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大阪是個殘留著強烈暑氣的地方。


    如今都已經九月底,還是十分炎熱。記得以前在大學時代也有同樣的感想,不過這間大藝大所在的南河內地區,這種情況更是明顯。


    可是一旦過了那樣的季節,接著就會頓時變得寒冷。從金剛山吹下來的風,會把這一帶的溫度都給降下來,讓住在那裏的學生逐漸感受到冰凍的氣候。


    「然敝人生來就為暖爐之子……」


    用老太太的口氣叨叨絮絮地念著,奈奈子這天也一樣躲在暖爐桌裏,隻露出顆頭來,淺顯易懂地表現出走向滅亡的人類縮影。


    「可是人無法此為生。汝尚有歌曲課待修習。」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努力想要把身為暖爐之子的奈奈子,拉出來到外頭的世界。


    「好了,歌唱老師在學校等著喔。」


    「我不想去……」


    奈奈子終究還是連頭都埋進暖爐桌裏了。


    「奈奈子,快點,得趕快去練習了。」


    「不要!我──不──要──」


    暖爐桌裏傳來耍賴的聲音。


    「完全就是耍賴的孩子。」


    「沒想到奈奈子會這麽像小孩子呢~」


    站在外野一副看熱鬧的兩人,對這情況有些錯愕。


    「你們兩個不要隻是光看,來幫忙啊。好了!快點出來,出、來!」


    「呀!」


    強行從上方掀開暖爐桌覆蓋的被子,把躲在裏頭的奈奈子拉了出來。


    「住手!真狠耶你!我受夠了,我不想去練習了啦~」


    奈奈子像小孩子一樣鼓著雙頰,揮手踢腳地大鬧著。


    「恭也,你聽我說!這一陣子都在重──複同樣的練習耶,一點都不有趣,也不開心,也不覺得有進步!」


    「這就是上課啊,當然會有不有趣的時候嘛。」


    「這種不有趣的情況到底要持續多久啦~!已經整整一個禮拜都在做同一個練習耶!」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能明白你說的,但我們還是趕快出來吧。」


    簡直就像在安撫小孩子的爸爸一樣。


    我把整個暖爐桌都立了起來,把奈奈子的屏障全都移除。


    「嗚哇──!我不要!恭也你是因為討厭我才這麽做的對吧!!」


    終於開始哭鬧了。


    「才不是咧!我是因為真的很喜歡奈奈子的歌聲!所以才會做這麽多的準備,我一直都很期待的不是嗎!」


    奈奈子的哭鬧終於平息了。


    「真的?」


    「真的,我騙你有什麽用?」


    我抓住奈奈子的手,一個使勁將她拉起。


    「我啊,可是被奈奈子的歌聲所感動喔。」


    「唔、唔唔……可是……」


    「我是真心地在想,下次要聽聽看真正的歌聲,而不是經過任何調整的。這種事隻有奈奈子才做得到啊。」


    用力地拍了拍奈奈子的肩膀。


    「我很期待,所以……趕快去好不好?」


    雖然本人還是一直發出掙紮呻吟,但是……


    「我、我知道了啦!我去、我去可以了吧!所以恭也,拜托你不要用那種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神看著我!你這樣我很有壓力,我是說真的!」


    匆匆忙忙地準備好,為了想要閃躲這份尷尬,她瞬間就穿好了鞋子。


    「我走了!!」


    然後直接衝出家門。


    看著她直到身影消失不見,我才放心地歎了口氣。


    「嗯,照這情況看來,應該可以好好努力吧。」


    我以爸爸守護孩子的心情,為她的奮鬥祝福祈禱。


    「話說回來,調整過的歌聽起來真有那麽厲害嗎?」


    「奈奈子都振作成這樣咩,我想應該很厲害吧~」


    我還沒有給誌野亞貴和貫之聽過,奈奈子經過調整的歌聲。


    「啊啊,好好期待吧。哪天她一定會願意唱給大家聽的。」


    希望不久之後,就能讓這兩人感受到奈奈子現場演唱的厲害。


    「好了,那我也要出門了。」


    「貫之,你這一陣子都一直在打工耶。」


    「因為我找到好地方啊,暫時想好好賺點錢。還有,今天會在那邊過夜。」


    「意思就是今天不回來了是吧,了解。」


    「嗯,那就先……啊,唉呀唉呀。」


    貫之隨意揮了下手準備出門,卻當場一屁股跌坐地上。


    「好痛,真糗,看來我也是老了。」


    「都還不到二十歲,在那邊說什麽老了,也太好笑……」


    我一邊苦笑一邊拉著他的手,想讓他起身站好,卻頓時注意到貫之的臉色。


    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奇怪?」


    氣色明顯看起來不是很好,殘留著耶許夏天曬黑痕跡的肌膚還算健康,但眼睛下麵多出了黑眼圈,而且呼吸顯得急促。


    準備要開口問他是不是感冒了的時候。


    「喔,謝啦。好了,這次我真的要走了。」


    貫之站起來後,道過謝,就一邊轉著機車鑰匙一邊離開了家門。


    「對喔,都沒問他為什麽最近打這麽多工。」


    是不是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呢?


    貫之是個努力型的人,或許也有在搜集劇本。


    身體有些不舒服都還要去打工,看來是有很想要的東西吧。


    「恭也同學,你等一下有要做什麽嗎?」


    誌野亞貴有些開心地問我。


    照這情況看來,等下很可能又要讓我看她新的畫作了。


    「沒特別啊,所以……」


    正當我準備說要做什麽都可以的時候。


    「啊,有電話來了,誰打的?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嗯,好喔~」


    難得有北山團隊以外的人打來。


    「你好,我是橋場。啊,是樋山學姊啊,你好,好久不見……」


    久未碰麵的社團學姊打電話來,我一聽到她告訴我的事情之後──


    「……什麽?」


    下意識地就這麽回問。


    ◇


    「橋場學弟,還真是謝謝你跑一趟。」


    「是……」


    我衝到社團辦公室,就見到樋山學姊和柿原學長以冷靜的眼神,看著某種生物。


    「叫你來,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我們認為眼前這個生物幹的好事,很有可能給你和你周圍的人帶來嚴重的影響,所以才緊急召喚你前來。」


    所謂眼前的生物,就是獨自站在所有人正中央的五年級學生桐生孝史,雙手還舉著『不準發言,隻能反省』的牌子。


    「那個,桐生學長到底做了什麽事情?」


    「阿橋,你聽我說!我這麽做都是為了大家啊。」


    「閉嘴,你這個變態!」


    樋山學姊手上的棒子,精準地往桐生學長的屁股戳下去。


    「痛、好痛!」


    「剛不是說你現在不能發言嗎!給我安靜反省!」


    ……雖然說學長平常就沒有受到什麽禮遇,但是喪失人權到這種地步,我可能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到底是做了什麽弄成這樣啊?


    「桐生學長擅自填寫了申請書,自己決定我們社團要在學園祭做什麽。」


    柿原學長歎氣地說道。


    「每年,美研都是借用美術學科的教室展出作品,所以也有社員會為此繪製作品……」


    「結果這個老頭,以為自己身為社長就不用取得什麽許可,


    突然就在今年改變我們要展示的作品!」


    「啊、啊噢!」


    樋山學姊的棒子又再次炸裂。


    桐生學長好像很喜歡這種攻擊?但這不是重點啦。


    「這的確是有點過分,不過反正就是擺攤賣可麗餅或大阪燒之類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幫忙。」


    聽到我的話,兩名學長姊隻是深深地歎著氣。從他們的反應可以明白,「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的心情。


    「……不會吧?是更過分的嗎?」


    在我這麽說的下個瞬間。


    「好──囉!浪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溜!」


    才覺得有道粉紅色聲音相當突兀地傳來時,就見到社辦門口,一個穿著女仆蓬蓬裙的幼女,操著不太搭嘎的關西腔現身。


    「噎?罫、罫、罫子學姊!?」


    「四啊,就四我罫子!雖然年紀一大把溜,但還四萌萌達!」


    看似幼女的這號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罫子學姊。


    就在兩名學長姊真的抱住頭苦惱的時候,罫子學姊開心地在社辦中跑來跑去,而看著她的桐生學長,臉上則露出這世界宛如天堂的燦爛笑容。


    「……該不會是女仆咖啡廳吧?」


    「……猜對了,橋場學弟。」


    就在柿原學長虛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中,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反正簡單來說呢,桐生學長不僅擅自取得往年展出場地的餐飲許可,更規劃了在那裏開百分之百是他興趣的女仆咖啡廳。這些當然都是瞞著社員進行,而學長姊兩人則是透過今天發行的簡介手冊,才知道這件事,因而大發火,目前眼前的情況,就是正集中炮火對他嚴刑拷打。


    「桐生學長還真會在忙碌的時期,給大家找了個不得了的差事呢。」


    樋山學姊用力搔著頭,因為煩惱和疲倦,她那張美人臉蛋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


    「光是演唱會的事情,我和杉本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現在卻又多了這件事。」


    帥氣的柿原學長也一臉不高興,難已恢複過往帥勁。


    「本來想說反正也沒人可扮女仆,乾脆就叫這個老頭穿女裝,來個人妖咖啡廳好了……」


    樋山學姊瞄了眼罫子學姊。


    「噢,怎麽啦?愛上我了嗎?這位小姊姊也愛上我了是嗎?」


    罫子學姊擺了個月島星璃式的動作,不停往這裏送秋波。


    簡直有如地獄般的光景。


    「可是卻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才……話說回來,桐生這老頭,一定是鎖定這個幼女學姊想出的企劃……」


    「這個嘛,應該是那樣沒錯。」


    我用力點點頭。


    從我入社的過程來看,桐生學長的亂來與失控,總是會隨著他的行動力,讓事情往那方麵發展。


    「可是這樣的話,就隻有罫子學姊一個人扮女仆而已吧,該不會樋山學姊……」


    「我?門兒都沒有!」


    樋山學姊趕忙慌張否定。


    「當然如果樋山妹願意的話,我倒也是欣然嘎啵!」


    樋山學姊把手上的紙粘土,一口塞進得意忘形的桐生學長嘴裏。


    「這紙黏土的原料來自小麥,是無毒的。話說回來……」


    樋山學姊一臉抱歉的樣子。


    「你身邊馬上就出現第一名犧牲者。」


    「咦……該、該不會!」


    在我用力站起來的同時。


    「呼~這衣服光是要穿,就很花時間捏~」


    門口出現另一位穿著蓬蓬裙的幼女……不對,是一位年紀再稍微大一點的少女,走進了社辦裏。


    「誌野亞貴,你這身打扮是……」


    「啊,恭也同學,這個齁,是前陣子桐生學長拿給我的啦,他叫我不要告訴你,不知道為什麽捏。」


    明明剛才我們還在共享住宅前道再見的,什麽時候她已經去做了這身打扮了?先不管她施了什麽時間魔法,我再次看著她那一身女仆裝。


    烏黑的發色非常適合俏麗的女仆裝,不過像這麽清純的女仆,是存在於我以前看的漫畫裏,記得相當可愛。


    桐生學長身為一個阿宅,一定就是抱著這樣的印象,去準備要給誌野亞貴穿的衣服的。


    「……關於這件事情,請容我拜你為師,桐生學長。」


    禍都已經闖了也沒辦法,就結果來說算是「還可以接受」,但多少還是有點懊惱。


    「還有,橋場學弟。」


    「什麽事?樋山學姊,不對,應該說還沒完啊?」


    樋山學姊歉疚的臉上寫著「yes」。


    「就是關於學園祭的企劃,在申請文件上,有個欄位需要明確寫下人數。」


    那個文件,就是已經提交出去的申請書。


    「而且這個大笨蛋,已經非常周到地率先送到委員會去,無法再變更了!真是的,想改也沒辦法了!」


    「嘎!嘎啵!咕齁齁齁齁齁!」


    樋山學姊帶著滿臉怒氣,將塞在桐生學長口中的紙黏土,用力地往喉嚨深處推進去。


    「所以簡單來說,目前就是人數不夠。」


    也不能說是不祥的預感了,我已經有種事情就是會發展至此的確信。


    「所以,也就是說……」


    樋山學姊點點頭。


    「對,我們需要找到足夠的人手。」


    ◇


    「我回~來了……」


    帶著比陰沉憂鬱更沉重五倍的表情,奈奈子回到了家裏。


    「啊……我已經變成了隻會發出聲音的機器了……我是停止鍵壞掉的mp3播放器……我是卯足全力不斷播放的機器……」


    奈奈子帶著老人般的達觀表情,露出淡淡的笑容。


    「辛苦了,奈奈子。」


    「真的,光是發出聲音就好累……我啊,可能已經把藝大校園裏麵,可以放出大音量的地方都記起來了……」


    因為大藝大也有音樂係的學生,所以設有可以發出聲音或大聲演奏樂器的隔音室。不過當然數量有限,所以新生或係外要練習的學生,就隻能在戶外尋找類似的場所練習。


    奈奈子似乎也已經是那些場所的常客了。


    「為了幫奈奈子消除疲勞,今天就煮了奈奈子最愛的豆乳鍋。」


    「恭也同學超厲害的捏,多虧他鎖定半價的肉,讓我們可以吃到比平常多出一倍的肉捏~」


    乳白色湯頭正噗滋噗滋地沸騰著。


    「什麽?豆乳鍋?真假?」


    奈奈子的眼神頓時恢複了光采。


    「不會吧!太感謝了!看起來超好吃的,這是恭也煮的?」


    「對啊,不過誌野亞貴也有幫忙切菜啦。」


    「恭也同學教我的,我最近稍微比較會一點了。」


    奈奈子頻頻點著頭。


    「啊~~~~我今天真的是還以為自己要垂死在路邊了呢,還好有回來!才能吃到恭也和誌野亞貴親手煮的料理~那我去洗個手,馬上就開動──」


    「奈奈子。」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其實我……有點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對,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我對誌野亞貴使了個眼色,就帶著滿頭問號的奈奈子到二樓去了。


    接著,大概過了五分鍾後


    「嗚哇~~~~不,我才不要咧,恭也我最討厭你了啦~~~~!!!」


    才剛聽到奈奈子乒乒砰砰地,像滾下樓似地來到樓下。


    隨即就見她打開浴室的門再


    鎖上,把自己關在裏頭固守浴室。


    「奈奈子!對不起、對不起嘛!但沒關係啊,這又不是什麽丟臉的衣服,而且隻有一小部分的人會看到,你不要擔心!」


    我一邊拍著浴室的門,一邊用各式各樣的說詞,期待她改變心意。


    但是,本來我拜托的事情的確就是過分了點。


    「我才不要!每天光練習都已經讓我的心力和體力消耗殆盡了,要是還要再做這麽丟臉的事情,我真的會活不下去!!」


    奈奈子也不是在開玩笑,她這話是認真的。不過,我是也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奈奈子,我覺得你穿起來很好看捏~感覺會變得很出名喔~」


    誌野亞貴也跟著溫和地說服(?)。


    「不──要!這會有很多人看到吧?我一定會坐立難安的啊!」


    「不、不會的,不過我們還是先來吃火鍋吧,都已經煮好了,好嗎?」


    「我才不要~!雖然我很想吃火鍋,但是恭也你一定會在那邊拚命說服我!」


    我甚至可以聽得到奈奈子跺腳的聲音。


    「總而言之,我絕對……」


    吸──接著聽到她用力呼吸的聲音。


    「我絕對不會當女仆的!」


    ◇


    「噢噢,很好看耶……!」


    樋山學姊發出開心的聲音。


    當奈奈子尷尬地緊扯著裙襬,滿臉通紅地從社辦門口走進來的瞬間,社辦裏的每個人都發出了歡呼聲。


    這件衣服是專門給個子較高的人穿,所以奈奈子穿起來簡直像是量身訂做。而且她腳很修長,裙子因而看起來短短地,更加倍可愛。


    「那、那個,拜托大家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就連台詞都好像特別為她打造的,真的很完美。


    「嗚嗚……結果我不管什麽事情都被說服,我到底……」


    奈奈子悲傷地說著,我則是抱歉地別開了視線。


    但是在滿腔愧疚的我旁邊,桐生學長卻是一直瞪大著眼睛。


    「太強了……這是怎樣?是奇跡啊,阿橋,這麽優秀的人才你之前是藏在哪裏啊?你就是這麽奸詐!」


    「我要再塞紙黏土到你嘴巴裏了喔。」


    也不想想都是多虧誰拚命說服的結果。


    「粉好粉好!她就四跟阿橋一起打工,那個胸部很大的女孩子齁?」


    罫子學姊開心地從各個角度欣賞著奈奈子。


    「讚捏~亞貴丫頭四也不錯,但如果四奈奈子小妹的話咧,感覺就能來點破尺度的賺錢方式溜!!」


    「什麽……」


    「罫子學姊不要這樣,奈奈子會嚇到的。」


    誌野亞貴笑嘻嘻地頻頻點著頭。


    「奈奈子真的是很漂亮捏~這樣就能放心開店了,恭也同學。」


    「這個嘛,是啦……」


    又不是我想開咖啡廳,這次我也是幫忙擦屁股而已。


    ◇


    離學園祭還有兩個禮拜的某個星期六。


    因為分別有兩個人找我,所以我就來到了學校。


    其實如果從市區來看,大藝大是在非常遠的地方,再加上因為是星期六的關係,學生的人數頓時銳減。再加上出席率也會極低,所以學校都不太會排必修課在這天。


    因此,今天就是整天人都很少的一天。


    有來的學生,也都是為了準備學園祭而來,不過主要也都是集中在比較靠近社團大樓那邊的校舍。


    「不好意思,還把你叫出來。」


    大藝大裏有好幾間咖啡廳,我們今天來到不隻名字,就連裝潢都很時尚的『海市蜃樓』。


    在店內深處的座位,已經可以看到河瀨川英子等在那裏了。


    她手裏拿著文庫本,似乎早已點了咖啡在喝了。


    「奇怪?我晚到了嗎……」


    看看時間,發現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鍾。


    「別在意,我隻是習慣早點到,甚至提早到有點怪異的程度。」


    「你多久之前到的?」


    「三十分鍾前。基本上不管跟誰約都是這樣。」


    難怪會說怪異,畢竟時間落差很多。


    「如果對方是愛遲到的人就會有點辛苦,不過橋場都會提早到,所以這點都我倒是很放心。」


    「還好啦……」


    不過這樣的話,那下次跟河瀨川約的話,我打算就提早三十分鍾前到。


    也不是因為想跟她較勁,隻是晚到的人,總是會有種比較不好意思的感覺。


    「那麽,你找我是什麽事?」


    「嗯,就是這個。」


    眼見河瀨川從包包拿出一個東西。


    我打算先發製人。


    「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要退組吧?」


    「噎……」


    河瀨川停下了動作,轉過來看著我。


    從她的表情,好像可以聽到「唉呀呀」的聲音,但可惜河瀨川並不是這種形象。


    「……怎麽看穿的呢?」


    無論如何她還是先拿出了文件,放到桌上。


    文件開頭寫著「製作小組編製變更申請書」。


    看來我猜得沒錯。


    「奈奈子的事情,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也給負責帶領團隊的你造成了麻煩,我認為無法再繼續待在同一組了。」


    文件已經都簽名蓋章了,看來是認真要提出申請的樣子。


    「你並沒有造成我的困擾,至於你所感到抱歉的奈奈子本人,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我仔細地撕掉紙張後,直接收到口袋裏。


    「我希望能當作沒這回事,可以吧?」


    我一露出微笑,河瀨川便一副有些尷尬的表情說道:


    「……我就知道會這樣。」


    她大歎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心裏隱約有預想到你會這麽做。」


    「是嗎?」


    「是啊,但我偏偏還是演了這場鬧劇,我真的是個討人厭的家夥。」


    她將咖啡送到嘴邊,卻不快地皺著臉。


    「涼了。」


    「要請店家重泡一杯嗎?」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喝咖啡。」


    但是卻還點咖啡喝?真是奇怪的人啊……


    「我那時候,是真的覺得很嫉妒。」


    「嫉妒誰……啊,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河瀨川點點頭。


    「擁有那麽亮眼的才華,而且從小努力到現在,可是卻故意視而不見,所以我才很生氣。」


    「嗯……」


    「能發出那麽嘹亮的聲音,而且本人又那麽可愛、漂亮,好像從沒有過自卑感一樣,我心想,啊,原來所謂的明星就是在說像這種人啊。」


    一下子說完想說的話之後,河瀨川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你們那組根本是人才聚合物,我打從一開始就相當嫉妒。」


    沒想到她居然會這樣想,應該說我本來一直覺得是相反的立場。


    畢竟她對於影像的知識比任何人都豐富,甚至認真學習到我們都望塵莫及的程度。


    「就算是這樣好了,但我並不是。而且,河瀨川你才是擁有擔任導演的才華……」


    「哪有?」


    河瀨川發出今天最大的一聲歎息。


    「我就隻有滿腦子理論,隻有看過的影片數量可以誇口,然後拍的作品,也都是一些連低預算影片的邊都摸不找的『樣板』電影而已。現在還可以用知識來抗衡,但哪天絕對會一下就被超越的。」


    她看起來似乎還在意


    著先前的問題。


    「要說隻是演出來的東西,我其實根本也是。」


    我想起放映會時那部第二名的作品。


    河瀨川是在講那部粗糙卻帶有力量的作品嗎?


    雖然那的確是一部擁有深不可測力量的作品,但就結果來說,河瀨川仍以整體性拿下了第一名。


    「你想太多了,如果是認真努力去做,不可能那麽簡單就被超越的。」


    「認真……是啊,表麵看起來大概是這樣吧。」


    她苦笑著,再次伸手拿起杯子。


    「我呢,真的就是個無計可施的糟糕混蛋,沒救了。」


    「我想至少不是混蛋。」


    「那不然爛女人或什麽的都可以,總之就是爛。」


    河瀨川講話意外地難聽,跟她長相實在不符。是受到誰的影響嗎?


    「不過,多虧有爛女人的話,奈奈子才會想要破殼而出啊。」


    「誰是爛女人啊!」


    「不是你剛自己說的嘛!」


    「我開玩笑的啦。所以後來呢?」


    ……真是個麻煩的女孩子。


    「開始在練習了,雖然目前還沒有什麽成果,不過她一直在努力著。」


    「……這樣啊。」


    「我就說了,都是因為有你那番話,她才終於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有實力的人,是沒有辦法將這種事傳達到她內心的。」


    「如果是奈奈子的話,就算我沒說,她哪天也會醒悟的。」


    「就是現在察覺了才有價值啊。」


    河瀨川以陰鬱的眼神瞪著我。


    「算了,也好,總之結果是正麵的就對了。」


    她站起身。


    「那我回去了喔,看來連不想當人才團體的附錄角色都不行。」


    實在是很不坦率的一個人呢。


    我在內心苦笑著,也同樣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啊,對了。」


    我轉過身告訴河瀨川說:


    「你剛剛有句話說錯了。」


    「什麽……?」


    河瀨川歪著頭。


    「不是你們,是我們這組才對。」


    我把剛剛撕破的申請書丟進了垃圾桶。


    「沒說錯吧?」


    「……你真是的。」


    河瀨川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你這方麵有點令人煩躁,注意一下啊。」


    「咦?是喔……」


    ◇


    我在咖啡廳前跟河瀨川分道揚鑣後,前往七號館的映象研究室。


    就跟河瀨川一樣,加納老師也在同一天找我過去。


    「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


    腦袋裏就隻有想到一件事,就是之前學長姊轉借我們器材的事情。


    雖然說已經請罫子學姊保密,但畢竟是才認識不久的人。就算隨口說出,再飄到居心叵測的人耳裏,也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雖然三年級的學長姊是共犯,但消息還是有從那邊走漏的危險。


    「這樣算是鋌而走險嗎……」


    抱著一絲絲的後悔,可怕的猜測一直在腦中發酵。


    按照約好的時間,我打開了映像研究室的門。


    「打擾了。」


    「啊啊,來啦,請進。」


    雙肘撐在桌上,老師出聲招呼我進門。


    「抱歉讓你跑一趟,知道我要說什麽嗎?」


    「啊……這、這個嘛……」


    雖然說大概有猜到,但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因為授課老師就是負責管理器材的人。


    要是泄漏了行為,可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


    「不,想不到什麽……」


    我相信老師也有可能隻是虛張聲勢,所以決定裝傻到底。


    「其實就是為了一件事,就是關於你那組的鹿苑寺……」


    太好了,不是器材的事情。


    不過竟然會跟貫之有關,內心忍不住好奇。


    「貫之怎麽了嗎?」


    「嗯,他最近常常沒來上課,想了解是不是有什麽狀況。」


    「貫之沒去上課……」


    這對他來說的確是很稀奇的事情。


    雖然貫之常常在課堂上睡覺,但很少不去上課。


    雖然到了下學期,我們各自有不同的安排,坐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但沒想到他會缺課這麽頻繁。


    「你有沒有什麽想法?他有沒有什麽擔心的事情,或是哪方麵比較辛苦之類的?」


    「好像也沒有……畢竟他也不會找我談這些。」


    努力搜尋最近的記憶,但沒有特別掛心的情況。


    「不過,也不是馬上有什麽留級的影響,隻是因為他上學期,可是拿了全勤獎的人就是了。總之,想麻煩你稍微注意一下,要是缺席次數太多,會影響成績的。」


    「好的,我明白了。要是嚴重缺席到那種程度,會滿麻煩的……」


    他之前好像身體不大舒服,我還是留心觀察看看。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不祥的預感還是沒中。但畢竟預感之類的都隻是猜測而已。


    「是啊,總之還是比轉借器材的事情輕微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有台攝影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拍下我這時候的狀態。我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毆中一般,嚇得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大大的,啞口無語地錯愕呆站著。


    然而,衝擊性的事實並不僅止於此。


    「嘿內,還是比轉借器材的事情輕微一點~」


    「罫、罫罫罫子學姊!?」


    突然從死角探出頭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知道這個秘密的罫子學姊。


    「雖然那樣做的確是不太好,但聽說你們是為了拍攝作品,在傷透腦筋之下想出來的方法,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真的很抱歉……」


    結果,最後被口頭「警告」了一番。其實也沒錯,要是器材在轉借出去的過程中遺失了,事情可就大條了。以後還是想想別的方式吧。


    「好溜好溜,別想拿麽多~」


    「就另一方麵來說,罫子學姊應該要多想一點的!」


    明明就說了是秘密,結果還是說出去。


    「因為我知道區區這種小事,河……加納她才不會生氣咧,而且要我隱瞞壞事不說也不太好啊~」


    「這樣說也是沒錯啦……」


    的確,說出去會比較輕鬆點,而且也可以當作是個提醒。


    「總之,借器材的事情就一筆勾消,之前我找你的那個事情呢,如果有興趣了的話,就跟我說一聲迷問題的,一半一半的機率嘛齁。」


    原來如此,所以借器材的事情才會就這樣算了。


    為了避免我有爭強較勁的心情,這大概是罫子學姊體貼的方式也說不定。


    (不……應該不可能吧。)


    光是看她剛剛的回答,感覺得出來她認為,就算事情爆開來也很有趣吧。


    「那個,我從剛剛就一直有個疑問。」


    我來回看著對麵兩名坐姿不良的女性。


    「兩位是朋友嗎?」


    「是啊。」


    「嘿啊,而且是同學年的溜。」


    呼……我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認識罫子學姊之後,就一直認為後麵一定有人罩她,才會讓她有這種該說豪邁還是強勢的作風,現在終於明白了。


    而且眼前這兩人都讓人感覺不出年紀,要說是大學生我也相信。


    「就因為這樣,想說要讓你害怕一下,就把你找來了。」


    「如


    您所願,我可是相當驚恐呢。」


    「好像是喔,嗬嗬。」


    老師拿起杯子,不停地在掌心中轉動著。


    總而言之,器材的事情沒有釀成大禍真是太好了。


    「兩位的關係,是像映像的同組成員那樣嗎?」


    聽見我的詢問。


    「不,我是電影學程的,她是廣告學程的。」


    「根本不一樣啊。」


    該怎麽說呢,真是意外。


    「我跟罫子的共通點,應該是遊戲吧。」


    「啊,是遊戲方麵啊。」


    「我請加納幫我們寫劇本,不過好像沒人覺得那是女孩子寫的,一直都以為是男性的樣子。」


    總覺得可以料想得到。


    「不過罫子,接下來要怎麽辦?沒有成員的話,就沒辦法做遊戲吧?」


    看來加納老師還不曉得,罫子學姊要找我進去的事。沒想到她還滿正派的,畢竟也是可以利用老師對我施加壓力的。


    「黑啊,隻剩下一個人了。」


    「什麽?一個人?」


    我一問,就見老師替罫子學姊回答道:


    「罫子的社團,現在就隻剩下她一個程式設計師,其他位置都沒人。」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就好像常在一些罐頭貼文上,看到『製作人、主唱、吉他、貝斯、鼓手,現正招募中』的狀態。


    「簡單來說,我覺得隻要能夠做設計程式就好了。」


    所以才會除了自己以外,至今都沒有設固定的工作人員編製。


    「以前加納也常來幫我。」


    「n思庫節目才剛開始的那個時期吧。那時候安排製作真的是很有趣啊~」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心聊起當年做遊戲的往事。


    聽她們在聊,感覺當時是相當認真投入在製作遊戲當中的。


    (害我有點羨慕啊。)


    正因為自己當時沒有這樣的夥伴,所以非常羨慕這兩位的關係。


    以認真的心情相互碰撞的製作現場,就會產生出相當認真而完整的作品。


    有罫子學姊和加納老師在的製作現場,一定就是那樣的地方吧。


    接著又聊了一些遊戲的事情之後,我便準備回家了。


    「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罫子學姊,學園祭見。」


    「就拜托你溜,要是有什麽怪叔叔出現,橋場學弟會幫忙打跑齁?」


    我覺得隻要罫子學姊一開口,任何怪人都會逃走的,絕對會的。


    「啊,對了對了,我有件事情忘了問橋場。」


    就在我要闔上門的瞬間,老師趕緊叫住我。


    「就是小暮的事,她……後來還好嗎?」


    果然還是會擔心。


    「……她沒事,似乎終於能認真麵對了。」


    老師聽見我的回答,停了一會兒後說道:


    「這樣啊,希望哪天能看到她的真本事,我拭目以待。」


    並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


    離學園祭剩下不到一個禮拜了。


    「已經該不多都準備好了吧。」


    「好期待捏~不曉得我們的咖啡廳會怎樣。」


    這天早上,我跟誌野亞貴悠哉地散著步,前往社辦。


    美研要推出女仆咖啡廳,但我們倒不需要特別去幫忙做什麽準備。


    「這次會這樣都是我的責任,全都交給我來扛吧。」


    因為主謀桐生學長都這麽說了,我們也就安心地通通交給他。


    「所以,全部都交由桐生學長來處理……」


    話說到一半,我忽然打住。


    「恭也同學,怎麽了咩?」


    「……沒、沒什麽,隻是腦袋突然浮現非常不安的感覺。」


    這樣的發展,這種狀況。


    一旦身為一名製作人,自然會開始對不祥的預感變得敏銳。因為馬上能根據過往的經驗法則,導出目前情況可能造成的突發意外。


    整個企劃交由一個人來處理。


    可是,那個人是完全不會處理事情的一個人。


    「誌野亞貴,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吧。」


    先前的悠哉心情,頓時轉變成急促的腳步前往社辦。


    「發、發生了什麽事情咩?」


    「等一下可能就會發生了!所以我們要早點過去商討對策才行啊。」


    話說完的同時,人也到了社辦門口了。


    「大家早……嗚哇!」


    一踏進門口,就看到桐生學長跪坐在那裏。


    而且這回,腳上還抱著一個又大又重的石像。


    桐生學長沒有說話,隻是悲傷地看著我們。


    「桐生學長,怎麽了?」


    「啊,誌野亞貴,我跟你說,我又頑皮了。」


    這時一把像尺的東西,用力往說話的桐生學長頭上敲擊著。


    「……誰準你說話了?」


    「對不起……」


    桐生學長再次變回安靜的貝殼。


    「……橋場學弟,狀況就是這樣。」


    樋山學姊一副女王之姿,不對,是不得不采取女王模樣,嚴肅威武地站立著。那個沉重的石像,無疑也是從工藝學科某處撿來讓學長抱著的吧。


    「啊,學長又做了怎麽是嗎……」


    光是看到眼前的景況,我就馬上察覺到一切了。


    然後心想,不祥的預感又中了呢。


    令人害怕的情況就是,桐生學長明明身為企劃人,對於這次的活動,卻沒有匯整任何資訊做出一份企劃書(樋山學姊跟他確認準備狀況的時候,他就說「一切都在我腦海裏了」,結果引發大混亂,才會出現今天早上那個狀況。)。


    但是樋山學姊因為課業繁重,沒有辦法擔任主責的人,柿原學長和杉本學長也一直在準備學園祭的現場表演,連社辦都很少來。其他人也鮮少來社辦走動,突然要拜托人家也不可能。


    所以結論就是──


    「……就是這樣,雖然非我本意,但由我擔下處理的任務。」


    負責指揮學園祭事務的角色,就這樣落到身為一年級生的我頭上來。


    ◇


    「阿橋,材料已經全都訂好了嗎?」


    「還沒!柿原學長現在正去追加采購當中!」


    「恭也同學,桌布好像還少一條捏~」


    「這個你去跟樋山學姊說一聲!啊,奈奈子,那個弄錯了,是要放上架子的,不是要擺桌上!」


    「噎?可是我剛要放到架子上的時候,學長叫我要擺桌上的啊……」


    「真假!訊息都沒有傳遞清楚!桐生學長!」


    「噢!」


    「這個,放架子上就可以了吧?」


    「抱歉!那是我弄錯了,桌──」


    「他說放桌上就可以了!啊,罫子學姊早安!」


    「早~總之我先去換衣服可以齁?」


    「麻煩你了。等下大家先來練習操作一遍……等下,罫子學姊!不要在這裏換衣服!那邊有更衣室啦!」


    「哈哈,啊四誰要看我這老太婆,你這玩笑很不好笑啦~」


    「誰在跟你開玩笑了!桐生學長都停下工作死命盯著你看了!話說回來,桐生學長你趕快把那個拿過去啦!啊啊,誌野亞貴,那種水壺有分廚房用跟給客人用的,奈奈子你跟她說一下!啊,柿原學長你回來……不對,不是那個材料啊!就跟你說不是蜂蜜,是香草精了呀!啊啊,樋山學姊,剛剛誌野亞貴把桌布放在架子,不對,是水壺,嗚啊啊啊!」


    經過有如怒濤般的一個禮拜


    ,總算趕在最後一刻完成所有的準備。


    「唉呀~大家真的是辛苦了!多虧大家的幫忙,感覺會是間不錯的咖啡廳喔!」


    當一切的準備幾乎都完成時,桐生在疲憊困頓的所有人麵前如此開心說著。


    「桐生學長。」


    樋山學姊拋出冷靜的聲音。


    「別說了,閉嘴。」


    「好、好的……」


    桐生學長整個人縮了起來。


    「恭也、誌野亞貴丫頭、奈奈子小妹,辛苦溜~跟我這老太婆去吃個飯齁?」


    罫子學姊從一群女生中,體恤地問著我們。


    「啊,那我要去,我有話想跟罫子學姊聊聊。」


    誌野亞貴好像要去。


    「嗯……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奈奈子似乎體力已經到極限了。


    「啊,那我送奈奈子回去,罫子學姊,不好意思,誌野亞貴就拜托了。」


    「當然好溜。」


    「恭也同學,奈奈子就拜托你了捏~」


    在教室分成兩隊人馬後,我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總而言之,社團的相關準備這次真的是宣告結束了。


    剩下就等學園祭正式登場了。


    果然一進入十一月,外頭的天氣就變得相當寒冷。


    周圍的學生們也都縮著身體走路。


    大概剛好也是季節轉換的時期,有些人穿著輕薄的衣服,卻也有些人是穿著厚衣物。幸好奈奈子穿得夠厚,但我自己可就因為穿太少而覺得寒冷。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已經像是要冬天的感覺了。」


    走在前頭奈奈子縮著肩膀,似乎覺得很冷。不曉得是不是本身就怕冷的體質,明明穿了件那麽溫暖的外套,卻還是一副很冷的樣子。


    「是啊,轉眼間就要冬天。」


    我一邊微微顫抖著身體,一邊回答奈奈子的話。


    一回到家,就馬上來認真做個禦寒的準備好了。


    「從零開始準備開店真的好累呢,原本就什麽都已經備妥的超商,果然比較輕鬆。」


    或許真的非常疲憊,奈奈子左右轉動著脖子,關節也隨之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抱歉啊,平常練習已經很累了,還拜托你來幫忙這些。」


    「就是說嘛!偶爾恢複理智時會想,為什麽我得扮成女仆啊?」


    奈奈子苦笑地回答著。


    「不過老實說,可以換一下心情也是很好,而且服裝又很可愛。」


    她拿出在上學期製作影片時充分活用的數位相機,給我看了她拍的照片。


    十年後,奈奈子也一定是ig的愛用者吧……


    「不過前一陣子的事情而已。」


    奈奈子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


    「隨口說什麽要用生命來演戲,被稱讚適合當演員,就得意忘形了起來。」


    呼……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突然又一口氣跌到穀底,就連唱歌也變得七零八落,莫名其妙就被鼓勵去上課……」


    奈奈子接著發出嗬嗬的笑聲。


    「然後馬上又變成女仆,到底該朝哪個方向前進,我都糊塗了,真是的。」


    「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啦,這些都不是問題……」


    奈奈子講到一半打住。


    「反而覺得事到如今,有種想要逃避唱歌的心情……真難熬。」


    「……」


    我從她的話語當中,隱約察覺到單純的恐懼。


    現在的奈奈子正努力著不要找藉口。


    「聽我說,恭也。」


    奈奈子露出不安的表情問道:


    「我這樣繼續練習下去……真的可以變得很會唱歌嗎?」


    「為什麽會這樣問?」


    「啊,我話先說在前頭,老師真的很認真教我,雖然我常耍賴,但還是覺得可以好好努力。這點是沒問題的。」


    所以並不是真的對練習本身有什麽擔憂。


    「可是,在這麽努力的情況下,當有人問我有沒有什麽比較具體的短程目標時,我就開始困惑了起來。」


    「目標啊……」


    「當然是沒有什麽具體的目標,我也沒有要去比賽,也不是預計要在眾人麵前唱歌。」


    奈奈子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我。


    「我真的可以繼續練習下去吧?」


    奈奈子想要挑戰看不見的未來。


    如果就過去的她,大概會因為自己是音癡,覺得沒辦法後就算了。但是現在,她要擺脫那股放棄的心。可是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順利,對於往後的路也毫無頭緒。


    奈奈子說得沒錯,毫無目標地在烏雲中努力,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拿這次的情況來說好了,雖然基本上是以『可以唱出自己心中想要的感覺』為目標,但這沒有數據也沒有正確答案可以參考,麵對混沌不明的挑戰,真的很需要氣力。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奈奈子可以唱歌。


    「……繼續努力吧。」


    「恭也?」


    「好不容易想認真麵對了,就好好努力吧。而且,雖然我隻接觸到奈奈子一點點認真的心情,但是卻非常地感動。隻要奈奈子自己能拿出那樣的幹勁,一定可以感動無數人的。」


    我當然沒有確切的證據,我能相信的,就隻有自己聽到歌聲當下的感動。


    但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奈奈子自己要起身挑戰,否則她的故事就隻能用半途而廢的方式畫下休止符了。


    「恭也,你為什麽……對我的事情這麽關心?」


    奈奈子不可思議地問著。


    「因為我聽到了奈奈子的歌聲啊。能夠聽到那麽厲害的東西,自然就會變成這樣了。」


    不管是對誌野亞貴、貫之或河瀨川也是如此。


    我周遭有很多厲害的人們,大家都是一邊苦惱,一邊掙紮地想要創作出厲害的作品。而為了幫助這些人達成目標,隻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什麽都願意做。


    因為我一定是為了完成這些事情,才會回到十年前的這個時候。


    「原來是這樣,我也可以成為恭也覺得厲害的人事物之一……說不定啦。」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奈奈子,你已經是了。」


    「恭也……?」


    奈奈子抬起頭。


    「所以,當你覺得困惑找不到路時,我也一起幫忙尋找目標,用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幫你,直到奈奈子能夠認同為止……我一定會想辦法做些什麽的。」


    雖然說,我也還不知道那究竟會是什麽。


    當奈奈子說想唱歌,而我的力量可以幫助她大為擴展的時刻到來之際。


    我會借給她全部的力量,毫不保留。


    「所以,那個……啊!」


    就在我準備繼續說的時候,卻頓時發不出接下來的話語了。


    時間就暫停在這一刻。我停止了呼吸,努力轉動腦袋,試圖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


    「……謝謝,恭也。」


    因為奈奈子從正麵給我一個擁抱。


    「奈奈子……?」


    由於事發突然,我的雙手還在半空中遊移,不過為了暫且先安撫下奈奈子的情緒,便輕輕地放到了她的背上。


    「願意為我做這麽多……我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回報你。」


    耳邊傳來奈奈子如呢喃般的聲音。


    明明近在旁邊的校舍,正敲敲打打地製作著活動看板,然而那聲音聽起來卻反而像在遠在天邊一樣。


    「非常感


    謝你,我從來沒有一個願意這樣幫我的朋友。」


    她的身體傳來香水的香甜氣味,在即近的距離下,不僅是搔癢著鼻子,更以支配的態勢,讓大腦功能當機。原本就美妙的聲音,在呢喃之下更具破壞力,就連耳朵都發燙,失去了作用。


    最重要的是,比這些還要令人想投降的是……


    (哇……好軟……這是怎麽回事啊……)


    奈奈子正麵的那兩大團塊。


    過去我曾不小心在共享住宅看過真麵目。


    今天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奈奈子穿了羽絨外套。因為隔著羽絨外套,所以衝擊度可能稍微有些減少。


    然而,她的外套是打開的。也就是說,擋在肌膚中間的,隻有針織毛衣和內衣 (我想應該是胸罩)而已。光是我沒有昏倒這點,就已經值得給我拍拍手了吧。


    想當然,冬天的寒冷也早已不知被拋到哪邊了。


    (要是在家的話……大概早就完蛋了……)


    但現在還在外頭,而且還殘留著僅存的理智,所以我敢斷言除此之外,就不會再有其他事情發生了。


    要是這是在共享住宅的家裏,而且又沒有任何人在家的話。


    在我腦海裏的二十八歲大叔,一定會跨越臨界點的。


    「哇!!」


    甜美又溫柔的時間突然結束,奈奈子突然離開了我的身體。


    「抱、抱歉,恭也,我想要跟你道謝,所以就……我真是神經。」


    她相當慌張地揮著手,似乎開始後悔起方才自己的行為。


    「怎麽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那個,就是單純想要謝謝你,就覺得好像……你想想看,不是也有這種方式嗎!」


    ……沒有。


    「唉呀,總覺得學園祭那些事情累得要命,人疲倦到一個極點的時候,不是有時候就會發生這種事嗎?那個……總之!」


    奈奈子一個轉身背對我。


    「我、我們回家吧!嗯!」


    剛剛還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現在卻神采奕奕地舞動著手腳。


    「說得也是,走吧。」


    我也順著她的話,不再對此多說什麽。


    或許是學園祭特有的亢奮情緒,但現在真的充分感受到自己因此深深受惠。


    無論如何,隻要她能多少恢複點精神,我也就高興了,隻要結果是好的就好。


    (幸好……有參加學園祭。)


    學園祭即將就要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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