那三個陌生的特務分室魔導士三人組。隻見他們三個站在遠處,露骨地露出不以為然且充滿了不悅的眼神,注視著葛倫。


    (……唉呀呀,看來我在這裏不受歡迎啊。)


    如果他們已經經由某種管道知道葛倫當初是怎麽離開軍隊的,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


    膽小、軟弱、三流、背叛者——不難想象自己在他們的口中會被罵得多難聽。


    姑且不論自己的形象了。


    看來他們打算用神鳳,把集合在此地的戰力都運送到目的地。


    (為了討伐阿爾貝特一個人,居然動員了這等規模的部隊……而且還一口氣出動六隻貴重的神鳳,看來軍方高層是玩真的。)


    葛倫歎了一口氣,繼續觀察狀況,這時——


    「——!?」


    無意間,他看見有魔導士正在把昨天被拘束在擔架上強行帶走的梨潔兒,抬放到搬運貨物用的神鳳上。


    「梨潔兒!」


    葛倫顧不得一切衝向梨潔兒。


    「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葛、倫……?」


    梨潔兒似乎暫時恢複了意識,她辛苦地轉動著比平時更顯沉重的眼睛,望向葛倫。


    「欸……我……要被帶去……什麽……地方……?」


    「不用擔心!你好好休息就對了!我一定會救你!所以放心休息吧!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或許是聽了葛倫的話後如釋重負。原本忐忑不安的梨潔兒緩緩閉上眼睛,再次沉沉地睡去。


    「…………可惡。」


    葛倫隻能坐視魔導士們將梨潔兒抬走。


    「哎呀……很遺憾事情變成這樣,葛倫先生。」


    薩拉斯做出一副深感慚愧的表情向葛倫開口說道。


    「不過,我們有嚴加注意梨潔兒小姐的病情。所以請你不用擔心。」


    「我說你啊。難道你不懂為什麽自己不受女人歡迎嗎?想要嚐嚐我的拳頭嗎?啊啊?」


    葛倫一把揪住麵帶親切微笑的薩拉斯的胸口,作勢出手打人。


    「快點告訴我。梨潔兒都變成現在這種狀態了,你還想怎麽利用她?」


    「咦?我不是說過她是人質了嗎?你如果半途逃走,傷腦筋的可是我呢。」


    「我怎麽可能逃走?靈域圖版還握在你手中啊!」


    「即使如此,還是需要多一層保險。現在我們麵臨人手嚴重不足的問題。所以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想要多一層保險,有那麽不自然嗎?」


    不管怎麽問,薩拉斯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然而,隻要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在薩拉斯的手上,葛倫便拿他莫可奈何。


    「假如梨潔兒身上發生了什麽不測……我以『魔術師殺手』的名義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你。」


    葛倫對隻能像喪家犬一樣地吠叫的自己感到厭惡。


    「哈哈哈……放一百個心吧。我向你保證。我們絕不會不做出危害她性命的事情。再者,梨潔兒本來就是我們的夥伴,別忘了交易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信賴。」


    夥伴?信賴?你到底有什麽臉說這種話?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薩拉斯·休馬赫……沒錯,這男人簡直臭不可聞。


    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一股可疑的味道。不值得信任。那張宛如聖人般的笑容背後,有某種令人作嘔的濁黑色東西在翻騰攪動著。而且即便流露出來了,他也絲毫沒有想掩飾的意思,看見他人警戒的神情,反而會使他心生愉悅……他就是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受到女性的青睞。


    不過,跟他說這些也隻是白費唇舌。葛倫啐了一口後,就必須確認的問題進行確認。


    「……在梨潔兒的生命維持上,有做好妥善處置吧?」


    「當然了,準備得萬無一失。梨潔兒的生命維持和醫療看護,從昨天就交給伊麗亞全權負責了。你應該很清楚伊麗亞的能力吧?」


    「…………算是吧。」


    葛倫一邊挖掘過去的記憶,一邊喃喃嘟囔。


    「《月亮》伊麗亞……那家夥……擁有和《殉教者》並駕齊驅的法醫術……坦白說,她的戰鬥能力並不出色,可是做為後援,沒有人比她更值得信賴。」


    「沒錯,正是如此。讓她負責看管梨潔兒是最保險的安排。而且瑟希莉亞小姐有幫忙建構輸送瑪那的延命術式,你也親眼看到了吧?」


    沒錯。那是昨天薩拉斯他們準備把梨潔兒帶走的時候的事情。


    在梨潔兒被強製帶走之前,做為權宜之計,瑟希莉亞利用感染魔術,當場建構了用來遠距離輸送瑪那的術式法陣,好讓其他人可以繼續從醫務室供給瑪那給身在遠方的梨潔兒。現在有一條超越空間的無形靈絡,把人在此地的梨潔兒和那間醫務室連在一起。


    「哎呀~瑟希莉亞小姐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沒想到她在短短時間之內,就能建構出遠距離輸送瑪那的法陣……真想把這樣的人才招攬到軍隊。」


    「要不要問問本人的意願?我打賭你一定會被甩。」


    「哈哈哈,我想也是。自己這麽說也有點不好意思,做為不受異性歡迎的單身光棍可是很痛苦的。」


    薩拉斯逆來順受地回應了葛倫的挖苦。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明明我說過,我方早已準備好了梨潔兒小姐用的延命裝置……為什麽還要刻意做出那種會給學生製造負擔


    的決定呢?」


    「哼!誰要借助你們的力量啊!況且,是學生們自願要幫助梨潔兒延命的!你沒有質疑的資格。」


    表麵上擺出挑釁的姿態大放厥詞的同時。


    葛倫在心裏吟味著意外獲得的重要情報。


    (……「事前就準備好了延命裝置」是嗎?……也就是說,這家夥果然「早就知道梨潔兒會因為『以太解離症』病倒了」。)


    愈來愈可疑了。


    不過,依薩拉斯的作風,現在質問他也沒用。隻會讓他用虛與委蛇那套逃避質疑。


    他肯定會用「遠征的軍隊本來就會準備瑪那供給的延命處置法,以備不時之需」這套說法為自己粉飾。就算想抓住他說溜嘴的部分窮追猛打,也不會有任何收獲。


    況且,現在必須先找出其他的情報。


    「……你說過……阿爾貝特企圖暗殺女王陛下是吧?……快點把詳情告訴我。」


    雖然早就從伊芙口中聽過大致的經緯,可是葛倫也想聽聽薩拉斯的說法。


    「好吧。反正距離出陣還有一點時間。」


    薩拉斯笑咪咪地迎下葛倫那盛氣淩人的視線,開始侃侃而談。


    「約莫兩個禮拜前,發生了一起事件……原本預計自某個任務歸還的《星星》遲遲沒有回歸,宣告失蹤。」


    「那家夥鬧失蹤?……在失蹤前他執行的任務是什麽?」


    「擔任隨行護衛,保護前往封印之地進行定期保守管理作業的部隊。」


    「……封印之地?」


    第一次聽到那道情報,葛倫忍不住反問。


    舉凡有可能動搖國家的機密情報,或者禁忌的秘術和魔導書、禁斷的魔導器,甚至是碰觸了禁咒的邪道魔術師、魔術犯罪者、人類無法應付的魔獸等等。阿爾紮諾帝國境內存在著將這些不允許本國人民知情和接觸的東西集中起來統一管理,並且封印,充滿了黑暗與混沌的垃圾場。


    那個垃圾場就叫『封印之地』。利用某古代遺跡打造而成的地方,是阿爾紮諾帝國境內最大的魔境與魔窟。


    仿佛由忌諱與禁忌的概念濃縮凝聚而成的封印之地,內部早已化為一種詛咒,形成了一個異界。由忌諱的概念化身而成的魔物與魔獸橫行其中,一般人如果誤闖,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封印之地的定期保守管理……這麽說來,一年前賈提斯那混蛋在失蹤前所執行的最後一個任務,好像也跟這個有關……?隻不過他負責的是調查任務……)


    後來,盡管軍方展開地毯式的搜索,最後還是未能掌握到賈提斯的下落……直到某一天,賈提斯意外現身了。他使用《天使之塵》引爆了震撼帝國的大事件,單槍匹馬挑戰整個帝國。


    那起事件也導致了賽拉的死亡。


    「……然後呢?」


    這個奇妙的巧合讓葛倫產生不祥的預感,催促薩拉斯往下說。


    「事件是在上個禮拜發生的……也就是亞魯諾之月五日。那一天,阿莉希雅三世女王陛下辦公到深夜,後來搭乘馬車返回費爾多拉多宮殿。阿爾貝特·弗雷澤就是趁女王陛下在宮殿前下馬車的時候進行狙擊的。狙擊地在費洛鐵大時鍾塔。」


    「——!?」


    一個禮拜前——幾乎跟梨潔兒因以太解離症病倒的時間點重疊。


    「所幸的是,當時女王陛下有《法皇》克裏斯多福擔任護衛。他及時打開防禦結界,讓女王陛下僥幸逃過了一劫,阿爾貝特見事跡敗露,便立刻展開逃亡。雖然《法皇》克裏斯多福和《隱者》巴奈德發動了追擊,但對手是《星星》……實力可怕的男子。結果令人遺憾,前往追擊的兩人慘遭阿爾貝特反殺……《法皇》和《隱者》的遺體目前被安置在聖巴爾迪亞大教堂,不久將舉辦國葬。」


    聞言,葛倫隻能一臉苦澀地咬牙切齒。


    薩拉斯把事情的經過描述得非常具體。他舉出的事例很容易就能獲得印證。原本葛倫打算聽完他的說法後再請伊芙去鑒定真偽,可是現在看來,他說的恐怕都是事實。


    阿爾貝特·弗雷澤確實企圖暗殺女王陛下,而且還殺死了自己的戰友。


    (……克裏斯多福……老頭……騙人的吧……?你們真的死了嗎……?像你們這種程度的魔術師……會這麽簡單就死掉……?我不敢相信……)


    葛倫的心情變得像鉛塊一樣沉重。仿佛兩條腿正慢慢沉入泥沼般。


    過去一同度過地獄般歲月的戰友們,他們的臉龐模糊地在葛倫的腦海裏浮現後,又慢慢消失不見。


    薩拉斯並未對苦悶的葛倫展現出絲毫同理心,繼續說道:


    「……總之,以上就是事發經過。十分重視這起事件的高層部,做出了肅正討伐逆賊阿爾貝特的決定。我這個新任室長被授命組織討伐隊,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


    「……你知道阿爾貝特逃亡到什麽地方去了嗎?」


    「當然,情報部也不是一群廢物。他們已經掌握到他的行跡了。」


    薩拉斯微笑著回答葛倫那心灰意冷的問題。


    「……東部康塔列的遺跡都市——馬勒斯。他似乎就是潛藏在那個地方。」


    「馬勒斯?」


    遺跡都市馬勒斯。隱藏在地勢險峻深山之中的古代遺跡都市。因為是遺跡都市,裏麵自然沒有人類居住,也不具備任何都市機能。那裏的地理環境非常偏僻,原本就不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場所。


    而且,馬勒斯非常接近鄰國雷薩利亞王國的國境。


    那裏到底是屬於阿爾紮諾帝國的領土,還是雷薩利亞王國的領土……兩國在這個地方經常就國境問題爆發紛爭。


    「……唉,讓他逃到棘手的地方去了。礙於地理位置,我方無法組織大規模部隊進行追擊。如果派大規模部隊前往馬勒斯,恐怕會刺激到雷薩利亞王國。」


    「所以才會派遣特務分室,而你才會找上我……也就是說想靠少數精銳擺平他嗎?」


    「正是如此。」


    仿佛在稱讚葛倫和自己心有靈犀般,薩拉斯微笑著點頭。


    沒錯,比葛倫還熟悉阿爾貝特的魔導士,天底下恐怕沒幾個。


    麵對那個阿爾貝特,可以理解想要做好十拿九穩打算的薩拉斯,為何會特地把三流的葛倫找來助拳。


    不過,有一件葛倫怎麽樣也想不透的奇妙事情。


    (這個部隊編成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他重新環視了一遍,裝備、攜帶物資、機材、人員……一切都是那麽不對勁。


    (這個部隊……原先應該是未開發地或遺跡的遠征調查部隊吧?)


    好好的調查部隊,卻被臨時改編成了討伐阿爾貝特用的戰鬥部隊。保留原有的調查能力,再加上從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精挑細選出的戰鬥用魔導士,將其重組成討伐部隊……看起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而且,阿爾貝特暗殺未遂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以不惜把神鳳搬出來做為移動手段的軍方來說,這樣的反應速度也未免太過遲緩……)


    即使假定會和阿爾貝特爆發激戰,必須做好慎重、萬全的準備,明明隻要以能實時出擊的戰鬥魔導部隊為軸心打造一支全新的討伐部隊,不需要拖到這麽久就能出兵討伐。


    可是薩拉斯卻沒有這麽做。為什麽?


    (……從部隊的狀況看來,會不會是因為他臨時費了一番工夫,把這支為了其他目的組成的遠征調查部隊,重組成討伐用的戰鬥部隊呢?)


    假如阿爾貝特沒有行刺的話,薩拉斯會不會在梨潔兒病倒後一、兩天內馬上就找上門來,根本不會拖到一個禮拜那麽久呢?


    (可惡……無論如何,這些都隻是假設……可以用來判斷的信息太少了……)


    情報收集愈多,思緒愈混亂,而且心情也隨之變得沉悶。


    「出擊準備差不多完成了,葛倫先生。」


    葛倫聽薩拉斯如此說後抬頭一瞧,隻見做好出擊準備的小隊就像軍隊一樣整整齊齊地在各神鳳旁邊列隊,等待薩拉斯發號施令。


    「那麽……我們前往東方的馬勒斯吧。」


    「……哼,隨你便。」


    於是,葛倫不情不願地跨上了神


    鳳的背部。


    然後,隨著其他張開翅膀飛離地麵的神鳳,一起翱翔於遼闊的天空——


    同一時刻——


    在綠草如茵,樹木和花圃都經過精心整修的魔術學院中庭。


    做好旅行準備的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三人在此集合。


    伊芙手中的水晶球,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窗形的影像畫麵。


    那個畫麵呈現出的是葛倫眼中所看到的景色。


    葛倫和伊芙締結了臨時下仆契約,現在的他是伊芙的擬似使魔。所以葛倫的視覺和聽覺情報會傳送給伊芙,伊芙再透過水晶球把那些情報投射到半空中。


    「……他好像出發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動身了吧。」


    伊芙注視著影像如此說道後,關掉了畫麵。她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把水晶球塞進口袋,撥弄那頭美麗的火紅色頭發。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先後唯唯諾諾地向伊芙提出疑問:


    「那、那個……伊芙小姐……?我們現在要去追老師他們,對吧?問題是他們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飛走了耶……」


    「我、我們要怎麽追呢?那、那種速度靠馬車根本追不上……」


    麵對不安的兩人,伊芙傻眼似地歎了口氣。


    接著,她突然開口唱咒。


    「《應呼喚而來·擁有羽翼與榮耀的風之友人·在此兌現你我的契約吧》——」


    用右手結了複雜的法印後,伊芙伸出右手觸碰地麵。


    隻見無數綻放著光芒的魔力線,從她的右手迸射而出,來去自如地在地麵流竄後,瞬間建構出五芒星的魔術法陣——召喚法陣。


    法陣發出刺眼的光芒,在半空中開啟了一扇『門』。


    緊接著,一隻大型的鳥類拍動著翅膀,從那扇門飛降到西絲蒂娜等人麵前。


    美麗的紅色飾羽,以及裝飾尾羽。流線型的樣貌,氣勢雄偉的翅膀。


    那隻鳥正是——


    「——神鳳!?」


    「伊芙小姐也有神鳳嗎?」


    「是啊。它是我從小認識的朋友。」


    伊芙撫摸伸長脖子靠過來磨蹭的神鳳,有些得意地說道。


    「我們就使用它移動吧……放心,它是空戰型的神鳳。不可能輸給那些運輸型的。即使是軍隊的空戰型神鳳,也很難找到速度可以跟它匹敵的對手喔。」


    她像個在介紹引以為傲寶馬的貴族,這時候的伊芙臉上也洋溢著藏不住的笑意。


    「話雖如此,如果距離葛倫的主力部隊太近,肯定會被他們發現。我們勢必得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並先行抵達目的地……要飛囉?……話先說在前頭,飛行過程會很痛苦,做好心理準備……好了,騎上來吧。」


    「咦?……咦?」


    「那、那個……伊芙小姐?」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因不祥的預感感到不知所措,在伊芙的催促下,騎上了神鳳的背部。


    然後——


    「好!《飛吧》!皮耶拉!」


    伊芙發出令咒後,神鳳猛力且迅速地拍擊翅膀——隻見羽翼集中四周的風之後,凝縮再凝縮,然後使其增幅——


    那股強大的風之能量仿佛沒有極限似地不斷膨脹,在抵達某個臨界點的瞬間——


    神鳳冷不防地以驚人的氣勢,呈銳角一飛衝天。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所發出的慘叫聲,被吸往位在遠山另一側的天空。


    騎乘神鳳的話,需要兩天時間才能抵達東方的馬勒斯。


    早上啟程的葛倫騎著神鳳在天空飛行,陸續越過了平原與山峰——


    一路朝著東方前進。


    即便在帝國軍,神鳳也是稀少的貴重存在。不是每個軍人都有機會可以騎著神鳳飛上天空。雖然葛倫也很想把握機會好好欣賞從天空俯瞰的景色,遺憾的是,他現在完全提不起那種閑情逸致。


    葛倫持續在天空飛行,從東邊升起的太陽向上攀升通過頂點後,接著慢慢傾斜,沉入西邊的地平線。


    那天日落後。


    順利消化完預計行程的葛倫和討伐隊,降落在某個渺無人煙的湖畔,當天就在那裏紮營過夜。


    …………


    …………猛然醒來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身在某個一片空白又空蕩蕩、一無所有的世界。


    環視了周遭一圈,真的一無所有。


    天空是白色的,平坦寬闊的地麵也是白色的。在這裏隻看得見分隔天空與地麵的一條線。


    所有一切都是由白色構成的無機質世界。


    「…………」


    沒錯,一無所有。


    這就是……我的世界。


    我隻是不發一語地呆站在原地。


    ……好困。腦中隻有睡覺的念頭。


    明明我很想立刻躺下,可是身體卻動彈不得。


    而且,當我愈來愈覺得困倦的時候……


    啪嘰,嗶嘰,喀啦……


    我那除了白色一無所有的世界……慢慢地浮現出裂痕,開始崩壞。


    碎片陸續掉進了一個無比漆黑的空洞。


    我的世界正在瓦解。


    「…………」


    我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觸,隻能默默地看著事情發生。


    ……因為我好想睡。


    而且……我的世界是這麽的空曠、什麽都沒有。


    就算崩壞消失了,又有什麽關係?


    「…………」


    啊啊,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睡意濃烈到連自己是誰都快認不清楚了。


    算了。


    雖然心裏有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雖然有種寂寞哀傷的感覺。


    不過,我還是很想睡覺。


    當我打算拋棄這個空蕩蕩的世界所有一切,準備輕輕地合上雙眼時——


    「……你……真的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嗎?」


    有道聲音稍微喚醒了我的意識,使我睜開快要完全合上的眼皮。


    「……?」


    不知不覺間。真的是不知不覺。


    有個女人背對著我,站在我的麵前。


    她有著一頭跟我一樣的藍色頭發,往後梳成一束垂在背上。背後披著一件有著奇怪圖案的鬥篷。腰際上懸掛著一把十字架形握柄的長劍。


    ……咦?……那把劍好眼熟。可是我好困,根本想不起來。


    「嗬嗬,打擾了……這麽說應該沒錯吧?」


    你是誰?


    我意識蒙矓不清地向那個女人問道。


    「嗬嗬,不用在意我的身分。我的名字已經不再有意義。」


    我不是很懂。


    「如果你堅持想知道怎麽稱呼我的話,嗯……啊,對了!叫我『公主』如何?」


    公主?


    「嗯。我有一個朋友常常這樣稱呼我。雖然個性固執的她,原意應該是想挖苦我啦……不過我還滿喜歡這個稱呼的。畢竟聽起來也很可愛嘛?」


    ……公主你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麽?


    為什麽會出現在我這個空洞又荒蕪的世界裏呢?


    「或許是因為……愛多管閑事?我以前也有一個朋友,她一點也不關心自己,讓人無法放下她不管。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我不是很懂。


    「話說回來,真令人驚訝呢。沒想到我和你居然可以像這樣在這個世界裏對話,簡直是奇跡耶?為什麽我跟你會這麽投緣呢?太不可思議了……難道說,你把我的靈魂——……不,沒什麽。」


    ……我不是很懂。


    …………我可以睡了嗎?我好想睡覺。


    「……不可以睡著喔。」


    公主維持背對著我的姿勢搖了搖頭。


    「你一旦睡著,這個世界就會完全崩壞消失……所以你千萬不能睡著。」


    ……?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反正這個世界如此空洞,什麽也沒有。


    這種世界不管存在或者消失,都沒有差別。我覺得就算消失了也沒什麽關係。


    「……真的是這樣嗎?」


    公主用平靜的語氣向我確認。


    「這裏真的是什麽也沒有的世界嗎?我不這麽認為喔……你看仔細一點,用心去看、用心去聆聽。」


    我不是很懂……不過,公主好像跟我說了什麽很重要


    的事情。


    所以我強忍住睡意,試著照公主說的方式做。


    於是——


    ——梨潔兒,加油……撐下去啊……!


    突然間,我依稀地聽見某人的聲音。


    ——等你恢複健康後,我們再一起上學吧。


    ——老師他們一定會設法救你的!所以……!


    ——所以你絕對不可以認輸!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數量漸漸增加,音量也變得愈來愈大。


    這些聲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


    ——當我如此心想的時候。


    「啊……」


    ……為什麽我至今完全沒有發現呢?


    這裏才不是一片荒蕪的世界。因為,我所熟悉的教室,不知不覺間在我的眼前展開了——


    「…………啊……啊啊……」


    銀發少女和金發少女,兩個我最重視的朋友就在教室裏麵。


    平常總是陪伴在我身旁的黑發青年則站在講台上。


    四周還有其他同學。


    大家都在看著我。


    這個世界有這麽多,如此重要的人事物存在——


    「看吧?……你的世界才不是一無所有吧?」


    「……嗯。」


    這是為什麽呢?一股寂寞又惆悵的感覺油然而生。心情一陣激動。


    因為這個充滿了許多珍貴寶物的世界,現在正一點一滴地瓦解崩壞。


    「嗚……啊……不要……」


    淚水撲簌簌地自眼眶滾落,使眼前的景色變成一團模糊。


    我不要。


    我——不想要失去這個世界。


    「既然如此……你不可以睡著。加油。」


    「……嗯。」


    「現在有很多人正在努力救你。所以……你千萬不能睡。」


    「…………嗯。」


    公主將我抱進她的懷裏,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


    輕輕地、輕輕地……


    在這逐漸崩解的世界中,她隻是不停地撫摸著我……


    …………


    ——深夜,天上掛著一輪綻放著陰森光輝,看似骷髏頭的寒月。


    湖畔營地的四周,環繞著明鏡般的湖泊與剪影般的山脈。


    葛倫放低腳步聲,走進了其中一頂帳篷。


    睡在這頂帳篷之中的是梨潔兒。移動時礙於危險,必須全身束縛,現在她終於得以擺脫那些拘束,躺在簡易的床架上好好休息。


    葛倫發現梨潔兒微微睜開了眼睛。


    「……唷,精神還好嗎?什麽時候醒來的?」


    「…………葛、倫……?奇、怪……?公主……呢?」


    梨潔兒似乎發現葛倫的存在,以遲緩的動作轉頭麵向他。


    「感覺如何?」


    「……好想……睡覺……覺得身體……好累……」


    梨潔兒用眯得比平時更細、睡意比平常更濃的眼睛看著葛倫,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這樣啊。」


    葛倫走到床邊,放下手上的物品擺在一旁,然後他輕輕地跪在梨潔兒的身邊,摸摸她的頭。


    「……………………」


    梨潔兒像是在享受那個舒服的感覺般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任葛倫撫摸。


    過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後,葛倫朝梨潔兒開口說道:


    「……對了,我把要給你吃的餐點拿來了。」


    葛倫拿起了剛才擺在一旁的餐具。


    雖然行軍期間向來隻有味如嚼蠟的野戰糧食可吃,不過笨手笨腳的葛倫還是費了一番工夫升火,使用那些野戰糧食製作料理,最後煮成了一道粥狀的湯品。坦白說,他對這道料理的口味一點信心也沒有,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為梨潔兒做點事。


    「……要吃嗎?你吃得下嗎?」


    葛倫盡其所能地用溫柔的口吻詢問。


    「抱歉……葛倫……我……不想吃……」


    梨潔兒微微睜開眼睛,語帶愧疚地拒絕了。


    「喂喂喂,都不吃東西身體怎麽撐得住?現在你得強迫自己進食才行……」


    「…………」


    即使如此,梨潔兒還是沒有想進食的打算。


    葛倫無奈地把餐具放到一旁,從懷裏掏出用紙包起來的某個東西。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其實,我還帶了這東西來給你喔!」


    葛倫強迫自己裝出開朗的模樣打開包裝紙,裏頭裝的是草莓塔。


    「哈哈哈!這個你應該就想吃了吧!怎麽樣!?」


    然而——


    「…………」


    即使葛倫拿出梨潔兒最愛的草莓塔,她也隻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有氣無力地搖頭拒絕。


    「……唉、唉呀……連這招也不管用嗎……哈哈、哈……」


    葛倫無可奈何,隻得顫抖著放下草莓塔。


    「好、好吧……反正,再過不久你就會恢複健康了。到時候愛怎麽吃就怎麽吃。在那之前,你就當作自己是在減肥吧……」


    即使如此,葛倫仍努力在臉上堆起笑容,以正麵的態度予以鼓勵。


    這時,梨潔兒伸出發抖的手,有氣無力地抓住葛倫的手。


    「……梨潔兒?」


    葛倫困惑地注視著梨潔兒的臉。


    「…………欸,葛倫……我……腦袋不好……所以不是很懂……不過……我是不是……快死了……?」


    「——!?」


    梨潔兒喃喃地提出疑問後,葛倫情不自禁地抱起梨潔兒的身體,把她的頭摟進懷中,用力抱得緊緊的。


    「……葛、倫……?」


    「……不要胡說八道了。」


    盡管梨潔兒大概看不到,可是葛倫的表情充滿了痛苦與糾結。


    「你還想跟白貓還有魯米亞在一起吧?」


    「……嗯。我想和她們在一起……想要和她們……一起玩……」


    「那麽,魔術學院呢……?你最近不是漸漸喜歡上那所學校和那裏的學生嗎……?」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每次來到學校……心情就會變得很輕鬆。」


    梨潔兒的臉上浮現一抹非常不明顯的無力微笑。


    「一開始……我覺得隻要能保護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就夠了……可是……現在好像變得不一樣了……?不……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表示你喜歡上了啊……你還不懂嗎?」


    「……喜歡……?」


    梨潔兒陷入沉思似安靜了下來,半晌後才喃喃嘟囔。


    「喜歡……嗯。或許真的是這樣。」


    「…………」


    「因為……我可以……聽見聲音……學院的人……大家都在鼓勵我……叫我加油……叫我不要認輸……了……」


    「……梨潔兒?」


    「……而且……公主也……這麽……說過……」


    「公、公主?」


    梨潔兒說的話愈來愈支離破碎。


    『可以聽見學院學生的聲音』雖然有點誇張,但仍不至於太離譜,可是『公主』已經是意義不明了。葛倫以前從沒聽梨潔兒說過那個字眼。


    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或許她是因為生病意識蒙矓,產生了幻覺和幻聽吧。不用急著現在向她提出質疑。


    「……嗯……所以……我……想回去……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對吧?所以不要亂講觸黴頭的話。」


    葛倫更用力地抱緊了梨潔兒,要為她的身體注入活力。


    「我會設法幫助你的。不隻我,還有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甚至連那個伊芙,都為了救你展開行動。還有學院的學生,他們也不分晝夜地在提供瑪那給你。你和其他人之間靠著一條生命的線聯係在一起喔……這麽做都是為了讓你繼續存在這個世上。大家都很樂意幫助你呢。放心吧,你絕對可以得——」


    然而——


    「……可是……要救我的話,葛倫你……必須和阿爾貝特……戰鬥嗎……?」


    「——!?」


    梨潔兒一針見血地提出疑問後,葛倫深感愕然。


    「你、你早就知道了嗎……?」


    「嗯……隱約……有聽到談話……」


    「可、可是……那、那個是…


    …」


    「不要……我不希望葛倫和……阿爾貝特……打起來……」


    梨潔兒斷斷續續地向狼狽不堪的葛倫喃喃說道。


    「雖然你們常常吵架……可是葛倫你……其實很喜歡……阿爾貝特吧……就像我……也喜歡……其他人……一樣……」


    「…………」


    「……可是……你們卻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我……」


    或許是說著說著,情緒不禁激動起來吧。


    看起來好像快睡著的梨潔兒,眼眶湧出了淚水——


    「……果然……我還是不在……比較好……嗎?」


    當葛倫忍不住想要大罵「大笨蛋」的時候。


    突然有人毫無顧忌地「唰!」一聲,打開了他背後的帳篷入口。


    「誰?」


    葛倫回頭一瞧,發現有三個人影站在打開的帳篷入口。


    「唷……葛倫前輩?不,應該稱呼你前《愚者》葛倫。」


    帶頭者正是前幾天讓葛倫一拳揮空的魁梧魔導士。


    定睛一瞧,這名魔導士還很年輕。大概比葛倫還小一、兩歲。對方人高馬大、肌肉發達,眼神凶惡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輝。


    「啊哈哈,你們在談情說愛嗎?不好意思啦,在正甜蜜的時候跑來打擾。」


    一邊陪笑臉一邊如此說道的,是站在魁梧魔導士左手邊的紅發少年魔導士。


    「因為我們有話想跟你這位特務分室的前輩說。」


    站在魁梧魔導士右手邊的妙齡金發女性魔導士,則咯咯笑著如此說道。


    這些人之前曾想毫不留情地用咒文攻擊葛倫,最後是伊麗亞出麵阻止。


    「……說到這個,前輩你好像還不認識我們?」


    「那麽,我們先自我介紹吧。」


    「哼……我是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8,《剛毅》法嘉斯·斯托雷加。」


    看似凶神惡煞的魁梧魔導士,率先冷冷地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我是執行官代號19,《太陽》尼哥爾·索雷斯。」


    接著換紅發少年魔導士,以天真無邪的語氣報上名號。


    「嗬嗬……我是執行官代號14,《節製》謝爾羅德·安潔。今後請前輩多多指教。」


    最後一名妙齡金發女性魔導士,麵帶溫和的笑容自我介紹。


    《剛毅》、《太陽》、《節製》。這幾個代號在特務分室都是長久以來沒有人填補的空缺。


    看來他們真的都是葛倫離開後,最近才剛加入特務分室的。


    坦白說,葛倫沒興趣和他們扯上關係,不過……


    「……辛苦你們專程來拜訪我這個老人了。所以呢?找我有何貴幹?」


    可是,表麵看似和善的三人,卻明顯對葛倫抱有敵意,逼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戒。


    雖然葛倫早就知道自己在這裏不受歡迎,可是看到對方前來挑釁,也不禁感到氣憤。他們以為自己是自願來參加這種行軍的嗎?


    三名新人執行官無視葛倫的氣憤,若無其事地繼續發言。


    「快別這麽說。我們隻是想跟值得尊敬的前輩聊聊而已。」


    「畢竟我們要一起執行任務……應該趁早深入了解彼此,不是嗎?」


    《太陽》尼哥爾和《節製》謝爾羅德打圓場似地如此說道。


    「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你真的很強嗎?《愚者》葛倫。」


    不過《剛毅》法嘉斯立刻單刀直入地切進核心,尼哥爾和謝爾羅德隻能無奈地聳肩苦笑。


    「《愚者》葛倫和《星星》阿爾貝特……你們的傳言我們早就耳聞多時。聽說你們曾經達成許多超級任務,是特務分室最強的搭檔嘛?」


    「哎,我們也是軍人,我們可以理解有時候軍方為了提振全軍士氣,會把不值得一提的戰績也渲染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樣,借此塑造英雄……可是,老人一直霸著傳奇英雄的神壇不肯下來……坦白說,不覺得很煩嗎?」


    「你們所打下的戰果和戰績……明明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經過灌水和竄改的……你不認為這樣真的讓人很難以接受嗎?葛倫大人。」


    「就數據上來看,《星星》阿爾貝特或許是『有點程度』的魔術師吧……可是,你隻是不成氣候的三流魔導士吧?我有說錯嗎?葛倫前輩。」


    「應該說,葛倫前輩你怎麽有辦法可以加入特務分室?走後門嗎?」


    「而且,不過死了個隊友而已就退出軍隊,有夠沒誌氣的,嘻嘻嘻。」


    「不隻這樣,以前的搭檔如今還成了叛國的大罪人……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呢。」


    葛倫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壓低語調反問:


    「……所以咧?你們到底想表達什麽?」


    「你的洞察力就跟你的代號一樣爛嗎?前輩。我們想要測試你的實力啦。看看你是否夠資格跟我們一起行動。」


    「時代已經不一樣囉?室長換人,舊特務分室的主要戰力也陸續離隊、戰死……我覺得接下來是屬於我們這些新成員的時代了。」


    「如果我們能擊敗《星星》阿爾貝特大人的話,相信一定能讓軍隊裏那些直到現在,仍在吹捧你和阿爾貝特大人的人刮目相看吧。」


    「不管怎麽樣……對手隻有一個人,我們不可能會輸啦。可是,萬一有人在後麵扯後腿的話,說不定會害我們煮熟的鴨子飛掉吧?」


    「況且,隻要先測出你有幾分實力,就不難知道以前跟你搭檔的那個家夥大概有多厲害了……好嘛,陪陪我們這些新來的過過招吧?前輩……來場模擬魔術戰如何?」


    特務分室的三名新人麵帶露骨地夾雜著嘲笑、輕蔑、侮辱等負麵情感的表情,定睛直視著葛倫。


    「……無聊。」


    葛倫沒好氣地別開視線,表示沒興趣地轉身背對三人。


    「你們猜得沒錯,我是三流魔術師。甚至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我會加入特務分室。因為得意技的配合度的關係,以前我確實常常和阿爾貝特搭檔,可是,如果我們倆以前真的立下什麽了不起的戰果,那也是阿爾貝特一個人的功勞。與我無關。」


    然後葛倫傻眼似地聳起肩膀。


    「我們的時代已經落幕了?輪到你們發光發熱?好啦好啦,你們說的都對。那種東西要我免費雙手奉上也沒問題。應該說,我才不屑那種東西。既然那麽想要,那你們就從今開始努力建功,不斷大量製造傳說之類的東西吧?……我又沒興趣。」


    「哼。說穿了,其實你想假借這套說法,逃避我們的測驗吧?因為你害怕自己打輸我們,導致你們過去的光輝榮耀留下瑕疵……」


    「……喂喂喂,拜托別鬧了。」


    葛倫受不了地轉頭,隔著肩膀把視線投向三人。他心中的不滿已經瀕臨爆發。


    「我以前錯失了那麽多救人的機會,這樣的過去到底有什麽榮耀可言?像那種千瘡百孔又傷痕累累的過去,哪裏有什麽光輝!」


    「嗚哇,聽起來好討厭喔。明明是在炫耀還裝謙虛。」


    聽到尼哥爾那透著挑釁意味的嘲笑,葛倫隻能歎氣。


    像自己這種三流魔術師,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們燃起如此強烈的競爭意識?


    「快點從我眼前消失吧,三個笨蛋。我還得忙著照顧梨潔兒呢。」


    葛倫對三人視若無睹,打算繼續照護梨潔兒。


    然而——


    「嗬嗬,好溫柔的葛倫大人。梨潔兒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可是……好遺憾喔……梨潔兒病得這麽嚴重,何時斷氣都不意外呢。」


    「——!?」


    謝爾羅德笑嘻嘻地如此說道後,葛倫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感覺沿著他的背部滑下,迫使他轉頭望向她。


    「哎呀哎呀,怎麽了?葛倫大人。你臉色不太好看呢?」


    「喂……你們敢對梨潔兒亂來的話,我一定會要你們付出代價……」


    「什麽啊?我們聽不懂你的意思耶?」


    即便葛倫發出仿佛自地獄傳出般的聲音厲聲恫嚇,三人也隻是居心不良地竊笑著。


    (可惡……這群混賬……!)


    應該不可能。就算這些人再怎麽惡劣,他們應該也不至於會下手傷害已經一隻腳踩進棺材的梨潔兒,可能性太低了


    。照理而言的話。


    但,那個可能性終究不是零。


    一方麵,葛倫完全不了解這三個人的個性,而且特務分室講究實力主義,有時候甚至會招攬像《正義》賈提斯,或者執行官代號15的《惡魔》這種思想偏激、腦筋有毛病的人加入。


    所以,不排除他們有可能會殺害梨潔兒,隻為了給葛倫顏色瞧瞧。


    而且,在這個人跡罕至的邊陲地帶,多的是湮滅殺人證據的方法。


    葛倫不可能成天如影隨形地保護隻剩一口氣的梨潔兒。


    隻要他們有殺害梨潔兒的疑慮,哪怕可能性再怎麽微弱——葛倫能采取的做法隻有一個。


    「……好吧……我知道了。想打魔術模擬戰是嗎?好,我就奉陪你們這群天殺的混蛋吧。」


    他口吐怨氣,接受對方的挑戰。


    「…………葛倫……?」


    「不用擔心我。」


    梨潔兒忐忑不安地關注著事情發展過程,葛倫輕輕地摸了她的頭。


    「呿……我們速戰速決吧,喂。」


    「啊哈哈,這樣才對嘛!前輩!」


    於是,葛倫隨著三個室員離開了帳篷。


    ——


    ——葛倫被三個魔導士帶進了蒼鬱的森林之中。


    走了一段時間後,四人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場地。


    仔細一瞧,這一帶隻有這塊空地的地麵正在冒出熱煙,一層厚厚的灰燼和焦炭就像地毯一樣覆蓋在地上。疑似是不久前遭到魔術的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看來他們事先就大費周章地準備好了要和我決鬥的戰場啊。)


    葛倫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雖說是模擬戰,我們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學生,都是軍人了,對吧?」


    尼哥爾笑嘻嘻地向葛倫說道。


    「我們以實戰為基準,采取假想實戰形式吧。唯一的規則就是不可以殺人。放心吧,部隊有衛生兵隨行,就算受了重傷,隻要有一口氣在,就不用擔心會死。應該啦。」


    「……實戰啊。」


    心生厭煩的葛倫重新觀察四周的狀況。


    四周是一片沒有起伏的空地,也完全沒有遮蔽物。


    (……天底下哪有在這種齊頭式平等的條件下,憨直地從正麵一戰的『實戰』啊。這算哪門子的實戰,完全就是『比賽』吧,笨蛋。)


    追根究底,如果打這種光明正大的齊頭式平等魔術戰,葛倫無疑是三流貨色。葛倫之所以能存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利用四周各種狀況偷襲、暗殺、攻人不備、耍賤招……講難聽一點,就是堅守不堂堂正正和人正麵決鬥的原則。


    在這種無法動任何手腳的地點戰鬥,對葛倫而言是壓倒性的不利。


    雖然很想說「不用打了,幹脆算你們贏好了」,可是他們三人肯定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葛倫。


    「……你們誰要先上場?不會跟我說你們要三打一吧?」


    興趣缺缺的葛倫強硬打起精神如此說道。


    「首先由我打頭陣好了。」


    一邊如此說道,一邊把拳頭扳得啵啵作響站到葛倫麵前的,正是《剛毅》法嘉斯。


    葛倫仔細觀察法嘉斯。


    高頭大馬、肌肉發達。強健的體幹。明顯就是擅長格鬥的類型。


    他應該是屬於利用魔術強化身體能力,主打近距離格鬥的魔術師吧。隻有在拉開距離時才會使用攻擊咒文做為輔助武器。最近的帝國軍有不少這種類型的魔術師。


    (……如果是這家夥……或許我還有勝算?)


    葛倫對近距離格鬥還算有一定自信。所以,隻要葛倫有辦法用固有魔術【愚者世界】封印對方的攻擊咒文和魔鬥術,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


    (問題是,這三個家夥不可能不知道我有【愚者世界】。他們鐵定想好了對策。而且,上次他還施展出瞬間移動般的奇特動作……)


    和法嘉斯展開了對峙的葛倫暗忖著,這時——


    「怎麽了?前輩。決定好戰術了嗎?不用客氣,盡管放馬過來吧。」


    一臉遊刃有餘的法嘉斯向葛倫招手挑釁。


    眼下的狀況對葛倫十分不利。法嘉斯等人對葛倫的資料了如指掌,葛倫卻對自己的對手一無所知。


    如果在實戰碰到這種狀況,葛倫肯定會選擇戰術性撤退。


    可是,現在為了保護梨潔兒,他隻能放手一搏。


    「呿——接招吧。」


    葛倫呼吸了一口氣,同時把魔力灌注到常時永續附魔在自己身上的,白魔【體能爆發】的術式之中,使能力發動。


    這種沒有灌注魔力便不會發揮身體能力強化效果,唯有灌注魔力時效果才會發動的持續附魔型魔術,對於不擅長略節詠唱的葛倫而言,是重要的保命技能。


    然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幾乎毫不保留地強化了身體能力後,葛倫拔腿向法嘉斯突進。


    葛倫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咆哮,成了魔術模擬戰開戰的哨聲。


    風景如湍流般迅速往後方流逝的同時——


    (就算他們已經知道我有什麽殺手鐧,也隻能照用不誤了!)


    ——葛倫從懷裏抽出愚者的阿爾克那塔羅牌,發動【愚者世界】。


    以葛倫為中心的四周,所有魔術起動都將遭到封殺。這是唯一的方法。


    一旦讓對方使用一節咒文的攻擊,葛倫必敗無疑。


    「……噢?那就是傳說中的……」


    果不其然,法嘉斯似乎早料到葛倫會使出這招,顯得不慌不亂。


    (抱歉了——)


    葛倫繼續加速逼近法嘉斯,作勢揮出右拳——


    下一秒,他揚起腳把堆積在地上的灰燼,猛力踢向法嘉斯的臉。


    「——!?」


    法嘉斯為了保護眼睛不被灰燼傷害,瞬間把頭撇向一旁——


    與此同時,葛倫往相反的方向跳了過去。


    原本就快進入肉搏範圍的葛倫,和法嘉斯又再度大幅拉開距離。


    葛倫在空中翻身,握住了藏在背後的手槍握柄——


    (——就讓我速戰速決吧!)


    移動的槍口,扣下的扳機,推進火藥的炸裂——一氣嗬成,快到看不見拔槍動作的速射。


    葛倫所擊發出的鉛彈,筆直地射向了法嘉斯的腳。


    看不出來法嘉斯有使用白魔【肉體強化】和黑魔【力量護盾】等防禦魔術,來保護自己的跡象。


    葛倫深深相信——這下勝負已分。


    自己掌握到了絕妙的機會。人類不可能躲得掉這一槍。


    (……搞什麽?瞧他口氣那麽狂妄,沒想到這麽簡單就……)


    葛倫放鬆了戒心後——下個瞬間……


    啪!


    法嘉斯的手一如瞬間移動般掐住了飛來的子彈。


    「哼,無聊的把戲。前輩,不要讓我大失所望好嗎?」


    法嘉斯將手中的子彈隨手一拋,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什……!?」


    看到這畫麵,葛倫不禁噴出大量冷汗,渾身僵硬。


    按理而言,剛才那一槍應該就決定勝負了。


    因為在葛倫開槍的那個當下,法嘉斯還沒有任何動作。子彈飛行的彈道也精準地鎖定住了法嘉斯的腳。換句話說,法嘉斯是在看到子彈射出之後,才做出反應用手指掐住子彈的。


    「這……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雖然近代隻要隨便一個防禦魔術就能輕鬆擋下子彈,可是子彈的飛行速度對人類而言,依然是極大的威脅才對。


    一般子彈的發射初速是每秒三百梅特拉以上。葛倫的手槍所使用的發射火藥,更是能產生每秒四百梅特拉以上的速度。


    另一方麵,人類的神經傳導速度每秒約五十~六十梅特拉。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超人,也無法突破每秒一百梅特拉的極限。除非把白魔【體能爆發】的身體能力強化效果,通通用來加強反射速度,才有可能達到每秒三百~四百梅特拉——也就是接近彈速的表現。換言之,徹底強化反射速度後,人類可以『看見』飛行的子彈。問題是,光是要『看見』飛行的子彈就耗盡了所有的術式容量,不可能有餘力再對飛行的子彈


    做出反應。


    臂力、腳力、體力、反射速度、五感等等……要如何活用受到術式限製的強化幅度,針對哪個部位做多少的強化,端看施術者對身體能力強化術的拿捏能力。


    無論如何,人類想要在看到射速遠勝人類反應速度的子彈射出後才閃躲,絕對來不及。必須從對準自己的槍口和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預測彈道,並且搶先一步反應才行。即便是那個《戰車》梨潔兒也不例外。


    (然而,這家夥卻——看到之後才做出反應……!?)


    「哈哈哈,怎麽啦?前輩。臉色有夠難看的。」


    法嘉斯嘲笑舉著手槍臉色發青的葛倫。


    「你對我怎麽辦到的感到很好奇嗎?好啊,我就告訴你吧。我已經把身體能力強化係的魔術鑽研到了極限……現在的我可以看見彈速,再以彈速采取行動。」


    名符其實的《剛毅》法嘉斯。


    他屬於專精身體能力強化魔術的魔導士。


    「一般魔術師絕對無法望其項背的『全身體能力的極限強化』——那就是我的固有魔術【剛曲】——就像這樣!」


    法嘉斯的身體如字麵所示,從警戒狀態的葛倫麵前消失了。


    葛倫立刻把槍口往左邊移動——


    霎時,有一股猛烈的衝擊在葛倫的左腹炸裂。


    出現在葛倫左邊的法嘉斯,對他使出了腹部攻擊。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被那股衝擊震飛,在地上猛烈翻滾。


    「哦?你的第六感還挺敏銳的嘛?」


    法嘉斯一邊看著被擊飛的葛倫,一邊把放在腹部旁邊的右拳伸到眼前,然後打開掌心。隻見一顆子彈從他的掌心裏掉了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那個時間點發動零距離射擊……隻可惜結果你也看到了。」


    「——咳咳!?可惡……!?」


    葛倫利用翻滾的動能順勢彈起並且舉起手槍,然而——


    法嘉斯早已「嗡」的一聲留下殘影,消失不見了。


    刹那之間,無數的衝擊在葛倫的全身上下炸裂。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以彈速圍繞著葛倫移動,不斷對他拳打腳踢。


    法嘉斯的速度快到讓人無法看見他的身影。


    葛倫就像滑稽的傀儡一樣,以僵硬不自然的姿勢瘋狂獨舞。


    來自三百六十度各個方向的猛烈攻勢,讓葛倫成了無法倒下的人肉沙包。


    「——哈哈!好弱……也未免太弱了吧!?前輩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咕嗚嗚嗚嗚嗚嗚——!?」


    「魔術戰不需要耍無謂的把戲!隻要擁有理論上令對手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以及力量,把對方修理到滿地找牙!這不就夠了嗎!我說得沒錯吧!?不過,現在我可是有手下留情喔!?」


    「嗄啊——!?」


    「如果這是實戰的話,你不知道已經死掉多少次了!攻擊咒文和魔鬥術——有太多的方法可以一擊殺掉你了!」


    然後,打出致命一擊——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使出渾身的力量揍倒了葛倫。


    「嗄啊啊啊啊啊——!?」


    又一次被擊飛的葛倫在地上一路彈跳翻滾。


    「咕啊……呼……呼……!咳……咳咳……嗚……!」


    不過才短短十幾秒的戰鬥,葛倫已經遍體鱗傷,站都站不穩了。


    即便口吐鮮血,葛倫仍咬緊牙關努力想站起來。


    這時——


    「——!?」


    聽到「咻!」的風切聲,葛倫實時做出反應,往旁邊翻滾。


    隻見無數的匕首隨著「咚喀喀喀!」的聲響,刺在葛倫原先所在的位置上。


    每一把匕首上麵,都充滿了讓人不敢觸碰而且嘔心想吐的『咒』。


    這不是法嘉斯的攻擊。


    順著翻滾的動作起身後,葛倫轉頭朝飛刀射來的方向望去——


    「啊哈哈,法嘉斯。你玩夠了吧?這場算你贏了……接下來換我上場。」


    站在那裏的,是笑容滿麵的紅發少年魔導士——《太陽》尼哥爾。


    「嘖……隨便你。唉~傳說中的《愚者》大人居然隻有這點程度,太教人失望了。」


    一如在說「真拿你沒輒,換你上場吧」般,法嘉斯轉身背對葛倫。


    於是,尼哥爾麵帶愉悅的笑容,和葛倫展開了對峙。


    「好啦,前輩。你不會隻因為剛才那種手下留情的攻擊,就掃興地賴皮說『我投降了~』吧?對吧?」


    「……!」


    葛倫擦掉眼看要從額頭流進眼睛的血,轉身麵向尼哥爾。


    「咳……反正就算我拒打,你也不會接受吧?快點放馬過來……」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應該說——」


    那個瞬間。


    尼哥爾露出了陰沉又詭異的笑容——


    「——其實我早就已經發動攻擊了……」


    話才剛說出口。


    葛倫有種仿佛四周的夜色變得更濃、更深、更沉的錯覺——


    怦怦。悄悄接近的死亡氣息,讓葛倫的心髒不禁發出悲鳴。


    葛倫的身體出現了令人不敢置信的異變。


    「怎麽會……!?力量……從身體流失了……!?身體變得好重……!?」


    腿軟無法站穩的葛倫,忍不住單膝下跪。


    然後,葛倫感受到有一股危險的魔力在上空鼓動,因此抬頭張望。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注意到。


    天上有顆巨大的暗黑色太陽,正綻放著黑色的光輝,遮蔽了夜幕。


    雖然綻放黑色光輝這種說法有自相矛盾的味道,可是已經找不到其他更恰當的形容了。


    覆蓋在葛倫頭上的,正是如此異常又陰森可怕的光景。


    「那是什麽東西……!?」


    「討厭啦,終於發現了嗎?真沒辦法,隻好告訴你了。」


    或許是看到葛倫鐵青著臉的模樣感到十分爽快,尼哥爾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是『黑太陽』——透過我的固有魔術【逆位置的太陽】產生的冒牌太陽。」


    「……固有魔術……!?黑太陽……!?」


    「我事先就把它設置在這個地點了。你可不要罵我卑鄙喔?不是說過了嗎?這場模擬魔術戰可是實戰形式。」


    雖然葛倫很想怒嗆「天底下哪有這種兒戲般的荒謬實戰」,可是現在耍嘴皮子也無濟於事。他的眼睛牢牢地盯著頭上那釋放出邪惡波動的黑色太陽。


    「啊啊,你一定很好奇吧?黑太陽算是結界魔術的一種。隻要在那顆黑太陽底下,凡是和我敵對的人,瑪那都會被那顆黑太陽吸走,不僅如此,身體能力、魔力、魔術威力各方麵都會受到限製……說穿了,就是一種『大範圍戰場弱化』的魔術吧?」


    尼哥爾接著語帶驕傲地說出了令人震驚的事情。


    「而且,我的黑太陽跟前輩的【愚者世界】不一樣,可不是那種不分敵我,連施術者本身也會受影響的無差別攻擊別腳魔術。它可以確實分辨出敵我……很了不起吧?」


    「…………騙人的吧。」


    太荒唐了。這世上確實存在著可以削弱敵人力量的魔術,不過弱化基本而言屬於『詛咒』。基本上,必須直接觸碰對手進行附魔。雖然也有遠距離施放弱化的方法和類感魔術以及感染魔術,可是這些手段都少不了複雜的程序和道具。


    換句話說,如果想用魔術削弱對手的力量,必須一一觸碰敵人,個別施放弱化魔術才行……這是基本觀念。


    當然了,這樣的魔術一點也不適合用在實戰上,有那種閑工夫的話,不如對自己施放強化魔術,或者直接用攻擊咒文攻擊還比較簡單省事……這是魔術戰的常識。


    葛倫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在無處可躲的空曠戰場,使用如此強力的弱化魔術。更誇張的是,這並非無差別攻擊,而是可以依施術者的希望,選擇要弱化的目標,未免太過瘋狂了。


    「雖然法嘉斯就是單純地很強,可是不覺得有種窒息感嗎?與其讓自己變得比敵人更強,把敵人變得比自己更弱不是更


    快嗎?」


    尼哥爾開心地如此說道的同時,將雙手交叉高舉。


    旋即,他的手上出現了無數的匕首。


    每一把匕首上麵都刻印著讓人感到想吐的弱化詛咒。


    隻要被其中一把射中,勢必會被弱化到無力再戰。


    「你的【愚者世界】好像仍在發揮作用,我就用這招跟你玩玩吧。」


    「……呿……!」


    「話說回來,【愚者世界】是在搞笑嗎?居然連自己的魔術都會被封印……難道是如字麵意思所示的笨蛋魔術?算了,陪我練練招吧,前輩?」


    尼哥爾語氣中透著愉悅,又仿佛透著輕蔑似地如此說道後,發動了攻勢。


    「喝——!」


    尼哥爾迅速地往側邊移動的同時,陸續射出詛咒的匕首。


    「該……死的!」


    葛倫拖著不斷流失瑪那的沉重身體,移動槍口。


    砰、砰、砰——他以精準無比的射擊接連射下飛來的匕首。


    「噢噢!?有一套喔,前輩!」


    「笨蛋!是你技術太爛了!」


    葛倫的批評非無的放矢。


    尼哥爾的身手、動作、擲刀技術雖然有達到一流水平,可是稱不上超一流。


    尼哥爾應該是以弱化的固有魔術為前提設定戰術的吧。他的身手確實一流,可是要在帝國軍找到程度類似的人並不難。差不多就是這種水平。


    葛倫是擅於戰鬥的老狐狸,不會輕易輸給單純隻是實力堅強的對手。如果他連這種程度的敵人也打不贏,早就在從軍時代戰死了。


    「唷!喝!哈!」


    「嘖——!」


    詛咒的匕首連續飛射而來。


    葛倫時而扭身或拖著沉重的身軀跳躍,有驚無險地閃避;時而扣下扳機,在千鈞一發之際利用子彈擊落匕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不要把我看扁了——————————!」


    「哎呀呀。」


    然後他一口氣拉近和尼哥爾的距離,把槍口抵在尼哥爾的肩頭上,扣下扳機。


    咆哮大怒的槍聲炸裂。


    然而,零距離射出的子彈卻避開了尼哥爾的身體,往其他方向飛去。


    「什麽——!?」


    「太可惜了!【擋箭的盧恩符文】!物理性的飛行武器對我不管用!」


    尼哥爾露出看似天真無邪,卻又透著狠毒之意的嗤笑,瞬間——


    葛倫的身體突然變得更加沉重、更為虛弱。


    「——!?」


    無法承受那股沉重負荷的葛倫再次單膝跪地,身體癱軟。


    尼哥爾跳著與葛倫拉開距離,從容不迫地笑了。


    「前輩你好像有所誤會。我的『黑太陽』……才剛發揮一點點威力而已呢。現在還有很大的弱化空間……剛才我可是相當手下留情了喔?」


    「你說……什麽……!?」


    「我可不希望讓前輩誤以為我的黑太陽不過隻有那點程度,所以我把弱化的咒力加強了一階段左右……怎麽樣?是不是身體無法動彈了?」


    葛倫擠出剩餘的力量,吃力地向上抬起沉重的腦袋。


    隻見黑色太陽所綻放出的不祥黑色光輝,變得更強烈了。


    身體完全使不上力。瑪那以驚人的速度從身體流失。


    就算尼哥爾停手不再攻擊,葛倫過沒多久也會自行枯竭而死。情勢岌岌可危。


    「我先提醒前輩一件事。雖然需要一點時間,不過弱化的咒力還可以持續加強喔。隻要天上有那顆太陽在,我就是無人能敵的。那麽……」


    尼哥爾帶著愉悅的表情抽出匕首。


    「不管你再怎麽努力,現在想閃也閃不掉了吧?」


    尼哥爾麵露殘酷的微笑,擲出匕首。


    葛倫身體的沉重程度還有流失的瑪那量,都遠比剛才還要嚴重。


    整個人變得像蝸牛一樣遲緩的葛倫,已經無力閃避飛來的匕首。


    「嗚哇!」


    匕首射中腳的瞬間,注入在刀身之中的詛咒立即發動,葛倫的視覺徹底失靈,眼前一片漆黑。


    「——嗚!」


    射中肩頭的那一刀癱瘓了葛倫的聽覺。


    「——……!?」


    最後,射在手臂上的那一刀則奪走了肌力,導致葛倫全身麻痹。


    「——,————,————。」


    尼哥爾現在應該正在得意洋洋地做出勝利宣言並羞辱葛倫吧,隻是葛倫甚至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葛倫隻能身陷在沒有聲音和光線,充斥著絕望和挫折感和屈辱的完全黑暗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光明永在』。」


    葛倫的眼前突然充滿了光。


    「——什麽!?」


    光。傾瀉而出的神聖光輝漸漸驅散、消除了四周所有的詛咒。


    上空的太陽不見了,如大白天般耀眼的光芒取而代之,漸漸往四麵八方擴散。


    「那、那是什麽……!?」


    詛咒獲得淨化後,五感恢複正常的葛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而且,一段奇妙的朗誦傳進了他的耳裏。


    「——『我們的天神啊,願禰的名被尊為聖,願主用慈悲包覆我們,願禰的國降臨』——」


    那不是什麽咒文,而是聖書的一節經文。


    「『主啊,啊啊,主啊,求禰賦予威光。用禰的力量,賜給他永遠的安息,用永不熄滅的光芒,照亮他、拯救他。願他能獲得寧靜與安詳——誠心所願。』」


    在如聖歌般宏亮的祈禱聲的中心——隻見《節製》謝爾羅德十指相扣跪在地上,抬頭仰望上空。


    刺眼的光芒以謝爾羅德為中心從天而降,淨化、驅散了四周的黑暗。


    而且,有個人影出現在謝爾羅德的背後。


    ——那是天使。


    全身穿著光輝的鎧甲,手持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擁有六片對稱翅膀的天使。


    「『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難道是《斷罪天使》阿多斯!?」


    艾裏沙雷斯聖書裏所提到的冠名大天使們被劃分成天上三位階,那三個位階分別是第一位:熾天使,第二位:主天使,第三位:權天使。


    《斷罪天使》阿多斯屬於第二位:主天使。也就是有資格可以消滅魔女、惡魔以及墮天使等,違逆神的存在的天使。


    「這怎麽可能!?我不敢相信!?難道你召喚了大天使……!?召喚了第二位:主天使嗎!?」


    把存在於『意識之帳』另一麵的偉大概念存在,召喚到這個世界上,進而使其獲得肉身揮發強大的力量——這個世界確實是有這樣的魔術。


    不過,那是儀式魔術。


    而且那是非常大規模的儀式,不隻必須一次動員好幾十個、甚至好幾百個把人生都花費在這個儀式魔術的訓練上的專門魔術師,還得持續好幾天的時間。單憑一個人的力量絕對不可能成功。


    「住、住手!你知道要維持大天使的肉身會被吃掉多少魔力嗎!?快點送還那家夥!不怕自己從世上消失嗎!?」


    葛倫大聲警告,然而——


    「……不需要前輩擔心。」


    隻見《斷罪天使》阿多斯,慢慢從背後進入了向上天祈禱的謝爾羅德身體中——漸漸附在她身上。


    「什麽……?」


    「那是試圖用聖餐瑪那吸引天使大人降臨的人,才會被吃掉魔力。適合天使大人依附的肉身……這裏不就有一個了嗎?」


    當著看得瞠目結舌的葛倫麵前,阿多斯漸漸進入謝爾羅德的體內,與她侵蝕同化。


    不久,謝爾羅德的背後「啪!」的一聲,長出了六片對稱的光之翅膀。


    她的手上出現了燃燒著烈焰的大鐮刀。


    謝爾羅德變身成了天使的模樣。


    「……憑依召喚……!?怎、怎麽可能……!?」


    世上無奇不有。有這種召喚魔術存在也不奇怪。


    可是,讓大天使這般強大的概念存在降臨到自己身上,這根本不可能。


    天使是源自世人的祈禱和信仰的概念,讓天使附身,就好比把世界背負在自己身上。渺小的個體不可能有這種能耐——


    「『啊啊,信仰不夠的人啊,為什麽要懷疑?』……嗬嗬,我從小就能聽


    見阿多斯大人的聲音。」


    「……什麽?」


    「哎,如果用魔術理論說明,就是【適合者】……這就是我的固有魔術,也是我的魔術特性……隻不過就算能用魔術理論說明,我的信仰依然不會有所動搖。嗬嗬嗬……」


    謝爾羅德語帶驕傲地喃喃說道後。


    她大幅地張開了背上六片對稱的光之翅膀。無數光之羽毛往四周飛散,光是這樣,那個神聖的感覺就讓人惶恐得想要遮住眼睛。


    「唉,真受不了尼哥爾先生和法嘉斯先生。」


    她揮舞了一下大鐮刀,一道火焰沿著那個軌跡從空中一閃而過。


    「一個是讓自己變強,一個是讓敵人變弱……你們應該認真傾聽偉大存在的聲音,獻出自己的身體呀。」


    「混……混賬……」


    葛倫往後倒退。一步一步往後退。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可是《節製》謝爾羅德似乎是把《斷罪天使》憑依召喚到自己身上,換句話說,就是使其時常附身。


    要顯現阿多斯的力量,似乎需要長時間的祈禱。應該是一種自我暗示……為了讓自己切換到可以深入聽見阿多斯的力量和聲音的模式吧。


    無論如何,阿多斯現在已經憑依顯現,不管怎麽做都無濟於事。


    「準備開始吧,葛倫大人。接下來輪到我上場了。請把你的力量……展現出來讓我瞧瞧吧——!」


    謝爾羅德大動作地揮下了大鐮刀。


    刃風產生的超高熱猛烈火焰襲向葛倫——


    「呿——!?」


    多虧上空的黑太陽消失,葛倫的身體又恢複了行動能力。


    葛倫鞭笞遍體鱗傷的身體,全麵展開魔力,把身體能力強化到極限,然後往旁邊飛撲。


    ——轟然巨響。超高熱猛烈火焰著彈後,原地竄出了一道仿佛要直衝雲霄的火柱,火焰以火柱為中心呈波紋狀往外圍擴散。完全不給葛倫活路。


    「嗚喔喔喔喔——!?天殺的!?」


    【愚者世界】的效力仍在發揮作用。葛倫自己也無法使用魔術。


    沒錯,【愚者世界】終究隻能用來騙騙不知情的對手。雖然用在正確的時機就能一招分出勝負,可是如果對手早就知道有這一招的存在,它有可能會變成把葛倫逼入絕境的雙刃劍。


    葛倫身上的特務分室禮服常時附魔強力的【抗性提升】,可是效果不足以阻隔天使的火焰,葛倫漸漸被火舌紋身。


    「咕嗚嗚嗚嗚嗚——!?你這家夥!也做得太過火了吧!?想燒死我嗎!?」


    「嗬嗬嗬……斷罪……斷罪……我要斷罪……嘻嘻嘻……」


    不行了。謝爾羅德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直視著前方,怎麽看都不像神智正常。


    「斷罪!」


    謝爾羅德大力地拍動翅膀,利用瞬間爆發的強大推進力,直朝著葛倫飛去。


    翅膀產生的衝擊波把地麵破壞得滿目瘡痍,眼睛綻放著燦爛光輝的謝爾羅德高舉著火光四射的火焰鐮刀,逼近到葛倫眼前。


    她用翅膀將一片火海分割成兩半的畫麵,簡直就像聖書上提到的某個聖者帶領人民逃亡時的場景。


    那已經不是用人類肉眼可以跟得上的速度,也不是靠人類的反應可以閃避得掉的攻擊。


    「該、該死的————————————!」


    所以在那當下促使葛倫采取行動的,單純隻是直覺與呼吸。


    過去在修羅場闖蕩的經驗經由脊髓反射讓他做出了反應——不過如此而已。


    「——斷罪————————!」


    謝爾羅德的大鐮刀急速揮下。


    葛倫把身體微微往右邊挪動,勉強閃過直擊。


    無視左半身被擦過的大鐮刀砍傷和灼燒,葛倫以雙手交叉的姿態,從自身噴出的血霧中挺出右手的手槍,把槍口抵在謝爾羅德的額頭上。


    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射出的子彈直擊謝爾羅德的額頭。


    但謝爾羅德的腦袋隻是隨著「鏗!」的一聲微微向後仰起。


    理所當然地,她的額頭連瘀青的痕跡也沒有。現在的謝爾羅德有偉大的天使附身顯現。一般的子彈不可能傷得了在靈能上獲得超強化的謝爾羅德。


    「——嗚!?」


    身受重傷,浪費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進行反擊的葛倫——


    「——斷罪——————————————!」


    ——麵對謝爾羅德接下來如龍卷風般用刀柄施展的橫劈攻擊,自然不可能閃避得開——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軀幹被刀柄正麵擊中後,毫無抵抗之力的葛倫呈水平飛行的姿態被擊飛。


    葛倫的身體一路飛到了戰場外圍的森林裏,即便撞斷了好幾棵樹,還是無法抵銷擊飛的勁道。


    「咳……咳咳!?」


    最後葛倫撞上一棵巨木才停止飛行,他癱靠在那棵變形的樹上,口吐鮮血。


    特務分室的禮服也常時附魔有可以讓身體變得更強健的【肉體強化】,若非多了這一層保護,葛倫現在早已粉身碎骨、內髒爆裂而死。


    即便葛倫早已遍體鱗傷,謝爾羅德還是不肯放過。


    「——斷罪——————————————!」


    謝爾羅德的眼中充滿了無法平息的殺意和憎惡,儼然想要殺了葛倫。根據神話學,《斷罪天使》被認定是接近墮天使的存在。謝爾羅德或許就是被那個概念牽著走了吧。


    看到謝爾羅德那人格丕變的模樣……


    「啊~啊~她完全切換到另一個模式了。」


    「真是無藥可救的女人,雖然早就見怪不怪了。」


    「話說回來……如果前輩不幸死掉了,就對外聲稱是訓練中發生事故好了?」


    「……就這麽辦吧。真相泄露出去會很麻煩……話說,他應該是難逃一死了吧。」


    尼哥爾和法嘉斯兩人站在遠方,露出冰冷的表情說著不負責任的風涼話。


    (——可惡,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麵對挾帶著猛烈火焰來襲的謝爾羅德,葛倫做好了死亡的覺悟。


    他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梨、梨潔兒……對不起……!)


    謝爾羅德以驚人的速度在森林穿梭,逼近、逼近、逼近——一路衝殺到葛倫麵前,將大鐮刀高高舉起。


    就在葛倫無計可施,眼看就要被剁碎成肉醬時……


    「不許你——」


    突然有一道速度飛快的藍色衝擊,一直線地從旁切入——


    「——欺負葛倫——————————————————!」


    然後從側麵向謝爾羅德發動攻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大氣也為之震撼的猛烈衝擊聲。尖銳的駭人悲鳴。


    隻見被水平擊飛的謝爾羅德,沿著她剛才飛來的路徑飛了回去。


    「什麽——!?」


    擋在一臉茫然的葛倫麵前保護他的人,正是——


    「呼……!呼……!呼……!」


    隻穿了件單薄病服的梨潔兒。


    隻見她仿佛快體力不支般氣喘籲籲,用來抹掉眼角淚水的那隻手上,握著平常的大劍。她把大劍當作拐杖,咬牙撐著直打哆嗦的身體。


    「不要……咳咳!欺負……咳噗……葛倫……咳咳……咳……」


    沒多久,梨潔兒吐了一大口血,不支倒地。


    豎在地上的大劍也隨之瓦解成光之粒子漸漸消失。


    她拖著在靈能上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使用了性質近似禁咒法的高速武器煉成術【隱爪】。不僅如此,一般情況下早就沒有力氣行動的梨潔兒,恐怕是過度使用身體能力強化魔術強迫身體動作,及時趕過來搭救葛倫的吧。


    那奮不顧身的行為所造成的傷害,如今正殘酷地反噬著梨潔兒。


    「咳!咳咳咳!啊、葛、葛、葛倫……救、我……好痛苦……!」


    「梨、梨潔兒————————!?」


    原本奄奄一息的葛倫,身體突然能動了。


    他用氣魄和意誌力把所有的神經強行串接在一起,衝向倒在地上的梨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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