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小地痞搶地盤兒跟真正的江湖火並不同,所謂的‘幹掉’,並不是要把小太妹給殺了,頂多也就是打殘而已,可對於當時後悔的要死的我而言,哪怕她隻是被人拽掉一根頭發,都比殺了我還要難受。”


    蕭晉的眼眶裏開始濕潤,口氣卻依然平靜,就像真的是在講故事一樣。


    “那些人準備堵她的時間就是那天晚上的九點半,地點則是她放學後從夜校到她住處必經之處的一個小胡同裏,而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五十五分了,且距離那個胡同,在不堵車的情況下都要半個小時。”


    深吸口氣,蕭晉閉上眼,雙拳緊握,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很不想回憶起什麽畫麵一樣。


    良久,他才將那口氣吐出來,重新點燃一支煙,繼續說道:“我攔了輛出租車,一邊往那裏趕,一邊拚命的打她手機,可她卻關機了。我急得快要發瘋,就又撥打了報警電話,把事情用最簡單快速且明確的語言告訴了接線警員,哭著求他們趕快派人去現場救人。


    可是,當我趕到那個漆黑、沒有一點燈光的胡同的時候,隻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警察竟然還沒有到。”


    說到這裏,蕭晉轉臉看著裴子衿,雙目中沒有一絲溫度,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全華夏的人都知道,京城的交通就沒有不堵的時候,所以,我趕到現場用了足足五十分鍾,距離我報警也過去了二十多分鍾,而在那個胡同外大概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個派出所,用散步的速度走過去都用不了十分鍾。”


    裴子衿心中一涼,問:“他們沒有理會報警中心的通告?”


    “不,”蕭晉搖頭,冷冷地說,“事後我求助家裏的勢力去調查那件事,得到的結果是:那個派出所那天的值班警員故意多拖延了半個多小時才出的警,理由是小流氓打架而已,出不了人命,讓他們多打一會兒,多受點罪再過去全都抓起來,讓那些社會渣滓好好體會一下隨便麻煩他們的好處。


    所以,等他們終於趕到現場的時候,我已經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太妹去了醫院。”


    聽完,裴子衿沉默片刻,歎息一聲說:“我明白了,我們的執法隊伍裏確實有不少這樣的害群之馬,有時候那些邊防警和緝毒警用生命換來的榮耀,隻需一個懶職怠職的小民警就可以消耗殆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對警方懷有恨意也並不奇……”


    “你錯了,我不恨警察,從來都沒有恨過,而且我依然相信好警察還是很多的。”蕭晉抬起頭,望著天空上的一朵流雲說,“我隻是一看到那種屍位素餐,隻把警察當成一份工作和權力、而不是責任的警察,就總是能想起小太妹滿臉是血的樣子。


    所以,每當遇到一副大老爺模樣、對老百姓呼來喝去的執法者,我就忍不住想殺人,但殺人是犯法的,打警察的罪名也不輕,我隻能竭盡所能的去羞辱他們。


    他們不是喜歡用自己的權力去壓人嗎?那我就用比他們更大的權力去壓他們。雖然效果可能僅僅隻是我自己得到一點宣泄,但隻要有一次起到了作用,很可能就會出現一個相對負責任一些、或者懂得一點敬畏之心的執法者來。


    那樣的話,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小太妹,或許就能活下去了。”


    裴子衿咬咬下唇,遲疑著問:“她……”


    蕭晉低下頭,讓一滴眼淚直接從眼中掉落在地上,澀聲說:“年輕人打架下手沒個輕重,小太妹打人又挺疼的,對方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被打的起了凶性,一刀割破了她的頸動脈。”


    裴子衿再次長歎一聲,歉意道:“勾起了你的傷心事,對不起!”


    蕭晉搖搖頭,再抬起時,除了眼睛還有些紅之外,一點剛剛掉過淚的樣子都沒有。


    “這件事,我憋在心裏七八年了,跟誰都沒有提起過,今天把它講出來,說實話,心裏蠻輕鬆的。”


    裴子衿淡淡微笑:“能成為唯一的傾聽者,我深感榮幸。”


    “行了,別整這些虛的,”蕭晉撇撇嘴,“我的說完了,作為交換,現在該你了。”


    裴子衿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的故事很簡單:幾年前,我去南邊邊境附近執行一項秘密任務時受了傷,在大山裏躲藏的時候,無意間闖進了一個小山村。


    就像山下的囚龍村一樣,那個小山村也很美,村民們也都很善良。他們什麽都沒問就收留了我,用土法子給我治傷。在那裏生活的十幾天,是我這輩子最安靜愜意的日子。


    一年後,我有了一個月的假期,就又去了那邊,誰知到了地方,我看到的卻是一片殘垣斷壁,問過當地政府才知道,我離開那裏的半年後,一隻雇傭軍小隊越過國境線想要偷偷入境,不料恰好被一個放羊的孩子看見了,於是……”


    裴子衿用力的咬起牙,恨聲說:“為了掩蓋自己的蹤跡,他們屠盡了那個村子,上到七十古稀老人,下到嗷嗷待哺的繈褓幼子,五十七口人,無一幸免。”


    蕭晉皺起眉,問:“那隻雇傭軍小隊隸屬於馬戲團?”


    “沒錯!”裴子衿重重點頭,“我曾經發過誓,這輩子如果不能看到馬戲團覆滅,我死都不會閉眼!”


    蕭晉吧嗒吧嗒嘴,身子向後一仰,直接躺在那塊大石頭上,雙手枕著後腦,閉上眼滿是鬱悶的說:“本以為我的故事那麽悲慘,肯定會比你的精彩,誰知道你講的雖然簡單,但在格局上卻比我的要大氣厚重的多。


    好吧!算你贏了,不管你跟我交朋友是真心還是假意,就衝你的故事,我接受了。”


    裴子衿斂去眼中的悲傷和怒火,笑問:“那我可以行使你朋友的權利了嗎?”


    蕭晉睜開一隻眼瞅她:“你想要什麽權利?”


    裴子衿坦然的直視他的那一隻眼睛,緩緩吐出兩個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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