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老──……師!老……師……!」


    一如既往,意識從黑暗中浮上。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你有聽見嗎?」


    一如既往,西絲蒂娜以尖銳刺耳的聲音在一旁嚷嚷。


    「吼!你也差不多該醒──」


    碰!


    葛倫在意識蘇醒的同時猛然起身,狠狠瞪了西絲蒂娜一眼。


    「吵死了,閉嘴。」


    葛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和陰暗的眼神,令西絲蒂娜嚇得發抖。


    就連離兩人有一段距離的魯米亞和梨潔兒,以及其他正在談天說笑的二班學生們,也嚇了一跳,轉頭注視葛倫。


    「啊……那、那個……對不起!我說的、太過火了……」


    「……啊。」


    看到西絲蒂娜有些害怕的模樣,葛倫心中立刻產生了罪惡感。


    「不……應該道歉的人是我……可惡!我到底在做什麽!?」


    葛倫苦惱地責備自己,「碰!」的一聲握拳敲上黑板。


    二班的學生麵麵相覷,一頭霧水。


    「……老、老師……?」


    西絲蒂娜正經地注視著葛倫苦惱不已的側臉。


    於是,為期七天、一成不變的選拔會就此開始。


    葛倫就像在處理例行公事般,跑著每天的流程──他隻能硬著頭皮跑下去了──


    ──自從葛倫發現這一個禮拜會不斷重複後,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不能找人商量,也不能跟艾倫進行接觸。


    在這種惡劣的狀況下,葛倫隻能以自己的方式,尋找突破瓶頸的對策,拚命想辦法。


    引發回圈的根源,無疑是艾倫手上的謎之懷表。


    所以葛倫為了接觸艾倫,想盡了各種手段。


    他也想過該如何從艾倫手中奪走那隻懷表。


    可是,結論是沒有方法可行。每當他要采取行動時,那名異形的機械少女就會立刻感應到他的企圖並且現身,麵對那名少女的不明攻擊,葛倫完全無計可施。


    【抗性提升】、【力量護盾】、【肉體強化】、【空氣護罩】……不管事先為自己施放多滴水不漏的魔術性防禦,也沒有效果。


    到頭來,葛倫還是在胸口突然被開了一個大洞的狀況下死去。


    漸漸地,不斷麵對死亡,對葛倫的精神造成了無法承受的壓力,所以他在最近幾次的回圈裏,已經放棄從艾倫身上下手了。


    忙了這麽久,狀況還是原地踏步,隻有回圈的累計數字不斷增加。


    (……在這個無限回圈中唯一有變化的……應該就是艾倫了吧。)


    沒錯,很意外的就是艾倫。


    隨著回圈增加,唯獨艾倫慢慢出現了改變……隻不過是往最糟的方向。


    (最近幾次的回圈……艾倫在選拔會的成績明顯退步了。)


    精神性因素,會對魔力狀態和戰鬥表現帶來深遠的影響。


    即使是同一個人,每天的魔力容量、魔力濃度以及戰鬥表現,都會視當天的肉體與精神狀況而出現極大差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最近,隨著回圈次數增加,艾倫無論是在魔力容量·濃度以及戰鬥表現上,都變得愈來愈差勁。


    (換句話說,艾倫也快到極限了。她恐怕也在某個瞬間意識到了吧──自己已經達到了在這個沒有出口的回圈中,所能抵達的最高境界了……可是,即使在最高境界的狀態下,她還是輕易地就被白貓擊敗了……所以她的精神快崩潰了……)


    一旦過了巔峰,接下來就像石頭從山坡滾下來一樣。


    盡管艾倫的成績目前仍勉強保持在前段班,然而……


    「看來看去,最有機會當上主巫師的,果然還是阿爾紮諾的西絲蒂娜·席貝爾和克萊特斯的雷文·克萊特斯吧?」


    「對啊,雖然艾倫也滿厲害的,可是跟他們兩個一比,感覺就是差了一點。」


    「明天魔術模擬戰的對戰組合之一,就是西絲蒂娜和雷文對吧?」


    「對啊!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們一決勝負了!」


    現在是選拔會的第五天。


    在做為循環魔術決鬥戰的賽事場地──魔術競技場的觀眾席上。


    現在艾倫的狀況已經大不如前,甚至隨處能聽到學生們討論著這些內容。可以想見,她在往後的回圈,表現隻會愈來愈退步。


    「……沒救了。」


    監看了艾倫今天的比賽過程後,葛倫歎了口氣。


    艾倫因為犯下基本的失誤,連續敗給莉婕和迦伊爾,現在正抱膝蹲坐在賽場的角落,模樣憔悴,讓人看了都不禁心生同情。


    (雖然我也不太希望看到這種結果……可是現在看來,祈禱艾倫贏過白貓拿下主巫師寶座,這種奇跡是不可能發生了……)


    葛倫抓抓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采取什麽行動,不管怎麽搜集情報進行考察。


    最後明朗的事實隻有一個。


    ──那就是走投無路、完全無計可施、拿這個狀況一點辦法也沒有。


    (至少,如果能查清楚艾倫的那隻懷表……那隻懷表變形而成的不明怪物,隻要能揭露它的真麵目的話,或許還能想出什麽對策……)


    無奈的是,葛倫無法接近艾倫。


    既然連打探都沒辦法,那就更不可能對懷表和怪物展開調查。


    (還剩幾次?還剩幾次這個回圈就會『完全閉鎖』?)


    「可惡……!」


    一籌莫展的葛倫忍不住破口大罵。


    葛倫的拳頭「咚!」地打在座椅上。


    那道聲音傳到四周的觀眾席上,引來了其他學生注意。


    「怎、怎麽了嗎!?」


    「葛倫,你還好嗎?」


    坐在隔壁的魯米亞和梨潔兒嚇了一跳,看著葛倫猛眨眼。


    「吵死了,沒事啦!」


    「啊!?老師!?等、等一──」


    葛倫不理會魯米亞的製止,拔腿逃離了現場。


    (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到底該怎麽做……!?)


    在不斷往後流逝的景色中,葛倫的思緒持續在絕望的迷宮中徘徊。


    (還剩多久時間?還是說,這個時空間已經像納姆露絲所說的,被隔離開來了?我們已經永遠──無法邁向未來了嗎?)


    在完全看不見前方的黑暗中,唯有焦慮不斷膨脹──


    (再拖下去,學生們的未來就要斷送在這個毫無意義、不斷重複著同一個禮拜的封鎖世界裏了!到底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


    然而,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能回答葛倫的問題。


    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不管是忍耐一再重複發生的事,還是為了未來而想辦法掙紮,葛倫開始覺得這些行為根本毫無意義。


    於是,世界就在束手無策下重複──重複──一再重複──


    ────


    「──老──……師!老……師……!老師──……咦?原來你醒著嗎?奇怪,剛才你不是睡著了……?」


    「………………算是吧。」


    這是第幾次了?葛倫早就已經放棄了計算。


    所以他一如既往,隨著西絲蒂娜的聲音清醒。


    一如既往,隨後展開了首日的交流歡迎會。


    一如既往,西絲蒂娜和雷文在會場上針鋒相對。


    看來,明天也會一如既往,進行第二天的魔力檢測吧。


    後天也會一如既往,展開第三天的學科測驗吧。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然後,循環決鬥戰也將一如既往,從第四天開打吧……


    ────


    某個回圈的第二天。


    葛倫一如往常地前往魔力檢測的會場。


    一直以來,葛倫在這時候會帶著魯米亞和梨潔兒同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和葛倫結伴的成員不太一樣。


    「──所以說,我無論如何都想成為主巫師。」


    「哦,主巫師啊……」


    是西絲蒂娜。不知何故,這次西絲蒂娜也在一起。


    按照之前的回圈模式,這個時間點的西絲蒂娜,早就自己一個人提前進會場,為魔力檢測做準備了,所以不會跟葛倫一起行動。


    然而──


    「或許老師會覺得我很傲慢,可是我想要跟隨祖父的腳步……」


    西絲蒂娜此刻卻待在葛倫的身旁。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西絲蒂娜在這時才提起她對於選拔會所懷抱的抱負,原本這項情報應該是在第一天就揭露了。


    這種展開還是第一次發生。


    「所以為了自己,我一定要成為主巫師。我也想跟祖父一樣,站上世界級的大舞台與人較量魔術……親眼見識祖父看過的風景……」


    西絲蒂娜邊說邊偷偷觀察葛倫的臉色。


    「……為什麽?」


    葛倫隻能向這樣的西絲蒂娜提出質疑。


    「咦?所以說,我想要跟隨祖父……」


    「不,我問的不是那個。白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仔細想想,行動模式慢慢出現變化的人,不是隻有艾倫而已,西絲蒂娜也是如此。她對葛倫采取的行動,漸漸出現了變化。


    「對你而言,這是一場足以影響未來的目標,事關重大的選拔會吧?既然這場選拔會這麽重要,與其跟我在這裏慢慢走,應該還有更要緊的事情等你去做吧?」


    沒錯,至今為止,在這個時間點,西絲蒂娜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應該一早就自發性地前往會場,心無雜念地做著精神集中、魔力煉成等自我鍛煉和熱身運動,讓自己處於準備萬全的態勢才對。


    然而,為什麽,西絲蒂娜現在會待在自己的身旁?


    葛倫實在想不通。


    在葛倫提出疑問之後──


    西絲蒂娜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低聲說道:


    「因為……我不能放下老師不管。」


    西絲蒂娜如此表示,她顯得有些傷心,又彷佛有些氣憤。


    「老師,你有照過鏡子嗎?知道你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


    「而且,在昨天老師打瞌睡到一半……雖然你實際上好像沒睡,不過從我準備把老師叫醒的那一刻開始,老師就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明明老師之前還好端端的……就跟平常的你一樣。」


    看來,葛倫這次的臉色,似乎是回圈開始以來最難看的一次。


    甚至讓西絲蒂娜不惜改變預定,把關心葛倫擺在第一優先。


    「所以我當然會擔心,老師是不是碰上了什麽事。不,不是隻有我而已……還有魯米亞、梨潔兒……二班的同學每個人都很擔心老師喔?」


    「…………」


    葛倫不發一語地,瞄了後麵一眼。


    一如西絲蒂娜所言,魯米亞和梨潔兒都麵露忐忑不安、欲言又止的表情,一直注視著葛倫。


    但葛倫隻是輕聲歎了口氣,鬧別扭似地別開了視線。


    他感覺得到魯米亞和梨潔兒都傷心地垂下眼……可是現在的葛倫也無可奈何。他甚至已經懶得再一一應付這三名少女了。


    葛倫在精神上,已經被逼到快要窒息了……


    「少囉嗦,不關你的事……拜托你,別再管我了。」


    「看來老師是不打算說了呢。」


    「…………」


    葛倫逃避西絲蒂娜的視線,加快了步伐。


    理智上,葛倫也知道這種情商表現不及格,可是他無法控製。


    他的精神已經疲憊不堪,被壓得喘不過氣。


    (看來我遲早會精神崩潰吧……)


    正當葛倫事不關己似地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某人「唰!」地擋住了葛倫的去路。


    「哼,我等你很久了。」


    一如既往,魔導考古學教授佛賽爾·路福出現在葛倫麵前。


    「事情我聽說了,你就是葛倫對吧?時間緊迫,跟我來。」


    然後,佛賽爾一如既往,粗魯地一把抓住葛倫胸前的衣服。


    「唉──」


    於是,當葛倫正要一如既往,機械性地把佛賽爾摔飛出去時──


    「……佛、佛賽爾老師……?你回來了嗎!?」


    一旁突然傳來驚訝的聲音,葛倫下意識地停止了動作。


    轉頭一瞧,隻見西絲蒂娜眨了眨眼後,仔細凝視著佛賽爾。


    「呣?你是西絲蒂娜·席貝爾嗎?幹嘛?叫我有什麽事?」


    佛賽爾以傲慢的眼神回瞪西絲蒂娜。


    「老師不要裝傻了!我還記得很清楚!以前我報名參加你企劃的遺跡探索時,你像在雞蛋裏挑骨頭似地挑剔我的論文,惡意把我踢出遺跡調查隊!」


    西絲蒂娜也杏眼圓睜地回瞪佛賽爾。


    「哼,你是女的吧?怎麽能讓女人參加那麽危險的活動。女人閉上嘴巴,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做家事就可以了。賭上性命是男人的工作。」


    「所以說,你那種觀念太古板了!現在的時代──」


    剛才西絲蒂娜和葛倫交談時的那股沉重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西絲蒂娜和佛賽爾吵吵鬧鬧地開始激烈爭論。


    這個煥然一新的展開,讓葛倫睽違許久地忘記心中的鬱悶,一愣一愣地眨起了眼睛。


    「唉……你這小孩還是一樣囉嗦。我很忙,現在沒空跟你吵架。你看看這尊雕像。」


    接著,佛賽爾從懷裏掏出一尊雕像給西絲蒂娜看。


    「啊!那、那個是──」


    一看到那尊雕像,西絲蒂娜原本充滿了憤慨的表情,瞬間像小孩子一樣,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那個雕像該不會是天空的雙生子的眷屬吧──!?」


    「噢?你居然知道?還挺博學的嘛。」


    「當、當然知道了!對鑽研魔導考古學的人而言,這是常識好嗎?常識!因為天空的雙生子,可是古代文明之謎的最大關鍵呀!」


    「……噢?原來如此。席貝爾,你雖然是女人,不過你似乎是『內行的』。不過看在一般世人的眼裏,我們的想法似乎才是異類喔?」


    「哼!錯的當然是一般世人,而不是我們!」


    「沒錯,你說的對極了!我們是──」


    「我們是──」


    「「神!」」


    「……這個氣氛是怎樣……?」


    「啊、啊哈哈……」


    見到佛賽爾和西絲蒂娜在眼前一搭一唱,葛倫傻眼地看著他們,魯米亞臉上浮現苦笑。


    「──總之,等一下我要去學院的附屬圖書館,詳


    細調查這尊雕像的情報。你不要礙事。」


    「辛苦老師了!等老師完成調查結果的論文,請務必讓我拜讀!」


    「哼,你就盡管引頸期盼吧。這次的論文可是很驚人的喔。」


    「啊,不過佛賽爾老師的論文有時候理論太過牽強,或者說牛頭不對馬嘴,到時我會照例投書批評指教的!」


    「什麽!?可、可惡!這麽說來,老是針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問題提出意見,彷佛是在向我找碴的匿名投書,原來就是你寫的嗎!?」


    「好好好,你們兩個慢慢吵吧……」


    葛倫轉身背對兩人,催促魯米亞和梨潔兒跟他一起離開。


    「──先別走,葛倫老師!我跟你的話還沒說完!」


    佛賽爾不肯就這樣放過葛倫,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我需要你的力量。老實說,這次我並沒有得到使用圖書館封印書庫的許可,我有百分之百的自信,此行將有去無回。怎麽樣,認輸了嗎?」


    「這種事情,幹嘛說得那麽得意啊……?」


    葛倫感到十分傻眼,整個人虛脫無力。


    「去找其他人吧,我還有魔力檢測的工作要……」


    「拜、拜托你!我不怕死,也不怕被學校開除,可是我最討厭寫不出論文!我相信這篇論文,一定會在魔導考古學會引發波瀾!所以──」


    「夠了──!煩不煩啊,閉嘴!你這不正經的家夥──!」


    這時──


    西絲蒂娜在看了葛倫和佛賽爾的互動後,開口打岔:


    「……欸,老師。」


    「幹嘛?」


    「我知道現在不方便……可是等魔力檢測結束後,老師再和我一起去幫佛賽爾老師好嗎?」


    或許是另有盤算,西絲蒂娜突然做出了莫名其妙的提議。


    「喔喔,你願意幫忙嗎!?席貝爾!」


    「……嗄?等等,白貓……你幹嘛突然說要幫忙……?」


    「佛賽爾老師他啊,明明馬上就要三十七歲了,可是他完全沒有成熟大人應有的沉著與餘裕,至今單身未婚。他為了魔導考古學的研究舍棄了一切,偏偏他的論文總是支離破碎,難以獲得他人的理解。更慘的是,他個性自私任性又頑固,毫無可取之處,可以想見他未來注定會打一輩子光棍,成為人生的失敗者……」


    「喂,白貓,你說得太過分了,佛賽爾老師都快哭出來了。」


    「……即使如此,萬一他被學校開除,姑且會是魔導考古學會的損失。」


    語畢,西絲蒂娜無奈地聳起肩膀。


    「問、問題是……現在的我沒有餘力做那種──……」


    西絲蒂娜聞言,筆直注視著葛倫的眼睛說道:


    「現在老師需要的,應該是喘一口氣。」


    「什麽?」


    「現在的老師給人的感覺,不知道該說是神經太過緊繃呢……還是說被逼到走投無路呢?總之在這種時候,不管做什麽事情,往往都會事倍功半喔?最好還是嚐試一些平常不太做的特殊事情。」


    「…………」


    見葛倫一臉茫然,西絲蒂娜微笑著繼續說道:


    「我不會再過問老師的煩惱了。不過,老師不宣泄一下壓力的話,遲早會撐不住的。你就當作是轉換心情,和我一起幫忙佛賽爾老師吧?」


    「…………」


    「當然我不會強迫老師。如果老師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情,就以那邊為優先也沒關係。」


    「我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不如說,葛倫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一起幫忙佛賽爾老師如何?應該會滿有趣的喔。」


    葛倫注視著微笑的西絲蒂娜。


    那是種新鮮的感覺。彷佛為受夠了無盡的重複回圈而枯竭的心靈塗上乳液,使心靈稍微恢複了一點潤澤。


    每當葛倫迷惘、躊躇不前時,西絲蒂娜總是會強行牽起他的手,領著他往前走。她那姿態看在葛倫眼中,是如此的高貴而神聖。


    已經竭盡所能了,不可能再有任何變化發生……當葛倫萬念俱灰時,少女卻一口氣帶來了顯著的變化,那道身影十分耀眼奪目──


    「……啊啊,好啦……」


    反正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浪費一天時間在不相幹的事情上也無所謂吧。


    葛倫為自己找了這樣的理由,不禁點頭答應。


    「嗬嗬,西絲蒂……老師就拜托你囉?」


    「嗯,葛倫就拜托你了,西絲蒂娜。」


    「咦!?不、不……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


    葛倫心不在焉,絲毫沒把在背後三名少女的對話內容聽進耳裏。


    於是,魔力檢測結束後──


    「呼,謝啦,葛倫老師、席貝爾。」


    這裏是魔術學院附屬圖書館的地下書庫,彌漫著濃鬱的黑暗和油墨味。


    葛倫和西絲蒂娜跟在佛賽爾後麵,通過兩側擺滿書架的狹小通道。


    葛倫等人仰賴指尖的魔術光源,一路往黑暗深處前進。


    附帶一提,西絲蒂娜提出申請後,校方很乾脆地發放了封印書庫的閱覽許可。


    平常老是惹事生非的葛倫,絕對不可能享受到這種待遇,讓他這個大人完全掛不住麵子。


    「說到書,其實我也寫了不少著作。內容都是記錄關於我過去在古代遺跡探索的豐功偉業,屬於紀實性的傳記,當然,每一部都瘋狂熱賣。」


    「他說的是真的喔,老師!佛賽爾老師的著作真的很有意思!我可以承認他是我的競爭對──咳咳咳!」


    「聽了不要嚇一跳,我達成了全係列累計一千本的紀錄性銷售成績。」


    「哇,好厲害喔!跟上一次相比,又大量再版了五十本呢!」


    「唔呣,現在我的名字在出版業界,應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


    「這成績明明爛得要死吧。」


    葛倫完全無法融入佛賽爾和西絲蒂娜的世界。


    「我收到了很多的粉絲來信呢,像是『去死吧』、『無聊』、『作者的腦袋有病』、『拜托封筆吧』、『浪費紙資源』等等……」


    「嗬嗬,大家都很傲嬌呢!」


    「就是說啊,這些人都無法坦率地誇獎優秀的作品,真是群害羞鬼。」


    「不,那些不都是實際的感想嗎?」


    葛倫果然完全無法融入佛賽爾和西絲蒂娜的世界。


    「不過,書店好像都對偉大的我敬畏三分,遲遲沒有上架我的作品;讀者們似乎也好心想要幫忙把我的作品推廣給更多的人,所以很快就把我的書轉賣給二手書店了。」


    「就是說啊……佛賽爾老師的作品把古代遺跡描寫得非常詳盡,可以說是近乎病態、偏執的地步……常理而言,大家應該會想要把這樣的作品,留下來自己收藏才對……隻能說帝國人民為人著想的心,已經堪稱是美德了!」


    「我覺得很明顯是基於商業性的理由吧。」


    「對了,葛倫老師。稍後送你我那超過十本的個人全套著作,當作協助我的謝禮吧,當然會附上我的簽名。」


    「嗚哇,好好喔!恭喜你了,老師!」


    「哇咿~好開心喔~暫時不愁沒廢紙用了。」


    三人聊著這種不著邊際的話題,往地下書庫深處前進。


    坦白說,葛倫的心情倒也不壞。至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自


    己還活著的感覺了。


    『未知的展開』……這種在平凡的日常生活裏,極其理所當然的現象,原來是那麽難能可貴,葛倫如今有了深刻的體悟。


    然後,三人終於抵達了封印書庫。


    「唔,原來如此……這樣啊這樣啊……這個古代文字……在象徵學上……唔呣,或許可以把莫裏亞王朝王室隱匿書式的應用解讀法拿來套用吧……」


    雕像被擺放在固定式讀書台的中央,而四周堆放著堆積如山的資料。


    佛賽爾比照著資料和雕像,專心一誌地進行分析。


    根據佛賽爾的說法,他所偷來的那尊雕像是仿造古代神的眷屬,佛賽爾本次的調查目的就是查出那尊雕像代表的眷屬真名。


    佛賽爾仰賴放在讀書台上提燈的微弱燈光,渾然忘我地查閱文獻。


    「喂,葛倫老師!那邊的書架上應該有『舊古代大盧恩外法辭典』!幫我拿來!快點!」


    「老師、老師!我要『古代象徵學秘術書』!請快點幫我找!」


    「……好啦好啦。」


    葛倫不知不覺間被當成了助手,他露出死氣沉沉的眼神,任佛賽爾和西絲蒂娜呼來喚去。說穿了,這兩人根本毫不留情地使喚著他。


    「……可惡!猜錯了!真是奇怪,你到底是第幾號的眷屬啊?」


    佛賽爾動作粗暴地翻閱著文獻,惡狠狠地瞪著雕像。


    「失落的編製外眷屬──這名稱聽起來固然浪漫,可是我無法接受這種結果。我一定要揭露你的真麵目……」


    「對了,佛賽爾老師。目前我們都是從造形學和象徵學上的觀點進行調查,用雕像材質做魔術上的特定如何呢?」


    一改過去冷靜沉著的模樣,西絲蒂娜整個眼神都變了,她高速翻閱著文獻,興衝衝地向佛賽爾提議。


    「唔,你這女人還挺敏銳的嘛。從那方麵考察確實也是個辦法……」


    「嗯,另外,如果照年代對照出土目錄的話……」


    佛賽爾突然把堆積在台上的文獻高塔,一口氣推到地板上,騰出了空間。


    「好,我去魔導地質學專區挖寶!」


    「那我去把隱匿等級a的出土目錄找出來!」


    「對了,葛倫老師!麻煩你先把那些收拾乾淨!已經用不著了!」


    「要照目錄編號整理歸位喔!這是基本禮貌!」


    「真想揍他們兩個……」


    葛倫露出不爽的眼神,看了地上亂七八糟的書堆一眼,用力握緊拳頭。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收拾書本,後悔自己答應跑來幫忙。


    「白貓那家夥……說什麽為了我,其實是她自己想做魔導考古學的研究而已吧?唉……」


    佛賽爾和西絲蒂娜在討論魔導考古學時,葛倫根本插不上嘴。這門學問完全不是他擅長的領域,所以葛倫徹底變成兩人的跑腿。


    「真是,這種怪裏怪氣的雕像,到底有什麽好調查的啊?」


    葛倫收拾著書本,看著孤零零地擺放在台上的雕像。


    那尊雕像看起來就像人類的少女和鳥類在交配,充滿了褻瀆的氣息,帶有一種邪惡又惡心的感覺,令人光看就覺得反胃。


    (……嗯?話說回來……我好像在哪裏看過這尊雕像……?)


    一股不可思議的既視感油然而生,葛倫納悶地拿起了那尊雕像,就在這時──


    「咦?老師你對那尊雕像有興趣嗎?」


    走回來的西絲蒂娜在讀書台上堆疊著書本,同時向葛倫問道。


    「也沒有啦……」


    「我知道了!那麽我就破例為老師從頭開始說明吧!這個嘛,首先……老師你知道『天空的雙生子』嗎?」


    看來西絲蒂娜隻是想滿足自己的發表欲而已。


    西絲蒂娜得意地挺起胸部,混沌在那雙充滿熱血的眼眸裏翻騰著……葛倫用興趣缺缺的眼神看著西絲蒂娜,無奈地回答:


    「那點知識我當然知道……那是古代文明的主要宗教……星辰信仰裏,神格最高的神明吧?雙胞胎的姊妹神。」


    「沒錯,在我國國教聖艾裏沙雷斯教的第一位:熾天使裏麵,有《時之天使》萊·堤莉嘉和《空之天使》蕾·菲利亞這對姊妹天使,對吧?有某一派的說法指出,這對姊妹天使就是天空的雙生子。」


    「嗄……?」


    聽了西絲蒂娜主張的說法後,葛倫歎了口氣。


    「為全知全能的至高神代行神聖意誌的忠實天使,其實是異教的最高神格?隻能說……還好這裏是帝國阿爾紮諾,你要是在鄰國雷薩利亞說這種話,肯定要被處以火刑了……」


    「這、這隻是一種可能啦。不過,這種說法也不是毫無根據。首先,隻要針對散布在各地的古代神話和宗教體係進行分析,然後循序瞭解隨著時代的變遷,從主要的星辰信仰改信聖艾裏沙雷斯教的過程與順序,以及聖艾裏沙雷斯教的祭典儀式變化和編篡過程,答案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換句話說(略)──追根究柢,萊·堤莉嘉和蕾·菲利亞這兩個名字的語源是(略)──(略)──(略)!」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換句話說,星辰信仰跟北塞爾佛德大陸各地的民族風俗,有很深的淵源對吧!?所以聖艾裏沙雷斯教為了傳教,不得不吸收星辰信仰的神明,可是對教會而言,這個做法等於證明了異教的神比他們自己所信奉的至高神,還要廣受民眾愛戴,所以他們極力想要隱瞞這種不名譽的權宜之計對吧……好了!我知道了啦!」


    不強行歸納出結論的話,西絲蒂娜會一直沒完沒了地繼續發表長篇大論。


    葛倫不耐煩地說道:


    「所以呢!?你說的那些跟這尊惡心的雕像,又有什麽關係!?」


    這時──


    「你還看不出來嗎?外行人就是外行人……」


    正巧佛賽爾也回來了,他順手就把一大堆書本擺到了桌上。


    你們知道這些書到頭來都是誰要負責收拾的嗎……葛倫不耐煩地看著那座高到必須抬頭仰望的書塔。


    「就是說啊……我都已經說明得這麽仔細了,居然還沒聯想到……」


    「唉,愚昧也該有個限度。」


    然後西絲蒂娜和佛賽爾默契十足似地聳起肩膀,向葛倫投以輕蔑的眼神。


    好想揍他們兩個……葛倫握緊青筋暴現的拳頭,等兩人把話說完。


    (話說回來,白貓這家夥到底是怎樣!?之前我就知道她隻要談到魔導考古學,就會變得很奇怪,沒想到居然這麽誇張……!)


    「簡單地說,這尊雕像很有可能是天空的雙生子之一──《時之天使》萊·堤莉嘉的眷屬。」


    「喔,是喔。」


    葛倫用有氣無力的口吻回應佛賽爾。


    「不過,大天使的眷屬實在太多了。如果要堅持天空的雙生子等於《時之天使》這套說法是對的,必須先確定出這尊雕像是第幾號眷屬,真名又叫作什麽,找出其關聯性才行……這裏就要用到象徵學和召喚術上的根據了。你看這尊雕像的造形和形象,它所暗喻的意義有太多共同點了。如果根據宗教象徵學上的──」


    「等一下,我不懂。什麽共同點?在哪裏?」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老師你聽不見刻在這尊雕像裏的古代人聲音嗎!?你感受不到曆史的脈動嗎!?這個造形、材質、年代、文字、形象、製作技術──根本就是古代文明情報的集合體啊!?」


    西絲蒂娜的眼神就像看


    到真正的愚者一樣,發出驚愕的叫聲。


    如果是像西絲蒂娜或佛賽爾,這種對魔導考古學有研究,而且擁有豐富相關知識的人,或許真的能看出什麽事實。可是看在葛倫眼中隻有一頭霧水。


    「哼,如果能證明這是事實,長年以來的聖艾裏沙雷斯教神學會和魔導考古學會,可就站不住腳了。因為原來神根本不存在!換言之,我就是神!」


    「不,我才是神!」


    (不懂……我真的不懂……)


    就在兩人胡鬧的同時,佛賽爾慌忙地不斷翻閱文獻,西絲蒂娜也帶著較勁的意味在文獻中東翻西找,以驚人的速度轉動眼球閱讀文章。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呢?可愛的小貓……你那隨著韶光荏苒,被人們淡忘的名字……讓我來猜猜看吧……咯咯咯……」


    (好吧,應該是有轉換到心情吧……)


    葛倫打了個嗬欠,繼續將散落一地的書籍重新堆疊整齊。


    不管怎樣,比起一個人抱著解決不了的煩惱鑽牛角尖,還不如跟西絲蒂娜和佛賽爾一起聊著摸不著頭緒的話,至少精神上比較健康。


    「『亞路齊歐』……感覺還是太近代了……『亞齊歐』……還是太近代了……要再古老一點……」


    「參考納司族的古語方言……『路·齊歐』這個名字如何?」


    「幹得好,很接近了,席貝爾,相當接近。不過從出土年代來看,語言的經年變化過程應該還有將近一千年的空窗期……」


    「原來如此,所以還需要再往前回溯呢!」


    「沒錯,所以說……可惡!這個文獻沒用!不值得參考!」


    西絲蒂娜和佛賽爾拋下手中的書籍,在四周的書架東翻西找,簡直快把書架拆了。


    (你、你們兩個不要太過分了……)


    葛倫按捺著性子,收拾像雨一樣紛紛灑落在地上的書本。


    而後──


    「我找到了──────────!」


    佛賽爾突然把一本翻開的書,用力砸在讀書台上。


    那陣衝擊讓四周堆疊得高高的書堆全部崩垮,散落一地。葛倫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地方,瞬間又被書本淹沒,連走路的空間也沒有……


    (我真的好想揍人……欸?我可以痛扁這家夥一頓嗎?)


    然而佛賽爾絲毫不把葛倫的憤怒放在心上,像是終於遇見了自己的夢中情人般,比對著雕像與文獻,陶醉地喃喃說道:


    「『路·奇爾』。原來你叫路·奇爾嗎?好美妙的名字。」


    「賓果!佛賽爾老師,一定就是那個名字沒錯!恭喜!」


    霎那──


    ──不情不願地收拾著滿地書本的葛倫,倏地停止了動作。


    (嗯?……路·奇爾?……名字叫路·奇爾嗎?)


    這名字……好像似曾相識?


    ──……那是在寫什麽?『路·奇爾』?什麽意思啊?──


    「──對啦!就是路·奇爾!」


    一道靈光閃過腦海,終於重新想起的葛倫,把捧在懷裏的書堆隨手一拋,衝上前盯著擺在台上的奇妙雕像猛瞧。


    「喂,葛倫老師!這些書本為我們帶來了偉大的智慧,是前人的血汗和辛苦結晶!你對它們怎麽可以這麽不尊重!?知不知恥!」


    「就是說啊!要更加對書本懷抱敬意!」


    「你們沒資格罵我!不,重點是路·奇爾!艾倫手上的詭異懷表也刻有這個古代語!因為發生太多事情,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葛倫心頭一驚,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貿然泄露太多事情的話,有可能會害佛賽爾和西絲蒂娜喪命。


    不過,根據過去的經驗來看,隻要別讓第三者發現這個世界陷入不斷重演的回圈,應該就不會有事。雖然是意外的收獲,好不容易終於掌握到了細微的線索,現在審慎地循著這條線索往下追查,才是明智之舉。


    「吶,白貓、佛賽爾,那個路·奇爾是什麽?」


    「噢?你也發現魔導考古學的魅力了嗎?」


    「別管這個了!拜托快點告訴我!」


    「唔呣。」


    佛賽爾用手托著下巴回答道:


    「好吧,那隻好從神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性開始說起了。」


    「嗄!?扯太遠了吧!?廢話少說,快點告訴我路·奇爾的──」


    「閉嘴,外行人。就是因為兩件事情有關係,我才會提。」


    「──!?」


    佛賽爾以強硬的語氣說道後,葛倫噤口了。


    「葛倫老師,我問你一個問題:『這個世界有神明存在嗎?』什麽宗教論和信仰論都先姑且不提,單就魔術師的理論來討論。」


    葛倫皺起眉頭,回答了這個意義不明的問題。


    「以魔術師的理論而言,嚴格來說,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的神、天使和惡魔。」


    「正是如此,神、天使和惡魔是我們人類所想像出來的產物,在我們人類的共通深層意識領域廣泛地被共有,最後成了一種普遍性的客觀存在……亦即『概念存在』。」


    「…………」


    「沒錯,我們魔術師的確可以經由召喚術,把存在於意識帳幕另一側的概念存在召喚出來,使其獲得肉身,進而控製他們。可是,他們終究跟擁有實體,實際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人類不一樣。畢竟神與惡魔是應我們想像誕生的產物,他們因我們而存在,並且獲得定義。假如人類滅亡,他們也難逃毀滅的命運……你懂嗎?他們是我們人類內心的一麵persona。」


    「啊啊,所以才說『神是不存在的』。」


    「唔呣……不過,雖然隻有極少數……不過這個世界還是有『真正的神』存在。」


    「……喂喂喂,怎麽突然改口啊。」


    「你先聽我說。那些真正的神,不是我們人類催生出的概念存在,而是擁有實際個體的超越性存在。說他們是神,或許不是那麽精準。人們稱他們是超乎人類智慧的怪物,有時候也會把他們稱作是『神』。也因為『真正的神』是實際的存在,哪怕人類消滅了,他們也能永遠存在於這個宇宙之中吧。」


    「…………」


    一開始,葛倫因為覺得莫名其妙,所以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過沒多久,葛倫想通了一件事,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在暗示天空的雙生子……《時之天使》萊·堤莉嘉和《空之天使》蕾·菲利亞就是『真正的神』吧?」


    「你答對了。更進一步地說,在兩百年前魔導大戰出現的那些邪神……他們也不是概念存在,我認為他們也是一種『真正的神』……跟天空的雙生子是同類。」


    「你知道你現在說的這些,等於是在挑戰聖艾裏沙雷斯教嗎!?隻能說幸好你生在『自由』的帝國了!?」


    「挑戰教會正是我們一族的家風。」


    家風?什麽意思?


    佛賽爾沒有回答葛倫的疑問,繼續往下說道:


    「言歸正傳,根據我的研究成果,事情是發生在遙遠的太古時期,人類的黎明期。天空的雙生子自遙遠天空的另一端……恐怕是來自有別於這個世界的外宇宙,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她們為古代超魔法文明奠定了基礎,並且賜予了頭一個在這世上稱『王』的人──『賢王帝多斯·庫洛』加護,把她們那非人的力量借助給他。」


    「……帝多斯·庫洛……」


    「天空的雙生


    子是什麽樣的神,還需要更多的遺跡挖掘和研究才能佐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們似乎具備了『可以把自身力量給予他人的能力』。而且,天空的雙生子為了方便她們所加護的『王』管理這個世界,創造了許多眷屬給他。其中一個眷屬就是路·奇爾。」


    「天空的雙生子之一《時之天使》萊·堤莉嘉的眷屬……嗎?」


    這時葛倫驀然地想起了一件不著邊際的事:這麽說來,瑟莉卡用來發動固有魔術的那個魔導器懷表,名字就是叫萊·堤莉嘉……


    「總而言之,麻煩你告訴我更多關於路·奇爾的事情。」


    葛倫重新集中注意力,向佛賽爾催促道。


    「如果想瞭解路·奇爾,我建議參考這些資料。『萊·堤莉嘉碑文抄本』第一冊到第六冊……」


    西絲蒂娜搬出了幾本很有曆史感的古書放在台上。


    「噢噢!那不是抄寫與萊·堤莉嘉的眷屬有關的古代碑文,匯集而成的決定版嗎!雖然裏麵記載的眷屬大部分都不知道真名,使用的是一般的俗稱……不過,我們已經掌握到路·奇爾這個真名,現在要利用隱藏在這個名字中的意義,進行反向搜尋可謂輕而易舉!幹得好!」


    「對了,老師。古代文字不隻是表意文字,同時也是表音文字。因為文法帶有暗號的性質,意義甚至會隨記載的年號產生變化,即便是相同的文字羅列,也能解釋成各種意思和各種發音。所以隻要知道發音,意即隻要知道真名,意義和時代就能水落石──」


    「好好好,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拜托快點進入正題!」


    在葛倫的催促下,佛賽爾翻過了一冊又一冊的文獻。


    「呃……那是內容很艱澀的抄本吧?……你看得懂嗎?」


    葛倫探頭看了文獻一眼,發現上麵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意義不明的古代文字。那恐怕隻是把從遺跡出土的碑文原封不動地直接抄寫上去,幾乎沒有經過翻譯吧。


    「當然。」


    不過,佛賽爾卻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葛倫。而且從他翻頁的速度來看,他似乎還能速讀,簡直是怪物。


    過了一段時間後──


    「呣……『帶來毀滅的風之翼路·奇爾』……就是這個嗎?」


    「啊,原來如此。『帶來毀滅的風之翼路·奇爾』……的確是可以念作路·奇爾。年號也完全吻合。」


    佛賽爾盯著抄本的某一頁說道,西絲蒂娜也心有靈犀地表示附和。


    (完……完全無法融入他們……)


    「噢?根據阿塔拉斯克三號碑文的記載……路·奇爾似乎是《時之天使》萊·堤莉嘉所創造出來的眷屬中,力量最強大的。路·奇爾跟萊·堤莉嘉一樣都有操作時間的能力……隻不過有限製。」


    「……時間……!?」


    好像快掌握到什麽了,感覺離核心隻剩一步之遙。


    葛倫緊張得心髒噗通噗通跳,繼續深入追問。


    「麻……麻煩再多說明一點跟路·奇爾有關的事。」


    「噢?葛倫老師,你也對魔導考古學產生興趣了嗎?那好,唔……根據文獻的記載,庫裏尤托斯地方有不少關於路·奇爾的傳說。」


    「庫裏尤托斯地方?那是哪裏?我怎麽都沒聽說過。」


    「啊啊,那是舊古代時期前期的古語發音。庫裏尤托斯就是現在的克萊特斯。所以說,克萊特斯伯爵家的姓氏,是來自古代的地方名。」


    克萊特斯──這個意外浮現的名詞讓葛倫眯起了眼睛。


    這是偶然?還是奇跡呢?


    感覺就像拚圖一塊一塊地慢慢拚湊了起來。


    「說到這個……我記得那尊雕像是你從克萊特斯領偷來的對吧?」


    「這樣的說法太沒禮貌了,我隻是借用一輩子而已……另外,雖然不知道理由,不過根據庫裏尤托斯各地流傳的傳說,萊·堤莉嘉為了賢王帝多斯·庫洛創造出路·奇爾,可是路·奇爾卻忤逆了賢王。後來賢王在一氣之下,把路·奇爾改造成了具有某種魔術機能的懷表。」


    「換句話說,路·奇爾從神的眷屬,變成一般的魔導器……不,應該說是魔法遺產嗎?而且還被百般輕賤。也未免太殘酷了……真令人同情。」


    「『賢王帝多斯·庫洛』這號人物雖然被稱為『賢王』,可是也有人稱他為『魔王』。他的統治帶來了既榮華又絕望的暗黑時代……聽說在『墨爾卡斯的魔法使』登場的邪惡魔王,就是以他為模特兒。這點程度的事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


    葛倫默默地聆聽佛賽爾和西絲蒂娜的考究與分析。


    「而且,這個《路·奇爾之表》的機能呢……哈哈,雖然古代人製造的魔法遺產能力,基本上都像作弊般離譜,可是這個真的太誇張了。居然是『時間重置』。」


    「這邊有《路·奇爾之表》壁畫的臨摹圖。」


    西絲蒂娜指著抄本上的一張圖畫。


    葛倫的視線也跟隨著西絲蒂娜的手指,看向那張圖。


    那張圖看起來似乎可以稱作是表的設計圖──而且,葛倫對那個奇特的造型有印象。


    「……賓果。」


    沒錯,那張圖上的表,外型十分酷似艾倫持有的懷表。


    (果然就是那隻懷表嗎……!艾倫持有的那隻懷表,就是製造出這個該死回圈的最大元凶……!)


    隱藏在事件後麵的真相,終於漸漸顯露出端倪。


    克萊特斯魔術學院最負盛名的地方,就是保存有初代克萊特斯卿所搜集的大量魔導書與魔法遺產。


    擁有操作時間能力的路·奇爾,以及由她改造而成的《路·奇爾之表》──可以操作時間的強大魔法遺產。艾倫為了獲得符合自己期盼的結果,使用這個魔法遺產不斷重複同一個禮拜的時間。這就是這個回圈的真相──


    (但這下頭痛了!都已經距離真相這麽近了,卻還是束手無策!)


    但是,葛倫隻能懊惱不已。


    (到頭來,我還是無法接近艾倫!隻要我對那隻懷表抱動歪腦筋,一旦接近艾倫,百分之百會被那隻懷表的看守者殺死──想要直接阻止她是不可能的!)


    這個回圈和艾倫,都受到那個看守者保護。


    (可惡,好不容易離真相這麽近了!結果我還是拿艾倫這個幕後黑手沒轍……艾倫利用《路·奇爾之表》的力量,周而複始地重複著這個回圈……可惡,就算知道回圈的肇因,無計可施的話,也沒有意義……)


    葛倫心有不甘地歎了口氣,突然──


    「……嗯?」


    當西絲蒂娜和佛賽爾看著《路·奇爾之表》的圖片,七嘴八舌地討論時,葛倫冷不防覺得哪裏怪怪的。


    「……什麽?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這隻表……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實物和傳聞有所出入,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即使如此,葛倫的心裏還是感覺到一股無法忽視的不對勁。


    葛倫把印象中艾倫的懷表,和圖畫上的懷表放在一起比較……很快地,他想到了原因。


    「……圖畫上的這隻表……有表冠。」


    圖片上的表,明確地畫有一個形狀奇特的表冠。


    表冠的作用是操作、調整表的機能,對表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零件。


    然而,艾倫持有的懷表卻少了表冠。原本應該插著表冠的地方,不自然地開了個洞。


    「哈哈,不過就是表冠而已,少了又


    怎麽樣?」


    對於自己感到的不對勁,葛倫隻是一笑置之。


    「這隻表可是古代的產物喔?表冠不小心脫落遺失,也沒什麽好……」


    想到這裏,葛倫突然陷入沉默。


    表冠。操作、調整表的機能的零件。


    葛倫的腦海裏,冷不防浮現了一個假設。


    (……難道這就是主因嗎?所以艾倫才會憨直地重複著相同的回圈?明明精神上已經瀕臨極限,她卻仍舊重複著心智正常的人早就受不了的事嗎……?她不是不肯放棄……而是無法放棄嗎?)


    若這個假設沒錯,就能合理說明艾倫不自然的行動了。


    如此一來,真正的幕後黑手……這回圈的真正主謀是……


    「…………」


    葛倫默默地沉思的同時──


    「好了,《路·奇爾之表》固然有趣,隻可惜我今天的目的不在這裏。接下來,要把從這尊雕像推導而出的──」


    佛賽爾把跟《路·奇爾之表》相關的文獻,丟到讀書台上。


    接著他一把抓起雕像,準備深入封印書庫內部。


    「先別走,佛賽爾。」


    葛倫出聲叫住了佛賽爾。


    「拜托你,你可以留下來繼續透過那張圖,為我分析《路·奇爾之表》的機能嗎?」


    「《路·奇爾之表》的機能?」


    佛賽爾興趣缺缺地哼了一聲。


    「那玩意兒有趣歸有趣,可是它不是我今天的重點。改天再講吧。」


    「拜托!佛賽爾!算我求你了!」


    葛倫纏著佛賽爾不放,放低姿態低頭向他請求。


    「!」


    看到葛倫那豁出去的態度,西絲蒂娜忍不住睜大眼,定睛注視著他。


    「但我拒絕。」


    不意外地,佛賽爾毫不留情麵地拒絕了葛倫的要求。


    「哼,本人喜歡別人照我說的做,但我討厭聽到別人要求我怎麽做。」


    表現出了令人歎為觀止的人渣嘴臉後,佛賽爾拂袖而去。


    這時──


    「……我也拜托你,佛賽爾老師。」


    連西絲蒂娜也彎下腰,低聲下氣地請求。


    「白、白貓!?你……?」


    西絲蒂娜向大吃一驚的葛倫使了個眼色後,向佛賽爾說道:


    「請你答應葛倫老師的請求吧。」


    「唉,怎麽連你也來這套?真是的……幹嘛對一隻連實物在哪都不知道的表……」


    西絲蒂娜向還是無心配合的佛賽爾祭出了壓箱寶。


    「當然,我不會讓老師免費幫忙。我們席貝爾家收藏了我祖父雷德爾夫·席貝爾所搜集的,貴重古文書和碑文抄本,還有幾篇他執筆的未發表論文。」


    「……你說什麽?本人唯一尊敬的雷德爾夫大人的論文嗎?」


    佛賽爾露骨地換了個臉色。


    「是的。那些秘藏文獻,是祖父窮盡一生所留下的魔導考古學研究成果,連這間附屬圖書館也找不到。我願意提供閱覽權限做為交換條件……老師意下如何?」


    「喂、喂!?白貓!?」


    葛倫愣住了。


    西絲蒂娜的夢想是成為功成名就的魔導考古學者,並且解開墨爾卡斯天空城之謎。照理來說,她祖父所留下的秘密藏書和論文,在她實現夢想的過程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怎麽能將如此珍貴的寶物輕易讓他人閱覽──


    「別說傻話了!快點收回這種草率的決定!」


    葛倫連忙勸阻西絲蒂娜。


    「可是……《路·奇爾之表》跟老師現在深刻煩惱的問題,應該有極大關聯吧?而且……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


    但西絲蒂娜隻是抱著確信與信賴,注視著葛倫。


    「雖然老師堅持不肯透露內容……不,我相信老師應該隻是沒辦法說吧……可是我感覺得出來事有蹊蹺!我也想幫老師的忙……所以──」


    西絲蒂娜話還沒說完。


    「哼,不要把我瞧扁了,西絲蒂娜·席貝爾。」


    聲音裏夾帶著怒氣的佛賽爾,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語調說道:


    「你以為我會貪求別人的施舍嗎?我要靠我自身的實力,解開古代文明之謎……我把我畢生的心力都用在追求這個理想上。那種彷佛剽竊他人成果的事情,我才不屑一顧。不要侮辱我了。」


    「──!?」


    看來西絲蒂娜提出的條件,正好踩中了佛賽爾的地雷。


    被怒目橫眉的佛賽爾惡狠狠地瞪視,西絲蒂娜歉然地垂下了眼簾。然而──


    「……不過,你為了幫助葛倫老師,不惜把重要的文獻與資料讓給他人,我很欣賞你的義氣……好吧,我就免費幫忙這一次。」


    「咦?」


    「哼。隻要我想研究,《路·奇爾之表》有什麽機能,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等著瞧吧。」


    撂下這句大話後。


    佛賽爾「嘩啦!」一聲,粗魯地推倒了堆放在桌上的書堆,然後在桌麵攤開圖片,開始研究了起來。


    「呿,刻意使用艱澀的古代語書寫耶……隱匿神官文字……不對,難不成是神聖王家文字的暗喻變化?看來想要解讀沒那麽容易,連我也會稍微陷入苦戰……喂,你們兩個!把三期的德克·史東抄本全部找出來!我要當參考資料!動作快!」


    佛賽爾身為學者的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在他一聲令下,葛倫和西絲蒂娜為了尋找資料,匆忙衝向了兩側被書架包夾的狹小通道。


    「呃,那個……怎麽說呢,白貓……謝、謝謝你啊……」


    兩人並肩奔跑的時候,葛倫瞥了西絲蒂娜一眼,向她嘟囔道。


    「嗬嗬。」


    西絲蒂娜接受葛倫的道謝,向他回眸一笑。


    ────


    ──第三天。這一天的測試項目是學科測驗。


    測驗一如既往地順利結束。


    測驗結果一如既往地出爐了,學生們在看過成績後,有人開心,有人難過。


    但這些事情早與葛倫無關。問題在於學科測驗結束之後。


    「…………」


    冷冷清清的教職員室裏,伊芙一如既往地,忙著籌備明天開打的循環決鬥戰。


    葛倫站得遠遠的,默默觀察著忙碌的伊芙。


    倏地,他低頭看了手中的懷表。


    ……時間到了。葛倫沒有向伊芙搭話,靜悄悄地離開了教職員室。


    專心工作的伊芙,完全沒注意到葛倫離開。


    離開教職員室後,葛倫悠哉地走在學院校舍內,踩著階梯一階一階往上爬。


    他要前往的是──那個地點。


    這個時間點──那個人就在那裏──


    (啊啊,冷靜想想,艾倫不可能有能力操作那個魔法遺產懷表……因為那隻懷表……)


    葛倫發出腳步聲走上樓,在心中思忖。


    他在腦海裏重新整理,昨天佛賽爾和西絲蒂娜幫忙調查的《路·奇爾之表》的情報,踩著校舍樓梯往上爬。


    (我被艾倫擁有那隻懷表並繼承了回圈記憶的事實,以及這個異常的周而複始狀況蒙騙了。艾倫對西絲蒂娜表現出的激烈情感,蒙蔽了我的雙眼。我一心以為艾倫是這個回圈的幕後黑手,以至於忽略了其他的單純可能性……那些都是妨礙思考的雜訊。其實隻要別想得太複雜,就知道整件事明明很單純,甚至俗不


    可耐──)


    回想起來,在某次回圈中,當葛倫向伊芙透露回圈的情報,導致她被懷表怪物殺死的時候──


    伊芙在遭到毒手前,就準備把答案說出來了。


    ──假如你說的這些事情,不是為了戲弄我的玩笑,而是事實……首先應該調查的,不是艾倫和懷表──


    (啊啊,伊芙那家夥說的沒錯。平心而論,艾倫是幕後黑手的假設,乍看之下好像很正確,其實並不合理。畢竟,連隻繼承了少數回圈記憶的我都快精神崩潰了,何況是艾倫,她不可能憑自身的自由意誌控製時間。既然如此──)


    葛倫一路整理思緒,不知不覺爬到了樓梯盡頭。


    通往屋頂的門就擋在葛倫麵前。


    葛倫把手放在那扇沉重的門上,用力推開。


    (……決戰的時候到了。做好覺悟吧。)


    此刻葛倫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門後,以及隨後有可能爆發的戰場上。


    所以,葛倫完全沒有發現……


    「…………」


    一名隱藏了氣息的少女,一路遠遠地從後麵跟蹤他──


    「這樣就對了,我的孫女!有誌者事竟成!在經過成長後,現在你終於配得上克萊特斯這個姓氏了!我深深以你為榮!」


    「是的……謝謝誇獎,祖父大人。」


    屋頂的大門隨著「砰!」的巨響打開。


    早一步來到屋頂的那兩人嚇了一跳,回頭望向推開門的葛倫。


    「……啊。」


    其中一個是艾倫──


    「什麽!?」


    ──另一個則是克萊特斯魔術學院的學院長,蓋森·魯·克萊特斯。


    隻見葛倫邁開大步,大搖大擺地走上了屋頂……


    「讓這場愚蠢的騷動畫下句點吧?」


    接著,他向目瞪口呆的兩人不客氣地如此說道。


    「葛、葛倫老師!?你還想再死一次嗎!?請你快點回去!」


    艾倫焦躁地恐嚇葛倫……


    「放心。我已經掌握住《路·奇爾之表》的機能了。從神的眷屬被改造成懷表,降格之後的路·奇爾,如今隻能乖乖地自動實行主人所排定的命令,跟傀儡沒有兩樣。換言之,隻要我沒妨礙到你……隻要別滿足特定條件,她就不會有任何行動。」


    但葛倫保持極其冷靜的態度如此回答道。


    「老、老師……?」


    「而且……這次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語畢,葛倫轉身麵向蓋森,以犀利的語氣說道:


    「而是你,蓋森·魯·克萊特斯。」


    「──!?」


    艾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這沒有禮貌的臭小子!找我有什麽事!?」


    蓋森像是感到莫名其妙,顯得氣憤填膺。


    那個反應看起來不像是假的,不過葛倫沒理會他,繼續說了下去:


    「仔細想想,有一個人可以不需要繼承回圈記憶,隻要讓艾倫一再重複回圈,照樣能從中撈到好處……那個人就是你,蓋森──克萊特斯的主家。所以我要跟你說的隻有一句話……『快點把表冠交出來』。」


    聽了葛倫的說法後,艾倫一臉呆滯地喃喃說道:


    「為什麽……?你是怎麽知道的……老師……?」


    艾倫從懷裏掏出了那隻懷表。


    那隻懷表少了表冠。應該插著表冠的地方,如今隻剩一個洞。


    「表冠的持有人在控製這隻懷表和這個回圈……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


    「其實事情很簡單,隻要冷靜思考就知道了。」


    葛倫聳聳肩說道。


    「表型魔法遺產……會刻意製作成表的樣子,表示這東西操作起來就跟表一樣。否則便失去刻意做成表型的意義了。換句話說,那個該死的表型魔法遺產,應該就是靠表冠來操作機能。就跟一般的表是一樣的。」


    沒錯,表是『靠表冠操作指針和發條機關』的道具。


    「可是我後來想到你的懷表少了『表冠』。明明應該要插著表冠的地方,卻明顯開了個洞。既然如此,那隻懷表要如何操作?追根究柢,為什麽表冠會和懷表分開?『會不會是從懷表拔走了表冠的某人,在遠距離操作懷表呢?』」


    「那、那是……」


    「這個假設已經獲得了證實。佛賽爾那家夥幫我調查了《路·奇爾之表》的構造。果不其然,《路·奇爾之表》的魔術機能,隻能靠表冠操作與控製。表冠不隻能重置時間,還能操作被改造成懷表的路·奇爾……也就是看守者。


    另外,懷表本體則被施放了繼承記憶的魔術性附魔。換句話說,這個回圈不是受到艾倫的自由意誌控製。而是有人強迫你帶著懷表,讓你變成了被卷入回圈的被害者。沒錯吧?」


    艾倫的臉色變了。


    「可是,想到這裏,我還是有幾個疑問。『表冠』的持有人明明不能繼承回圈記憶,做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後來,我就想到這種事情對誰會有意義了,也想到誰有可能會持有那個表冠。克萊特斯家的資產裏麵,有不少古代魔法遺產吧?現任克萊特斯當家蓋森先生?」


    「什麽!?」


    葛倫以銳利的眼神瞪著睜大眼睛、渾身僵硬的蓋森,接著說道:


    「你垂涎的隻有『艾倫獲選為主巫師』的事實。過程的記憶對你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不如說,那個過程是有害精神健康的。


    你在選拔會的這七天,不斷操作表冠重置時間,直到出現符合你期待的結果為止。而最終會在你麵前登場的現實,隻有『艾倫獲選為主巫師的展開』這個結果。


    乍看下,這個方法似乎很折騰人,可是對你而言,這可是絕妙奇招。因為你沒有繼承回圈記憶,所以在你看來,你隻花了短短七天,就獲得了理想中的結果。你不需要花力氣與時間去幹一些骯髒勾當,也不需要以假裝有意外發生的方式排除任何人……隻需要閉上眼睛,不去正視孫女一個人默默飽受地獄折磨的事實就好。


    垃圾,我都快吐了。這比親自幹下三濫勾當的人還要齷齪……你有把自己的孫女當人看嗎?」


    「混、混帳!你這沒禮貌的家夥,不要突然含血噴人!」


    聞言,蓋森暴跳如雷。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簡直荒謬透頂!追根究柢──」


    可是,在看到葛倫突然舉槍指著他後,蓋森不禁倒抽一口氣,安靜了下來。


    「我已經識破你的手法了,白癡。我向你公開了事實,而你卻仍好端端地活著,這就是你是幕後黑手的最有力證據!」


    「啥!?我不懂你的意思──!?」


    「《路·奇爾之表》是回圈的看守者。為了讓七天的回圈能順暢地進行,凡是『妨礙艾倫的人』和『獲得了回圈情報的第三者』都必須滅口……這是你為看守者設定的指令對吧?目的在於讓七天回圈能效率良好地無限重複。假如你是無關的第三者,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被看守者殺死?」


    「我、我聽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什麽!看守者!?那是什麽東西!?」


    「閉嘴。檢查身體的時間到了。我要把你從頭到腳徹底檢查一遍。表冠肯定藏在你身上。很遺憾,你沒有拒絕的權──……」


    葛倫無視手足無措的蓋森,對他舉著手槍慢慢逼近。


    這時……


    「……唉,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拆穿我的陰謀。


    拆穿也就罷了,還能這麽接近真相,也實屬不易了。」


    ……突然,蓋森的表情變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陰森又鄙俗的表情。


    隻見蓋森從懷裏掏出某個東西,伸到葛倫眼前讓他瞧個仔細。


    那是狀似小型齒輪的零件。隻見齒輪朦朧地綻放著不可思議的魔力之光、不斷溢出點點磷光,懸浮在蓋森向前伸出的掌心上。


    「表冠……!……你果然……」


    「你說的沒錯。我打算利用讓艾倫帶在身上的克萊特斯秘寶《路·奇爾之表》,不斷重複這七天時間,直到艾倫獲選為主巫師為止。」


    看到蓋森那絲毫沒有罪惡感的模樣,感到反胃的葛倫放聲怒吼:


    「打算個屁!你早就實際在進行計畫了!」


    「我想也是。畢竟連這個沒用的廢物艾倫,都養出了這等實力,還發生了像你這種不在預期之中的情況。雖然我自己對回圈毫無自覺……不過我猜應該累積到相當可觀的次數了吧?100次嗎?200次嗎?還是不隻這個數字?咯咯咯咯……」


    「……你這混蛋……!?」


    蓋森煩躁地向火冒三丈的葛倫聳起了肩膀。


    「哼,你這卑賤的平民是不可能懂的。克萊特斯家可是曆史跟帝國一樣悠久的貴族,我們有義務讓這個祖先流傳下來的家族變得更繁榮、興盛。


    可是,有沒有搞錯?艾倫身上流的可是克萊特斯直係的純正藍血,現在卻要舍棄她,讓雷文那個混了骯髒平民紅血的雜種小鬼做為當家?豈有此理!你也認同我說的吧?艾倫!?」


    「是、是的……祖父大人……!您、您說的沒錯……!」


    艾倫一臉懼怕地附和蓋森的怒吼。


    「唔!回答得很好!既然如此,你必須在選拔會中,當眾堂堂正正地擊敗西絲蒂娜·席貝爾、雷文·克萊特斯、莉婕·費爾瑪等跟你同世代的頂尖魔術師,坐上主巫師的寶座,向外人證明你有配得上成為當家的能力!」


    原來如此──葛倫心想。


    艾倫之所以不考慮用不當手段排除西絲蒂娜,原因就出在這裏。


    因為即使她靠不當手段成為主巫師,要求完全勝利的蓋森也不會接受這種結果,到頭來還是會強製發動回圈。說不定,蓋森設下的其中一項規則就是「一旦艾倫使用不當手段,看守者就會殺掉艾倫,使回圈重來」。


    蓋森這家夥真的是仗著自己不會繼承記憶的優勢為所欲為。


    「我那英年早逝的不肖兒子古拉哈姆,以及孫子雷歐司……是誰代替他們照顧、保護你這個不成材的廢物?艾倫。」


    「當、當然是……祖父大人……」


    「是吧?所以你有向我報恩的義務。你一定要繼承克萊特斯家,把純正高貴的克萊特斯血統傳給下一代……你明白吧?」


    「是、是的……我明白……!」


    艾倫渾身發抖,努力擠出聲音說道。


    「在達成目標以前……或許你會有些辛苦,你能撐過這場試煉嗎?」


    「……是、是的……我會忍耐……我會卯足全力的……!」


    艾倫眼眶裏噙著淚水,用沙啞的聲音喃喃說道。


    「噢噢噢,乖女孩,艾倫。我愛你喔,我的寶貝孫女……」


    然後,蓋森以一副稱心如意的嘴臉,轉頭向葛倫露出賊笑。


    「怎麽樣?你也聽見了吧?沒有人強迫,艾倫是自願接受眼前這個狀況的。所以你這個局外人沒有權利幹涉。何況──」


    霎那──


    加速衝刺的葛倫所揮出的右直拳,直接灌進了蓋森的臉。


    「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蓋森被一拳擊飛後,在地上翻滾。


    葛倫忍無可忍似地向狼狽的蓋森大吼:


    「說那什麽屁話!愛她!?讓孫女露出那種表情、把她逼哭的人就是你,你到底有什麽資格講這種話?你愛的隻有家世而已!愛的隻有你想像中的『闊氣的克萊特斯家』而已!去死吧,老賊!」


    接著,葛倫把矛頭轉向了艾倫。


    「你真的無所謂嗎!?你要繼續受這種臭老頭的擺布,不斷重演同樣的過程嗎!?你要困在回圈中,然後繼續遷怒、怨恨白貓……西絲蒂娜這個重要的朋友,隻為了幫這種臭老頭,實現他可笑的願望嗎!?」


    「──!?我、我……」


    「你應該也早就認清事實了吧!?在這個封閉的時空,你永遠打不贏西絲蒂娜!你已經一蹶不振了!接下來不管重複多少次,你的表現隻會一落千丈!這麽明顯的事,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可是……我隻剩這條路了……!我必須一直重複下去……!」


    「不要再原地踏步了!在未來奮鬥吧!」


    「──!?」


    葛倫的斥責,讓艾倫不禁忘記了呼吸。


    「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每個人都是朝著未來在奮鬥!從來沒有人在原地踏步,還能抓住榮耀!沒錯,你天生有比較劣勢的部分……即使如此,你還是隻能咬緊牙關,腳踏實地一步步往前走啊!怪罪自己的出身、環境、才能也沒用,就算那是事實,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也不會有任何人幫你改變!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難混!」


    聽見葛倫的斥責,艾倫老實地噤口了。


    「我再問你一次。艾倫……你還想繼續這個荒蕪的回圈嗎?」


    對於葛倫提出的質疑……


    「……我……不要……」


    終於……


    「我、我受夠這種一再重來的過程了────!感覺都快瘋了!我快受不了了……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倫雙手抱頭,吐露了隱忍許久的情緒。


    「哼……瞭解了。」


    確認艾倫的想法後,葛倫走向趴倒在地的蓋森。


    然後,他揪住蓋森的胸前上衣,將他拉了起來。


    「喂,快點把表冠交出來。還有,麻煩你解除懷表的力量。我不會讓你再發動這種沒有意義的回圈……」


    可是,蓋森卻揚起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咳……咳咳……咕哈、咕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


    「唉,最近的年輕人真的有夠荒唐……麵對值得尊敬的人生前輩,竟然回以這種行為和態度……實在令人搖頭。真不曉得帝國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你的臉皮還真厚啊,老賊。年輕人也有權利選擇尊敬的對象吧?」


    聞言,蓋森語帶輕蔑地說道: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葛倫小弟。」


    「什麽?」


    「你以為《路·奇爾之表》的看守者是隻會遵循事先決定好的命令的傀儡……真的是這樣嗎?表冠的作用是操作、調整表的機能……你還記得你自己這麽說過嗎?既然如此,為什麽你會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性呢?」


    「──!?」


    這才注意到那個的葛倫,倏地瞪大了眼睛。懸浮在蓋森的掌心上的表冠不知不覺間充滿了不祥的魔力,正猛烈旋轉著。


    「嘖──!」


    幾乎是直覺使然,葛倫當機立斷地往旁邊跳開。


    霎那,葛倫感覺到有一陣微弱的風,劃過右邊的肩膀──


    「啵!」的一聲,葛倫的右肩突然炸開,噴出了鮮血。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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