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嗎?」


    在高高矗立的梯形神殿屋頂邊緣。


    透過黑魔【精準瞄準器】確認葛倫沉入幽暗的水底後,阿爾貝特一陣沉默,過了半晌喃喃說道。


    命中的瞬間就確定了。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最後射出的那一閃,精準無比地貫穿了葛倫的左胸——心髒部位,造成了致命傷。


    而且那一擊的威力,不是靠魔導士禮服的防禦性能和【抗性提升】能夠抗衡的。


    人類不可能挨了那一擊還能活得下來。


    不過——對手可是那個從無數地獄般的任務生還,不擇手段求生的葛倫。


    阿爾貝特不敢大意,慎重地用望遠魔術巡視周遭一帶。


    「…………」


    五分鍾過去——十分鍾過去——


    葛倫沒入水中後,那一帶不見任何變化。


    也不見葛倫的身體浮出水麵。


    或許是確信沒有異常吧,阿爾貝特切斷了【精準瞄準器】,放下為了隨時進行追擊而向前伸出的手指。


    「……………………」


    表情嚴峻的阿爾貝特抑鬱寡歡似地眯起了眼睛。


    (抱歉。)


    阿爾貝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黑暗,在心中暗忖。


    現在的阿爾貝特,看起來比平常還要空洞而且孤獨。


    (我不要求你原諒我。要恨我也沒關係。即使被你怨恨,我還是要繼續前進。)


    然後,阿爾貝特在默哀般用手劃了十字聖號,默默地獻上祈禱——


    (我會肩負著你的遺憾下地獄去的。至少——……)


    ——就在這個時候……


    「呿,我有說要讓你肩負嗎?開什麽玩笑啊,混蛋。」


    阿爾貝特的側麵,傳來了這麽一句態度不客氣的話。


    「——!」


    阿爾貝特立刻繃緊神經,轉身朝向聲音的來源。


    他反射性地伸出左手的手指,延遲發動預唱咒文【穿孔閃電】。


    但魔術沒有發動。阿爾貝特的手指並未射出雷閃。


    「我猜中了嗎?應該猜中了吧?哼,你的思考模式總是千篇一律。」


    在聲音的來源——阿爾貝特手指的方向。


    有另一道人影出現在梯形神殿的屋頂邊緣。


    那道人影——正是理當剛才就被射死的葛倫。


    全身濕透的葛倫一臉得意,左手高舉著愚者的阿爾克那塔羅牌。


    在有效射程距離五十梅特拉的範圍內——【愚者世界】的力量終於顯現。


    「終於讓你進入射程範圍了,你這可惡的家夥,居然害我費了這麽大的力氣……」


    葛倫像在誇耀勝利似地笑得十分狂妄。


    「怎麽可能……你是怎麽做到的?」


    阿爾貝特以銳利而平靜的語氣提出質疑。


    「啊?這還用問嗎?當然在水渠裏往東移動,然後一口氣衝過毫無防備的東南路線來到這裏的啊。像你這麽慎重的家夥,居然會開了那麽一扇後門——」


    「不對。我的狙擊應該確實射穿了你的心髒。」


    「啊啊,你好奇的是那個嗎……」


    聞言,葛倫從懷裏取出某個東西。


    那是一塊裂成了兩半的魔晶石。


    「我把我會的防禦魔術盡可能地集中起來,灌注到這塊魔晶石上。一開始我就把這塊魔晶石放在胸口的口袋裏麵,讓它可以保護心髒。雖然這招還滿老套的……看來,狙擊太準反而讓你自己吃了悶虧哪?」


    「……也太荒唐了。」


    阿爾貝特淡淡地提出疑問。


    「原來如此,如果讓防禦魔術極端集中在一點,確實可以擋下我的狙擊。前提是真的集中在一點的話……可是,如此一來其他部位豈不是毫無防備了嗎?」


    「…………」


    「我的最後一擊上麵,施加了隻是擦到也會重傷的電流、電壓。我就算針對你的頭部或四肢攻擊,照樣能奪走你的性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敢做出全力保護心髒的選擇?為什麽孤注一擲?」


    「道理不是很明白嗎?……當然是因為我相信你的技術啊。」


    葛倫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後,阿爾貝特微微眯起了眼。


    「你拿出看家本領狙擊時,肯定都會瞄準心髒,讓對手當場死亡……這麽做,一來可以確實奪走性命,二來也能避免帶給對手無謂的痛苦。」


    「…………」


    「所以我深信……你一定會精準地鎖定我的心髒射擊!」


    阿爾貝特隻是一語不發地打量著這樣的葛倫。


    不久……


    「嗬……嗬嗬……」


    阿爾貝特忍不住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果然厲害。這也就是為什麽我不想當你的對手。」


    「哈!有沒有搞錯啊。像你這樣的怪物我才敬謝不敏好嗎?魔王或邪神對付起來還比較輕鬆呢。」


    兩人像是在互虧一樣,相視而笑好一段時間。


    「好了,戰鬥還沒結束呢……應該說,重頭戲才正要上場哪?」


    隨後,葛倫擺出了拳擊的架式。


    「這一帶以我為中心,都在【愚者世界】的支配下。換句話說,我們要靠這個一決勝負。」


    沒錯,兩人的魔術都遭到封殺了。


    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像這樣簡單也不錯。」


    阿爾貝特也泰然自若地擺出了某種拳法的架式。


    他的架式,和葛倫那以古式拳擊為主體的帝國式軍隊格鬥術大相徑庭。


    側身駝著背,像在誘敵般左手掌向前擺,那個架式是——


    自遙遠東方流傳過來的神秘武術——骨法。


    「我先警告你——我的近距離格鬥戰也是很強的喔?」


    阿爾貝特有別於平常的風格,用聽似樂在其中的挑釁口吻如此宣言。


    「哼……所以我才討厭你。」


    葛倫也做出狂傲不羈的猙獰笑容,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


    一瞬的無風,數瞬的沉默。


    冷不防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呼!」


    兩人把僅剩的魔力,全都灌注在身體能力強化的術式上——


    若突進後的葛倫接著揮出的右直拳是雷光。


    切入後的阿爾貝特還以顏色的左掌打就是烈風。


    ——化身成風暴的兩人,正麵爆發了激戰。


    「……嗬嗬嗬……這一刻終於來了……!」


    與此同時,薩拉斯滿意地低聲說道。


    「啊啊,葛倫把阿爾貝特誘離神殿了。對《星星》而言,那座神殿是絕佳的狙擊位置。隻要《星星》霸著神殿不走,我們就無法靠近。也無法達成目的。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行動了。」


    在魔導士用望遠魔術觀察的畫麵裏麵。


    葛倫和阿爾貝特以古都的夜空為舞台,展開了壯烈的對決。


    隻見兩人在半毀的建築物上飛簷走壁的同時,你來我往地一陣拳腳交加。


    一旦稍微拉開距離,葛倫就拔槍射擊,阿爾貝特則是以飛刀伺候。


    子彈和飛刀迎頭撞擊後噴出火花,雙雙彈飛——


    ——葛倫和阿爾貝特又接著在下方短兵相接。


    阿爾貝特行動時,總是想方設法要讓敵我的距離保持在對自己有利的魔術範圍,試圖確保自己在【愚者世界】的射程範圍之外,一心想和葛倫拉開超過五十梅特拉的距離。


    但葛倫執拗地糾纏著阿爾貝特,絕不讓他拉開距離。


    猛然撲上前來的葛倫一拳打中了阿爾貝特的臉頰,為還以顏色,阿爾貝特的膝蓋重擊了葛倫的腹部。


    葛倫和阿爾貝特一邊叫囂,一邊互毆、互毆,再互毆。


    隨著時間過去,兩人逐漸鼻青臉腫。由熟知彼此底細的兩人所掀起的格鬥戰,慢慢地呈現出了一團水平高得可怕的混戰,令人茫然費解。


    「……我們走吧。現在是大好機會。」


    薩拉斯催促觀察著葛倫和阿爾貝特打鬥過程的魔導士行動。


    「準備已經很完善了。接下來的工程花不了多少時間。應該趁現在搞定那個儀式。如此一來……勝利就是我們的囊中物了。」


    「……也對。快點把事情解決吧


    。」


    「行動的時候,別忘了繼續用望遠魔術監視葛倫。」


    兩人互相點頭後,在夜色的掩護下開始往唱空城的神殿移動——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個圓頂建築上。


    葛倫挾著疾風向阿爾貝特展開突擊。他把踏步的物理能量完整帶入攻擊,先是交互打出左右雙拳一陣猛攻,接著使出暴風般的後回旋踢。


    「嗚——」


    阿爾貝特以圓形的軌跡幹淨利落地擺動雙臂,冷靜沉著地化解葛倫的猛攻,彎下身子閃過踢擊。


    與此同時,他使出旋風般的掃腿回敬葛倫——


    「想得美——————————!」


    葛倫跳起來避開掃腿,接著翻身鎖定阿爾貝特的頭部施展踢擊。


    然而,就在那個刹那——


    「——呼!」


    阿爾貝特的身體倏地往旁邊翻滾。


    葛倫的翻身踢落空。


    阿爾貝特順勢沿著圓頂往下滾——


    就這麽踩著壁麵往上蹬。


    阿爾貝特的身體飛上了都市遺跡的夜空。


    「別想逃——————!」


    葛倫助跑加速後縱身一躍,追擊阿爾貝特。


    當阿爾貝特降落在對麵圓柱狀建築物的屋頂,同一時間——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擠出全身的彈力——朝阿爾貝特揮出猛烈的一拳。


    盡管葛倫使出了撕裂空氣的渾身一擊,可是——


    「天真。」


    阿爾貝特隻是傾斜身體就閃避掉了——與此同時,阿爾貝特左手架住葛倫揮空的拳頭,右手抓著他的胸口——然後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


    「——嗚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阿爾貝特借旋轉的力量拋甩出去的葛倫,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下方的馬路飛去。


    「——嘖!?」


    葛倫在空中扭身——搶在硬生生摔到地上前,勉強用四肢著地。


    著地的瞬間,葛倫突然消失,蹬地往後跳。


    ——阿爾貝特追著被拋飛的葛倫飛衝,他所使出的手刀,刹那間如標槍般刺穿了葛倫原先所在的位置。


    「轟!」那威力讓石板地麵應聲破裂,並且噴出一道土柱——


    「葛倫——!」


    阿爾貝特從中間穿破土柱,繼續向葛倫發動追擊。


    葛倫閃避了如炮擊般沉重的掌打。


    葛倫閃避了如鞭子般銳利的後回旋踢。


    葛倫不斷揮拳彈開如流星雨般攻勢滂湃的手刀。


    葛倫一路後退,阿爾貝特一路窮追猛打。


    雙方在如湍流般迅速流動的馬路上,爆發了猛烈衝突。


    在這場攻守交換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給的激烈格鬥過程中,阿爾貝特放聲大喊:


    「聽著,葛倫!你的欺敵手法確實令人咋舌!平心而論,剛才那一戰各方麵都對我有利!可是你照樣扭轉了劣勢!說是你的完全勝利也不為過!」


    「噢,能得到你的稱讚真光榮啊!」


    葛倫交叉雙臂,承受了阿爾貝特一連串的掌打攻勢後,往後退開。


    「可是,你見好就收吧!我沒時間跟你攪和了!」


    「噢!?把你的理由說來聽聽啊!?」


    不斷倒退的葛倫一邊招架著阿爾貝特的淩厲攻勢,一邊問道。


    ——可是阿爾貝特本人固守沉默,不願回答問題。


    「哼!不肯透露嗎!?不好意思,這場戰鬥可是關係到梨潔兒的死活!無緣無故就要我撤退,不可能!」


    「我隻能說是為了這個帝國的未來!當我們在這裏浪費時間的時候——」


    「哈哈!搬出那種大義名分當擋箭牌啊!?你這暗殺女王陛下未遂,又殺了同袍的同袍殺手!」


    「——!」


    絲毫不給喘息空間,不斷對葛倫發動猛攻的阿爾貝特表情突然嚴峻了起來。


    看到那個反應,葛倫滿意地揚起了嘴角。


    「哼!你這家夥老是這樣!每次都回避重點!隻想一個人默默背負最沉重的負擔!我就是看你這一點不爽!」


    葛倫突然停止倒退——猛然往前跨出一步。


    「咚!」的一聲,葛倫用頭錘與從正麵直衝而來的阿爾貝特額頭對撞。


    劇烈的衝擊讓兩人一陣頭暈目眩。


    正麵碰撞的兩人雙手的手指扣在一起,互相推擠較勁。


    「我大概知道你想幹什麽了!也知道你身上肩負的責任!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什麽?」


    「不能原諒你斷然做出犧牲梨潔兒的決定!」


    葛倫瞪著眼前的阿爾貝特怒吼道。


    「啊啊,你應該也沒料想到居然有一天,得把梨潔兒的性命放到天秤上權衡輕重吧!?可是,你最後還是把自己的使命和信念擺在第一優先!」


    「那有什麽錯嗎?」


    「你應該有能力選擇其他方式吧!?你不是遠比我還要強大厲害的魔術師嗎!」


    「——!」


    「為了達成使命,你不惜讓自己身上背負同伴——梨潔兒的性命嗎!?背負同伴的性命也未免太過沉重了吧!?你可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冷血無情!」


    「因為這麽做才能確實地拯救絕大多數人。犧牲極少數以拯救絕大多數。不能為了幫助極少數而害絕大多數遭受危險。這就是我的態度。」


    然後,阿爾貝特也狠狠地瞪著眼前的葛倫,突然向他叫囂:


    「到頭來,你又是在打什麽主意!?你想表達什麽!?你來這裏不是為了拯救梨潔兒嗎!?既然如此,廢話少說,殺了我去拯救她吧!我不會有怨言!你跟我都有不能退讓的界線!不能輕易放棄!所以隻好戰鬥!不就是這樣嗎!?」


    阿爾貝特罕見地流露出激動的感情。


    看來這個頑固的家夥是勸不聽了——葛倫如此心想。


    如果葛倫說出自己現在的計劃,阿爾貝特或許就會罷手。說不定他也會願意停戰提供協助。


    (可是——我不能說。)


    沒錯,現在還不到透露的時候。葛倫不能把那個計劃告訴阿爾貝特。


    這場戰鬥的過程和對話,有可能正受到監視。


    不,像薩拉斯那麽慎重的人,他肯定正利用魔術監視葛倫的一舉一動,確定他有沒有背叛,和阿爾貝特連手反抗。


    一旦薩拉斯發現葛倫和阿爾貝特疑似準備連手對付他,一切就玩完了。行事慎重的薩拉斯,恐怕會以保全自己的性命為最優先,選擇擄走梨潔兒逃走。如此一來,就無法拯救梨潔兒了。


    現在的葛倫必須扮演為了梨潔兒的靈域圖版,而受薩拉斯擺布的可悲傀儡——不能讓薩拉斯對此產生疑慮。


    他必須騙過阿爾貝特,讓他繼續相信他是薩拉斯的打手才行。


    (換句話說,如果要同時救梨潔兒和阿爾貝特的話……)


    唯一的方法隻有戰勝阿爾貝特。


    葛倫必須獲勝。


    如果葛倫落敗,讓阿爾貝特重返神殿的話——那就全盤皆輸了。


    眼下第一要務,絕對不能讓阿爾貝特妨礙薩拉斯。


    所以——……


    「喂,阿爾貝特!」


    葛倫突然用膝蓋重擊阿爾貝特的腹部。


    「咕——!?」


    葛倫旋即解開和阿爾貝特相扣的手指,接著一個轉身,用背部猛烈撞擊阿爾貝特。


    「嗚——!?」


    阿爾貝特的身體被葛倫的背部撞到騰空後,葛倫迅速往前跨步。


    魔力全開,葛倫打出了灌注渾身之力的右拳。


    阿爾貝特在頭部前麵交叉雙臂格擋。


    不過,阿爾貝特的防禦未能完全吸收那一拳的威力,身體被水平震飛,背部硬生生撞在附近的牆壁上。


    「……呿。」


    不過,阿爾貝特隻受到了輕微的傷害,他意氣昂揚地反瞪葛倫,擺出架式。


    葛倫向這樣的阿爾貝特堂堂做出宣言:


    「我可是很貪心的。不管你怎麽說,我就是要拯救全部人。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所以——我現在必須打敗你。給我咬緊牙關吧?」


    「好啊……你就試試看吧!」


    阿爾貝特拔腿衝刺,如疾


    風般向葛倫突進。


    葛倫也跨步向前,如烈風般向阿爾貝特突進。


    拳頭與拳頭再次激烈交鋒。


    賭上了彼此的信念與意誌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另一方麵——


    「葛倫先生和阿爾貝特的狀況如何?」


    「……不用擔心。他們還在互相殘殺……哼,兩個可悲的家夥。即便曾經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一旦立場不同,照樣翻臉不認人嗎?真是令人同情啊。」


    趁著葛倫和阿爾貝特打得昏天暗地的時候。


    薩拉斯和魔導士入侵了中央神殿的內部。


    「是嗎?我本來已經做好打算,萬一葛倫先生叛變,就要把梨潔兒凍結封印保存,靜待下次的機會啊。」


    「反正你手上握有席翁數據庫和靠山,不是沒有重振旗鼓的機會……不過可以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走到那一步。」


    「畢竟如此一來,梨潔兒的貴重靈魂勢必會因為以太解離症的影響劣化。不過……現在應該不用擔心那個問題了。」


    「無論如何,最好加快腳步。目前阿爾貝特占優勢。資曆和才能的差距開始慢慢顯現了。就算葛倫暫時撐得住,落敗也隻是遲早的問題。」


    「沒錯。我們快點搞定吧。」


    「對。為了這一刻,已經對素體……對梨潔兒做好所有的事前處理了。剩下的步驟不需多少時間。」


    不久,兩人從神殿內的通道來到一處房間。


    那是一間圓頂的祭儀室。無論室地板、天頂、牆壁——上麵全部都畫有仿佛星象圖般的複雜圖案,以及密密麻麻的古代盧恩文字。


    而祭儀室的中央有一座祭壇。


    祭壇左右兩邊豎著黑色的盤石。


    薩拉斯把他用雙手抱著、睡得像死掉了一樣的梨潔兒放在祭壇上。


    然後他站到右邊的盤石前,嫻熟地在表麵上寫起了一串令咒。寫完後,祭儀室的某個裝置開始運作——魔力在四周的圖案流動。


    「起動完成……請讓素體和遺跡機能透過靈力連結。」


    「了解…………靈力連結完成。」


    站在左邊的盤石前麵的魔導士也迅速操作盤石,完成作業。


    「那個心靈代碼……『source:sword princess』呢?」


    「已經植入到那個素體了……因為之前時間真的太充分了。」


    「那麽,接下來隻剩覆寫的步驟。如此一來,那位英雄終於可以降臨到人世……『project:revive life』……這個計劃不為人知的最終階段,終於要宣告完成!」


    薩拉斯從懷裏拿出了魔晶石。他把那塊魔晶石放在躺臥在祭壇上的梨潔兒的胸部上,魔晶石滋噗滋噗地沉入她體內。


    薩拉斯接著高聲唱起咒文。


    「《魂紋認證·輸入》——《限定封印·解凍》——《靈域圖版·展開》!」


    隨即,埋在梨潔兒胸部裏的魔晶石往四麵八方射出無數光線——隻見那些光線在半空中飛舞交錯、互相纏繞,半晌,一幅形似樹木,結構複雜而且充滿神秘的三次元立體圖騰,在以梨潔兒為中心的空間成形了。


    「嗬嗬,不管什麽時候看都一樣美麗……完美無缺的靈域圖版——」


    薩拉斯陶醉似地凝視著那幅靈域圖版。


    「在所有的生命、所有世界分枝派生的萬物根源——『原初之魂』。這幅靈域圖版所模仿的靈魂,就是『原初之魂』首次派生成『人類』時的『原初人類的靈魂之形』。後世人類的靈魂,不過隻是從它派生出來的劣化靈魂……不過,看在不懂的人的眼裏,這隻不過是一幅複雜奇怪的靈域圖版罷了。」


    「煉金術師席翁·雷佛德……的確是古今少有的天才。能催生出『project:revive life』果然有其實力。沒想到居然能以這樣的流程複製出原初人類的靈魂。」


    「或者說,擁有以一介凡人之力抵達禁忌教典境界可能性的,也隻有他一個人了。」


    不久,薩拉斯回過神,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


    「好了,快點進行英靈再臨之儀吧!心靈手術開始!」


    於是,薩拉斯舉起雙手麵對躺在祭壇上的梨潔兒後,與他搭檔的魔導士則麵向盤石,準備進行操作——就在這時……


    立在薩拉斯和魔導士前麵的盤石,突然冒出了灼熱的業火。


    「什麽——!?」


    第一時間拉開距離的薩拉斯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籠罩了盤石的猛烈火勢與熱氣,讓皮膚感到火燙不已。


    某些古代人的遺跡和遺物,都經過擬似靈素皮膜處理。


    這座『複活神殿』就是經過擬似靈素皮膜處理的遺跡之一,所以就算著火也不怕會被燒壞,可是如此一來,薩拉斯和魔導士也無法進行作業。


    這時——


    「……到此為止了。」


    叩。


    祭儀室突然響起冷硬的腳步聲。


    「哼。你們終於把靈域圖版亮出來啦。原來如此……以個人獨一無二的魂紋做為解鎖的鑰匙……你們就是以這種方式,將梨潔兒的靈域圖版封印起來藏在身上嗎?嗯,我等這一刻等很久了。」


    「我不會讓你們隨意擺布梨潔兒的!」


    「把梨潔兒還給我們!」


    013


    這時,另兩名從通道衝進來的少女,分別站在那道人影的兩邊。


    「你、你是——伊芙!?伊芙·依庫奈特!?」


    「那套製服是……你們是那個學院的……!?」


    沒錯,在薩拉斯和魔導士麵前現身的,正是伊芙、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我現在的姓氏是迪斯托瑞。」


    「你、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伊芙沒有理會薩拉斯,而是瞪著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魔導士。


    那名魔導士是年約二十歲前後的女性,特色是有如玻璃工藝品般冷若冰霜的美貌,以及一頭黑色長發。盡管身穿特務分室的禮服,伊芙卻對這個人毫無印象。應該是最近才剛加入特務分室的成員吧。


    那名黑發女子隻是默默地注視著伊芙。不知道她是經曆過什麽樣的地獄,才會有那樣的眼神呢——那雙有著冰藍色虹膜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陰沉且冷峻。


    「你是……」


    當伊芙開口向那個黑發女子開口說話時——


    「咦!?伊芙小姐!?」


    又有人氣喘籲籲地從出入口後麵的通道衝進祭儀室。


    「伊芙小姐你也來了嗎!?」


    「伊麗亞?」


    衝進來的那個人是——《月亮》伊麗亞。


    「對、對不起!剛才我不知道是被誰從背後偷襲,暈了過去……害梨潔兒被抓走了……!」


    伊麗亞和伊芙站在一起後,帶著憤怒的眼神麵向薩拉斯。


    「薩拉斯室長!你究竟有何企圖!?到底想利用梨潔兒做什麽!?」


    這時——


    「欸,伊麗亞。」


    伊芙麵無表情地把手搭在伊麗亞的肩膀上。


    「怎、怎麽了?伊芙小姐。」


    「像這種鬧劇——可以不用再演下去了。」


    「咦?」


    「追根究底……你到底是誰?」


    伊芙喃喃嘟囔後——霎時……


    伊麗亞全身突然「轟!」的一聲,被猛烈的火柱吞噬。


    原來是伊芙延遲發動了炎熱咒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麗亞的淒厲慘叫如雷貫耳,在圓頂狀的室內空間反響著。


    麵對那殘酷又淒慘的一幕,伊芙卻完全麵不改色——


    ——不久,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隻見全身被大火燒得潰爛,最後變成焦炭而裂解的伊麗亞——身體突然扭曲變形了起來。就像倒映在水麵上的月亮一陣晃動後突然消失不見般,伊麗亞的身體漸漸消失了。


    仿佛倒映在水麵的月亮,如夢似幻。整個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想起來了。特務分室……我的部下裏麵,從來沒有執行官代號18《月亮》伊麗亞。那個代號之前是空缺。」


    伊芙對那


    不可思議的畫麵絲毫不感興趣,隻是冷冷地瞪著黑發的魔導士。


    「是你搞的鬼對吧?你這玩笑開得可真大。」


    「……哼。沒想到竟然有人能看破我的秘術。」


    黑發女魔導士歪起了嘴角。


    「你猜對了。這是我的固有魔術【月讀搖籃】。可以塗改現實的究極幻術。這個幻術發動時需要天上的月光做為媒介,可以直接對整個世界施放幻術。透過對世界施放幻術,我能夠在這個世上製造出具有實體的幻影,甚至捏造人們對於幻影的認識與記憶,隨心所欲地操弄,欺騙整個世界。」


    「欺騙世界……!?」


    雖然早就預測出這個魔術的性質,可是伊芙在聽了魔導士的自白後,依然難掩動搖。


    一般的幻術是以人類的精神為作用對象,催眠支配人類的精神,使其看到虛構的幻影。幻術單純是作用在『個人』身上。也因為是針對個人產生作用,所以不管幻影再怎麽真實,充其量也是隻存在個人眼中的虛構幻影。


    然而,【月讀搖籃】似乎是對整個世界產生作用,欺騙世界的幻術。如果能騙過世界,幻影也就變成了『現實』。所以幻術製造出來的幻影也伴隨著實體。


    而且,存在被幻術欺騙之世界的人類,受到魔導第一法則『等價對應的法則』——「大宇宙亦即世界,和小宇宙亦即人類,乃是等價對應」、「雙方的變化經常會互相造成變化」——的影響,會把幻影當成不可動搖的現實。


    不是直接支配人類的精神,而是操作最根本的對世界的認識。


    這就是名為【月讀搖籃】的魔術的威力。


    「世界不允許矛盾。雖然不可能做出撼動世界根基的改變,可是隻要魔力撐得下去,要捏造出一個人類騙過世界並不困難……沒錯,那個『可愛的後輩伊麗亞』是用來愚弄你們,以及控製葛倫的虛像。」


    聽了魔導士的說法後,伊芙的額頭不禁冒出冷汗。


    伊芙早就知道伊麗亞是假的。她以道理識破伊麗亞的存在是某種特殊的幻術。


    不過,像這樣拆穿幻術後,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後輩伊麗亞』的現實性和質感非常逼真,一點都不像是幻覺——重點是,伊芙的腦海裏確實存在著曾經跟伊麗亞並肩作戰的記憶,即便那是假的。


    雖然在打破幻術之後,那個虛構的記憶便慢慢褪色,認識也逐漸修正為「那不是真正的現實」……可是就在不久前,伊芙確實把它當作過去的事實。


    可怕。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幻術。


    (這已經不能叫幻術了……而是世界的捏造。)


    話說回來——這名擁有如此強大幻術能力的黑發女魔導士又是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從目前的狀況不難推測出一二——


    「你——就是真正的執行官代號18《月亮》伊麗亞·伊爾裘吧?」


    「嗬,你的推理能力還不錯。被你說中了,我就是真正的《月亮》伊麗亞……有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那個感覺真的很奇妙喔?」


    014


    黑發女魔導士——伊麗亞麵露冷笑。


    「話說回來,你真的很有本事。竟然可以識破我的幻術。不愧是前《魔術師》。比傳聞中還要聰明——」


    「哼。你誇獎錯人了。識破你捏造的虛構幻象的人是葛倫。」


    不等得意的伊麗亞把話說完,伊芙不帶感情地插嘴道。


    聞言,伊麗亞貌似有些不悅地揚起了眉毛。


    「……葛倫?那個《愚者》?……怎麽可能,那個三流貨色是怎麽辦到的……?」


    「你們這些人都太小看葛倫了。」


    伊芙用鼻子悶哼一聲,撩起頭發。


    「伊麗亞,你犯了一個錯誤。你並沒有實際認識賽拉對吧。你對她的認識,終究都是透過書麵數據,或者從第三者口中聽到的情報。對葛倫而言,和賽拉有關的記憶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我的意思不是說他走不出失去她的陰影,不過,賽拉確實是葛倫的靈魂相當重要的一部分。而你……卻大剌剌地用腳踐踏。」


    「!」


    「你之所以會選擇用『認同、支持葛倫夢想的賽拉和伊麗亞』這種角色設定,應該是為了想博取葛倫的信任吧。可是,你對賽拉的認識僅止於書麵數據,你所創造出的伊麗亞這個角色,對葛倫而言根本不夠立體。曾經真正同甘共苦過的賽拉,以及虛情假意的捏造人物伊麗亞,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兩者擺在同等的地位……葛倫感覺到的不協調,最後戰勝了你所創造出來的虛構現實——」


    ——這不可能。那個時候認同了我那天真夢想的人——應該隻有賽拉一個人……所以我不禁懷疑……伊麗亞那家夥到底是誰?


    對世界產生作用的幻術,說穿了,就好比偷偷地、若無其事地竄改了全世界的人所共享的字典一部分內容。如果沒發現內容被竄改,就會相信字典上麵的錯誤信息,可是一旦發現竄改的痕跡,很容易就能意識到和看破。


    伊芙繼續向沉默不語的伊麗亞淡然說道:


    「謊言終究會被拆穿。一開始我也半信半疑,可是葛倫告訴我伊麗亞的存在十分可疑,所以我就照他的指示,把監視目標從葛倫變更為伊麗亞照顧的梨潔兒。和他締結的臨時下仆契約也轉移給梨潔兒,於是我把梨潔兒當作自己的使魔開始監視。當然了,我也觀察到梨潔兒的靈魂狀態。」


    伊芙指著躺在祭壇上的梨潔兒,仿佛在定罪般地說道:


    「這一觀察可不得了了。梨潔兒的靈魂裏,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被植入了奇怪的心靈代碼呢。而且,按理說負責看護梨潔兒靈能狀況的人,應該會第一個發現那個異常現象,可是『專精法醫魔術的後輩伊麗亞』卻渾然未覺……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


    「我懂了。『後輩伊麗亞』的存在就是因此遭到懷疑的嗎?看來我的幻術還不夠爐火純青。」


    真正的伊麗亞嘴角上揚,一臉嘲諷。


    「其實我大可以用幻術遮掩對梨潔兒動過手腳的事實。可是這麽做的話,就無法觀測到梨潔兒的代碼穩定下來的過程。我的【月讀搖籃】是作用於世界的幻術。理所當然地,我自身也會受到幻術的影響,連我自己的認識也會被幻術欺瞞。所以我才安排了『伊麗亞』這個角色,讓她擔保梨潔兒正常無疑,希望能發揮偽裝的效果……唉,隻能說結果不盡人意。」


    「一旦發現你們真正的目的不是討伐阿爾貝特,而是梨潔兒之後,接下來透過間接證據,就能大致推敲出你們的企圖了。」


    這時,西絲蒂娜延續伊芙的發言開口說道:


    「這座『複活神殿』……誠如名字的意思,在人稱超魔法文明的古代的時候,這裏是複活死者用的設施,此乃現代的魔導考古學的定論。可是那個複活機能早已故障,據說,『project:revive life』就是為了重現這個機能而開啟的研究。」


    「『project:revive life』——就是死者蘇生複活的儀式。梨潔兒——就是檢驗體。以及複活的神殿。植入梨潔兒靈魂裏的奇妙心靈代碼。有了這麽多的訊息,很輕鬆就能想象得出來你們想做什麽事情。你們……企圖透過用某人的精神體,覆寫掉梨潔兒的精神體,讓某人複活對吧?」


    西絲蒂娜說完後,魯米亞接著像是在問罪地開口說道: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不管怎麽判斷,你們明顯不是帝國這邊的人。至少你們跟天之智慧研究會脫離不了關係……對吧?」


    「哎呀哎呀,小姐們真的很聰明。」


    薩拉斯臉上依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聳起了肩膀。


    「沒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那隻不過是我為了取得帝國軍保管森嚴的席翁數據庫才領命的表麵頭銜。我真正的身分是蒼天十字團。蒼天十字團團長,薩拉斯·休馬赫。」


    「——!?」


    聽了薩拉斯的自白,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都瞪大了眼睛。


    蒼天十字團。明明是隸屬帝國的機密


    機關,背地裏卻夥同天之智慧研究會,說穿了,就是從內部侵蝕這個國家的毒瘤。


    那個團長為什麽現在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薩拉斯無視伊芙等人的疑問,自我陶醉似地滔滔不絕發言。


    「嗬嗬嗬……詳情我不能多談,不過『project:revive life』在我們組織其實早已是一門確立的技術了。」


    薩拉斯如是說後,西絲蒂娜臉色一沉,瞪大了眼。


    「騙、騙人!不可能有這種事!因、因為那個儀式——」


    「對。席翁過世之後,需要某個『異能』之力配合,才能進行那個儀式……原本是這樣沒錯。」


    薩拉斯瞥了魯米亞一眼說道。


    「可是,不知道你還記得嗎?過去曾試圖在白金魔導研究所進行『project:revive life』的巴庫斯·普勞門。」


    「你說巴庫斯……!?」


    巴庫斯是趁葛倫他們前往紮伊爾聶尼亞島舉辦遠征學習旅行時抓走魯米亞,意圖利用她的異能『王者之法』,完成『project:revive life』的邪道魔術師。


    「以前巴庫斯曾做過如何從異能者身上複製抽出異能之力的研究。而且他也利用那個研究成果,成功抽出了好幾種異能。」


    「異能的複製抽出……?難、難道!?」


    「沒錯。雖然不夠完全,不過他成功在那短暫的時間內複製抽出了魯米亞小姐的異能。名字就叫『僭主之法』……坦白說,其實它就是『王者之法』的劣化版……雖然僅限於『project:revive life』又需要高精密度,不過我們還是利用它順利開發出成功的方法。」


    「~~~~!?」


    西絲蒂娜想起了在「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出現的吉恩·加裏斯和雷克·佛恩漢姆。那個當下她完全想不通已經死亡的人為何又出現,說不定是因為——


    「遺憾的是——這樣還不夠。」


    薩拉斯先是搖頭聳肩,然後淡淡地說了下去。


    「現在我們確實是可以用『僭主之法』來實踐『project:revive life』。問題是,借由這個方式複活的人,隻有一個月的壽命。而且症狀比以太解離症嚴重多了。複活者的肉體和靈魂和精神會產生排斥反應,最後支離破碎而死。簡單地說就是『壽命已盡』。付出那麽高昂的代價舉行魔術儀式好不容易複活一個人……隻能活一個月的話那也太『劃不來』了。」


    仔細想想,也難怪複活者會活不久。


    畢竟他們的肉體、靈魂還有精神,全部都是用跟本來不一樣的東西製造出來的複製品。然後再將這些複製品東拚西湊借屍還魂。會產生靈能上的排斥反應一點也不奇怪。


    「然而——你們不覺得不可思議嗎?梨潔兒小姐同樣是經由『project:revive life』誕生,可是卻平安無事?」


    「!?」


    「梨潔兒小姐的以太解離症,的確是因為『project:revive life』技術不成熟而產生的缺陷。不過隻要經過適切的治療,梨潔兒小姐應該能享有和你們差不多的壽命吧。


    問題是,為什麽她不會崩壞?為什麽她沒有出現靈能上的排斥反應?嗬嗬嗬,這就是席翁偉大的地方了……他使用了『準·原初以太』做為她的替代靈魂『祭壇以太』,那個可是高精度重現的原初人類靈魂。」


    「什麽——!?」


    伊芙、西絲蒂娜、魯米亞全都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席翁·雷佛德有多麽偉大、多麽天才,現在你們了解了嗎!分枝派生成所有生命、所有世界的萬物根源——原初之魂。所謂的原初人類靈魂,就是原初之魂首次派生成『人類』時的靈魂形狀!換句話說——原初人類靈魂可以變成任何人!可以派生成任何人!有了這個『準·原初以太』,死者蘇生複活之儀『project:revive life』才算真正完成!」


    然後,薩拉斯陶醉似地轉頭望向沉睡在祭壇上的梨潔兒。


    「為了這個目的!我們耐心等她以太解離症病發這一天的到來!肉體與靈魂的接合出現剝離的狀態,正是可以改寫『準·原初以太』的大好機會!想要追上席翁的偉業,就隻有這個機會了!


    可是,想重新改寫『準·原初以太』這種高度靈魂,需要用到還存在在這座『複活神殿』裏的某個靈魂操作機能!所以我們才迢迢千裏把活不了多久的梨潔兒小姐帶來這個地方!


    現在,我們隻剩改寫梨潔兒小姐的『心靈代碼』這個步驟而已了!然後我們將利用成功的數據,為仍不完全的蘇生儀式進行優化——如此一來,『project:revive life』才算真正大功告成!當然了,梨潔兒小姐的人格和記憶都會被消滅,不過和這項成就相比,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們明白嗎!?時代馬上就要煥然一新了!呀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薩拉斯在一臉茫然的伊芙等人麵前發出瘋狂大笑。


    那個充滿狂氣的聲音讓人連一秒都無法再多聽下去。


    「哼……明明沒有人問,為什麽惡黨總是會自顧自地透露這麽多內幕呢?雖然我不介意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想要的訊息啦。」


    伊芙露出仿佛看到垃圾的冷漠眼神,向前邁出一步。


    「不過,到此為止了。怎麽可能讓你們完成那種瘋狂的儀式。」


    「為了那種事……你們折磨梨潔兒……還利用老師……!」


    「我不允許你們利用梨潔兒做那種事情……!」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都擺出架式。


    接著伊芙也舉起右手,一如在誇耀勝利般做出宣言。


    「薩拉斯,你失敗了。你為了舉行儀式,用心靈手術把靈域圖版藏在梨潔兒體內。之前我們不曉得你把靈域圖版藏在哪裏,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樣的封印,所以不敢貿然行動。也無法強奪。


    不過,既然知道你們想對梨潔兒進行那個儀式,便不難猜出你們會在哪使用靈域圖版——所以我們隻要守株待兔就好了。就等你拿出靈域圖版並且解開封印的這一刻。


    換言之,接下來的問題很簡單。我們隻要在這裏打倒你們,把梨潔兒搶回來就好。這裏是室內……沒有月光,欺騙世界的幻術再怎麽厲害也無法發動。做好覺悟吧,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時——


    「咯咯咯……」


    薩拉斯突然別有深意地冷笑了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


    「沒有啦……因為呀,伊芙小姐您剛自己也說了吧……『為什麽要自顧自地透露這麽多內幕呢』?」


    「……?」


    「我來回答你這個問題吧……當然是為了爭取時間。對吧?伊麗亞。」


    靜靜站在一旁冥想的伊麗亞默默地揮了一下手回應薩拉斯。


    霎時。


    嗶嘰。這個世界突然迸出了如網格般錯綜複雜的裂痕。


    喀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世界就像破碎的玻璃一樣裂開了。


    「什麽——!?」


    事發突然,伊芙目瞪口呆地在原地怔住。


    世界的碎片往出現在世界後麵的深淵地獄墜落。


    然後,當伊芙她們茫然地佇立在虛無的虛空時,有著巨大開口的暗黑深淵慢慢恢複了色彩與形狀,重新凝結出光景、凝結出世界。


    最後顯現在伊芙她們麵前的那個光景是——


    「怎、怎麽可能——!?儀式已經開始了!?」


    籠罩著盤石的火焰早已熄滅,顯現出已經完成輸入和控製的機能。


    無數的光之文字以及圖騰,在祭壇和躺在上頭的梨潔兒身上飄移。


    「可惡,我們中了幻術!?剛才那個幻術不是針對世界,而是我們的精神——」


    「正是如此!儀式——改寫梨潔兒的心靈代碼的工程早已經開始了!而且——」


    「——!?」


    霎時。


    原本準備衝


    向祭壇的伊芙她們眼神突然變得空洞無神,當場跪了下來。


    「……【月讀搖籃】。你們已經落入我的幻月的懷抱之中了。」


    伊麗亞舉起了上麵綻放著白月般光輝的食指,她不帶感情地睥睨著一動也不動的伊芙等人說道。


    「你們太大意了。難不成以為【月讀搖籃】隻能欺騙世界嗎?它跟一般的幻術一樣也能用來支配人類的精神。用在人類身上時,不需要用月光做為觸媒。」


    「而且,你的【月讀搖籃】『能絕對突破所有精神防禦』對吧?實在是可怕的魔術。」


    伊麗亞和薩拉斯睥睨著沉默不語而且動也不動的伊芙等人說道。


    「好了,你們究竟在我的【月讀搖籃】裏做著什麽樣的美夢呢?得到家族的認同,和失去的親友一同邁向榮耀的夢嗎?和最喜歡的祖父一起朝著天空之城探險,令人欣喜雀躍的夢嗎?還是沒有被逐出家園,跟母親和姊姊一同過著和樂生活的幸福之夢呢?」


    「唉呀呀。你把她們的心完全封鎖在精神世界之中了是嗎?……看來她們注定要變成廢人了。你的心腸也真邪惡。」


    語畢,薩拉斯悠哉地走向伊芙等人麵前。


    伊芙她們露出死氣沉沉的眼神靜止不動。無法動彈。完全沒看到她們有動作的跡象。


    「隻不過……反正你們都要死在這個地方,已經跟你們無關了。」


    隻見薩拉斯拔出一把冷冽的匕首,舉到超過伊芙頭頂的高度。


    「你們就做為我們邁向榮耀的墊腳石,去死吧————————————!」


    ——然後毫不留情地朝著伊芙的後腦勺揮下。


    …………


    好想睡。


    有一股程度幾近暴力的睡意不斷侵蝕著我的意識。


    「……對不起,梨潔兒。」


    公主抱著我低聲呢喃,語氣中透著愧疚之意。


    「我的世界正在侵蝕你的世界……看來我被帶到你的世界,是為了取代你……」


    我不懂公主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隻覺得好困。


    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後……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畫麵。


    有奇怪的東西正從公主的身體往外擴張。


    雖然我不清楚那是什麽,不過應該是世界吧。


    被夕陽的黃金色餘暉照耀得光明璀璨的遼闊大海,還有一望無垠的天空的世界。


    閃耀的沙灘上插著一把劍。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寂靜冷清的黃昏世界。


    公主的世界呈現出這般風景……正慢慢覆蓋掉我最寶貴的世界。


    再這樣下去,我最寶貴的世界恐怕會被公主的世界吞噬,從此消失不見吧。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已經努力抑製這種情況了……可是現在的我不過隻是被複製的記錄情報心靈代碼……實在無力違抗命令……」


    公主抱著我不斷道歉。


    她看起來真的非常難受,充滿歉意。


    「……沒問題的。」


    我強忍睡意喃喃地回答。


    「我……還聽得見大家的聲音。」


    沒錯,我還聽得見。


    雖然我最寶貴的世界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可是,我確實還聽得見「加油」「撐下去」「一定要回來」等等……


    這些我最喜歡的朋友們向我打氣的聲音。


    即使在這個瞬間,他們也沒有停止傳送生命能量給我。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她們就在附近,想要救我。」


    我可以確實感受到最要好的朋友的存在。


    「而且……」


    沒錯。葛倫。


    我最喜歡的那個人,現在肯定也正為了救我而奮力戰鬥。


    「所以……不會有事的。」


    「……是嗎……你很堅強呢……」


    公主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說道。


    「那麽,我們一起相信你最喜歡的那些人吧……」


    「嗯……」


    如是說後。


    在逐漸分崩離析,樣貌不斷改變的世界中心。


    我和公主為確認彼此的存在般緊緊相擁——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迅速移動槍口,扣下扳機。


    槍口噴出的火線擊落了飛來的銀光——匕首。


    葛倫意圖接著連續開槍攻擊,然而——


    隻聽到擊錘「喀!」地發出了幹硬的金屬聲。


    「……哼,子彈終於射光了嗎?」


    阿爾貝特跳離建築物的屋頂後,接著踩踏尖塔的牆壁縱身一躍,直朝著葛倫飛來。


    「少囉嗦!剛才那一擊也用掉你最後一把匕首了吧!」


    葛倫拋下手槍,朝從天而降的阿爾貝特重新握拳擺出架式。


    他扭身閃過阿爾貝特的飛踢。


    用手肘格擋猛烈的連續掌打後,葛倫順勢往後退開。


    見狀,阿爾貝特如疾風般發動追擊——


    「混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麽冥頑不靈了啊!?」


    葛倫被阿爾貝特的手刀與掌打的淩厲攻勢逼得節節敗退,應付得相當吃力。


    「休想!你可能不知道,當我們在這裏幹耗的時候,恐怕有恐怖的儀式正在那座神殿裏麵進行!我必須阻止那件事發生!不隻是為了夥伴——也為了這個國家!」


    「那種事情,我早就隱約發現了!」


    葛倫一邊用拳頭招架阿爾貝特的攻擊,一邊大吼。


    「不對,你完全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放任那個儀式進行下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麽結果嗎!?當年那些守護了阿爾紮諾帝國,名震八方的護國英雄們將會全部複活——而且他們都將變成帝國的敵人、天之智慧研究會的爪牙!」


    「——!?」


    「他們可是經曆過動蕩戰亂時代的真英雄,就連萬夫莫敵這四個字也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實力!一旦真的演變成那種事態,這個國家肯定會滅亡!難以想象到時會有多少老百姓死於非命!葛倫,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可是你必須放棄梨潔兒,不要再插手管這件事了!」


    「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設法拯救所有的一切啊!?你給我有所察覺吧!你這家夥能不能稍微信任我一點!」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月亮》的威脅有多可怕,才會把事情想得那麽簡單!」


    「——嗚!?」


    阿爾貝特的前踢踹中了葛倫的腹部。


    葛倫的腳底在屋頂鑿出長長的溝痕,一路退到邊緣。


    「以你的作風……一定有其他支持你的同夥趁你吸引我注意力時暗中行動吧?伊芙嗎?還是席貝爾?」


    「搞了老半天,原來你早就看出那麽多事情嗎……!?既然如此——」


    「你們隻是在白費力氣。」


    阿爾貝特斬釘截鐵地說道。


    「現在她們應該都中了伊麗亞的幻術。你的計劃確實失敗了。」


    「……!?」


    「不是你的計劃不好。而是《月亮》伊麗亞·伊爾裘實力強大,她是個危險性遠超乎你想象的對手。


    除了能騙過世界的幻術以外,她真正可怕的是對人的幻術。精神防禦的絕對突破——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逃過她的幻術。


    可是,隻有我麵對她可以取得優勢。所以大家把責任托付給我,信任我而選擇赴死。我說什麽我也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原來如此,畢竟你的狙擊射程比伊麗亞的對人幻術射程遠多了。這就是為什麽你要在神殿嚴陣以待,堅持不肯主動接近他們的原因嗎?」


    氣喘如牛的葛倫用手抹掉從嘴角流下的血絲。


    「可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那幫家夥已經侵入神殿進行那個儀式了……這一切都怪我力有未逮。」


    阿爾貝特貌似悔恨地向緘默不語的葛倫喃喃說道,脫掉了左手的手套。


    「已經無計可施了。近距離魔術戰沒有人是《月亮》伊麗亞的對手。在他們入侵神殿的那個當下,便已宣告是我輸了……那麽,我隻好祭出最後手段。」


    看到刻印在阿爾貝特的左手手背上的圖騰,葛倫不禁瞠目結舌。


    「你、你……那個是——!?」


    「沒錯,這是白魔儀【幽鬼形態】——靈魂出竅的魔術。」


    阿爾貝特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回答驚訝得嘴巴一張一合的葛倫。


    「這是預防萬一他們突破我的防守闖入神殿時的備案。到了關鍵時候,我會發動這魔術舍棄肉體,變成幽鬼。伊麗亞的幻術可以突破所有精神防禦,這是唯一的對抗方法了。我要以幽鬼的姿態解決伊麗亞。」


    「笨蛋家夥————!?原來你早就有自我了斷的打算嗎!?」


    葛倫突然情緒激動地質疑阿爾貝特。


    沒錯,一旦變成幽鬼,就沒辦法再變回人類了。


    而且幽鬼化後,能停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非常短暫。


    停留時間結束後,脫離了肉體的靈魂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滅。


    一如字麵所示,幽鬼化對魔術師而言是最終的最後王牌。


    「死掉的話,確實是不用擔心會受到精神支配!可是——!」


    「認清現實吧。這是唯一能確實阻止伊麗亞他們的手段了……不會有任何疑慮。」


    「問、問題是……!」


    「現在的狀況撲朔迷離到……我甚至不敢確定像這樣和我對話的你,是不是伊麗亞製造出來的幻影。沒有其他方法了。」


    麵對滿懷決心與覺悟的阿爾貝特,葛倫啞口無言。


    「你為了確實達成使命,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嗎……?」


    「我會采取這種手段也是情非得已。我有我該完成的目標,我也不想輕易從容就義。可是——現在我的肩膀上承擔著同伴的性命和帝國的未來。」


    「…………!?」


    「你明白了吧,葛倫。這就是我的覺悟。我要回神殿去收拾掉伊麗亞他們。快點給我讓開——」


    「誰要讓路啊,你這頭殼壞掉的家夥——————————————!」


    葛倫怒火攻心,以驚人的速度衝向阿爾貝特發動怒濤般的攻勢,先是右拳重擊他的腹部,然後接連揮出左上鉤拳和右直拳,阿爾貝特被打得飛了出去。


    這次換阿爾貝特滾到屋頂另一邊的邊緣。


    「咕、嗚……!?」


    「呼……呼……!給我適可而止!你這不知變通一板一眼的大笨蛋……!信任一下身邊的同伴吧!不要隻想一個人承擔一切,試著讓其他人為你分擔吧!你總是這樣,一個人背負太多無謂的壓力!


    你就是因為不信任別人,不管什麽事情都想要自己一肩扛起,才會被逼到狗急跳牆,開始采取極端的行動!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這下我更不能輸給你了……!」


    「廢話少說,閉嘴!為了拯救絕大多數,我會犧牲極少數……這是必須的!……八年前的那個時候——如果我毫不遲疑地犧牲極少數的話,至少可以救到絕大多數!本來是可以救回來的……!可是我卻……都怪我太過天真了……!」


    阿爾貝特擦掉從額頭流進眼睛的鮮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從他的眼神,隻看得到深深的悔恨——以及無比極端的決意。


    「……阿爾貝特……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你過去經曆過什麽,可是……」


    單膝跪地的葛倫同樣搖搖欲墜似地站了起來。


    「【幽鬼形態】?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發動那種自尋死路的魔術。來啊,我們做個了斷吧?……看來,你跟我終究得像這樣認真分出個高下才行啊。」


    「……那當然。」


    「現在不讓你受點教訓,將來你肯定會走上無可挽回的歧途。」


    「不要講得好像你很懂。」


    「我就是懂。直到不久前,我的心態也跟你一樣。如果說你不相信任何人,決心要獨自承擔一切……那我就相信大家,選擇讓大家一起分攤吧。」


    「…………!」


    「要為了拯救一切而糾結,還是要犧牲極少數確實拯救多數……哪個才是對的,並沒有正確答案。反正人生不就是這樣,就算再怎麽努力也未必凡事都能如願以償,隻能在逆境中奮力掙紮。既然如此……何不找其他人一起分擔,這樣還比較輕鬆吧?」


    阿爾貝特並未正麵回答葛倫的言論……


    「……放馬過來,葛倫。」


    他靜靜地掄起拳頭,一如在表示多說無益般。


    「哼。」


    葛倫也揚起嘴角,一邊握拳。


    兩人沒有任何動靜,隻是默默地瞪視著對方——


    冷冽的夜風在兩人之間流動——


    經曆了一番激戰而變得火燙的身體也因此稍微降溫。


    ——接著……


    也不知道是誰先采取行動,也不知道導火線是怎麽點燃的。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隻見兩人擠出最後的力量——握起拳頭衝向了對方。


    ——


    薩拉斯舉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往蜷縮起身子的伊芙後腦勺刺入——


    ——然而……


    咻。


    「……嗄?」


    匕首卻穿過了伊芙的身體。


    隻見伊芙那並非實體的身體突然扭曲變形,一如海市蜃樓般消失了。


    「——剛才我就說過了吧。」


    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薩拉斯背後的伊芙,拍了拍他的肩膀。


    「像這種鬧劇——可以不用再演下去了。」


    下個瞬間,伊芙搭在薩拉斯肩頭上的手突然著火燃燒。


    火勢猛烈的大火形成帶狀漩渦,像蛇一樣沿著薩拉斯的手臂、軀幹、脖子、腳速度飛快地爬行,緊緊纏繞住他的身體——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薩拉斯痛苦地放聲慘叫,卻旋即被火蛇封住了嘴巴。


    「嗯~~~~!嗚————!嗯嗚~~~~!?」


    全身上下被火焰纏繞,行動和唱咒能力都慘遭剝奪,薩拉斯隻能在地上狼狽地打滾。


    可是,不管他怎麽翻滾,身上的火焰就是不會熄滅——而且他身上也不見任何燒傷的痕跡。


    黑魔【火焰束縛】。隻會讓對手嚐到被火焚身的痛苦,卻不會實際對肉體造成任何傷害,是種專門剝奪敵人行動能力的拷問咒文。


    「哼……堂堂大男人,不過受到這麽一點痛苦也在哇哇叫,真不成體統。難怪你不受歡迎。」


    伊芙看也不看薩拉斯一眼,重新麵對伊麗亞。


    「什麽……!?剛才那是幻術!?」


    被伊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的伊麗亞,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呀。你不會以為幻術是你個人的專利吧?」


    伊芙豎起手指後,手指頭「啵」地噴出小小的火焰。


    「不要太小看專精灼熱與火焰的依庫奈特了。秘傳【火幻術】——透過搖曳的火焰催眠對手。我也會這種魔術……雖然是不輕易使出的秘密王牌。」


    「搖曳的火焰!?難、難不成,一開始焚燒那個盤石的火焰是——!?」


    伊麗亞的【月讀搖籃】用來針對人類時,即便對手事先就知道它的存在並且做好完善的精神防禦,它也能視防禦為無物發揮作用,但伊芙的【火幻術】的效果並非如此強大。一旦意識、認識到那是幻術的話,輕而易舉就能破解。


    說穿了就是普通的幻術。唯一特殊的地方,就隻有透過火焰發動效果的部分。


    也正因為如此,伊芙才會將其偽裝成阻止儀式用的攻擊火焰。隻要對手沒有意識到那是幻術,在精神鬆懈的時候下手,很容易就能讓對手著幻術的道。


    這說明伊芙聲東擊西的功夫,更勝伊麗亞的絕對幻術。


    「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該死的狡猾女人——————————!」


    支配人類精神的幻術,是非常高階又特殊的白魔術。


    除非是鑽研幻術的專家,否則要把幻術用在實戰上難如登天,想當然,一線級的術者數量屈指可數。按理而言,幻術並非利用業餘時間接觸就能輕鬆習得的技巧。


    然而,伊芙不僅輕輕鬆鬆地利用空檔施放幻術,而且還成功讓伊麗亞中招。


    自尊心因此受傷的伊麗亞,不禁惱羞成怒,指尖發出了白色月亮般的光輝,同


    時放聲大喊:


    「——【月讀搖籃】!」


    見狀,伊芙也迅速讓指尖產生火焰,並且加以搖晃。


    「【火幻術】!」


    兩股試圖支配對方精神的幻力在兩人之間正麵碰撞,導致兩人眼前的空間扭曲了起來。


    不過,同時碰撞的話,威力當然是【月讀搖籃】壓倒性勝出。


    伊麗亞的幻力漸漸壓過伊芙的幻力,眼看伊芙就要陷入幻術之中——


    「是我贏了,伊芙!死在我的幻月的懷抱裏吧——!」


    伊麗亞自鳴得意地向伊芙吹噓了起來。


    「笨蛋……你確定要悠悠哉哉地對付我一個人嗎?」


    不敵伊麗亞的幻術,意識逐漸變得朦朧的伊芙狂妄地笑了。


    ——這時……


    隻見西絲蒂娜突然睜大眼睛站了起來。


    「《爆發吧暴風的戰槌》——!」


    並且向伊麗亞詠唱了咒文。


    「什麽!?這怎麽可能!?」


    沒想到這時會有第三者介入,伊麗亞受到了仿佛腦門挨了一記重拳般的衝擊。


    (伊芙是利用幻術混淆我們對她的存在認識才沒有中招,但我的【月讀搖籃】確實命中了那兩個少女!這可是能貫穿所有精神防禦的絕對幻術!不可能憑自身的意誌擺脫幻術——!?)


    這時,伊麗亞赫然發現一件事。


    原來魯米亞輕輕地依偎在西絲蒂娜的身旁。


    (原來如此,是《王者之法》!大幅強化白魔【心靈提升】的效力後,事先施放在自己身上——盡管花了不少時間,她還是能憑自身的意誌返回現實,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而且,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西絲蒂娜打開左掌心施放黑魔【爆裂衝擊波】——由龐大質量的空氣壓縮凝聚而成的風之破城槌,以排山倒海之勢從正麵轟向伊麗亞。


    「嗚——!?」


    因為伊麗亞對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完全缺乏警戒,心思都放在和伊芙的幻術對決上,所以反應慢了半拍。


    這裏沒有直接的月光照射,導致【月讀搖籃】無法第一時間發生作用。


    在這個狀況下,來不及讓西絲蒂娜陷入【月讀搖籃】的幻覺。


    「既然如此——!」


    伊麗亞展現出特務分室執行官的誌氣,以機敏的判斷往旁邊閃過風之破城槌後,手指指向西絲蒂娜。


    「《雷帝的——》」


    她試圖趁西絲蒂娜的瑪那·生體節奏出現破綻時,用黑魔【穿孔閃電】解決西絲蒂娜。伊麗亞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那是經過嚴苛的鍛煉才磨練出來的老練身手。速度快到一般魔術師根本來不及反應。


    伊麗亞在出手的那個當下,就確信下個瞬間西絲蒂娜將會淒慘地被射穿心髒。


    然而——


    「乖乖躺下去吧——————————————————!」


    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對伊麗亞形同晴天霹靂。


    西絲蒂旋即從右掌心擊出的【爆裂衝擊波】,搶先一步完全直擊了伊麗亞的身體。


    「嗄、啊——!?雙、雙重詠唱——!?」


    伊麗亞聽著自己渾身骨頭碎裂的聲響,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被水平擊飛的伊麗亞猛烈撞上牆壁。


    隻見她口吐鮮血失去意識,癱倒在地板上。


    「……還挺厲害的嘛。應該要歸功於我指導有方吧?」


    伊芙瞥了西絲蒂娜一眼,嘴角漾起看似滿足的笑容。


    「西絲蒂!快點!」


    「我知道!這個款式的古代盤石是……嗯,我知道使用方式!以前在魔導考古學論文上看過!」


    於是,西絲蒂娜和魯米亞衝向梨潔兒身邊。


    (好,隻會戰鬥的我現在該怎麽做呢……?)


    伊芙抄臂抱胸,注視西絲蒂娜和魯米亞的背影。


    「結果怎樣!?西絲蒂!」


    「不用擔心!太好了,隻差一點點!雖然深層意識部有被覆寫到一小部分,不過表層的人格部分還完好如初!現在阻止的話絕對來得及!」


    「太好了!」


    「魯米亞!像那個時候一樣對我使用《王者之法》!我要使用【機能分析】一口氣掌握這座遺跡的機能,拯救梨潔兒!」


    「嗯!而且靈域圖版我們也拿到手了!還得順便治療以太解離症才行!」


    「魯米亞……你知道怎麽治療嗎?」


    「包在我身上!我跟瑟希莉亞老師請教過方法了!」


    (好吧……看來已經沒有需要我出麵的地方了……她們兩個真的很可靠呢。)


    不可思議地有種必勝的把握。


    伊芙拿出通訊魔導器,貼在自己耳邊——


    同一時間。


    葛倫灌注了渾身精力所揮出的右拳。


    阿爾貝特傾注了一切心靈所揮出的左拳。


    拳頭與拳頭發出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在彼此的手肘形成交叉,以完全相同的時機,命中了對方的頭部。


    雙方時機平分秋色。可是,如果把格鬥實力、體格差距、臂力差距、魔力量、在前麵的戰鬥過程累積的疲勞度與損傷等各種條件列入考慮。


    綜合而言,處於劣勢的是葛倫,阿爾貝特取得了上風。


    既然時機掌握不相上下,那麽上述的影響因素就會如實地決定勝負。


    葛倫不敵阿爾貝特的壓製力,節節敗退。這是天經地義的結果。


    然而——


    即便如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扯開嗓門咆哮。那個氣魄熾烈到連大氣也為之鳴動。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慢慢地。


    ——慢慢地。


    葛倫的拳頭持續推壓著阿爾貝特——持續推壓——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拳頭突破了阿爾貝特的抵抗。


    「——!?」


    敗下陣來的阿爾貝特被葛倫一拳擊飛。


    水平飛行的阿爾貝特撞上了尖塔的牆壁,那麵牆應聲碎裂——


    「——咕……嗚……!?」


    阿爾貝特背部貼著牆壁,氣力用盡似地癱坐了下來。


    「……哼!怎麽樣……!認輸了嗎?混蛋咳咳!咳咳!」


    葛倫高舉拳頭宣揚勝利。他的樣子慘不忍睹。無數的跌打損傷和擦傷讓他鼻青臉腫、滿身瘀血,身體搖搖晃晃,膝蓋不停發抖。


    即使如此,葛倫依然是最後站著的那個人。


    「呼……呼……咳咳……可惡,身體動不了了……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輸……?難道是我的信念……我背負的覺悟……還不足夠嗎……!?」


    同樣遍體鱗傷的阿爾貝特垂低著頭,努力擠出聲音說道。


    「到底是……為……什、麽……?」


    聞言,葛倫若無其事地回答:


    「哼,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撇開我們各自亂七八糟的負擔不提,你是為了犧牲梨潔兒,而我則是為了保護梨潔兒而戰好嗎?」


    「……那又……怎麽樣?」


    「你還不懂嗎?男人一旦打起架來,為了保護可愛的女孩子那一方會特別強,這可是亙古亙今的定理。」


    葛倫一臉正經八百地說出這種話後。


    阿爾貝特像是被唬住了一樣目瞪口呆。


    「哼。看來……你不是什麽幻覺,而是本尊……能打贏我的你,不可能會是幻覺。」


    然後,阿爾貝特一如接受了現實般閉上眼睛……


    「……終究打不贏你哪……我輸得心服口服。」


    015


    宣布敗戰的他,看起來心情雲淡風輕,嘴角隱隱漾起了微笑。


    「……阿爾貝特。」


    葛倫看了當年的搭檔後,接著注視毆打了搭檔的拳頭。


    那果然是口是心非吧。為了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即使他秉持鋼鐵般的精神想要實踐那個信念,即使他有不惜犧牲自己的勇氣。阿爾貝特的內心深處,果然還是有某個部分對舍棄戰友梨潔兒的做法感到抵抗。


    那個躊躇在最後的跨步依稀浮現。


    所以,葛倫才能在這場理當毫無


    勝算的互毆拿下勝利。


    (真是的……雖然隻有一點點,可是他在最後關頭時流露出一絲猶豫,像他這麽重情的男人,在為了拯救絕大多數而犧牲極少數時,不可能完全不會心痛……)


    可是,又有誰可以責備這樣的阿爾貝特。


    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本身就是嚴苛的戰場。室員的身心時時刻刻都被無比殘酷的現實磨耗。


    不肯放棄成為拯救一切之正義魔法使的葛倫。下定決心要讓自己變成犧牲極少數拯救絕大多數之偽惡者的阿爾貝特。執著名譽與戰績的伊芙。把戰鬥當賭博享受的巴奈德。盲目崇拜女王陛下的克裏斯多福。貫徹偏執的正義主張的賈提斯……為了讓自己撐下去,每個人都有了扭曲的一麵。


    即使如此,大家為了救人還是不得不戰鬥——


    (阿爾貝特……這家夥一個人咬牙苦撐了這麽久……當年我還隻是個不成熟的小鬼時,他也一並承受了我的負擔……在我逃離軍隊後,依然默默地……)


    沒錯,阿爾貝特·弗雷澤就是如此堅強的男人。


    可是,這個世界不存在永遠不會倒下的巨木。


    即使他現在擁有能獨自承受的堅強意誌,總有一天……


    「……你這笨蛋……大笨蛋……」


    葛倫受不了地撂下這句話。


    然後他就地躺成大字狀,仰望著遙遠的夜空。


    ……這時。


    叮、叮、叮。葛倫的口袋裏傳出了奇妙的金屬聲。


    「噢,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不知道那邊進行得順利嗎?」


    葛倫停下和阿爾貝特的對話,吃力地挪動使不上力的手取出寶石型通訊魔導器,貼到耳邊。


    「……伊芙嗎?……這樣啊。然後呢?中間的過程是…………啊啊。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沒問題的……啊啊,我這邊也搞定了……阿爾貝特是白癡?對啊,真是的,他好不容易才終於安分下來……啊啊,一點也沒錯……」


    葛倫用寶石型通訊魔導器和伊芙對話了一段時間。


    掛斷通訊後,他向阿爾貝特開口說道:


    「放心吧,阿爾貝特。事情已經結束了……伊芙她們解決掉薩拉斯和伊麗亞了……梨潔兒也平安無事。」


    「………………這樣啊。」


    阿爾貝特麵無表情地喃喃嘟囔了一聲。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相信我……相信我們就對了。」


    葛倫則是望著天空,隨口敷衍似地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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