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亦琛和她談關於她開車撞人的事情,說隻要她隻要在法庭上乖乖配合律師,就會沒事。


    真的沒事嗎?


    顧念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她知道網上是怎麽評論這件事情的,說如果不嚴懲凶手,這法律就是一張空白的紙,可以被有錢人操縱,一點用都沒有。


    可是江亦琛依舊請了天價律師團,要為她辯護,也隱隱有消息傳出來,慕家和江亦琛達成了和解,至於過程是如何,交換條件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顧念靜靜地聽完江亦琛說的話,神思有點飄忽,然後問江亦琛:“我媽媽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顧念,我們現在在討論你的事情。”


    顧念抓了抓頭發,頭痛欲裂:“我的事情法院該怎麽判就怎麽判,但是我媽媽她……”她望著江亦琛,眼淚流了下來:“肯定是有人故意指使的,你幫幫我好嗎?”


    江亦琛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道:“等你的官司結束之後,再說這件事。”


    顧念突然就說:“你是不是不願意啊?”


    江亦琛的情緒一下子就被挑了起來,他怒道,聲音染了厲色:“顧念,現在警方並沒有掌握有人挑唆嫌疑人犯罪的證據。”


    顧念聲音冷冷淡淡的:“那就是沒有嗎,是誰給她透露的信息,誰給她洗腦的?”


    江亦琛沉默半晌才說:“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再討論別的,聽話,好嗎?”


    顧念沒說話,隻是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江亦琛抱著她虛弱的身體說:“等風波過去之後,我送你出國讀書。以往的一切就當過去,不要再去想了,以後的人生你重新開始,”


    就當過去了?


    然後重新開始?


    可能嗎?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化作天地之間一粒塵埃,像是一陣風一樣散去,


    活著的人還要背負著滿身的罪孽在這個世上痛苦地活著。


    很多時候,死亡比活著容易,死後什麽事情都不用管了,而活著,還要承受那些痛苦和悲傷,踽踽前行。


    她抓著江亦琛的手,艱難地吞咽後開口:“如果你不願意,或者你想包庇慕昕薇,你跟我說實話,我不勉強你。”


    江亦琛眉心跳了又跳,看得出來他在隱忍著自己的怒意,半晌他還是盡量平和了語氣說:“顧念,我沒有想要包庇誰,但是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就算鬧到了法庭上也無法定罪。”


    顧念垂下眉目,不再多說一句話。


    以有所得之心求無所得之果,最後一切都背道而馳。


    顧念深以為然。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與她背道而馳,她在短短半年內,失去了好朋友,失去了至親,失去了希望和夢想,還背負了滿身的罪孽。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親友。


    薄命長辭知己別。


    問人生,到此淒涼否?


    …………


    顧念在家裏麵找到了陸湛給他留的那把鑰匙,她被強行催眠的記憶終於翻湧了上來,她捏著那把鑰匙,心口一陣一陣收緊,痛得她幾乎呼吸不過來。


    陸湛真的太傻了,傻得讓她心疼。


    她在家裏麵還找到了曾經的日記本還有畫冊,記載著她的青春年少時光裏麵的長達十年的暗戀,那時候滿心的都是甜蜜和歡喜,而如今看來,隻覺得諷刺。


    她燃起了火,將那些東西付之一炬。


    愛他太累了。


    她再也撐不住。


    對於江亦琛的選擇,其實她沒有什麽好抱怨的,更談不上記恨,他一直都是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做選擇也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一個,奮鬥到今天也隻是為了那一個目的。


    現在,他很快就要目的達成,真的,挺好的。


    三天後,法院開庭。


    江亦琛就坐在下麵旁聽。


    慕昕薇並沒有出席,而是由律師代為陳訴。


    當原告律師陳訴完畢,輪到被害人發言的時候,顧念麵無表情抬起頭說:“我認罪。”


    審判席一陣沉默。


    江亦琛倏然站起身來,拳頭握得緊緊的。


    庭審暫停。


    江亦琛幾乎是怒不可遏要顧念改口,然而她隻是說:“你以前對我說過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周全,一旦做了,就要承擔後果,不是嗎?”


    那時候,小北出事,要坐十年牢,她求他出麵,他說過這句話。


    她記得很很牢很牢,如今悉數奉還。


    他頹然後退兩步。


    愣了半晌他又問:“你是不是恨我?”


    顧念回答:“我恨我自己。”


    她有罪,罪孽深重。


    後來她說:“我開車撞她不是因為她懷了你孩子,是因為陸湛的死她逃不了幹係。我一直想讓她死!”


    江亦琛問:“那我呢?”


    她冷笑:“你以為我沒想過嗎?”


    那一刻,江亦琛臉上的血色悉數褪盡。


    她說:“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我不勉強你,你也不要勉強我。”


    她說:“陸湛給了我一把鑰匙,裏麵應該有你要的東西,我把交給你!”


    她說:“我們兩清,以後再見……不,再也不見了。”


    …………


    一審的結果很快出來。


    蓄意傷人加上肇事逃逸,被告人當庭認罪,判刑四年,立即執行。


    江亦琛執意要上訴,但是律師告訴他被告人放棄上訴,服從判決。


    律師戰戰兢兢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唇角緊抿,神情冰冷的男人,然而他隻是沉默,沉默了好久忽然輕嗬了一聲,從唇角逸出一聲冷笑。


    她真狠啊!


    如果是朝他身上捅刀子,那麽他會痛一時,可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他會痛一生。


    那天a市落了很大很大的雪,江亦琛從法院出來,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裏,沒有撐傘,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融化成冰水順著他的額頭臉頰留下來。


    北風呼呼地刮著,雪花肆意在這個城市的上空飄著,偌大的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


    形隻影單,煢煢獨立。


    他想起她最後說的那句話:“江亦琛,如果我不認識你,該有多好啊!”


    這一年的冬天,他從未覺得如此漫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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