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都梅爾加裏烏斯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作者：羊太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老師，老師！？你沒事吧老師！？」
耳邊傳來希絲緹娜刺耳的喊聲。
「——！？」
還在做著白日夢的格倫的意識迅速回歸現實。
「啊……！？」
「我們到目的地了哦？你，你怎麽了？感覺……在穿越<星之回廊>之後老師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的……」
希絲緹娜有些擔憂地看著格倫的臉。
「呃，不……沒事，我沒問題」
格倫搖了搖頭。他背後是個用奇妙的黑色石頭做成的石碑。這就是<星之回廊>的傳送點。
格倫瞥了瞥那個東西，並盡力將依舊殘留在腦中的某個魔法使的人生軌跡的片段打散——
（感覺比上一次還要明晰了……這白日夢到底是怎麽回事……？）
格倫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眼前的景象是——
「這，這就是……！？」
眼前的景象讓格倫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們在某個高聳的建築物的類似天台一樣的地方。
強風嗖嗖地吹亂頭發和衣服。
下方是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奇幻的都市風景。
都市的建築風格和格倫他們那個時代的完全不同，大多是梯形，並且以石頭堆砌而成，顯得很原始。散落在各處的擁有圓屋頂的高塔，鍾樓以及佇立著一堆石柱的神殿都各有各的風格，但都很質樸。
各處的海拔，穿過都市內部的河流的走向……這些確實有些眼熟，讓人能認出這就是費吉托。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在都市內部聳立的無數大石柱。這些石柱群像是以一定的規則設置在那裏的一樣。
這些東西和周圍的建築物的大小尺寸相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高聳入雲，非常巨大。
（怎麽說呢……？為什麽那些大石柱……看起來顯得那麽小……？）
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格倫馬上發現了原因——
（那，那是什麽……？）
一個奇妙的東西位於都市的中心——從各地的海拔以及河流的位置來看，那正好是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個四角錐形的石製建築物。這個建築物本身和別的建築物一樣，顯得很原始，像是用方形的巨大石頭堆砌而成。它外表麵像樓梯一樣一層一層的，堆了不知道多少層。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看到的那些大石柱顯得渺小的理由。
——因為那個四角錐形的建築物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難道……那就是費吉托的地下迷宮……<嗟歎之塔>！？費吉托地下居然埋著這麽大一坨東西！？這不管怎麽想也太大了吧……！？）
沒錯，那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實在太過巨大，完全迷惑了人的距離感和大小感。
明明他們離那個建築物應該還很遠……但就感覺它近在眼前。
抬頭一看。
太陽高高掛在天空的正上方。天空像血一樣紅燦燦的。
那是一片火紅的天空，仿佛在預示著世界末日的降臨。
而在這似乎在宣告毀滅的天空中，那個熟悉的天空城即便是跨越了幾千年的時光依舊雄偉無比，向地麵顯示著它的威嚴。
「這就是……這就是……！？」
格倫被眼前神奇的景象所壓倒。
「……啊……啊啊……太厲害了……」
因為來到了自己向往的那個超古代世界，希絲緹娜也有萬千感慨。
「對，這就是魔都梅爾加裏烏斯」
迪利卡俯視著這一切，平靜地說。
「這是聚集了這個世界所有榮華富貴的頂點，也是聚集了這個世界所有嗟歎與絕望的熔爐——最幽深的『地獄』」
迪利卡瞥了一眼希絲緹娜。
「希絲緹娜。接下來我們就要進入都市內部……如果你還對這個時代有什麽憧憬或是期待，我勸你趕緊舍棄幹淨」
「……啊？」
希絲緹娜眨了眨眼。
「我說了。這裏是地獄。這裏是匯集了各種人類的惡意與黑暗麵的世界。人類的良心與常識在這個地方是沒有意義的」
「……！？」
希絲緹娜這時也收起了自己有些興奮的心情，嚴肅起來。
「我……我知道了」
她繃著臉，用力點了點頭。
「那麽娜姆魯斯，我們接下來該幹嘛？」
「首先，從地上的屍體身上隨便扒件衣服換上。你們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啊？」
格倫和希絲緹娜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麽。
「怎麽？你們是擔心這樣做太明目張膽了？……放心吧，這裏是魔都，有的是屍體給你們薅」
「不不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屍體？怎麽就突然說到屍體了？」
「而，而且……居然還要從屍體身上搶衣服穿……！？」
然後，迪利卡有些實在受不了了似的長歎一口氣。
「……你們啊……怎麽還這麽天真？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這裏可是地獄」
「——！？」
迪利卡的訓斥讓格倫和希絲緹娜都立正站好了。
「你們不是決定為了拯救空而來地獄一輪遊了嗎？那你們不變成惡鬼怎麽融入環境啊？」
說完，迪利卡轉過身從天台走向建築物內部。
「…………」
「…………」
格倫和希絲緹娜一臉緊張地看了看彼此……最後他們互相點點頭，跟著迪利卡一起進去了。
————
「這裏是地獄？……別開玩笑了」
格倫不禁咒罵起來。
「地獄要比這好多了吧」
這句話非常簡明扼要地表現了這個世界的慘狀。
首先都市內到處都是廢墟。
燒毀的，崩塌的，形成大隕石坑的。
甚至還有整個城區都毀滅了的。
不難想象這是之前瑟莉卡與魔王軍在城市進行戰鬥時留下來的痕跡。
但是說實話，這並不算什麽問題。
正如迪利卡所說，他們馬上發現了可以扒衣服的屍體。
隨便走進小巷子裏就能看到已經成了白骨的屍體。就連丟垃圾地方也理所當然般地堆著屍體。
格倫他們安撫著雙眼噙著淚花拚命忍住吐意的希絲緹娜，總算是收獲了三套破鬥篷，擋住自己的麵龐。
從小巷子裏出來走到大道上，在迪利卡的帶領下穿過這個城市。
在那裏，他們看到的是——
首先，抬頭就能看到在道路各處的示眾架上吊著的，破爛不堪的屍體，屍體，屍體——
低頭往下看，三步兩步就能看到橫死在路上的屍體，屍體，屍體——
被什麽人心血來潮似的殘殺的屍體，屍體，屍體……
沒走幾步路，又看到了行刑場。
明明走了還沒到十分鍾，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經過刑場了。
而現在他們經過的這個刑場似乎才剛剛執行完死刑。
已經不成人形的沾滿鮮血的屍體被上下顛倒著架在車輪上，掛起來示眾。
上空有無數嘰喳亂叫的烏鴉在享用屍體的血肉。
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刺鼻的血與屍體的味道。
而且在路上走著的民眾們神色比屍體還要無精打采。
瘦弱，佝僂著背，懷著像是對一切感到絕望，放棄了一切似的表情，像行屍走肉一樣徘徊。
他們忍受著吐意，經過了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附近的廣場上有一個巨大的，能用馬車拉動的牢籠。
無數被鎖鏈拴起來的少年少女在牢籠裏抱著雙膝低著頭。
疑似奴隸商人的矮胖男人略顯得意地叫賣。他麵對的都是一些看起來就很富裕的男女——從他們身上那長袍來看，恐怕是魔術師——他們像見血的鯊魚一樣圍在牢籠之前，似乎是在進行拍賣。
——呀！？
突然聽到一聲慘叫的格倫回頭看去。
一個衣著襤褸，手拿刀刃的少年從倒在血泊的男人身上奪走了什麽東西，飛快地逃跑了。
現行殺人犯——這在費吉托可是不得了的事。
然而周圍的民眾根本沒人在意。他們像是早已司空見慣一樣，根本不去理會那新鮮出爐的屍體。
被殺的男人也露出了像是放下了重擔一樣的安詳的表情死去了。
「……咕，啊……」
希絲緹娜麵色鐵青。她捂著嘴，拚命保持平靜。
要是以前的她的話，麵對這樣可怕的景象肯定早就慌亂不堪，甚至大哭出來了……現在的她還在拚命忍耐。
（……確實是變得堅強了）
雖然很想這樣誇誇她，但格倫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
「你們快低頭，別抬頭看……你們那毫無敬畏之心的眼神肯定會引起魔王部下的注意……」
沒等迪利卡說完，格倫他們就和扛著大盾以及長棍的士兵們擦肩而過。
那恐怕就是魔王手下的兵了。他們和普通民眾完全不一樣，肌膚有光澤，體格健壯，穿著在這個時代中可以稱得上是高級的鬥篷，更別提那不可一世的表情。
光是和他們擦肩而過，希絲緹娜和格倫就緊張起來。
但是或許是因為這一身破爛不堪的鬥篷吧，士兵們用像看什麽垃圾一樣的眼神瞥了一眼格倫他們就從他們身邊通過了。
（剛才那群人……從魔力來推測，每個人都是相當強的魔術師……）
真要一對一打魔術戰，格倫還不知道能不能贏。
就在格倫這麽思考著的時候。
「這個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是『魔術師』，一種是『愚者之民』」
迪利卡這麽說。
「『魔術師』和『愚者之民』……？」
「沒錯。能使用真正的魔術——王者之劍的人，照你們的話說就是能使用上位盧恩構築『古代魔術』的稀缺人才被稱為『魔術師』。而使用下位盧恩構築魔術的——隻能使用『愚者之牙』的凡人就被稱為『愚者之民』。在這個國度，『愚者之民』沒有人權，隻有魔術師才算人」
「…………」
「很搞笑吧。你們知道這個世界魔術師與愚者之民的人口比例嗎？大約是1:999。然而，『不能反抗魔術師』卻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常識」
「這世界真是有夠病態的」
這時代的扭曲程度讓格倫五華科爾說。
「……對了，娜姆魯斯。瑟莉卡到底躲在這個城市的哪個地方啊？」
「你問我我問誰啊」
迪利卡這太過甩鍋的回答讓格倫差點摔一跤。
「你這人啊——!?」
「噓！你安靜一點！我會給你解釋的！」
迪利卡捂住格倫的嘴說。
「首先……我之前跟你說過空是我為了打倒魔王而鍛煉出來的最強的魔術師對吧？」
「嗯」
「然後，空與魔王軍對抗，經曆了無數次戰鬥，將幾個魔將星打倒，攻略了『嗟歎之塔』。在打倒<白銀龍將>之後，『嗟歎之塔』最大的難關，位於第89層的『睿智之門』也打開了。然後就在三天前，空與魔王進行了最終決戰。其實這為時尚早了。但我們不得不在那時發動攻擊」
「為什麽？」
「因為我們了解到魔王有個駭人的陰謀」
迪利卡解釋道。
「陰謀？」
「這個魔都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魔術儀式場」
「什……！？」
格倫環顧四周。
「這個魔都……不，這個國家本身就是獻上祭品的祭壇，是接收血液的容器，在魔都生活的所有人，在這個國流的血——這一切都會稱為『祭品』。這個叫作【聖杯之儀】，這像血一樣紅的天空就是儀式的影響」
「……！？」
「通過這個儀式就能獲得『禁忌教典』——相當於這世上所有的真理的東西。瘋狂的魔王將無辜的百姓的生命像潑水一樣消耗的原因就是這個。魔王花了極其漫長的時間，精心準備了這一切——這個魔都，這個儀式，這個祭壇……」
「花了極其漫長的時間，精心準備……」
格倫覺得這和他們那個時代的遭遇也有些類似。
「老，老師……這難道不是……？」
「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魔王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會幹這樣的事。為了達成一個目的，花上漫長的時間準備……大導師那混蛋也說了……這一切是為了得到禁忌教典……」
「回歸正題。當我們察覺到的時候，魔王已經將這個儀式進行到了最後一個階段。隻要完成這個儀式……魔都的所有人的生命都會被奪走，而且，魔王恐怕也能獲得什麽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樣一來，我們就真的沒有一絲勝算了。所以空發起了挑戰。然後她敗北，被打飛到了未來的世界……到這裏你還能理解吧？」
「嗯」
「然後現在空又回來了……她毫無疑問是要再次挑戰魔王……然而這次就有一個問題」
「問題？」
「對」
迪利卡點了點頭。她指向了那個大得有些荒唐的『嗟歎之塔』的頂端附近——
「就是進入『嗟歎之塔』的唯一入口就在塔的頂端。但是空無法突破那個入口，因為那裏有最強的魔將星在把守。我之所以說之前那次戰鬥為時尚早就是這個原因。因為我們還沒想好能有效擊敗那個魔將星的方法。當然空還有某個殺手鐧……但那個東西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留著去對付魔王……」
「等等……那你們之前是怎麽突破的嘛？」
「在我們漫長的抗爭之旅中，我們也還是遇到了幾個讚同空的做法的同伴。這些同伴自願當了誘餌，調虎離山，這才讓空進入了塔內部」
「……那家夥」
「結果……負責調虎離山的同伴們全都犧牲了。被那個魔將星屠殺殆盡了——為了讓空能前進那一步」
「…………」
「總之……在沒了同伴的現在，我們沒辦法使用相同的手段。我們隻能趁那個魔將星露出什麽破綻的時候侵入『嗟歎之塔』內部。直到那個魔將星露出破綻之前，空一定會在這個城市的某處潛伏……」
「……喂？那我們難道要挖地三尺找她嗎？」
「該怎麽辦？在這麽大一個城市展開地毯式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照剛才說明的情況，我們現在也沒什麽時間了」
「沒錯。明天黎明，魔王的【聖杯之儀】就會完成。到那時一切就結束了」
「可惡……難道在此之前，我們都要忙著在這大得不得了的城市裏尋找認真潛伏起來了的瑟莉卡麽……這比登天還難吧」
狀況直接進入死局。格倫表示無奈。
「總之……雖然可能會有危險，但我們也隻能盡可能的靠近『嗟歎之塔』了吧？」
希絲緹娜提議。
「如果阿爾佛涅亞教授打算趁機潛入的話……那她肯定是在離塔不遠的地方」
「倒也是」
格倫撓了撓頭。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去那邊吧」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這樣真的能找到瑟莉卡嗎？——
格倫他們隻能強忍著這樣的不安，在迪利卡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接近『嗟歎之塔』。
————
格倫他們在魔都內小心翼翼地走著。
但是不管走到哪裏，看到的行人都是無精打采地低著頭，到處都吊著屍體。這樣的景象未曾變化。這也讓他們很喪氣。
而『嗟歎之塔』的氣場依舊如此強大，壓倒一切——因為它實在太過巨大，明明他們一直在朝它走，卻根本感覺不出到底是靠近它了還是遠離它了。
（唉……這城市真特麽晦氣……）
格倫歎了口氣。
（時間旅行……我們明明完成了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史上最無與倫比的偉業……卻一點都不能為此感到驕傲自豪）
想著想著——
「格倫」
不知不覺中來到格倫身旁的迪利卡突然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怎麽了娜姆魯斯？有何貴幹？」
格倫也小聲回應。
迪利卡頓時不滿地眯起了眼。
「說正事之前……因為之前因為懶得吐槽所以就沒管你，但你能不能別再這樣了？」
「啥？」
「我的名字，名字！我不是無名！我是時之天使迪利卡！」
她用冰冷無比的眼神瞥著格倫。
「啊，抱歉……實在沒忍住」
「話說，你為什麽總要叫我是無名啊？」
「呃，那個，這是因為……在我們這個時代，大家都是這樣叫你的……呃，所以這樣叫比較習慣……」
「什麽意思？到底是哪個蠢貨給未來的我起了這麽個外號？這起名品味也太次了吧？」
在未來的世界，在塔姆天文神殿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不是你在自稱『無名』的嗎？——情商極高的格倫沒敢這樣說。
「哼……算了，先不說這個……我想說的才不是這種小事」
迪利卡哼了一聲，回歸正題。
「……你不後悔嗎？」
她用有些低沉的口氣問道。
「後悔什麽？」
「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個時代……」
「…………」
格倫沉默了。
「你已經體會到了吧？這個時代是何等糟糕可怕的地獄，這還隻是表麵上，這世界還
有更多更黑暗的方麵」
「……我想也是吧。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踐踏他人的願望……這種魔術師作為支配階級統治的世界……到頭來都會變成這樣」
這恐怕就是人類的原罪——是魔術師的黑暗性。
從人類史上來看……正義的魔法使根本就不存在。
「說實話，別說是拯救空了，你們兩個能平安回到原本的時代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
「這都是我的錯。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要怪我」
迪利卡表情痛苦地對變成傾聽者的格倫傾訴。
「是我太愚蠢。我一直覺得隻要能和妹妹，能和那個人一起……三個人過上快樂的生活就足夠了……我什麽都沒去注意，什麽都沒想」
「…………」
「我沒有注意到那個人的瘋狂，沒有注意到妹妹的扭曲。哪怕是早一點察覺到，我都能作出一些對策。這樣的地獄也不會出現了」
「…………」
「在事態糟糕到無法挽回時，我才終於開始挽救……培養了這個對抗魔王的棋子。但是仔細一想這真是既自私又可惡的做法。我的任性讓空受了這麽多苦，一直折磨著她」
「…………」
「然後……我又為了幫助空而付出了更多無謂的犧牲……這其中包括你們」
格倫隻能像個呆在懺悔室的神父一樣默默地聽著迪利卡懺悔。、
「對不起，雖然現在道歉都像是一種偽善……但我真的想說聲對不起……」
她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於是，格倫露出了笑容，胡亂地摸了摸迪利卡的頭。
「……你，你幹什麽呢……？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摸女孩頭啊？」
迪利卡用帶著淚花的雙眼狠狠盯著格倫。
「打從一開始你就是個重情義的家夥啊」
格倫嘻嘻笑起來。
「什——！？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迪利卡不禁怒吼起來。
「我才沒有後悔呢」
格倫明確地回答。
「……啊？」
「我並不後悔追著瑟莉卡來到這個時代。倒不如說，如果我沒追過來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什……」
格倫的發言讓她感到意外。、
「你，你怎麽還在說這個？你也太天真了吧？我說過的，這個世界裏有無數超乎你們想象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不管是看到什麽我的想法都不會變。我不後悔」
「為，為什麽……！？」
「因為瑟莉卡是我的家人」
格倫那太過簡潔而堅定的答案讓迪利卡不知該如何回應。
「不管前方是地獄還是什麽，隻要是為了家人，我就不會感到後悔」
「……！？」
「家人病倒了當然會去照看……雖然這很麻煩，但互相扶持照顧才是家人。自己生病的時候也會被家人照顧……這種互相扶持著的生活，才是作為人的幸福。不是嗎？」
「這——」
「所以，我很感激你」
格倫看了一眼迪利卡。
「多謝了娜姆魯斯。多虧了你，我才能與瑟莉卡相遇，才能和她成為家人」
「啊？咦？……啊……」
「想必你付出了很多，心中也有很多心結，但從結果上說，我與瑟莉卡相遇了……在那個時代，我也遭遇了很多事——」
格倫從懷中摸索著，掏出了紅色的魔晶石掛墜。
他盯著曾經送給瑟莉卡做禮物的紅魔晶石
「我和瑟莉卡一起度過的日子毫無疑問在我的人生中是無可替代的一段歲月……我不會讓它就這麽結束。不可能。我是為此而來的。我甚至沒有絲毫閑工夫去後悔」
「……格倫」
迪利卡愣愣地看著格倫的側臉。
然後，格倫突然用調皮的語氣說。
「啊，而且，我可是被一大群人踢著屁股趕過來的。如果在這裏臨陣退縮的話，回去肯定要被他們按在地上摩擦吧！哦豁，真可怕！」
於是——
「……哼……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在這個時代相遇以後一直表情嚴肅而陰暗的迪利卡這時總算是微微笑了。
「……怎麽？未來的世界的人難道都和你一樣這麽奇怪嗎？」
「喂，你不要這樣說。像我這種模範教師的模範of模範加超爽朗係帥哥可不多見哦」
「傻不傻啊」
迪利卡嘻嘻笑起來。
「我至今為止都覺得我沒有做對過一件事，白費了一切的努力——而實際上，這可能也是事實」
「娜姆魯斯……」
「但是……如果別人暫且不論，連你都這樣說的話……如果我所做的事真的有讓別人獲得一些幸福的話……我也會得到一點點的救贖」
聽到她一本正經地這樣說，格倫反倒感到有些害羞。他撓了撓臉頰。
「空真的……有一個很好的徒弟……」
「但我是真的爛泥扶不上牆」
格倫聳聳肩。
「啊，不過抱歉。我剛剛又一不小心叫了你娜姆魯斯……」
格倫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過失，趕快賠禮道歉。
「……就叫娜姆魯斯得了」
迪利卡苦笑著回答。
「啊？怎麽又這樣了？」
「你叫了那麽多次，我都習慣了。仔細想想，比起時之天使這種偉大的名字，我更適合這種低調的名字」
迪利卡用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
「而且。『無名』這個詞，聽起來不是挺有神秘感，挺帥的嗎？」
「呃，是麽……？我覺得就是個沒什麽技術含量的諧音梗」
「閉嘴，你煩不煩啊」
格倫和迪利卡——哦不，娜姆魯斯一邊進行這樣的對話一邊在狹窄的小巷中穿行。
————
格倫他們在這個晦氣的都市裏朝著『嗟歎之塔』緩慢而慎重地前行。
雖然幾次與殺氣騰騰的士兵們擦肩而過，但都蒙混過去了。
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一路都很順利。
照著節奏，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然而就在這時——
周圍的民眾開始竊竊私語。
「……這騷動是怎麽回事？」
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的格倫微微抬起頭。
發現前方道路的盡頭圍了一大群人。
如果要走這條路的話，他們不得不經過那群人附近。
「好像發生了什麽事哦。怎麽辦？娜姆魯斯？……要繞路嗎？」
「不行，士兵們在看著呢，突然改變行進路線會被懷疑的」
「……也是……喂，白貓，你在聽嗎？你別鬆懈哦？」
「……啊，是……！」
格倫提醒身後的希絲緹娜。
他們硬著頭皮往前走。
——圍著一大群人的是一個廣場。
或許是這個魔都的慣例吧，在這種廣場上一定能看到那個奇怪的車輪形的處刑台。
但是那個處刑台和至今為止的不同，並不是使用中或是使用後，而是在使用前的狀態。
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
這並不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件本身的感情，而是一種類似『唉，怎麽又來了』這種感情的嗟歎。
十幾個士兵守護在處刑台周圍，他們用長棍子戳著雙手被綁在背後的幼小少女，讓她站到行刑台上。
衣著襤褸的少女已經遍體鱗傷，不知至今為止受到了多麽殘酷的對待。
「喂，喂……難道說……！？」
裝作是普通市民的格倫側目看到這些，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他的預感馬上應驗了。
「聽好了！」
一個士兵對民眾們大聲宣告道。他穿著的長袍的裝飾比別的士兵要華麗，看來算是長官。
「此犯人！乃是反抗了我等崇高而偉大的王，提托斯·庫洛陛下的愚蠢的反叛者『空』的同夥！此人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因此在此處以極刑！」
士兵長的宣告讓民眾們更加動搖。
「蒙昧的梅爾加裏烏斯之民啊！好好目睹這正義執行的時刻吧！並且要警醒自己！謹記何為正確之事！立於天空之上的我等主人隻有一人！瞪大眼睛看好了！與毫無敬畏之心，妄以天空自居的反賊為伍是怎樣的下場！」
民眾們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低著頭，根本沒有人敢反對士兵長那荒唐的論調。
「不，不對！不對！這孩子絕對沒有與空勾結！」
疑似少女父親的男人哭喊道。
「求您發發慈悲吧！這孩子甚至沒滿十歲！」
於是，周圍的士兵們將少女粗魯地拉上行刑台，把她捆在那可怕的車輪之上……
「爸，爸爸！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害怕！我不要！不要！」
「求您發發慈悲吧！發發慈悲吧!」
「為什麽……為什麽……！？這孩子究竟是做錯了什麽……！？」
圍觀者依舊在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任何人來為這可憐的一家人辯駁。
這時，格倫聽到了稍微遠離廣場的士兵們的對話。
「喂？那個小孩真的是空那一派的殘黨？」
「啊？怎麽可能啊。那群人已經一個不剩地被吊起來示眾了吧？」
「那果然是殺雞儆猴啊？」
「沒錯，抓誰來都無所謂。那隻是個讓愚民們深切體會到反抗我們偉大的王會有怎樣下場的道具而已……所以，抓小孩來是最『有效』的」
「也是。確實也有這個必要。因為空那群人，最近這群愚者之中出現了越來越多反抗我們魔術師的人」
「這群愚者真是沒藥可救。他們隻是我們魔術師的家畜而已……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能弄錯……」
「就因為他們是連這種道理都搞不明白的傻瓜啊。所以愚者才是家畜啊」
這讓人聽都聽不下去的對話傳到了本打算緩緩離開廣場的格倫耳中。
被架在處刑台上的少女的哭喊以及她雙親的哀嚎刺痛著格倫的心……
咯吱——格倫不禁握緊了破披風下方的手槍槍柄。
「……等一下，格倫，你別衝動」
娜姆魯斯用有些強硬的語氣製止格倫。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這樣做又能怎麽樣呢？」
「……」
「我先說清楚，這種場麵，在這個都市可是家常便飯。在偶爾經過的地方救下一個孩子，這又有什麽意義……」
「……但，但是……」
「你是來救空的不是嗎？而且，那孩子和你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此時不應該行動……你應該……」
即便娜姆魯斯說出這樣冷酷的話，她還是像在拚命忍耐一樣全身顫抖著。
格倫咬緊牙關。
「也是……我不是能拯救所有人的正義的魔法使……我能救的人很有限……我應該認清自己幾斤幾兩」
「老，老師……」
「走吧白貓……」
格倫說出這句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的話，往前邁步——
但是——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了幾步，少女的哭喊聲又傳到耳朵裏。
格倫完全停下了腳步。
「格倫……你到底在幹什麽！？你不能停下來！你會被懷疑的！」
娜姆魯斯急得用壓低了聲音作出警告。
但是，格倫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最後，他說了這麽一句話。
「……不行，憋不住」
「啊！？」
娜姆魯斯瞪大了眼。
格倫用冷徹的聲音對娜姆魯斯說。
「這種荒唐的事，你讓我怎麽放任不管！」
「這不是荒唐不荒唐的問題！這一切就是這麽無可救藥，這個時代……！」
「我他媽不爽——！」
格倫抬起頭，環顧周圍。
「我不爽這些把這種蠻不講理當成常態的魔術師們，我也不爽老實地接受這個現實的民眾……這個時代的一切都讓我無法忍受！」
「……！」
「確實，我即便是救了她，我也沒有任何好處……但是，但是這又無法成為我對這種事情放任不管的理由！這事我不管的話我甚至睡不了個安心覺！這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是時候批判批判這荒唐的世界了……！」
格倫忍無可忍，娜姆魯斯則不知如何是好。
「……嗯，早就料到會變成這樣了」
希絲緹娜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然後她甩了甩自己的破爛衣服，把左手伸向格倫和娜姆魯斯。
她手上是個小小的魔術法陣。那個法陣已經開始運作了。
「暴風領域……還已經啟動完成了，準備得還挺周到」
「對，我隨時都能上。所以老師隻要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讓我們給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來一巴掌吧！」
「嘿嘿嘿，原來如此，你真上道啊，搭檔」
「畢竟相處那麽久了……」
「喂，喂你們……」
看到格倫和希絲緹娜幹勁滿滿，娜姆魯斯慌了。
「你們這已經不是魯莽而是愚蠢了……！你們那個時代的魔術師難道都像這樣做事之前都不動腦子的嗎！？」
「……不，實際上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動腦子……」
格倫看了一圈平民百姓。
那些人確實都放棄去掙紮，屈服於現狀，毫無活力。
他們確實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家畜』這個現實。他們對魔術師將他們當成家畜的現狀不抱有任何疑問。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按照童話『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的最終章……）
格倫回想起了來到這個時代之前，他讀得幾乎能全文背誦了的童話的內容。
根據那上麵的內容——……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沒時間了。隻要那個儀式完成，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人橫豎都是死，大家都會成為『祭品』。不是麽？」
「是，是這麽說沒錯……但是距離明天黎明還有時間……」
「沒意義。現在我們分秒必爭了。根本沒有功夫去小心謹慎地尋找瑟莉卡。我有一個計劃……總之此時此刻我們應該出擊」
「出擊……出擊是什麽意思！？」
格倫無視娜姆魯斯的話，並對希絲緹娜喊道。
「白貓，你應該能懂我在說什麽吧？提示就是『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
「啊……」
聽到格倫的話，希絲緹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隨後——
「原來如此！如果這裏是魔都梅爾加裏烏斯，是與魔王進行最終決戰的那個最終章的場景的話……那我們確實有必要試一試！」
「對吧？真不是我吹，我覺得……事情一定就是這麽回事……！」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啊哈哈，那確實是一個超級彩蛋啊……！」
「？？？」
聽完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娜姆魯斯破罐子破摔般地喊起來。
「……啊啊啊夠了！我知道了！我幹還不行嗎！」
「娜姆魯斯？」
「對於這個情況，我也氣得不得了！反正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還不如放開手腳好好幹一票！」
「謔？你果然是很重情義啊……」
「閉嘴！和你說話感覺智商都要被拉低了！」
大聲喧嘩的三人迅速吸引了士兵們的注意。
「喂，你們那邊在嚷嚷什麽！」
「想要幹什——！？」
麵對怒吼著朝這邊聚集過來的士兵們——
「<紅蓮的獅子啊·憤怒吧·狂吼吧>——！」
格倫一轉身就發射出咒文——
「嘿——！」
希絲緹娜通過暴風領域放出風刃——。
「<王者之法>！」
同時，娜姆魯斯解放了能力。
格倫和希絲緹娜的魔力頓時得到超強化。
火球迸發出的衝擊波將行刑台周圍的士兵們炸飛，無數的風刃將站在行刑台之上的士兵們紛紛打倒。
轟!
大規模的破壞震撼了整個廣場。
「什，什麽人——！？」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抱頭鼠竄的士兵們一回頭便看到全力發動身體能力強化術式的格倫朝處刑台猛衝過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絲緹娜以周邊各種建築物的牆壁為跳板，用<疾風腳>朝行刑台飛去。
「什！？他們……難道是魔術師！？」
「等一下！我們也是魔術師啊！？為什麽同為魔術師卻要攻擊我們——！？」
「不對！？仔細看！雖然威力莫名很強，但他們那破爛術式是『愚者之牙』！」
『愚者之民怎麽可能反抗我們？』——士兵們露出這樣難以置信的神情，一時間不知所措。
但是——
「愚蠢。區區愚者之民居然敢反抗我等魔術師。一隊！二隊！」
士兵長舉起手，冷靜地作出指揮。
「——殺了他們！」
於是，士兵們對格倫他們舉起長杖，開始齊聲詠唱咒文。
那咒文並不是格倫他們所熟知的用下位盧恩文字構成的近代魔術。
那是擁有強大威力的古代魔術。
」
「聽說有反叛者！？」
無數的增援陸續趕到了處刑場。
「咕……對方人數太多了！這樣下去即便是有<王者之法>也毫無勝算！格倫！希絲緹娜！」
麵對著過於嚴苛的戰況，娜姆魯斯發出帶著絕望的呐喊。
就在士兵們的咒文完成的那一瞬間——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哈？」
士兵們詠唱的咒文——並沒有啟動。
「什……！？」
「不，不可能……我們怎麽會犯這種低級失誤……！？」
「這怎麽可能！？再怎麽說也不會所有人都出現失誤吧——！？」
士兵們看著自己的雙手，慌亂不堪。
「就是——會有這種事呀！」
指尖夾著愚者的大阿卡的格倫猛地撲了上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利用上所有能利用上的力量揮拳。
攻擊，攻擊，攻擊，攻擊——
他將自己能看到的，陷入慌亂的士兵們一個又一個地打倒。
「看招！」
轟！真空之暴風席卷而來——
希絲緹娜用暴風領域創造出的風刃從四麵八方各個角度將處刑台附近的士兵們紛紛打倒。
即便敵人用的用下位盧恩構築的魔術，如果連防禦咒文都詠唱不出來的話，那依舊會被單方麵地蹂躪。
「咕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可惡！你，你們懂不懂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我們可是那個偉大的王的——」
「閉嘴吧！」
格倫將這些還在說著大話的士兵打倒。
完全依賴魔術的古代魔術師們被用強化了身體能力的格倫用近戰打趴下了。
這簡直就和打人偶一樣簡單輕鬆。
「老師！這些人果然……！」
「沒錯，和預料的一樣！這群人……隻要沒了魔術就弱得離譜！」
格倫對希絲緹娜的話表示讚同。
沒錯，不管是學到了何等高威力高次元的魔術師，隻要沒法用就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時代的特權階級的魔術師們過於依賴強大的魔力的威力，隻懂得從遠距離去單方麵地欺負，蹂躪那些沒有任何反抗手段的弱小的人。
他們那已經是單方麵的欺負弱小，根本得不到什麽算是『戰鬥經驗』的東西。
所以——隻要沒了魔術，他們就是一群廢物。
根本不是身經百戰的魔術師，格倫與希絲緹娜的對手。
格倫有固有魔術【愚者的世界】。
這是能將一他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內的所有魔術的啟動完全封殺的法術。在此前與魔將星們的戰鬥中，他已經知道這個法術對古代魔術也同樣有效。
因此，在這個瞬間，何等強大的賢者都會被化為嬰兒。
這些廢物——
「接招吧！」
自然不是希絲緹娜的暴風領域的對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然也不是身經百戰的原執行官格倫的格鬥術的對手——
「不可能……！？為什麽我們會被壓製——！？為什麽使用不了咒文」
變成光杆老帥的士兵長發狂似的大喊。
「我們可是魔術師！為什麽，為什麽會被這種愚者——！」
「因為你是個傻逼啊！」
格倫用全力揮出的右直拳擊中了士兵長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長被直接打飛到了道路的另一端，不再動彈了。
最後——
「咕啊啊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撤退！撤退啊啊啊啊啊——！」
生還的士兵們開始拖著傷殘的軀體四處逃竄。
「哼，差不多就這樣吧」
「哼！有種再打啊！」
格倫對四處逃竄的士兵們的背影豎了個中指。
「還，還挺厲害啊……我之前是小瞧你們離開……說實話，可能根本不需要用<王者之法>啊……」
娜姆魯斯也對格倫他們的活躍表現發出讚歎。
「……那麽……」
格倫輕快地跳上了處刑台。
「……啊……」
之前那個少女還被架在車輪上。
格倫用拳頭破壞了刑具，將少女解救下來。
「……嚇壞了吧？已經沒事了」
「…………」
被解放的少女抬頭盯著格倫。
她有一頭火一樣紅的秀發以及一雙紫炎色的眼睛。
這時，格倫覺得這少女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是狀況由不得他多想，於是他並沒有去糾結到底是為什麽。
「……回家吧」
「啊。那個……我……」
但是少女還是沒有離去，她像是又什麽話要說。
這時她的雙親跑過來抱住了她，她也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隨後——
「格倫。雖然我很想誇你幹的漂亮，但是……」
娜姆魯斯來到格倫身後。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她那並不是打算責備或者諷刺格倫，而是想要確認一下狀況和格倫的想法。
「畢竟是引起了那麽大的騷動，接下來肯定還會來更多士兵。弄個不好那家夥也會過來——」
「…………」
「魔都雖然很大，但也不可能一直成功逃脫」
「…………」
「……你到底想怎麽辦？如果你想藏起來，那必須抓緊時間——」
格倫沒有回答娜姆魯斯的問題，而是在處刑台上望了望四周。
麵前的是——
「「「「…………」」」」
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民眾們。
明明剛剛發生了那麽大的騷動，他們卻也不躲藏，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為什麽要打呢？』
『救了那個孩子又能怎麽樣呢？』
他們露出像是在這樣說的，麻木不仁的表情。
（唉，真是病入膏肓了……要說嘴炮的話還是巴納德老爹比較擅長啊……但我也隻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
他下定決心後，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喉嚨詠唱咒文，啟動了擴音魔術。
然後，大喊道——
『你們夠了沒有！？難道你們就不覺得丟臉嗎！？』
他的喊話聲在廣場回蕩。
『你們居然還有閑工夫在這悠哉看戲！？一個無辜的小孩差點就要冤死了，你們卻毫無作為！？你們是什麽！？你們是人類啊！你們才不是家畜！』
嘀咕……
一瞬間，真的隻有一瞬間——民眾們之間起了一點點反應。
『這樣真的好麽！？這次碰巧是她，但下次就有可能是你們的孩子！你們親愛的家人！現在還能低頭裝傻，但總有一天這樣的事情會落在你們頭上！你們真的明白嗎！？你們以為這和你們無關嗎！？』
嘀嘀咕咕……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露出像是在憋著什麽的表情。
因為格倫一句話都點出了在場所有人都痛徹地理解，放棄，最後選擇裝作不知道的事實。
『喂！我們這樣真的好麽！？真的甘願當家畜！？這樣真的能在自己的孩子麵前昂首挺胸嗎！？難道你們打算也告訴孩子我們就是家畜，所以魔術師們怎麽欺負我們都無所謂嗎！？』
「別開玩笑了——！」
民眾之中有誰吼道。
「你還沒有認清現實嗎！？我們能怎麽樣！？對手可是魔術師！還有那窮極了魔術的王——提托斯陛下！」
「麵對魔術師，不過是個人類的我們——隻能使用愚者之牙的我們又能做到什麽……！」
「我們隻能作為家畜，跪拜在魔術師們麵前——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矩！你現在說這些有麽用！？」
「再說，那個空結果不也還是輸掉了嗎！？」
有什麽人喊出了這句話。
這時，現場被一種寂靜的，但又透著某種激昂的情緒的奇妙氣氛所支配。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開始發言。
「空……啊，那個反抗提托斯陛下的愚蠢的魔術師……」
「之前還挺厲害的……迅速地消滅了好幾個提托斯大人的魔將星……」
「對啊，在三天前魔都內部的戰鬥中，她還講提托斯大人的軍隊打得七零八落……」
「但是，即便是她，也沒法與提托斯大人抗衡……」
「反正我也沒報什麽期待……你聽說過空的傳聞吧……？」
「據說是個殘忍無比，冷酷無比的人……她不過是想當第二個魔王罷了吧？」
「沒錯，沒錯……肯定就是那麽回事，所以不論她是贏是輸，都與我們無關」
露出自己的心聲。
格倫偷偷啟動聲音采集魔術，了解民眾具體說了什麽。
了解民眾們的心思。
（看來瑟莉卡確實是民眾恐懼的對象……但是……）
他們想看到。雖然嘴上在否定她，但是內心卻抱有一種期待。
期待著居高臨下，踐踏著他們尊嚴的魔王被什麽人給拉下神壇——
「老，老師……」
「……原來如此」
希絲緹娜緊張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格倫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格倫，我知道你想幹嘛了。我本就不該期待你能想出什麽好主意」
娜姆魯斯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這麽說。
「你是打算煽動他們讓他們造反對吧？魔都變得混亂起來的話我們就有行動的機會。但是這一招太膚淺……後患無窮」
「…………」
「說白了，隻憑你一個局外人在這麽個小地方說了一兩句話，民眾怎麽可能跟你走啊？你是不是傻啊？麻煩你看清現實吧！這想法也太天真了！」
「…………」
「再說，你以為之前就沒有人嚐試過嗎？我先說清楚，這就沒有成功過。你懂麽！？光憑一張嘴是無法觸動人的！」
「…………」
「你以為他們是被奴役了多長時間！？這個時代的人的奴性早已深入骨髓！早已沒有那種為了自己的未來去戰鬥，去反抗的人了！不可能有！」
娜姆魯斯揪住格倫的衣襟盯著他說。
「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人類是很弱小的……！格倫，並不是誰都像空或是你一樣堅強的！」
但是，格倫反過來抓住娜姆魯斯的手，堅定地說。
「娜姆魯斯你才是。你別太小看人類了！」
「啊？」
「確實人類是弱小的。動不動就遇到挫折，被折服，也很容易腐敗墮落。但是……人能夠借某個契機重新站起來。不論是誰，都有著這樣的堅強」
這時，格倫腦中閃過的是某個說喜歡他的夢想的白發女孩的笑容。
「……格倫……？」
「而這個契機，就由我來創造……！雖然這不像是我會幹的事……但是為了救瑟莉卡……我也隻能試一試了……！」
說完，格倫對著動搖的民眾們大聲宣言道——
『瑟莉卡……她還沒輸——！』
這句話把所有人怔住了。
「啊……？空……？」
「……她還沒輸……？」
「……這是怎麽一回事……？」
『沒錯！確實瑟莉卡之前是被魔王打敗了！但是她又回來了！現在她藏在魔都某個角落，伺機打倒魔王！那家夥——瑟莉卡為了拯救這個世界回來了！我就是那個瑟莉卡的徒弟！我是為了給瑟莉卡製造機會才來到這裏的！為了打倒人類的敵人——殘忍邪惡的魔王！』
這次大家真的懵了。
不知不覺中——圍在廣場的人也變多了。
之前一直躲在暗處不敢出頭的民眾們也都看向格倫。
廣場的人，建築物的角落裏的人，窗戶背後的人——
「徒弟……？打倒魔王……？」
「怎麽可能……那家夥莫不是瘋了……？」
所有人都在懷疑格倫是否已經失去了理智。
因為他此時此刻自稱空的徒弟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在魔都這樣自報家門的下場就是被立刻抓住然後處死。
也就是說，他不會撒這種對他沒好處的慌。
這個自稱空的徒弟的男人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該不會隻是唬人的吧？
不論誰都感到疑惑，無法判斷真假。
這時，格倫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師傅——<隱士>巴納德的教誨。
『比起真相，人類更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信息』
如果格倫說的話是真的。
那麽空就確實就是回來了，是為了回來再次挑戰魔王——打倒魔王。
空是唯一能與那個魔王抗衡的魔法使。她與人類絕對無法戰勝的魔將星正麵對抗，至今為止也打敗了好幾個魔將星。
對於民眾來說，她的所作所為以及那些傳聞讓她變成了被恐懼被厭惡的對象——但這也給民眾們帶來了一丁點兒希望——
（……好，這樣就行了！）
覺得自己的演說有一定效果的格倫握緊拳頭。
（當然，娜姆魯斯說的也沒錯，這點小事不足以觸動這些愚民。他們隻會困惑地，小心翼翼地觀察事態的發展。沒錯，光憑一張嘴改變不了什麽！）
但是——如果他沒想錯的話，自己手中應該握著一張能大概率觸動這些人的王牌。
那就是——
（……來吧……！）
格倫祈禱著，祈禱著——
民眾們雖說也不是不想相信格倫的話，但他們都漸漸恢複了冷靜——漸漸冷卻下來，變回了放棄掙紮的家畜——
漸漸地……漸漸地……
（……來啊……來啊……！）
但是，格倫還在祈禱著。
民眾們對格倫的關注度已經開始降低。
——還是不行。反正肯定會失敗。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民眾的心境漸漸朝著這樣的方向冷卻。
但是。
即便如此——
（它應該會來的……！我都付出那麽多了……肯定會來的……！）
他懷著某種近乎確信的推測，在心中不斷祈禱著——
轟轟轟轟——！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陣撼動整個地麵的巨大響動。
那陣響動漸漸朝這個廣場靠近。
聽到這個聲音的民眾們瞬間麵麵相覷，開始麵露怯色。
「什……！來，來了……！？那家夥來了……！？」
「嗚哇……！快逃……不然會被壓扁的……！」
民眾們爭先恐後地逃竄，像退潮一樣離開這個地方。
「那聲音是……！？糟糕了，太遲了……！」
娜姆魯斯也麵色鐵青地發出哀嚎。
在一片慌亂之中——
「……果然來了」
「嗯，不出所料嘛」
唯獨格倫和希絲緹娜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樣。
「你，你們還在磨蹭什麽呢！」
娜姆魯斯對完全沒有表現出慌張的他們怒吼道。
「結果還是被發現了！被那個就連空也沒辦法打倒的家夥——！」
「……嗯」
「趕快找個地方藏起來吧！唯獨那家夥我們是絕對打不過的，格倫！」
但是格倫並不打算移動。像是在迎接著那不斷往這邊接近的響動一樣。
最後——
從處刑台上看去，道路的一邊牆壁突然炸開了。
瓦礫四處飛濺——一個巨大的物體朝格倫他們逼近。
「……來了」
格倫盯著那個巨大的物體。
那是——戰車。是一輛被四匹巨大而強壯的黑馬牽引的巨大戰車。
那不是普通的戰車，強大的魔力在戰車中湧動。
黑色的車體上裝載著刀劍槍戟等各種武器。
邪惡的藍色火焰在車輪上燃燒著。
一個魔人坐在車上——
他穿著堅實的漆黑全身鎧，外麵批著一件紅色的鬥篷。鬥篷兜帽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根本看不到它的表情。
黑暗的魔力從他全身上下湧出。
仿佛是一團黑暗勉強形成了人類的姿態一樣的異形魔人開著邪惡的戰車來到格倫他們麵前。
其魔人名為——
「總算是來了……！<鐵騎剛將>——阿澤羅·耶羅！」
格倫怒吼道。
魔王手下的一個魔將星出現在自己麵前。
『——就是你麽？自稱空的徒弟的愚蠢之人』
阿澤羅·耶羅從戰車之上俯視著格倫他們。
『原來如此……背叛了吾等偉大的王，倒戈於空的叛徒迪利卡也在。看來你說的倒也不一定是謊言』
「你，你算什麽個東西！不過是從法利亞那裏得到了點力量，拽什麽拽……！」
娜姆魯斯憤恨地盯著阿澤羅·耶羅。
『隨你怎麽說。畢竟我等可是被那位大人所認可，從<夜天之少女>手中得到鑰匙，超脫出人類範疇的『被選中的人』』
「哼……！」
阿澤羅·耶羅無視了顯得很不服氣的娜姆魯斯，直接舉起右手。
他的右手突然改變了形狀，變出了一把漆黑的長槍。
他將長槍的槍尖對準了格倫——
『膽敢反抗我等尊貴無比之王的愚者……其傲慢，其不敬，罪大惡極。就由守護王之正義的我來親自料理你們！我絕不會手軟』
這一瞬間。
阿澤羅·耶羅全身迸發出強烈的鬥氣。那黑暗而凶險的神氣不斷膨脹。
那是壓倒一切，睥睨一切的存在感與氣場。
現在整個市區都陷入了恐懼與絕望之中
。
「格倫，你要該怎麽辦！？」
娜姆魯斯麵色慘白地問。
「那家夥是<鐵騎剛將>阿澤羅·耶羅——是魔王的最強部下魔將星之一！那家夥的身體能——」
「——能扛住一切攻擊對吧？」
格倫搶先說出答案。這讓娜姆魯斯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那家夥的身體是用無敵的神鐵做的。任何物理或是魔術攻擊都無法貫通。在童話『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之中，他也是個讓強大的正義的魔法使也束手無策的強敵」
「在第一次的『炎之船』的戰鬥中，正義的魔法使損失慘重……光就那一次戰鬥就失去了好幾個同伴……」
「梅，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但是，我有辦法……」
格倫緩緩走出一步，與讓一切折服的阿澤羅·耶羅對峙。
「嘿嘿，也是。那就再幹掉他一次咯」
希絲緹娜也緊緊守護著格倫的後背。
「等，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娜姆魯斯完全不明情況。
『……真是愚蠢』
而阿澤羅·耶羅本人似乎也覺得他們愚不可耐，他用甚至透著些憐憫的口氣對格倫說——
『即便是知道我身體的秘密，也還敢來挑戰我嗎？本來『愚者之民』這個稱謂不過是來區分與生俱來的魔術才能……沒想到，居然真有『愚蠢』這層意思』
「隨你怎麽說啊。像你這種經不起力量的誘惑，放棄人類身份的『真正的蠢蛋』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呢？」
阿澤羅·耶羅對反嗆一句的格倫繼續說。
『……你竟敢嘲諷我對王與<夜天之少女>的忠誠——不可饒恕！』
或許是格倫的激將法奏效了吧。
阿澤羅·耶羅右手轉了幾圈長槍，左手牽著韁繩——一口氣朝這邊衝了過來。
『——去死吧！我要用你們的腸子給我的車輪鋪路！』
轟轟轟轟轟轟——！
戰車的車輪飛速轉起來，一路碾開城市的地磚衝過來。
那超大的質量，那能將任何障礙粉碎，壓垮的能量朝格倫他們襲來——
「嗚哇————！？」
「是阿澤羅·耶羅大人的『黑之火車』啊啊啊啊啊！？」
「快逃，會被壓成肉醬的！」
民眾們爭相逃竄。
在這像遭遇暴風雨的大海一樣洶湧而混亂的狀況之中，格倫往前衝了。
「娜姆魯斯！拜托你用<王者之法>！」
「你，你要戰鬥！？你真的要和魔將星戰鬥！？你瘋了嗎！？」
「我正常得很！反正隻要不打倒這家夥我們就沒辦法靠近魔王不是嗎！？所以我才懶得管那麽多了！」
「唉真是的！那我也，管他三七二十一——！」
娜姆魯斯又破罐子破摔般地啟動了王者之法。
銀色的光芒傾注而下——格倫的力量被超增幅了。
「……！」
娜姆魯斯左手指尖開始一點點的小時。
「切……看來不能拖太久啊……！」
這時——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澤羅·耶羅與他的戰車化作黑色暴風，以迅猛的速度襲來。
「<紅蓮的獅子啊·憤怒吧·狂吼吧>——！」
正好【愚者的世界】的時限也到了，格倫詠唱咒文渡過這個空檔。
耳邊傳來希絲緹娜刺耳的喊聲。
「——！？」
還在做著白日夢的格倫的意識迅速回歸現實。
「啊……！？」
「我們到目的地了哦？你，你怎麽了？感覺……在穿越<星之回廊>之後老師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的……」
希絲緹娜有些擔憂地看著格倫的臉。
「呃，不……沒事，我沒問題」
格倫搖了搖頭。他背後是個用奇妙的黑色石頭做成的石碑。這就是<星之回廊>的傳送點。
格倫瞥了瞥那個東西，並盡力將依舊殘留在腦中的某個魔法使的人生軌跡的片段打散——
（感覺比上一次還要明晰了……這白日夢到底是怎麽回事……？）
格倫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眼前的景象是——
「這，這就是……！？」
眼前的景象讓格倫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們在某個高聳的建築物的類似天台一樣的地方。
強風嗖嗖地吹亂頭發和衣服。
下方是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奇幻的都市風景。
都市的建築風格和格倫他們那個時代的完全不同，大多是梯形，並且以石頭堆砌而成，顯得很原始。散落在各處的擁有圓屋頂的高塔，鍾樓以及佇立著一堆石柱的神殿都各有各的風格，但都很質樸。
各處的海拔，穿過都市內部的河流的走向……這些確實有些眼熟，讓人能認出這就是費吉托。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在都市內部聳立的無數大石柱。這些石柱群像是以一定的規則設置在那裏的一樣。
這些東西和周圍的建築物的大小尺寸相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高聳入雲，非常巨大。
（怎麽說呢……？為什麽那些大石柱……看起來顯得那麽小……？）
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格倫馬上發現了原因——
（那，那是什麽……？）
一個奇妙的東西位於都市的中心——從各地的海拔以及河流的位置來看，那正好是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學院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個四角錐形的石製建築物。這個建築物本身和別的建築物一樣，顯得很原始，像是用方形的巨大石頭堆砌而成。它外表麵像樓梯一樣一層一層的，堆了不知道多少層。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看到的那些大石柱顯得渺小的理由。
——因為那個四角錐形的建築物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難道……那就是費吉托的地下迷宮……<嗟歎之塔>！？費吉托地下居然埋著這麽大一坨東西！？這不管怎麽想也太大了吧……！？）
沒錯，那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實在太過巨大，完全迷惑了人的距離感和大小感。
明明他們離那個建築物應該還很遠……但就感覺它近在眼前。
抬頭一看。
太陽高高掛在天空的正上方。天空像血一樣紅燦燦的。
那是一片火紅的天空，仿佛在預示著世界末日的降臨。
而在這似乎在宣告毀滅的天空中，那個熟悉的天空城即便是跨越了幾千年的時光依舊雄偉無比，向地麵顯示著它的威嚴。
「這就是……這就是……！？」
格倫被眼前神奇的景象所壓倒。
「……啊……啊啊……太厲害了……」
因為來到了自己向往的那個超古代世界，希絲緹娜也有萬千感慨。
「對，這就是魔都梅爾加裏烏斯」
迪利卡俯視著這一切，平靜地說。
「這是聚集了這個世界所有榮華富貴的頂點，也是聚集了這個世界所有嗟歎與絕望的熔爐——最幽深的『地獄』」
迪利卡瞥了一眼希絲緹娜。
「希絲緹娜。接下來我們就要進入都市內部……如果你還對這個時代有什麽憧憬或是期待，我勸你趕緊舍棄幹淨」
「……啊？」
希絲緹娜眨了眨眼。
「我說了。這裏是地獄。這裏是匯集了各種人類的惡意與黑暗麵的世界。人類的良心與常識在這個地方是沒有意義的」
「……！？」
希絲緹娜這時也收起了自己有些興奮的心情，嚴肅起來。
「我……我知道了」
她繃著臉，用力點了點頭。
「那麽娜姆魯斯，我們接下來該幹嘛？」
「首先，從地上的屍體身上隨便扒件衣服換上。你們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啊？」
格倫和希絲緹娜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麽。
「怎麽？你們是擔心這樣做太明目張膽了？……放心吧，這裏是魔都，有的是屍體給你們薅」
「不不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屍體？怎麽就突然說到屍體了？」
「而，而且……居然還要從屍體身上搶衣服穿……！？」
然後，迪利卡有些實在受不了了似的長歎一口氣。
「……你們啊……怎麽還這麽天真？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這裏可是地獄」
「——！？」
迪利卡的訓斥讓格倫和希絲緹娜都立正站好了。
「你們不是決定為了拯救空而來地獄一輪遊了嗎？那你們不變成惡鬼怎麽融入環境啊？」
說完，迪利卡轉過身從天台走向建築物內部。
「…………」
「…………」
格倫和希絲緹娜一臉緊張地看了看彼此……最後他們互相點點頭，跟著迪利卡一起進去了。
————
「這裏是地獄？……別開玩笑了」
格倫不禁咒罵起來。
「地獄要比這好多了吧」
這句話非常簡明扼要地表現了這個世界的慘狀。
首先都市內到處都是廢墟。
燒毀的，崩塌的，形成大隕石坑的。
甚至還有整個城區都毀滅了的。
不難想象這是之前瑟莉卡與魔王軍在城市進行戰鬥時留下來的痕跡。
但是說實話，這並不算什麽問題。
正如迪利卡所說，他們馬上發現了可以扒衣服的屍體。
隨便走進小巷子裏就能看到已經成了白骨的屍體。就連丟垃圾地方也理所當然般地堆著屍體。
格倫他們安撫著雙眼噙著淚花拚命忍住吐意的希絲緹娜，總算是收獲了三套破鬥篷，擋住自己的麵龐。
從小巷子裏出來走到大道上，在迪利卡的帶領下穿過這個城市。
在那裏，他們看到的是——
首先，抬頭就能看到在道路各處的示眾架上吊著的，破爛不堪的屍體，屍體，屍體——
低頭往下看，三步兩步就能看到橫死在路上的屍體，屍體，屍體——
被什麽人心血來潮似的殘殺的屍體，屍體，屍體……
沒走幾步路，又看到了行刑場。
明明走了還沒到十分鍾，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經過刑場了。
而現在他們經過的這個刑場似乎才剛剛執行完死刑。
已經不成人形的沾滿鮮血的屍體被上下顛倒著架在車輪上，掛起來示眾。
上空有無數嘰喳亂叫的烏鴉在享用屍體的血肉。
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刺鼻的血與屍體的味道。
而且在路上走著的民眾們神色比屍體還要無精打采。
瘦弱，佝僂著背，懷著像是對一切感到絕望，放棄了一切似的表情，像行屍走肉一樣徘徊。
他們忍受著吐意，經過了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附近的廣場上有一個巨大的，能用馬車拉動的牢籠。
無數被鎖鏈拴起來的少年少女在牢籠裏抱著雙膝低著頭。
疑似奴隸商人的矮胖男人略顯得意地叫賣。他麵對的都是一些看起來就很富裕的男女——從他們身上那長袍來看，恐怕是魔術師——他們像見血的鯊魚一樣圍在牢籠之前，似乎是在進行拍賣。
——呀！？
突然聽到一聲慘叫的格倫回頭看去。
一個衣著襤褸，手拿刀刃的少年從倒在血泊的男人身上奪走了什麽東西，飛快地逃跑了。
現行殺人犯——這在費吉托可是不得了的事。
然而周圍的民眾根本沒人在意。他們像是早已司空見慣一樣，根本不去理會那新鮮出爐的屍體。
被殺的男人也露出了像是放下了重擔一樣的安詳的表情死去了。
「……咕，啊……」
希絲緹娜麵色鐵青。她捂著嘴，拚命保持平靜。
要是以前的她的話，麵對這樣可怕的景象肯定早就慌亂不堪，甚至大哭出來了……現在的她還在拚命忍耐。
（……確實是變得堅強了）
雖然很想這樣誇誇她，但格倫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
「你們快低頭，別抬頭看……你們那毫無敬畏之心的眼神肯定會引起魔王部下的注意……」
沒等迪利卡說完，格倫他們就和扛著大盾以及長棍的士兵們擦肩而過。
那恐怕就是魔王手下的兵了。他們和普通民眾完全不一樣，肌膚有光澤，體格健壯，穿著在這個時代中可以稱得上是高級的鬥篷，更別提那不可一世的表情。
光是和他們擦肩而過，希絲緹娜和格倫就緊張起來。
但是或許是因為這一身破爛不堪的鬥篷吧，士兵們用像看什麽垃圾一樣的眼神瞥了一眼格倫他們就從他們身邊通過了。
（剛才那群人……從魔力來推測，每個人都是相當強的魔術師……）
真要一對一打魔術戰，格倫還不知道能不能贏。
就在格倫這麽思考著的時候。
「這個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是『魔術師』，一種是『愚者之民』」
迪利卡這麽說。
「『魔術師』和『愚者之民』……？」
「沒錯。能使用真正的魔術——王者之劍的人，照你們的話說就是能使用上位盧恩構築『古代魔術』的稀缺人才被稱為『魔術師』。而使用下位盧恩構築魔術的——隻能使用『愚者之牙』的凡人就被稱為『愚者之民』。在這個國度，『愚者之民』沒有人權，隻有魔術師才算人」
「…………」
「很搞笑吧。你們知道這個世界魔術師與愚者之民的人口比例嗎？大約是1:999。然而，『不能反抗魔術師』卻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常識」
「這世界真是有夠病態的」
這時代的扭曲程度讓格倫五華科爾說。
「……對了，娜姆魯斯。瑟莉卡到底躲在這個城市的哪個地方啊？」
「你問我我問誰啊」
迪利卡這太過甩鍋的回答讓格倫差點摔一跤。
「你這人啊——!?」
「噓！你安靜一點！我會給你解釋的！」
迪利卡捂住格倫的嘴說。
「首先……我之前跟你說過空是我為了打倒魔王而鍛煉出來的最強的魔術師對吧？」
「嗯」
「然後，空與魔王軍對抗，經曆了無數次戰鬥，將幾個魔將星打倒，攻略了『嗟歎之塔』。在打倒<白銀龍將>之後，『嗟歎之塔』最大的難關，位於第89層的『睿智之門』也打開了。然後就在三天前，空與魔王進行了最終決戰。其實這為時尚早了。但我們不得不在那時發動攻擊」
「為什麽？」
「因為我們了解到魔王有個駭人的陰謀」
迪利卡解釋道。
「陰謀？」
「這個魔都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魔術儀式場」
「什……！？」
格倫環顧四周。
「這個魔都……不，這個國家本身就是獻上祭品的祭壇，是接收血液的容器，在魔都生活的所有人，在這個國流的血——這一切都會稱為『祭品』。這個叫作【聖杯之儀】，這像血一樣紅的天空就是儀式的影響」
「……！？」
「通過這個儀式就能獲得『禁忌教典』——相當於這世上所有的真理的東西。瘋狂的魔王將無辜的百姓的生命像潑水一樣消耗的原因就是這個。魔王花了極其漫長的時間，精心準備了這一切——這個魔都，這個儀式，這個祭壇……」
「花了極其漫長的時間，精心準備……」
格倫覺得這和他們那個時代的遭遇也有些類似。
「老，老師……這難道不是……？」
「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魔王真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會幹這樣的事。為了達成一個目的，花上漫長的時間準備……大導師那混蛋也說了……這一切是為了得到禁忌教典……」
「回歸正題。當我們察覺到的時候，魔王已經將這個儀式進行到了最後一個階段。隻要完成這個儀式……魔都的所有人的生命都會被奪走，而且，魔王恐怕也能獲得什麽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樣一來，我們就真的沒有一絲勝算了。所以空發起了挑戰。然後她敗北，被打飛到了未來的世界……到這裏你還能理解吧？」
「嗯」
「然後現在空又回來了……她毫無疑問是要再次挑戰魔王……然而這次就有一個問題」
「問題？」
「對」
迪利卡點了點頭。她指向了那個大得有些荒唐的『嗟歎之塔』的頂端附近——
「就是進入『嗟歎之塔』的唯一入口就在塔的頂端。但是空無法突破那個入口，因為那裏有最強的魔將星在把守。我之所以說之前那次戰鬥為時尚早就是這個原因。因為我們還沒想好能有效擊敗那個魔將星的方法。當然空還有某個殺手鐧……但那個東西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留著去對付魔王……」
「等等……那你們之前是怎麽突破的嘛？」
「在我們漫長的抗爭之旅中，我們也還是遇到了幾個讚同空的做法的同伴。這些同伴自願當了誘餌，調虎離山，這才讓空進入了塔內部」
「……那家夥」
「結果……負責調虎離山的同伴們全都犧牲了。被那個魔將星屠殺殆盡了——為了讓空能前進那一步」
「…………」
「總之……在沒了同伴的現在，我們沒辦法使用相同的手段。我們隻能趁那個魔將星露出什麽破綻的時候侵入『嗟歎之塔』內部。直到那個魔將星露出破綻之前，空一定會在這個城市的某處潛伏……」
「……喂？那我們難道要挖地三尺找她嗎？」
「該怎麽辦？在這麽大一個城市展開地毯式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照剛才說明的情況，我們現在也沒什麽時間了」
「沒錯。明天黎明，魔王的【聖杯之儀】就會完成。到那時一切就結束了」
「可惡……難道在此之前，我們都要忙著在這大得不得了的城市裏尋找認真潛伏起來了的瑟莉卡麽……這比登天還難吧」
狀況直接進入死局。格倫表示無奈。
「總之……雖然可能會有危險，但我們也隻能盡可能的靠近『嗟歎之塔』了吧？」
希絲緹娜提議。
「如果阿爾佛涅亞教授打算趁機潛入的話……那她肯定是在離塔不遠的地方」
「倒也是」
格倫撓了撓頭。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去那邊吧」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這樣真的能找到瑟莉卡嗎？——
格倫他們隻能強忍著這樣的不安，在迪利卡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接近『嗟歎之塔』。
————
格倫他們在魔都內小心翼翼地走著。
但是不管走到哪裏，看到的行人都是無精打采地低著頭，到處都吊著屍體。這樣的景象未曾變化。這也讓他們很喪氣。
而『嗟歎之塔』的氣場依舊如此強大，壓倒一切——因為它實在太過巨大，明明他們一直在朝它走，卻根本感覺不出到底是靠近它了還是遠離它了。
（唉……這城市真特麽晦氣……）
格倫歎了口氣。
（時間旅行……我們明明完成了阿爾紮諾帝國魔術史上最無與倫比的偉業……卻一點都不能為此感到驕傲自豪）
想著想著——
「格倫」
不知不覺中來到格倫身旁的迪利卡突然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怎麽了娜姆魯斯？有何貴幹？」
格倫也小聲回應。
迪利卡頓時不滿地眯起了眼。
「說正事之前……因為之前因為懶得吐槽所以就沒管你，但你能不能別再這樣了？」
「啥？」
「我的名字，名字！我不是無名！我是時之天使迪利卡！」
她用冰冷無比的眼神瞥著格倫。
「啊，抱歉……實在沒忍住」
「話說，你為什麽總要叫我是無名啊？」
「呃，那個，這是因為……在我們這個時代，大家都是這樣叫你的……呃，所以這樣叫比較習慣……」
「什麽意思？到底是哪個蠢貨給未來的我起了這麽個外號？這起名品味也太次了吧？」
在未來的世界，在塔姆天文神殿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不是你在自稱『無名』的嗎？——情商極高的格倫沒敢這樣說。
「哼……算了，先不說這個……我想說的才不是這種小事」
迪利卡哼了一聲，回歸正題。
「……你不後悔嗎？」
她用有些低沉的口氣問道。
「後悔什麽？」
「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個時代……」
「…………」
格倫沉默了。
「你已經體會到了吧？這個時代是何等糟糕可怕的地獄，這還隻是表麵上，這世界還
有更多更黑暗的方麵」
「……我想也是吧。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踐踏他人的願望……這種魔術師作為支配階級統治的世界……到頭來都會變成這樣」
這恐怕就是人類的原罪——是魔術師的黑暗性。
從人類史上來看……正義的魔法使根本就不存在。
「說實話，別說是拯救空了，你們兩個能平安回到原本的時代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
「這都是我的錯。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要怪我」
迪利卡表情痛苦地對變成傾聽者的格倫傾訴。
「是我太愚蠢。我一直覺得隻要能和妹妹，能和那個人一起……三個人過上快樂的生活就足夠了……我什麽都沒去注意，什麽都沒想」
「…………」
「我沒有注意到那個人的瘋狂，沒有注意到妹妹的扭曲。哪怕是早一點察覺到，我都能作出一些對策。這樣的地獄也不會出現了」
「…………」
「在事態糟糕到無法挽回時，我才終於開始挽救……培養了這個對抗魔王的棋子。但是仔細一想這真是既自私又可惡的做法。我的任性讓空受了這麽多苦，一直折磨著她」
「…………」
「然後……我又為了幫助空而付出了更多無謂的犧牲……這其中包括你們」
格倫隻能像個呆在懺悔室的神父一樣默默地聽著迪利卡懺悔。、
「對不起，雖然現在道歉都像是一種偽善……但我真的想說聲對不起……」
她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
於是，格倫露出了笑容，胡亂地摸了摸迪利卡的頭。
「……你，你幹什麽呢……？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摸女孩頭啊？」
迪利卡用帶著淚花的雙眼狠狠盯著格倫。
「打從一開始你就是個重情義的家夥啊」
格倫嘻嘻笑起來。
「什——！？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迪利卡不禁怒吼起來。
「我才沒有後悔呢」
格倫明確地回答。
「……啊？」
「我並不後悔追著瑟莉卡來到這個時代。倒不如說，如果我沒追過來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什……」
格倫的發言讓她感到意外。、
「你，你怎麽還在說這個？你也太天真了吧？我說過的，這個世界裏有無數超乎你們想象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不管是看到什麽我的想法都不會變。我不後悔」
「為，為什麽……！？」
「因為瑟莉卡是我的家人」
格倫那太過簡潔而堅定的答案讓迪利卡不知該如何回應。
「不管前方是地獄還是什麽，隻要是為了家人，我就不會感到後悔」
「……！？」
「家人病倒了當然會去照看……雖然這很麻煩，但互相扶持照顧才是家人。自己生病的時候也會被家人照顧……這種互相扶持著的生活，才是作為人的幸福。不是嗎？」
「這——」
「所以，我很感激你」
格倫看了一眼迪利卡。
「多謝了娜姆魯斯。多虧了你，我才能與瑟莉卡相遇，才能和她成為家人」
「啊？咦？……啊……」
「想必你付出了很多，心中也有很多心結，但從結果上說，我與瑟莉卡相遇了……在那個時代，我也遭遇了很多事——」
格倫從懷中摸索著，掏出了紅色的魔晶石掛墜。
他盯著曾經送給瑟莉卡做禮物的紅魔晶石
「我和瑟莉卡一起度過的日子毫無疑問在我的人生中是無可替代的一段歲月……我不會讓它就這麽結束。不可能。我是為此而來的。我甚至沒有絲毫閑工夫去後悔」
「……格倫」
迪利卡愣愣地看著格倫的側臉。
然後，格倫突然用調皮的語氣說。
「啊，而且，我可是被一大群人踢著屁股趕過來的。如果在這裏臨陣退縮的話，回去肯定要被他們按在地上摩擦吧！哦豁，真可怕！」
於是——
「……哼……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在這個時代相遇以後一直表情嚴肅而陰暗的迪利卡這時總算是微微笑了。
「……怎麽？未來的世界的人難道都和你一樣這麽奇怪嗎？」
「喂，你不要這樣說。像我這種模範教師的模範of模範加超爽朗係帥哥可不多見哦」
「傻不傻啊」
迪利卡嘻嘻笑起來。
「我至今為止都覺得我沒有做對過一件事，白費了一切的努力——而實際上，這可能也是事實」
「娜姆魯斯……」
「但是……如果別人暫且不論，連你都這樣說的話……如果我所做的事真的有讓別人獲得一些幸福的話……我也會得到一點點的救贖」
聽到她一本正經地這樣說，格倫反倒感到有些害羞。他撓了撓臉頰。
「空真的……有一個很好的徒弟……」
「但我是真的爛泥扶不上牆」
格倫聳聳肩。
「啊，不過抱歉。我剛剛又一不小心叫了你娜姆魯斯……」
格倫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過失，趕快賠禮道歉。
「……就叫娜姆魯斯得了」
迪利卡苦笑著回答。
「啊？怎麽又這樣了？」
「你叫了那麽多次，我都習慣了。仔細想想，比起時之天使這種偉大的名字，我更適合這種低調的名字」
迪利卡用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
「而且。『無名』這個詞，聽起來不是挺有神秘感，挺帥的嗎？」
「呃，是麽……？我覺得就是個沒什麽技術含量的諧音梗」
「閉嘴，你煩不煩啊」
格倫和迪利卡——哦不，娜姆魯斯一邊進行這樣的對話一邊在狹窄的小巷中穿行。
————
格倫他們在這個晦氣的都市裏朝著『嗟歎之塔』緩慢而慎重地前行。
雖然幾次與殺氣騰騰的士兵們擦肩而過，但都蒙混過去了。
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一路都很順利。
照著節奏，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然而就在這時——
周圍的民眾開始竊竊私語。
「……這騷動是怎麽回事？」
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的格倫微微抬起頭。
發現前方道路的盡頭圍了一大群人。
如果要走這條路的話，他們不得不經過那群人附近。
「好像發生了什麽事哦。怎麽辦？娜姆魯斯？……要繞路嗎？」
「不行，士兵們在看著呢，突然改變行進路線會被懷疑的」
「……也是……喂，白貓，你在聽嗎？你別鬆懈哦？」
「……啊，是……！」
格倫提醒身後的希絲緹娜。
他們硬著頭皮往前走。
——圍著一大群人的是一個廣場。
或許是這個魔都的慣例吧，在這種廣場上一定能看到那個奇怪的車輪形的處刑台。
但是那個處刑台和至今為止的不同，並不是使用中或是使用後，而是在使用前的狀態。
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
這並不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件本身的感情，而是一種類似『唉，怎麽又來了』這種感情的嗟歎。
十幾個士兵守護在處刑台周圍，他們用長棍子戳著雙手被綁在背後的幼小少女，讓她站到行刑台上。
衣著襤褸的少女已經遍體鱗傷，不知至今為止受到了多麽殘酷的對待。
「喂，喂……難道說……！？」
裝作是普通市民的格倫側目看到這些，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他的預感馬上應驗了。
「聽好了！」
一個士兵對民眾們大聲宣告道。他穿著的長袍的裝飾比別的士兵要華麗，看來算是長官。
「此犯人！乃是反抗了我等崇高而偉大的王，提托斯·庫洛陛下的愚蠢的反叛者『空』的同夥！此人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因此在此處以極刑！」
士兵長的宣告讓民眾們更加動搖。
「蒙昧的梅爾加裏烏斯之民啊！好好目睹這正義執行的時刻吧！並且要警醒自己！謹記何為正確之事！立於天空之上的我等主人隻有一人！瞪大眼睛看好了！與毫無敬畏之心，妄以天空自居的反賊為伍是怎樣的下場！」
民眾們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低著頭，根本沒有人敢反對士兵長那荒唐的論調。
「不，不對！不對！這孩子絕對沒有與空勾結！」
疑似少女父親的男人哭喊道。
「求您發發慈悲吧！這孩子甚至沒滿十歲！」
於是，周圍的士兵們將少女粗魯地拉上行刑台，把她捆在那可怕的車輪之上……
「爸，爸爸！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害怕！我不要！不要！」
「求您發發慈悲吧！發發慈悲吧!」
「為什麽……為什麽……！？這孩子究竟是做錯了什麽……！？」
圍觀者依舊在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任何人來為這可憐的一家人辯駁。
這時，格倫聽到了稍微遠離廣場的士兵們的對話。
「喂？那個小孩真的是空那一派的殘黨？」
「啊？怎麽可能啊。那群人已經一個不剩地被吊起來示眾了吧？」
「那果然是殺雞儆猴啊？」
「沒錯，抓誰來都無所謂。那隻是個讓愚民們深切體會到反抗我們偉大的王會有怎樣下場的道具而已……所以，抓小孩來是最『有效』的」
「也是。確實也有這個必要。因為空那群人，最近這群愚者之中出現了越來越多反抗我們魔術師的人」
「這群愚者真是沒藥可救。他們隻是我們魔術師的家畜而已……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能弄錯……」
「就因為他們是連這種道理都搞不明白的傻瓜啊。所以愚者才是家畜啊」
這讓人聽都聽不下去的對話傳到了本打算緩緩離開廣場的格倫耳中。
被架在處刑台上的少女的哭喊以及她雙親的哀嚎刺痛著格倫的心……
咯吱——格倫不禁握緊了破披風下方的手槍槍柄。
「……等一下，格倫，你別衝動」
娜姆魯斯用有些強硬的語氣製止格倫。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這樣做又能怎麽樣呢？」
「……」
「我先說清楚，這種場麵，在這個都市可是家常便飯。在偶爾經過的地方救下一個孩子，這又有什麽意義……」
「……但，但是……」
「你是來救空的不是嗎？而且，那孩子和你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此時不應該行動……你應該……」
即便娜姆魯斯說出這樣冷酷的話，她還是像在拚命忍耐一樣全身顫抖著。
格倫咬緊牙關。
「也是……我不是能拯救所有人的正義的魔法使……我能救的人很有限……我應該認清自己幾斤幾兩」
「老，老師……」
「走吧白貓……」
格倫說出這句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的話，往前邁步——
但是——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了幾步，少女的哭喊聲又傳到耳朵裏。
格倫完全停下了腳步。
「格倫……你到底在幹什麽！？你不能停下來！你會被懷疑的！」
娜姆魯斯急得用壓低了聲音作出警告。
但是，格倫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最後，他說了這麽一句話。
「……不行，憋不住」
「啊！？」
娜姆魯斯瞪大了眼。
格倫用冷徹的聲音對娜姆魯斯說。
「這種荒唐的事，你讓我怎麽放任不管！」
「這不是荒唐不荒唐的問題！這一切就是這麽無可救藥，這個時代……！」
「我他媽不爽——！」
格倫抬起頭，環顧周圍。
「我不爽這些把這種蠻不講理當成常態的魔術師們，我也不爽老實地接受這個現實的民眾……這個時代的一切都讓我無法忍受！」
「……！」
「確實，我即便是救了她，我也沒有任何好處……但是，但是這又無法成為我對這種事情放任不管的理由！這事我不管的話我甚至睡不了個安心覺！這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是時候批判批判這荒唐的世界了……！」
格倫忍無可忍，娜姆魯斯則不知如何是好。
「……嗯，早就料到會變成這樣了」
希絲緹娜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然後她甩了甩自己的破爛衣服，把左手伸向格倫和娜姆魯斯。
她手上是個小小的魔術法陣。那個法陣已經開始運作了。
「暴風領域……還已經啟動完成了，準備得還挺周到」
「對，我隨時都能上。所以老師隻要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讓我們給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來一巴掌吧！」
「嘿嘿嘿，原來如此，你真上道啊，搭檔」
「畢竟相處那麽久了……」
「喂，喂你們……」
看到格倫和希絲緹娜幹勁滿滿，娜姆魯斯慌了。
「你們這已經不是魯莽而是愚蠢了……！你們那個時代的魔術師難道都像這樣做事之前都不動腦子的嗎！？」
「……不，實際上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動腦子……」
格倫看了一圈平民百姓。
那些人確實都放棄去掙紮，屈服於現狀，毫無活力。
他們確實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家畜』這個現實。他們對魔術師將他們當成家畜的現狀不抱有任何疑問。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按照童話『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的最終章……）
格倫回想起了來到這個時代之前，他讀得幾乎能全文背誦了的童話的內容。
根據那上麵的內容——……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沒時間了。隻要那個儀式完成，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人橫豎都是死，大家都會成為『祭品』。不是麽？」
「是，是這麽說沒錯……但是距離明天黎明還有時間……」
「沒意義。現在我們分秒必爭了。根本沒有功夫去小心謹慎地尋找瑟莉卡。我有一個計劃……總之此時此刻我們應該出擊」
「出擊……出擊是什麽意思！？」
格倫無視娜姆魯斯的話，並對希絲緹娜喊道。
「白貓，你應該能懂我在說什麽吧？提示就是『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
「啊……」
聽到格倫的話，希絲緹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隨後——
「原來如此！如果這裏是魔都梅爾加裏烏斯，是與魔王進行最終決戰的那個最終章的場景的話……那我們確實有必要試一試！」
「對吧？真不是我吹，我覺得……事情一定就是這麽回事……！」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啊哈哈，那確實是一個超級彩蛋啊……！」
「？？？」
聽完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娜姆魯斯破罐子破摔般地喊起來。
「……啊啊啊夠了！我知道了！我幹還不行嗎！」
「娜姆魯斯？」
「對於這個情況，我也氣得不得了！反正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還不如放開手腳好好幹一票！」
「謔？你果然是很重情義啊……」
「閉嘴！和你說話感覺智商都要被拉低了！」
大聲喧嘩的三人迅速吸引了士兵們的注意。
「喂，你們那邊在嚷嚷什麽！」
「想要幹什——！？」
麵對怒吼著朝這邊聚集過來的士兵們——
「<紅蓮的獅子啊·憤怒吧·狂吼吧>——！」
格倫一轉身就發射出咒文——
「嘿——！」
希絲緹娜通過暴風領域放出風刃——。
「<王者之法>！」
同時，娜姆魯斯解放了能力。
格倫和希絲緹娜的魔力頓時得到超強化。
火球迸發出的衝擊波將行刑台周圍的士兵們炸飛，無數的風刃將站在行刑台之上的士兵們紛紛打倒。
轟!
大規模的破壞震撼了整個廣場。
「什，什麽人——！？」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抱頭鼠竄的士兵們一回頭便看到全力發動身體能力強化術式的格倫朝處刑台猛衝過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絲緹娜以周邊各種建築物的牆壁為跳板，用<疾風腳>朝行刑台飛去。
「什！？他們……難道是魔術師！？」
「等一下！我們也是魔術師啊！？為什麽同為魔術師卻要攻擊我們——！？」
「不對！？仔細看！雖然威力莫名很強，但他們那破爛術式是『愚者之牙』！」
『愚者之民怎麽可能反抗我們？』——士兵們露出這樣難以置信的神情，一時間不知所措。
但是——
「愚蠢。區區愚者之民居然敢反抗我等魔術師。一隊！二隊！」
士兵長舉起手，冷靜地作出指揮。
「——殺了他們！」
於是，士兵們對格倫他們舉起長杖，開始齊聲詠唱咒文。
那咒文並不是格倫他們所熟知的用下位盧恩文字構成的近代魔術。
那是擁有強大威力的古代魔術。
」
「聽說有反叛者！？」
無數的增援陸續趕到了處刑場。
「咕……對方人數太多了！這樣下去即便是有<王者之法>也毫無勝算！格倫！希絲緹娜！」
麵對著過於嚴苛的戰況，娜姆魯斯發出帶著絕望的呐喊。
就在士兵們的咒文完成的那一瞬間——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哈？」
士兵們詠唱的咒文——並沒有啟動。
「什……！？」
「不，不可能……我們怎麽會犯這種低級失誤……！？」
「這怎麽可能！？再怎麽說也不會所有人都出現失誤吧——！？」
士兵們看著自己的雙手，慌亂不堪。
「就是——會有這種事呀！」
指尖夾著愚者的大阿卡的格倫猛地撲了上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利用上所有能利用上的力量揮拳。
攻擊，攻擊，攻擊，攻擊——
他將自己能看到的，陷入慌亂的士兵們一個又一個地打倒。
「看招！」
轟！真空之暴風席卷而來——
希絲緹娜用暴風領域創造出的風刃從四麵八方各個角度將處刑台附近的士兵們紛紛打倒。
即便敵人用的用下位盧恩構築的魔術，如果連防禦咒文都詠唱不出來的話，那依舊會被單方麵地蹂躪。
「咕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可惡！你，你們懂不懂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我們可是那個偉大的王的——」
「閉嘴吧！」
格倫將這些還在說著大話的士兵打倒。
完全依賴魔術的古代魔術師們被用強化了身體能力的格倫用近戰打趴下了。
這簡直就和打人偶一樣簡單輕鬆。
「老師！這些人果然……！」
「沒錯，和預料的一樣！這群人……隻要沒了魔術就弱得離譜！」
格倫對希絲緹娜的話表示讚同。
沒錯，不管是學到了何等高威力高次元的魔術師，隻要沒法用就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時代的特權階級的魔術師們過於依賴強大的魔力的威力，隻懂得從遠距離去單方麵地欺負，蹂躪那些沒有任何反抗手段的弱小的人。
他們那已經是單方麵的欺負弱小，根本得不到什麽算是『戰鬥經驗』的東西。
所以——隻要沒了魔術，他們就是一群廢物。
根本不是身經百戰的魔術師，格倫與希絲緹娜的對手。
格倫有固有魔術【愚者的世界】。
這是能將一他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內的所有魔術的啟動完全封殺的法術。在此前與魔將星們的戰鬥中，他已經知道這個法術對古代魔術也同樣有效。
因此，在這個瞬間，何等強大的賢者都會被化為嬰兒。
這些廢物——
「接招吧！」
自然不是希絲緹娜的暴風領域的對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然也不是身經百戰的原執行官格倫的格鬥術的對手——
「不可能……！？為什麽我們會被壓製——！？為什麽使用不了咒文」
變成光杆老帥的士兵長發狂似的大喊。
「我們可是魔術師！為什麽，為什麽會被這種愚者——！」
「因為你是個傻逼啊！」
格倫用全力揮出的右直拳擊中了士兵長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長被直接打飛到了道路的另一端，不再動彈了。
最後——
「咕啊啊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撤退！撤退啊啊啊啊啊——！」
生還的士兵們開始拖著傷殘的軀體四處逃竄。
「哼，差不多就這樣吧」
「哼！有種再打啊！」
格倫對四處逃竄的士兵們的背影豎了個中指。
「還，還挺厲害啊……我之前是小瞧你們離開……說實話，可能根本不需要用<王者之法>啊……」
娜姆魯斯也對格倫他們的活躍表現發出讚歎。
「……那麽……」
格倫輕快地跳上了處刑台。
「……啊……」
之前那個少女還被架在車輪上。
格倫用拳頭破壞了刑具，將少女解救下來。
「……嚇壞了吧？已經沒事了」
「…………」
被解放的少女抬頭盯著格倫。
她有一頭火一樣紅的秀發以及一雙紫炎色的眼睛。
這時，格倫覺得這少女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是狀況由不得他多想，於是他並沒有去糾結到底是為什麽。
「……回家吧」
「啊。那個……我……」
但是少女還是沒有離去，她像是又什麽話要說。
這時她的雙親跑過來抱住了她，她也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隨後——
「格倫。雖然我很想誇你幹的漂亮，但是……」
娜姆魯斯來到格倫身後。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她那並不是打算責備或者諷刺格倫，而是想要確認一下狀況和格倫的想法。
「畢竟是引起了那麽大的騷動，接下來肯定還會來更多士兵。弄個不好那家夥也會過來——」
「…………」
「魔都雖然很大，但也不可能一直成功逃脫」
「…………」
「……你到底想怎麽辦？如果你想藏起來，那必須抓緊時間——」
格倫沒有回答娜姆魯斯的問題，而是在處刑台上望了望四周。
麵前的是——
「「「「…………」」」」
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民眾們。
明明剛剛發生了那麽大的騷動，他們卻也不躲藏，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為什麽要打呢？』
『救了那個孩子又能怎麽樣呢？』
他們露出像是在這樣說的，麻木不仁的表情。
（唉，真是病入膏肓了……要說嘴炮的話還是巴納德老爹比較擅長啊……但我也隻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
他下定決心後，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喉嚨詠唱咒文，啟動了擴音魔術。
然後，大喊道——
『你們夠了沒有！？難道你們就不覺得丟臉嗎！？』
他的喊話聲在廣場回蕩。
『你們居然還有閑工夫在這悠哉看戲！？一個無辜的小孩差點就要冤死了，你們卻毫無作為！？你們是什麽！？你們是人類啊！你們才不是家畜！』
嘀咕……
一瞬間，真的隻有一瞬間——民眾們之間起了一點點反應。
『這樣真的好麽！？這次碰巧是她，但下次就有可能是你們的孩子！你們親愛的家人！現在還能低頭裝傻，但總有一天這樣的事情會落在你們頭上！你們真的明白嗎！？你們以為這和你們無關嗎！？』
嘀嘀咕咕……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露出像是在憋著什麽的表情。
因為格倫一句話都點出了在場所有人都痛徹地理解，放棄，最後選擇裝作不知道的事實。
『喂！我們這樣真的好麽！？真的甘願當家畜！？這樣真的能在自己的孩子麵前昂首挺胸嗎！？難道你們打算也告訴孩子我們就是家畜，所以魔術師們怎麽欺負我們都無所謂嗎！？』
「別開玩笑了——！」
民眾之中有誰吼道。
「你還沒有認清現實嗎！？我們能怎麽樣！？對手可是魔術師！還有那窮極了魔術的王——提托斯陛下！」
「麵對魔術師，不過是個人類的我們——隻能使用愚者之牙的我們又能做到什麽……！」
「我們隻能作為家畜，跪拜在魔術師們麵前——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矩！你現在說這些有麽用！？」
「再說，那個空結果不也還是輸掉了嗎！？」
有什麽人喊出了這句話。
這時，現場被一種寂靜的，但又透著某種激昂的情緒的奇妙氣氛所支配。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開始發言。
「空……啊，那個反抗提托斯陛下的愚蠢的魔術師……」
「之前還挺厲害的……迅速地消滅了好幾個提托斯大人的魔將星……」
「對啊，在三天前魔都內部的戰鬥中，她還講提托斯大人的軍隊打得七零八落……」
「但是，即便是她，也沒法與提托斯大人抗衡……」
「反正我也沒報什麽期待……你聽說過空的傳聞吧……？」
「據說是個殘忍無比，冷酷無比的人……她不過是想當第二個魔王罷了吧？」
「沒錯，沒錯……肯定就是那麽回事，所以不論她是贏是輸，都與我們無關」
露出自己的心聲。
格倫偷偷啟動聲音采集魔術，了解民眾具體說了什麽。
了解民眾們的心思。
（看來瑟莉卡確實是民眾恐懼的對象……但是……）
他們想看到。雖然嘴上在否定她，但是內心卻抱有一種期待。
期待著居高臨下，踐踏著他們尊嚴的魔王被什麽人給拉下神壇——
「老，老師……」
「……原來如此」
希絲緹娜緊張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格倫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格倫，我知道你想幹嘛了。我本就不該期待你能想出什麽好主意」
娜姆魯斯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這麽說。
「你是打算煽動他們讓他們造反對吧？魔都變得混亂起來的話我們就有行動的機會。但是這一招太膚淺……後患無窮」
「…………」
「說白了，隻憑你一個局外人在這麽個小地方說了一兩句話，民眾怎麽可能跟你走啊？你是不是傻啊？麻煩你看清現實吧！這想法也太天真了！」
「…………」
「再說，你以為之前就沒有人嚐試過嗎？我先說清楚，這就沒有成功過。你懂麽！？光憑一張嘴是無法觸動人的！」
「…………」
「你以為他們是被奴役了多長時間！？這個時代的人的奴性早已深入骨髓！早已沒有那種為了自己的未來去戰鬥，去反抗的人了！不可能有！」
娜姆魯斯揪住格倫的衣襟盯著他說。
「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人類是很弱小的……！格倫，並不是誰都像空或是你一樣堅強的！」
但是，格倫反過來抓住娜姆魯斯的手，堅定地說。
「娜姆魯斯你才是。你別太小看人類了！」
「啊？」
「確實人類是弱小的。動不動就遇到挫折，被折服，也很容易腐敗墮落。但是……人能夠借某個契機重新站起來。不論是誰，都有著這樣的堅強」
這時，格倫腦中閃過的是某個說喜歡他的夢想的白發女孩的笑容。
「……格倫……？」
「而這個契機，就由我來創造……！雖然這不像是我會幹的事……但是為了救瑟莉卡……我也隻能試一試了……！」
說完，格倫對著動搖的民眾們大聲宣言道——
『瑟莉卡……她還沒輸——！』
這句話把所有人怔住了。
「啊……？空……？」
「……她還沒輸……？」
「……這是怎麽一回事……？」
『沒錯！確實瑟莉卡之前是被魔王打敗了！但是她又回來了！現在她藏在魔都某個角落，伺機打倒魔王！那家夥——瑟莉卡為了拯救這個世界回來了！我就是那個瑟莉卡的徒弟！我是為了給瑟莉卡製造機會才來到這裏的！為了打倒人類的敵人——殘忍邪惡的魔王！』
這次大家真的懵了。
不知不覺中——圍在廣場的人也變多了。
之前一直躲在暗處不敢出頭的民眾們也都看向格倫。
廣場的人，建築物的角落裏的人，窗戶背後的人——
「徒弟……？打倒魔王……？」
「怎麽可能……那家夥莫不是瘋了……？」
所有人都在懷疑格倫是否已經失去了理智。
因為他此時此刻自稱空的徒弟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在魔都這樣自報家門的下場就是被立刻抓住然後處死。
也就是說，他不會撒這種對他沒好處的慌。
這個自稱空的徒弟的男人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該不會隻是唬人的吧？
不論誰都感到疑惑，無法判斷真假。
這時，格倫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師傅——<隱士>巴納德的教誨。
『比起真相，人類更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信息』
如果格倫說的話是真的。
那麽空就確實就是回來了，是為了回來再次挑戰魔王——打倒魔王。
空是唯一能與那個魔王抗衡的魔法使。她與人類絕對無法戰勝的魔將星正麵對抗，至今為止也打敗了好幾個魔將星。
對於民眾來說，她的所作所為以及那些傳聞讓她變成了被恐懼被厭惡的對象——但這也給民眾們帶來了一丁點兒希望——
（……好，這樣就行了！）
覺得自己的演說有一定效果的格倫握緊拳頭。
（當然，娜姆魯斯說的也沒錯，這點小事不足以觸動這些愚民。他們隻會困惑地，小心翼翼地觀察事態的發展。沒錯，光憑一張嘴改變不了什麽！）
但是——如果他沒想錯的話，自己手中應該握著一張能大概率觸動這些人的王牌。
那就是——
（……來吧……！）
格倫祈禱著，祈禱著——
民眾們雖說也不是不想相信格倫的話，但他們都漸漸恢複了冷靜——漸漸冷卻下來，變回了放棄掙紮的家畜——
漸漸地……漸漸地……
（……來啊……來啊……！）
但是，格倫還在祈禱著。
民眾們對格倫的關注度已經開始降低。
——還是不行。反正肯定會失敗。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民眾的心境漸漸朝著這樣的方向冷卻。
但是。
即便如此——
（它應該會來的……！我都付出那麽多了……肯定會來的……！）
他懷著某種近乎確信的推測，在心中不斷祈禱著——
轟轟轟轟——！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陣撼動整個地麵的巨大響動。
那陣響動漸漸朝這個廣場靠近。
聽到這個聲音的民眾們瞬間麵麵相覷，開始麵露怯色。
「什……！來，來了……！？那家夥來了……！？」
「嗚哇……！快逃……不然會被壓扁的……！」
民眾們爭先恐後地逃竄，像退潮一樣離開這個地方。
「那聲音是……！？糟糕了，太遲了……！」
娜姆魯斯也麵色鐵青地發出哀嚎。
在一片慌亂之中——
「……果然來了」
「嗯，不出所料嘛」
唯獨格倫和希絲緹娜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樣。
「你，你們還在磨蹭什麽呢！」
娜姆魯斯對完全沒有表現出慌張的他們怒吼道。
「結果還是被發現了！被那個就連空也沒辦法打倒的家夥——！」
「……嗯」
「趕快找個地方藏起來吧！唯獨那家夥我們是絕對打不過的，格倫！」
但是格倫並不打算移動。像是在迎接著那不斷往這邊接近的響動一樣。
最後——
從處刑台上看去，道路的一邊牆壁突然炸開了。
瓦礫四處飛濺——一個巨大的物體朝格倫他們逼近。
「……來了」
格倫盯著那個巨大的物體。
那是——戰車。是一輛被四匹巨大而強壯的黑馬牽引的巨大戰車。
那不是普通的戰車，強大的魔力在戰車中湧動。
黑色的車體上裝載著刀劍槍戟等各種武器。
邪惡的藍色火焰在車輪上燃燒著。
一個魔人坐在車上——
他穿著堅實的漆黑全身鎧，外麵批著一件紅色的鬥篷。鬥篷兜帽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根本看不到它的表情。
黑暗的魔力從他全身上下湧出。
仿佛是一團黑暗勉強形成了人類的姿態一樣的異形魔人開著邪惡的戰車來到格倫他們麵前。
其魔人名為——
「總算是來了……！<鐵騎剛將>——阿澤羅·耶羅！」
格倫怒吼道。
魔王手下的一個魔將星出現在自己麵前。
『——就是你麽？自稱空的徒弟的愚蠢之人』
阿澤羅·耶羅從戰車之上俯視著格倫他們。
『原來如此……背叛了吾等偉大的王，倒戈於空的叛徒迪利卡也在。看來你說的倒也不一定是謊言』
「你，你算什麽個東西！不過是從法利亞那裏得到了點力量，拽什麽拽……！」
娜姆魯斯憤恨地盯著阿澤羅·耶羅。
『隨你怎麽說。畢竟我等可是被那位大人所認可，從<夜天之少女>手中得到鑰匙，超脫出人類範疇的『被選中的人』』
「哼……！」
阿澤羅·耶羅無視了顯得很不服氣的娜姆魯斯，直接舉起右手。
他的右手突然改變了形狀，變出了一把漆黑的長槍。
他將長槍的槍尖對準了格倫——
『膽敢反抗我等尊貴無比之王的愚者……其傲慢，其不敬，罪大惡極。就由守護王之正義的我來親自料理你們！我絕不會手軟』
這一瞬間。
阿澤羅·耶羅全身迸發出強烈的鬥氣。那黑暗而凶險的神氣不斷膨脹。
那是壓倒一切，睥睨一切的存在感與氣場。
現在整個市區都陷入了恐懼與絕望之中
。
「格倫，你要該怎麽辦！？」
娜姆魯斯麵色慘白地問。
「那家夥是<鐵騎剛將>阿澤羅·耶羅——是魔王的最強部下魔將星之一！那家夥的身體能——」
「——能扛住一切攻擊對吧？」
格倫搶先說出答案。這讓娜姆魯斯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那家夥的身體是用無敵的神鐵做的。任何物理或是魔術攻擊都無法貫通。在童話『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之中，他也是個讓強大的正義的魔法使也束手無策的強敵」
「在第一次的『炎之船』的戰鬥中，正義的魔法使損失慘重……光就那一次戰鬥就失去了好幾個同伴……」
「梅，梅爾加裏烏斯的魔法使……？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但是，我有辦法……」
格倫緩緩走出一步，與讓一切折服的阿澤羅·耶羅對峙。
「嘿嘿，也是。那就再幹掉他一次咯」
希絲緹娜也緊緊守護著格倫的後背。
「等，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娜姆魯斯完全不明情況。
『……真是愚蠢』
而阿澤羅·耶羅本人似乎也覺得他們愚不可耐，他用甚至透著些憐憫的口氣對格倫說——
『即便是知道我身體的秘密，也還敢來挑戰我嗎？本來『愚者之民』這個稱謂不過是來區分與生俱來的魔術才能……沒想到，居然真有『愚蠢』這層意思』
「隨你怎麽說啊。像你這種經不起力量的誘惑，放棄人類身份的『真正的蠢蛋』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呢？」
阿澤羅·耶羅對反嗆一句的格倫繼續說。
『……你竟敢嘲諷我對王與<夜天之少女>的忠誠——不可饒恕！』
或許是格倫的激將法奏效了吧。
阿澤羅·耶羅右手轉了幾圈長槍，左手牽著韁繩——一口氣朝這邊衝了過來。
『——去死吧！我要用你們的腸子給我的車輪鋪路！』
轟轟轟轟轟轟——！
戰車的車輪飛速轉起來，一路碾開城市的地磚衝過來。
那超大的質量，那能將任何障礙粉碎，壓垮的能量朝格倫他們襲來——
「嗚哇————！？」
「是阿澤羅·耶羅大人的『黑之火車』啊啊啊啊啊！？」
「快逃，會被壓成肉醬的！」
民眾們爭相逃竄。
在這像遭遇暴風雨的大海一樣洶湧而混亂的狀況之中，格倫往前衝了。
「娜姆魯斯！拜托你用<王者之法>！」
「你，你要戰鬥！？你真的要和魔將星戰鬥！？你瘋了嗎！？」
「我正常得很！反正隻要不打倒這家夥我們就沒辦法靠近魔王不是嗎！？所以我才懶得管那麽多了！」
「唉真是的！那我也，管他三七二十一——！」
娜姆魯斯又破罐子破摔般地啟動了王者之法。
銀色的光芒傾注而下——格倫的力量被超增幅了。
「……！」
娜姆魯斯左手指尖開始一點點的小時。
「切……看來不能拖太久啊……！」
這時——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澤羅·耶羅與他的戰車化作黑色暴風，以迅猛的速度襲來。
「<紅蓮的獅子啊·憤怒吧·狂吼吧>——！」
正好【愚者的世界】的時限也到了，格倫詠唱咒文渡過這個空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