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開場有點嚇人,不過高須龍兒,高中二年級的嶄新生活,可以說是頗為順遂。


    這麽說有很多原因。


    比方說,「高須同學是流氓」的說法,比龍兒的悲觀預測還要早就澄清了。很幸運的,包括北村在內,去年同班的家夥中不少人今年也被分到同一個班上。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在開學典禮那天,簡簡單單就被掌中老虎給解決,而被大家認定是「普通人」這件事。(光是這一點,就讓龍兒想向逢阪大河道謝。)


    然後,今年既沒當上麻煩的班級幹部,抽簽抽到的座位,也是由前麵數來第三個靠窗的座位——那是個能夠輕輕鬆鬆、悠悠哉哉的絕佳好位置。班導(戀窪百合,孤獨的獨加上身體的身,也就是「獨身」,29歲)也是熟悉的去年副班導;不過除了她一把年紀還是單身之外,龍兒對她並沒有什麽不滿。


    還有、還有——


    「……那樣做的話,桶子的邊緣部分就會凝固了!這個,叫啥?與圓周接觸的部分?不過中央因為仍然完全是液體狀態,所以倒的時候這個圓周部分軟嫩軟嫩的地方要這樣……」


    「喔……!」


    「唔哇,高須同學!對不起——!」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


    陽光般的櫛枝實乃梨變成他的同班同學。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將龍兒的日常生活染成美麗的玫瑰色。簡直就像光彩奪目的太陽……即使被她的手指戳到眼睛也無損其炫目,龍兒的心滿腔熱情。


    「沒、沒事吧?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在後麵!唔喔喔……剛才中指是不是插到你眼球的光滑部分啊?」


    「……別在意,沒什麽大不了的。」


    「真的很對不起!嗯,剛剛說到哪?對了對了,繼續剛剛的。水桶邊緣凝固的部分呢,就像這個樣子——」


    「喔……!」


    「哇——!這次好像插得更深了!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龍兒大方地對她擺擺手。即使如此也很幸福呢!對不起、對不起!低著頭的實乃梨發際傳來連蒼蠅也無話可說的花香,不管怎麽說,此刻向我道歉的她,眼睛隻看著我一個人。就算眼珠子被挖掉兩次,和眼前的幸福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就算她說話的對象不是我也無所謂,隻要她在我座位附近和某個人說話就好,這樣子我就能夠就近聽到實乃梨略帶鼻音的甜美聲音了。而且為了要說明水桶的圓周,她揮舞著手畫著圓,每次一揮動,手指就會觸碰到我的身體(雖然是眼球)。


    不過,究竟她們從剛剛開始一直在說的水桶話題是什麽?是因為龍兒擺出疑惑的表情嗎?她說道:


    「我們在聊我用水桶做的布丁。」


    實乃梨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指,「這樣就不會再傷到人了吧!」辛苦地戒備著,同時嚴肅的對龍兒說明。不,用說明似乎有點怪——


    「高須同學喜歡布丁嗎?」


    我們之間有了對話!龍兒的心髒急速狂跳起來,連一句中聽的話也說不出來,焦急得簡直要發瘋了。好不容易才——


    「……喔……」


    盡全力說出這句話。她八成認為這家夥真無趣吧……八成會覺得不想再和這家夥說話了吧……不管龍兒臉上驚慌失措個沒完的表情,實乃梨的臉正陶醉在「用水桶做布丁,那是女人欲望的無法地帶」。


    「不過一直很不順利。因為它實在太大了,很難讓它凝固,黏糊糊和軟嫩嫩的部分像這個樣子渾然一體……對了,也讓高須同學看看吧~就當作是戳到你眼睛的謝罪!」


    「咦?……看、看看……?」


    難道是要讓我試試手工布丁的味道嗎?她要讓我試味道嗎?眼神變得更加銳利,龍兒凝視著實乃梨可愛的笑臉。實乃梨點點頭:


    「嗯,讓你看看,我現在就去拿。」


    竟然有這麽幸運的事情,幸好剛剛有被戳到眼睛!龍兒望著雀躍地往自己座位上走去的實乃梨,心中突然有了想要逃跑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拿布丁過來,我該用什麽表情吃啊?不是中午休息時間的現在,一個男人拚命吃著布丁似乎有點怪。再說,如果她真的拿布丁過來,我要當場吃嗎?還是說句謝謝,把布丁收到書包裏呢?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啦……!」


    忐忑不安地摸著自己的臉頰,不管怎樣先收拾桌麵的筆記本吧。心中似乎已經打算要當場吃掉了。


    心髒怦怦跳、興奮不已的龍兒,巧妙地將視線自走回來的實乃梨身上移開。太耀眼了,實在難以正視她。實乃梨露出開朗的微笑,稍稍偏著頭,來到龍兒麵前站住。然後——


    「來,高須同學,這個給你。」


    她用溫柔的聲音喊著「高須同學」的後麵,好像還可以看到心型符號。戰戰兢兢抬起臉來,龍兒恭恭敬敬伸出雙手接下那個東西。


    「……呃、嗯。這個……」


    比想象中的要薄、要輕……


    「……這照片,拍的真好……」


    「不過看起來很惡心吧?」


    看看——原來說的不是布丁,而是照片啊——不過照片上拍的東西實在是很惡心,可以說是精神上突如其來的威脅啊。塑膠墊子上擺個大大的水桶,水桶裏麵裝滿淺黃色的死花枝……不對,是像史萊姆(注:電玩名作「dragon quest」中,有如果凍般的魔物)的物體。雖然很對不起實乃梨,不過這怎麽看都不像是布丁。第二張照片中,史萊姆黏稠稠地自塑膠墊子上流出來,到處都是固體與液狀物體。接著第三張照片——


    「味道也很怪喔……大概是水桶洗得不夠幹淨吧!」


    單膝跪坐的實乃梨手拿巨大湯匙吃著史萊姆。好想要這張照片!龍兒才剛有這想法——


    「謝謝你的觀賞!這還得拿給大河看。咦?她又跑哪裏去了?剛剛不是還在那邊嗎?」


    爽快的收回照片,然後實乃梨匆匆忙忙丟下龍兒,跑去找剛剛還在聊天、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的掌中老虎·逢阪大河去了。美夢時間就到此結束。


    ——還得給大河看,是嗎?


    龍兒不自覺地歎了口氣,目送那個思慕的人離開教室去找她的好朋友。


    和她同班是出乎意外的幸運。每天不論上課或者是其他什麽時間,都能夠看到實乃梨,不用再偷偷摸摸從走廊上偷窺別人的教室,就能夠看到實乃梨的笑容。勤勉的中後衛也會有得分的時候。這不叫幸運的話,又要叫什麽?


    但若想讓關係比現在更親近,有個巨大的問題必須跨越——那就是實乃梨的身旁總是緊跟著逢阪大河的身影。


    龍兒從開學典禮後那件事情以來,就盡可能與逢阪保持距離。看來她才是真正難搞的人物。隻是一旦避開逢阪,就勢必無法接近實乃梨,這可是個大問題!當然,自己沒辦法和實乃梨說話,並非全然是這個原因。


    逢阪似乎完全不把龍兒看在眼裏。龍兒也盡量不讓彼此間有接觸的機會,而她看來似乎也不構成妨礙。


    龍兒眼前的目標,就是要完美排除掌中老虎,隻接近實乃梨一人。如果像剛才那樣的幸運能夠多累積幾次的話,未必沒有可能。


    因為這樣,龍兒酸酸甜甜的生活還算順利。


    ——直到這天,這個放學後發生的事情來臨前。


    ※※※


    「嚇……!」


    打開教室門的同時,眼前的景象讓龍兒說不出話——


    兩張、不對,是三張椅子在空中飛舞。


    接著落在地上發出咚鏗咚鏗的巨響。就在巨大聲響當中,隨著踢飛的椅子,一個人影劃過他的視線。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龍兒凶惡地將眼睛眯起。事實上,他嚇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在結束值日生的工作之後還去幫忙做些雜事,所以直到過了放學時間才進教室。照理說教室裏應該沒人了。可是他卻看到——


    沒錯,剛剛的確有一位穿著製服的女孩子,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看到龍兒,立刻飛奔到櫃子的陰影處躲藏起來。龍兒看到了躲起來的那一瞬間,也看到了椅子被踢飛、發出巨響。再說,現在也還看得到那個家夥的身影啊!教室牆壁上掛有端正儀容用的鏡子,鏡子裏現在正映照著那個家夥的背影以及後腦勺。


    那個笨拙的家夥不可思議地將手腳縮起,端端正正地蹲坐在那。看來她應該沒發現到鏡子的存在,還偷偷伸長脖子窺探龍兒的方向。


    咕!龍兒吞了一下口水,


    決定裝做不知情走開。因為那個小巧可疑的笨家夥……有個掌中老虎的名字。光是從鏡子反射的背影,就能夠清楚知道她的真正身分。那頭長長的頭發和白皙的側臉……再說,個子那麽小的家夥,就他所知也隻有逢阪了!怎麽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她似乎正在如此抱怨。


    因為如此,龍兒假裝成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注意到。


    下定決心後,龍兒姑且先走進教室裏。雖然一點也不想走進掌中老虎不知為何躲了起來的教室,可是書包就擺在桌上,不能不把它帶回家。


    染滿暮色的教室裏一片寧靜,逢阪仿佛在這裏張開了蜘蛛網陷阱或是結界之類的,在腳踏入的瞬間,全身就感覺快要被撕裂了。龍兒小心翼翼地緩步走著,硬是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移動腳步。盡量不去刺激逢阪,也盡量不去注意她的存在而移動……


    「啊……」


    一時疏忽,充滿緊迫感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教室。


    而那個咕嚕滾出來的東西,讓龍兒的努力付之一炬。縮得小小的逢阪大河自己不小心破壞平衡,以前滾翻的方式從櫃子陰暗處滾了出來。很不幸的,她正好滾到龍兒麵前。


    「……」


    「……」


    抬眼向上看的逢阪,低頭向下看的龍兒。這已經不是能夠裝作不知情的距離了。兩人交換著無言的視線,就這樣持續數秒後——


    「你……還好吧?」


    這是龍兒的喉嚨好不容易才擠出的一句話。他有點猶豫的對打算站起身的逢阪伸出手,但得到的回應卻是小小聲聽不清楚的幾個字——「不需要」或是「多事」。逢阪利刃般的視線從紛亂的發間輕輕劃過龍兒。


    龍兒不禁往後退了一大步,正好讓逢阪有空間能夠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她低著頭拍拍裙子,大步地與龍兒保持距離,背對著窗戶,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不過完全沒有走出教室的打算。不會感到難為情嗎?或許這種凡人的思考與掌中老虎無關吧!


    逢阪如果要繼續待在教室裏的話,龍兒當然要趕緊離開了。


    「書、書包、書包……」


    像故意要說給她聽似的,龍兒快步前去拿書包。


    逢阪大河依然站在窗邊,沉默地看著龍兒。龍兒不懂她臉上的表情意味著什麽,因為他沒辦法看向逢阪。總之,他壓低自己的腳步聲,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龍兒穿過教室,被逢阪視線射到的臉頰一帶毛骨悚然地豎起寒毛;不可以有反應、不可以刺激她、隻要若無其事走過……


    書包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剛才要回家時一邊說話,而順手擺在北村桌上了。隻要拿到那個,剩下的就是離開教室了。壓抑住急躁的情緒伸出手,還剩二十公分、還剩十公分——


    「啊!」


    ——他跳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


    逢阪大河打算要阻止我嗎?龍兒顫抖著回過頭,看向站在窗邊的小小洋娃娃。


    「有、什麽事……?」


    「……你、你……想、要、幹、嘛?」


    沒想到讓人目不轉睛的情景竟然在此時發生——掌中老虎突然痛苦得快要昏過去。


    「……我、隻是來拿書包的、而已……逢、逢阪?你怎麽了?(從剛剛開始)樣子怪怪的喔?」


    櫻桃小口啊嗚啊嗚的一張一合,腳下則像在跳什麽奇妙舞蹈般局促不安地踏步。手指在臉頰上騷動著,而且還小幅度的顫抖了起來。


    「你你你、你說、你的書包?可是你的座位不是在那裏嗎?為為為、為什麽、為什麽會在那那那那那裏?」


    她嚴重口吃,責備著龍兒。


    「……為什麽會在那裏,因為我在和北村聊天時被班導叫去幫忙……所以就順手擺在這裏了……唔喔!」


    應該在數公尺外痛苦折騰的逢阪,瞬間縮短了距離來到龍兒麵前。小小的身體究竟哪來這麽高的機動力啊?


    「……!……!……!」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逢、逢、阪!」


    她以相當大的力量拉住龍兒抱在胸口的書包,打算把它搶過來。


    「借、借我、一、下啦……!給我!」


    在極近距離看到的逢阪,臉頰比夕陽的顏色還要紅。可愛的臉龐則像妖怪一般扭曲,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叫我借你……給你?別鬧了……!」


    「嗚~!」


    推不開她。龍兒賭上男人的意氣用力張開雙腿站住。因為現在放手的話,逢阪小小的身體會向後飛得遠遠的啊。


    枉費他還這麽為她用心。


    「嗚喔喔喔喔喔~!」


    逢阪扭著腰,雙手緊抓住書包,漲紅的臉上雙眼緊閉,額頭上的血管浮了起來。她想要以力量取勝。


    一根兩根,龍兒的手指漸漸離開書包,連叉開站立的雙腳也快被拖走了。說得明白些,他快輸了、已經撐不住了。


    「危、危險……讓開、快放、手!」


    「嗯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呃……」


    不行了……!正當龍兒這麽想的時候,突然看到逢阪兩眼昏花、身子向後仰,小小的手啪地張開,放開了書包——放開了?


    「……啊啊啊!」


    「哈啾!」


    鏗!


    啊啊啊的——是龍兒。哈啾的——是逢阪。鏗——還是龍兒。以上分別是慘叫聲、打噴嚏聲,以及後腦勺撞到的聲音。


    突然打噴嚏的逢阪放開了手,龍兒理所當然順勢向後摔出去。他抱著書包踉蹌向後倒下,後腦勺狠狠撞上講桌。


    「呃啊啊啊……痛……痛死我了!你、你……到底在搞什麽啊……痛死了啦……我會死掉耶!」


    他淚眼汪汪抗議著。


    「唔……」


    逢阪發出奇怪的噴嚏聲,周圍的狀況似乎全沒放在眼裏。害得龍兒飛出去的她,鼻子發出咕咻咕咻的聲音,接著就搖搖晃晃在桌子間蹲了下去。


    「逢、逢阪?喂,你怎麽了?」


    長長的頭發垂至地麵,蜷縮得小小的身子低聲呻吟,沒有回答。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龍兒揉著後腦勺,忍不住跑到她的麵前窺探她的臉。到剛剛為止都還紅得很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顫抖的嘴唇白的猶如一張白紙,額頭上淌著不明的汗水。


    「唔哇……你、整張臉鐵青耶!貧血嗎?喂,抓著我。」


    和泰子平日昏倒時一樣的症狀。這回他毫不遲疑地伸出了手——


    「……!」


    龍兒伸出的手被逢阪有如冰一般寒冷的手一把甩開。逢阪雖然搖晃得厲害,仍然扶著身旁的桌子自己站了起來。


    「逢、逢阪!你還好吧?」


    還是沒有回答。她每前進一步,桌子就被弄出喀拉喀拉的聲音,柔軟的長發也隨之搖曳。小小的背影逃跑似的企圖趕快離開。因為剛剛坐在地上的關係,百折裙後頭折到而翹了起來,露出接近曝光邊緣的細瘦纖腿。


    「等一下,去保健室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似乎有些多管閑事,但是又不能放著她不管,可是正當龍兒準備跟過去——


    「別過來——!豬頭!」


    她用被逼急的聲音粗暴地說出這句話。緊急煞車!嗯,有力氣大喊,應該沒問題吧——


    「真、真是亂七八糟……」


    孤零零被留下的龍兒無力地低語著。


    跑出走廊的逢阪腳步聲愈來愈遠。教室裏隻剩下那個被叫豬頭的家夥一個人。


    後腦勺還在隱隱抽痛。差點成為大岡審判下那個要被扯成兩半嬰兒(注)的書包上麵,慘不忍睹地留下了十道逢阪的爪痕,再加上教室裏原本整齊排列的課桌椅被弄得一團亂,這所有的一切實在叫人難以忍受。


    (注:大岡忠相,日本江戶時代的名判官。他對兩名爭奪孩子所有權的母親說道:你們兩人分別抓著嬰兒左右手用力拉,誰贏了就是誰的!最後當然是判給了因為怕嬰兒痛到啼哭而放手的真正母親)


    亂七八糟。


    桌子,逢阪,全部都是亂七八糟。真是個麻煩的家夥。


    神經質的龍兒將桌椅重新排列整齊,一邊拚命想要了解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照理說應該沒有半個人的放學後教室裏,前滾翻出來的逢阪大河、差點被搶走的書包、噴嚏、後腦勺、貧血少女……不行,想不出來,搞不懂究竟怎麽回事。


    「我對沒辦法整理的狀況最不拿手了……」


    不斷碎碎念的龍兒一個人獨自歎氣。


    要明白剛剛發生的事情,還得要經過三小時的時間。


    ※※※


    ——給 北村祐作同學。逢


    阪大河上。


    「……這、這是、啊……!」


    晚上七點。泰子和同事一起去上班,所以比較早出門。剛剛吃完一菜一湯的一人晚餐時,龍兒總算隱約了解放學後那樁不明究理事件發生的原因了。


    回到四個半榻榻米大小(注:二個榻榻米約為一坪)的房間打算寫作業,打開書包拿出教科書和筆記本,就在這時候,發現了那個東西——


    淡桃色的信封。這種材質就叫做和紙吧?銀色櫻花花瓣形狀的銀箔在半透明的紙上翩翩飛舞。


    正麵寫著:給 北村祐作同學。


    背麵寫著:逢阪大河上。這是我用心寫的,如果讓你覺得困擾,請把它丟掉!


    微微暈開的淡藍色墨水。


    這個東西,怎麽看都不像是決鬥申請書吧,也不像是班級裏傳閱的記事本,更不可能是包得好好準備要歸還的借款。


    「這、這個……應該是……情書吧……?」


    出乎意料。發生不得了的事情了。


    好奇的不得了。龍兒又再度凶惡地眯起眼來,不是生氣,而是極度著急。


    簡單來說,掌中老虎搞錯書包了。她以為這是北村的書包,而將這東西悄悄放進書包,所以她才會那麽拚命想要搶回書包。


    「……『這個,是你弄錯擺進來的對吧?裏麵的東西我沒看,所以完全不知道內容。嗯,總之還給你吧~』」


    龍兒試著練習裝做什麽事也沒發生的樣子。


    「這怎麽可能啊!」


    下一刻又恢複自我。做不到,這太難了,這可不是光靠嘴上說說就可以蒙混過去的狀況啊!問題是,我實在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了。明天就這樣子爽快地把這東西若無其事的還給逢阪吧!隻有這個方法了。


    這東西雖然是情書,但也許她不認為我知道這是情書,所以不用想說知道秘密什麽的而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就算不太可能,但我也隻能這麽想,別無他法了。為了不讓逢阪覺得丟臉,不傷害她的自尊心,同時為了要避免她怨恨自己,這麽做是唯一的辦法。


    龍兒一個人勉強自己接受這個想法,準備將那個危險物品收回書包裏,結果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咦……」


    心髒突然揪地絞痛了一下。


    為了避免弄髒及破損,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心上頭的信封,竟然自己開了。停!不要打開啊!就算心裏這麽嘶吼著,可是原本就沒什麽黏性的黏貼處,卻因信封本身的重量而翹起,隨著劈哩的一聲彈開。最後,信封就在忘了呼吸的龍兒手上完全展開。


    同時,一個任意打開寫給他人信件的犯人,就此誕生。


    「不、不……不對不對!我可是什麽都沒看喔!對了!把它貼回去……!這樣一來就不會被發現了!」


    沒錯!小鸚從客廳那裏發出共鳴。龍兒開始在抽屜裏翻找膠水。總算找到,正打算不留痕跡的將它黏回去之時——


    「……咦、咦~?」


    吃驚的龍兒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動作。


    橫長型的信封裏頭,沒有信。稍微猶豫了一下,他再次打開信封,窺伺裏麵,透過光線照射確認——果然沒有信,是空的。


    ……什~麽啊!


    泄氣的龍兒不禁趴在書桌上。搞什麽啊!真是的!別鬧了——真是超失敗的家夥!


    逢阪大河,你真是個笨蛋!


    躲在個輕易就會被發現的地方、然後前滾翻到我麵前、弄錯書包、費盡力氣搶奪書包、打噴嚏、昏倒……一切的努力竟然是為了一個忘了放信進去的空信封……再笨也該要有個限度吧!


    重新振作精神,繼續進行愚蠢的黏貼空信封作業,此刻,龍兒已完全喪失自信了。


    明天把這個還給逢阪時,我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嗎?光是想到愚蠢到極點的來龍去脈,龍兒就開始祈求自己到時候可別笑出來。萬一笑了出來,這回恐怕真的會被掌中老虎吞掉。


    總之,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莫名其妙的夜更深了——


    淩晨二點鍾。


    突然醒來,龍兒悵然若失地睜開眼睛。


    好像夢見了什麽……看看指著兩點多的時鍾,隨手抓了抓肚子。平常總是一覺到天亮的,今天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睡到一半就醒來了呢?龍兒毫無頭緒。


    是因為隻穿著t恤和內褲睡覺的關係嗎?龍兒感覺有些冷。四月明明已經過了一半……大概是開著窗戶睡覺的關係吧?反正窗戶對麵是布爾喬亞大樓(注:bourgeois,形容這棟大樓的住戶都是富裕的中產階級)的矮牆,所以最近在安全方麵有些鬆懈。屋子裏是沒什麽東西好偷啦,不過龍兒還是伸手將窗戶關上,並且確實上鎖。


    自郵購買來的床上起身,心神不寧的龍兒憋住微弱的哈欠。作惡夢了嗎?心髒迅速跳著——似乎有誰在窺視自己一般——他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奇妙氣氛。


    「……靜下心來……」


    搖搖晃晃來到榻榻米上,該不會是泰子發生什麽事了吧?確認一下行動電話。可是電話上沒有店裏來的訊息,連來電也沒有。是自己想太多了嗎?歎了口氣,反正都已經下床了,就去上個廁所吧!於是他光著腳往鋪著冰冷木板的廚房走去。


    但就在那瞬間——


    「……唔……!」


    脖子附近有一陣涼颼颼的感覺。反射性地正要轉過身——卻因踩到地上的報紙而漂亮的滑了一跤,跌個四腳朝天。咚!屁股著地,一股衝擊由腰際直灌腦門,一瞬間讓他停止了呼吸。


    「——!」


    連慘叫都喊不出來。


    有東西以一股驚人的氣勢揮過龍兒的頭剛剛所在的位置,順勢揮空的那個東西,打中龍兒身體一旁的物品,發出駭人的聲響。


    「……唔…………!」


    一片黑暗的2dk房間裏頭浮現可疑的人影。那家夥再度大力揮舞起手上的棒狀物,企圖狙擊龍兒……龍兒遭到攻擊了!


    但是,為什麽?真希望一切隻是夢。誰來救救我!


    龍兒無聲地在地上滾動,要開燈?要叫警察?要找房東?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辦法也想不出來,全身僵硬得隻能夠來回閃避、隻能夠試著爬向玄關,但是——


    「唔哇啊啊啊啊!」


    快要被打到了!凶器直直擊向腦門,龍兒他不知所措地突然伸出雙手打算阻擋——


    「啊……!真、真的辦到了……!」


    不自覺地使出了空手奪白刃……應該不能說使出,隻是偶然夾到罷了。


    「……咕……!」


    凶器被抓住,犯人打算使力蠻幹。龍兒也使出渾身力氣抵抗。兩股力量沉默地對抗,兩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搖晃。嬌小的身軀,掩蓋住輪廓的長發——沒錯吧?他的心裏冒出了這個想法。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注意到了。


    咬緊牙關忍耐著,龍兒心中莫名地認同這個答案。沒錯吧!沒錯吧!會做出這種亂七八糟事的,除了那家夥之外,還會有誰!


    但是就在清楚犯人真麵目的同時……啊啊!不行了!發著抖的雙手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了,僵硬的脖子也差不多到達極限了。會被宰掉——


    「……嘿……哈……」


    哈啾!


    均衡在一瞬間被打破了!


    當奇怪的噴嚏聲發出的同時,強大的壓力也突然輕飄飄地消失。輸給龍兒反推回去的力量,對方被推了出去,大力搖晃著。「啊,哇!」小小聲叫出聲,東倒西歪拖著腳砰地一下輕輕落在床墊之上。龍兒站起身順勢往牆邊摸去,打開了電燈開關——


    「逢阪——————!」


    「……」


    「用麵紙擦——————!」


    龍兒將麵紙盒丟向倒在床上還若無其事用上衣擦著鼻涕的掌中老虎·逢阪大河。


    ※※※


    垂到背後的鬆軟長發,配上蕾絲還是其他什麽同樣鬆軟的材質,層層交疊出來的蓬鬆連身洋裝。小小的身體真的很適合這種有分量的裝扮……


    「木、木刀給我……」


    龍兒打心底後悔剛剛沒有搶下逢阪大河的武器……


    沒有趁著打開燈的時候搶下,沒有趁著給她麵紙盒的時候搶下,結果危機狀況依然沒解除。逢阪雙眼閃著光芒,就像在物色柵欄中獵物的老虎般,開始在狹窄的房間裏繞起圈子來。不用說,龍兒也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以穿著內褲的姿態,同樣繞著圈子閃避。


    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到這裏——


    「逢阪啊……我知道你想幹什麽,就是,要我還給你那


    封情……信,對吧?那個錯放到我書包裏的信。」


    「……!」


    龍兒鼓起勇氣開口。但,就在那一瞬間,原本屏息不動的逢阪,全身突然啪地膨脹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這樣。她就像是瀕臨爆發邊緣的炸彈——導火線已經點了火的那種。


    「我、我把信還給你!所以你冷靜一點!我沒有看內容!」


    「……你以為還我就沒事了嗎?」


    有如匍匐在地上的低沉聲音。


    「別傻了……你已經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了……」


    「乓」,巨大的木刀在大河頭頂上優雅舞動。


    「受死吧!」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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