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太陽!衝繩!」


    「海灣!海島!衝繩!」


    走進教室的時候,啪啪!的一聲,兩張修學旅行的同意書就押上了龍兒的眼前。


    「……突然之間搞什麽啊?」


    龍兒吊起的月牙形眼角邊露出超不樂意的眼神。那已經是會讓平常人哭出來的程度了,但早已有了抗性的能登和春田則是平靜地站在一邊。


    「怎麽啦高須,別一副無聊的樣子嗎!你帶來了麽,這個這個,同意書哦!」


    「新年快樂~!那可是衝繩耶~!六天五夜,可以白去耶~!喲嗬~!」


    不是白去的吧——龍兒看了看今年也一如既往讓人慶幸般癡呆的春田的臉。事到如今,他也不由得有些羨慕這些從來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傻瓜友人們。但是春田好像誤會了這個視線似的刷地變了變臉色。


    「哎,怎麽了小高,不要這樣啦!我的同意書可是我自己的同意書哦!」


    「我才不要你的呢。……我有好好帶來」


    真的,有點羨慕。


    龍兒撇撇嘴,說完話後就把書包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毫不隱藏的那種微妙不愉快感,連能登和春田也就一看就懂的吧。但是這種事情根本沒法說明。像是自己被那個馬上就要走進教室的櫛枝實乃梨在聖誕夜裏甩了,而且從那以來一直都處於心碎狀態,這些根本沒法說出口嘛。更何況就在幾分鍾前,實乃梨還用一如既往地態度和明亮的聲音與自己打了招呼,但自己卻立刻當場逃掉了。


    他坐在了椅子上,雙手抱住了腦袋。隻要一想起來,就會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氣量狹小的人啊。真是,相當低劣。因為被甩了,就用那種明顯的無視態度對待別人,最差勁不過了。


    氣量狹小、低劣、差勁……明明本來就已經覺得很難受了,卻還在傷口上撒鹽。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情,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這樣下去不是印象會越來越差,就是一直討好厭吧?


    「……啊啊啊……嗚哦哦……啊!」


    龍兒用雙手使勁搔著頭發,能登一邊說「喂喂!」一邊拉開了他。


    「高須你說什麽呢?到底怎麽回事啊,發生了什麽事情?啊,難道是,現在流感後遺症突然發作了麽?」


    「這麽說來我也很吃驚啊~請你一起去新年參拜的時候,竟然對我說‘因為流感住院了,才剛剛出院所以就不去了。’這種話啊~不過呢,隻要你看了這個的話就會恢複精神吧!我超~期待修學旅行的,所以馬上就買了這個喲~!嗨~!看吧~!」


    他啪啪地揮開了龍兒抱著腦袋的雙手,強硬地把一本書塞到了龍兒麵前。讓春田如此得意的東西是一本旅行指南書。龍兒反射性地想要把它推開,但是伸出的雙手卻在一半停了下來。「閃耀的衝繩!」龍兒的視線釘在了寫著這樣標題的封麵照片上。


    照耀著的太陽,無限碧藍的天空,閃耀著祖母綠的珊瑚礁,如同夢幻般的純白沙灘。還有頭發被海風吹亂,穿著泳裝的年輕人們。男男女女們友好地靠在一起,海浪一直湧到他們雙膝之下……他們的雙手上還捧著西瓜……!


    如此,炫目的風景!


    「……啊哈哈哈!」


    龍兒不禁笑了起來。眼角邊都滲出了淚水,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自己看見了這些與現在的自己相差太多的過於美麗的爽朗風景。


    照片裏的家夥們實在太美了,太耀眼了,看上去真的非常開心。龍兒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如同是他們腳邊的那絲陰影一樣。如果閃亮青春一頁的表麵是指他們的話,那自己就是背麵了吧。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道能登是怎麽理解這個笑容的,總之他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就像是用雙手抓住小魚的水獺一樣「哎嗨嗨~!」——讓人生氣般的不可愛。


    「讓人再怎麽期待也不為過啊!這片蔚藍的大海!修學旅行竟然可以去衝繩,我們運氣真好啊!我初中同學現在的學校都是去京都奈良什麽的,明明初中已經去過了還要去什麽京都奈良!到處都是寺廟佛閣!」


    「咦咦咦——!太悲慘了!衝繩我還有一個定要去的地方啊!萬座貓!」


    是萬座毛吧……龍兒不由得想著。


    「還有,美軍基地!好想看看噢~不是很帥氣麽!?海軍地戰隊!」


    是海軍陸戰隊吧……還有一般不會讓你那麽容易進去的吧……龍兒再次想到。但是卻無法湧上吐槽的力氣。當說到「好想開一次槍哦~!」的時候,能登總算說了句「你把衝繩和什麽地方搞錯了吧」,阻止了春田的繼續暴走。


    「哦,早上好啊!都已經在看衝繩旅行指南了嗎!真是熱心學習啊!」


    聽到這清朗的體育係聲音,龍兒回過了頭,舉起手「哦」打了聲招呼。眯起了眼鏡後側的親切雙眼,舉起手回應著的正是我們的學生會長兼班長,北村祐作。


    「高須,聽說你年底的時候感冒了?真是不得了啊,已經治好了嗎?」


    「……啊啊……嘛……」


    「唔,怎麽了?沒事吧?哈!難道說,你因為高熱……」


    北村皺起了眉頭,用炙熱的視線凝視著坐在椅子上的龍兒股間。略微思考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閃開!龍兒並起了雙腿阻隔了那個視線。


    「早啊,大導師。今年也要幹嗎,那個事」


    能登啪啪的拍著手低下了頭。這個動作所表示的當然是,


    「失戀大明神嗎,當然也要幹啊!今年也要好好地抓住眾多學生們的內心才行哦!要讓失戀的人們鼓起精神,讓他們從失戀的黑暗之中……怎麽了高須,為什麽要盯著我看?」


    「……沒什麽啦」


    龍兒慌張的搖了搖頭,把視線從北村那幾乎有能登兩倍大的眼眼上挪開。不行……因為聽到失戀這個單詞就不由得產生了反應。


    「但是,繼續失戀大明神這個活動也是有問題的。畢竟大受好評的‘你的戀情後援團’節目的失戀體驗演出者,已經漸漸沒有了啊。學生會的那群人就不用說了,連棒球部的後輩們都已經被我動員完畢,這樣下去的話可就到了節目續存的危急時刻了」


    「那隻要隻要有個托兒不就成了麽。哦,正好正好,已經找到候選人了!」


    龍兒不禁看向了能登指著的方向,他不由得‘噢!’的一下閉上了眼睛。雙手用盡力氣緊緊抓住自己的膝蓋。真想逃走啊,太想逃走了,但是——


    「早啊櫛枝,你剪過頭發了吧!難道說真的已經失戀了麽!?來參加北村的失戀報告節目吧!」


    「哎,櫛枝那樣就算剪過了嗎?太微妙啦不好分辨的說,反正要剪的話幹脆大膽的剃短些好了,就像我送給你的那個假禿頭套一樣!對吧,小高!」


    ——春田靠在了龍兒的背後,使得他沒法逃遁……


    一邊顫抖著一邊抬起了眼,龍兒咬緊牙關偷偷瞄了瞄。實乃梨一邊解開呢絨的圍巾,好像完全忘記了龍兒剛才的表現一般,用同往常一樣的明朗聲音說道,


    「真是囉嗦啊你們這群男生——!不要隨便看別人的頭發好不好!?你們真下流!」


    喂喂,這家夥是傻瓜吧,嗯是個傻瓜啊。能登和春田指著實乃梨笑了起來。連北村也趁著這勢頭哈哈地笑著,敞開了雙手。


    「如果失戀了的話我隨時歡迎哦!向我的懷抱中飛奔而來吧!接著參加我的節目吧!」


    「幹得好,大導師!真是堅實的胸膛啊!」


    「喲~!櫛枝失戀啦~!喲~!」


    ——慢慢的


    幸好滲出來的並不是眼淚。而是牙齒用力過度咬著的嘴唇上,滲出一絲鐵鏽的味道。龍兒既沒有參這開玩笑的圈子,也沒有看實乃


    梨的臉龐,而是低著頭,如同石像般咬著自己的嘴唇。頭頂上方飛過的那些單詞實在是太過危險了,如果不小心被撞上的話,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了。


    「切,我們走吧大河。那些家夥真的是笨蛋!根本不知道剪這個頭發還花了我四千五百日元呢!」


    她抓住了身邊的大河,準備回到座位上去了。大河也嗯嗯的看著實乃梨點了點頭,用雙手圍住了她的腰,一邊說著「簡直是強盜!」。但是今天的男人們(龍兒除外)不知是因為新學期還是衝繩的緣故,或者是兩者皆有,總而言之正處於一種微妙的高調狀態中。


    「對了對了,老虎也一起來充當托兒吧!可以和北村一起進行節目哦!」


    「哦嘿嘿,對啊,好主意!來,向這厚實的胸膛飛奔而來吧老虎!」


    刷的一聲,春田從北村的身後拉開了北村的校服前襟。不過這樣也不會看到什麽啦,一定要說的話也就是襯衣而已了。


    「不行!大河,這是北村的陷阱!」


    「啊嗚!實乃梨,好痛啊!眼睛被你戳到了!」


    實乃梨用雙手押住了大河的眼睛。


    「這是不能看的東西啊,我曾經有一次落入過那個陷阱的說!正想著這也沒什麽,看過去的時候,眼前竟然出現了某種非常非常可怕的黑黑東西啊!」


    哈哈哈,北村保持著外套被脫掉的狀態笑了起來。


    「喂喂,不要說的那麽難聽啊。我究竟什麽時候讓你看過什麽黑黑的東西了?」


    「夏天的時候!在亞美的別墅那裏!」


    有過這種事麽?北村一副爽朗的樣子斜了斜頭,就在這時。


    「哎呀哎呀……?哦呀哦呀……?」


    站在北村麵前的春田,好像在他穿著的襯衣上發現了什麽東西,正湊上前去,仔細的看著。


    「喂喂~!北村大導師也有發傻的時候啊!真是讓人害羞的家夥~!呐,小高,這究竟是造的什麽孽啊?」


    「怎麽回事!?」


    造孽,都已經被這麽說了,不管如何也不能繼續沉默下去了。龍兒反射性的占了起來,「這裏和這裏」春田指了指,北村的胸前的確浮現了兩個奇怪的圓形陰影。接著他從最近的距離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難道是沙司,還是醬油?但那正好在乳輪的位置,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乳輪一樣,越看越像——


    「……這不是乳輪嘛!」


    嗚哦!不由得噎了一下。太肮髒了,真想把在這麽近距離拚命觀察那種東西的眼睛取出來,好好清潔一下。北村慌忙合上了校服的前襟,臉上也紅了起來。


    「完蛋!忘記在裏麵穿件t恤了!」


    「真是服了你!」


    實乃梨就那樣扣著雙腕,向後方倒了過去。在一邊的大河也大笑了起來。在這時能登走近了大河身邊,輕輕地戳了戳大河的手肘,好像要說什麽的樣子。


    「……嗨!真好運啊老虎,真是好運!」


    「什麽!?」


    就算不是大河,龍兒也要這麽問了。接著春田立刻在大河身邊蹲下來,突然把衝繩的旅行指南攤在了大河麵前,


    「老虎~你讀一讀這個部分!」


    「哎!?雞,雞雞……!」


    「喲~!哦哈哈!呐~大家都聽到剛才的了吧!?她真的說了吧~!」


    春田抱著翻到‘不得不買的禮物’特輯中的「金楚糕!」(注:金楚糕的發音和雞雞很像)那頁的旅行指南,大膽地笑了起來。大概,他非常想找死吧。這個瞬間,龍兒仿佛看見了大河眼角噴湧而出的血液飛沫——不對,是血色殺氣。


    大河以右手抓住了能登的拇指,左手抓住了春田的拇指,彎腰深吸「歐噠!」……氣合一擊。能登和春田的身體如同施了魔法般乓地——!向空中飛去,相互交叉之後各自背對地麵掉了下去。接著兩人就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了。大概,已經死翹了吧。接著大河抬起了頭,大聲地喊了聲,


    「……金楚糕!」


    實乃梨輕輕笑了笑,說了句「做得好!」。北村則仍舊處於捂住胸口的害羞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啊……沒法跟上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龍兒獨自處於乘涼旁觀狀態,隻能呆呆杵在那裏。接著他無意識地抬起了頭,看向實乃梨的方向。


    突然間。


    就好像悠閑地走在木橋上的時候,忽然從木板的間隔中看到了腳底下流淌的激流一般。龍兒心中,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不該想到的事情。


    大家都很開心也就算了。大家還是和平常一樣有精神也就算了。但是,為何,連實乃梨,也能保持如同往常一樣的樣子呢。能在被她甩了的自己的麵前,保持和平常一樣的樣子呢——為什麽?


    對於實乃梨來說,那件事,隻是一個在兩周裏就能完全忘記的小事故嗎?


    「……」


    呼吸邊的糾結了起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龍兒的視線,實乃梨也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相會了,但是馬上,實乃梨就露出了「與往常一樣」的笑容。‘怎麽了呀~~’就像是視線偶然交會的朋友會露出的理所當然的那種笑容,她用開玩笑的聲音,輕聲說著。


    剛才的那件事——那個最差勁最惡劣的龍兒的所作所為,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似的。


    接著,這就是龍兒的界限了。他什麽也做不到。隻能就這樣轉過臉撇開視線,背對著實乃梨,再次逃了出去。獨自從朋友圈中跑了出去,這麽敏感過度的不像樣的男人,隻能躲去廁所了。


    「啊,正巧了!高須同學,你還記得我麽?」


    向著門口走去的時候,正有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從走廊裏向教室這邊看了過來,當他向這邊揮手的時候龍兒察覺到了。


    「哎呀,就是那個在平安夜的學生晚會上,穿著狗熊玩偶裝的——」


    「啊啊,哦,是那件事啊……」


    他想了起來,走了過去。在那個平安夜的晚上,龍兒尋找打算穿著到大河公寓的聖誕老人服。可是怎麽也找不到,於是向穿著狗熊玩偶裝的他提出了「我們換一下衣服吧?」這樣的請求,交換了身上的西裝和那套狗熊服。在那之後因為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情,一直都把這件事忘記了。龍兒慌張低下了頭。


    「抱歉,我完全忘記了。還讓你特意跑來真是麻煩你了」


    「沒有啦,其實我這邊什麽時候都沒問題啦,再說那套衣服隻是晚會用的東西而已。再說,你的那套西裝好像相當貴重的樣子,我母親也讓我早點還給你呢」


    「啊啊,還去洗衣店洗過了啊……真的是謝謝了,十分對不住啊」


    龍兒接過了還放在洗衣店袋子裏的那套西裝,不停地點頭。不好不好,這幾天一定要把那套狗熊服去洗衣店洗一下,再好好的還給別人才行。


    「對了,這個。好像一直都放在那個口袋裏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很困擾啊?雖然後來我發現了這個還去找了你,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你」


    「……啊……」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遞過一個包裝過的小盒子,龍兒腦中像是有電流竄過一般——那是,準備在向實乃梨告白時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把它握在手裏,龍兒卻這麽說,


    「……不,沒關係了。這個……並不是那天所需要的東西」


    龍兒輕輕地搖了搖頭,真的,他在心中如此輕聲說到。


    真的,這已經是不需要的東西了。就算那時帶著這個東西,也肯定沒法交給她吧。


    「是麽……啊—太好了!其實我到這裏來的時候,還真有點擔心呢。還怕高須如果真的是不良少年的話該怎麽辦呢。村瀨他們說‘其實隻是個普通的好人啦,不用擔心


    ’,原來真是如此呢」


    龍兒輕輕低了低頭,帶著點略為困擾的感覺笑了笑。雖然的確不是什麽不良少年,但究竟算不算好人這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會這樣無視把自己甩了的人,究竟能不能算是個好人呢?或許該說是個氣量狹小的人吧。


    重新交換了姓名,再約好了把狗熊服還給他的事情,龍兒目送著這位學生會村瀨的友人離開了。接著,他一個人杵在教室門口。


    留在手中的這份禮物包裝內,是他在雜貨店花了整整兩小時,無視店裏大嬸露出的害怕表情纏著她選出來的發夾。


    雖然這千元左右的發夾不過是便宜貨而已,但是明明還沒有交往突然送些很貴的東西也不太好吧。他還記得在考試期間實乃梨的前發好像十分麻煩的糾結在一起。雖然覺得鉛筆盒啦小手袋啦也不錯,但是比起那種實用的東西,龍兒更加想要送些閃閃發亮的美麗物件。就算隻是便宜貨,但也是個與聖誕夜相稱的美麗東西。


    丟掉算啦。


    這麽想著,就立刻把它丟掉吧。


    這幾乎是意識的本能,這個會讓人回想起那痛苦夜晚的物品,實在是不想繼續放在口袋裏了。


    他想也沒想,準備把它丟到垃圾箱裏去了,但那雙手卻停了下來。龍兒砸了砸舌頭,粗暴地撕破了現在已經沒有用處的畫著聖誕樹的包裝紙。在這種時候都會想要把垃圾分類什麽的,自己也真是……不過既然下意識想這麽做也沒辦法。他打開了盒子,取出了仔細包裝著的發夾,把已經不再需要的外包裝用手揉了揉,扔進了可燃垃圾的箱子裏。真是包裝過度啊,叫人生氣。


    龍兒的指尖,握緊了身為不可燃垃圾的發夾,翻著三白眼凝視著它。那是,在微大的波浪形銀色夾子上,嵌著數顆散發金色光芒的橘子狀玻璃珠,它們正閃耀著如同飛舞的水珠一般的光澤。


    龍兒覺得這很像實乃梨。在那多姿多彩,品種繁多的東西裏,隻有這件才是最最適合她的。如果能夠在上課時、部活時、打工時帶著的話——他這麽想過。如果能夠在戴上它時候想起自己的話——這麽想過。在看到她帶著這個發夾的身姿時,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思念傳遞過去了——這麽想過。


    但是他沒能把這個東西送出去。已經不再需要它了。龍兒正準備把它丟進垃圾箱的時候,


    「小高救救我~!你看你看,這是老虎啃出來的哦!證據!齒印!」


    「還不是因為你很煩——金楚糕—金楚糕—金楚糕—金楚糕地說來說去!算是什麽啊你這個長毛蟲!看我滅了你!不早點把你燒掉驅的話對這個地球有害!」


    正準備丟的時候,還在騷動著的大河追著春田邊這麽說著邊跑了過來,最後撞上了龍兒的後背。連大河也奔了過來。接著那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龍兒手中的那枚發夾。春田先開口道


    「哎呀?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怎麽了?」


    接著大河也,輕輕發出了啊的一聲,接著閉緊了嘴巴。龍兒曾經告訴過她給實乃梨買了枚發夾。她接著瞥了一眼旁邊的垃圾箱,看見了那個被扔在裏麵的印著聖誕題材的包裝盒,好像正確理解了那所代表的意思。平時明明都是那麽遲鈍,隻有在這種時候意外的敏銳啊。


    「……這是,怎麽說呢……應該說是沒用的東西……」


    「哎~沒用的嗎!?那就給~我吧!你看,我也總覺得前麵的頭發有些纏在一起!」


    什麽都不知道的春田把發夾拿了過去,還一邊說著「合適麽!?」一邊把它別在了頭發上。還真是去了一個和原先預定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地方呢,龍兒有些悲傷的感慨,一邊眺望著那春田既不合適也不好看的傻樣。


    「還——回來!」


    「疼疼疼!?喂,怎麽了啊!?」


    「好了,還回來啦!還回來!」


    跳上了春田的背後,大河像是要爬樹般的蹦上那個長發笨蛋,想要把那個發夾從他的劉海上拿下來。頭發好像被發夾夾住了的春田發出了「啊呀~!」一聲悲鳴,雖然龍兒想要上前阻止大河,但是——


    「那,還是,龍兒的東西!所以說,快點,還回來——」


    正在教室門打開,班主任帶著點名冊出現的同時,啪啦啪啦的被扯下了幾根傻毛,那個發夾終於從春田頭上被取了下來。


    「被燒掉了不在了!」


    ——啪啪,2—c班上的學生們,隻能眺望站在講台上,露出難看笑容的戀窪百合,單身(30歲)。但卻沒法理解她所說的意思。


    「來,大家把東西交上來吧!所有人都把同意書往前傳!」在聽到她發布的新學期最初號令作為開場白,並急忙把修學旅行同意書收集起來,正準備把這些紙遞給班主任的班長·北村,也「哈?」一聲呻吟,停下了動作。


    單身(30)一邊說著「謝謝!辛苦了!」一邊奪下了北村收集起來的那些同意書,馬上整理齊放進了一個信封並夾在了自己腋下,接著她用一種像是很難說出口似的笑容回頭看向學生們。困難地蠕動著的嘴唇,說出了那些不明所以的話語。


    「因為被燒掉了所以已經不在了。非常可惜。那個,不過,不會中止的哦。所以,嘛,那,那個,也沒什麽關係吧。嗯,和預定的一樣。訥」


    「……老師,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哎,請更加明確地說明吧」


    聽到北村這段直接的問話,單身(30)好像也放棄了繼續隱瞞。


    「是旅館!」


    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用很教師的口氣說道,


    「原本預定在修學旅行中住宿的,衝繩的,旅館!在年底的時候因為火災,被燒掉了,已經沒有了!而且衝繩已經沒有可以接受兩年級總計一百六十八名學生的旅館了!所以,現在變更為三天兩夜,雪山滑雪行!哇,真的太好了呢!」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近似於悲鳴的淒慘叫喊聲,與幾乎同時從旁邊的教室裏傳出的喊聲重疊大一起。嘎嗷—!哇、嘎嘎——!之類,接著從不知道哪個班級裏傳出意義不明的絕望叫喊,讓天花板也仿佛微微震動起來。


    「騙——人的吧!?你是玩真的!?」


    「太惡劣了吧!?簡直是超、超、超、惡劣了啊!」


    「嗚哇哇哇哇啊!人生第一次飛機,人生第一次衝繩啊!」


    「話說回來為什麽會變成這種冬天去山上啊!?故意找人不痛快嗎!?」


    嘛嘛嘛,單身(30)繼續說道,


    「滑雪也不錯麽?還有大雪飛舞的滑雪場!銀白色的雪景!還有兩人留下的,心型滑板痕跡!還有大家一起歡呼!什麽的」


    「不要!太無聊了!這可是一生一次的修學旅行啊!?」


    「別開玩笑了,我絕對要去衝繩才行!隨便等多久都可以,讓我們去衝繩吧!」


    「對啊對啊!才不要去什麽冬天的雪山!大家來聯合抵製吧!」


    雖然是過激的意見,但班級全體都發出了同意的鼓掌聲。然而單身(30)微微看了看夾在腋下的那個信封。


    「不過我已經收到同意書了……那就這樣……」


    大人的狡猾行為讓大家爆發了。學生們發出了淒慘的悲鳴聲。


    連旅行指南都已經買好了的春田已然伏在書本上哭了起來,北村也很想去衝繩吧,「堅決抗議!太無理了!」對講台上的班主任反抗。女生們則是通過「別開玩笑了!」「這根本不成道理啊!」「單身!」「三十歲!」發動起了粗口攻擊,就連好像隨時都能夠去衝繩的大小姐·大河都啪啪地敲著桌子抗議著。


    渾身沐浴著這些激烈抵抗的單


    身(30)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又不是老師去把衝繩旅館燒掉的……」


    ——這倒也的確如此吧。


    在大騷亂之中,有那麽一個人,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居民一般的龍兒,猛地地睜開了如同爬蟲類似的雙眼。把旅館燒掉的,肯定不會是單身(30)吧。


    就算要說的話,也是我才對。


    ……他相當認真的思考這件事。或許,早上對學校發出那個「讓學校被燒掉吧!」的詛咒,超越了時空作用在了衝繩的旅館上,讓它如上所述般的燒掉了吧?


    龍兒在自己心中,向這些流淚抗議的學生們道了個歉。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比起衝繩的耀眼太陽,還是和冬天如同嘶吼般的雪山大雪更相襯。那個詛咒生效了,雖然非常抱歉,但他真的是覺得相當開心。碧藍的海水,或者碧藍的天空,龍兒根本不想去這些地方。畢竟現在不是能被太陽照耀,開心笑出來的心境。


    陰沉的天氣,不停降下的大雪。微微潮濕的衣服。散發著臭味的租來的滑雪服。狗熊。雪崩。密室殺人。……這些才對。無人所知的魔船·泰坦尼克發出了高鳴的汽笛聲。亡靈船員們偷偷的發出了奸笑。這樣才對啊,真的。話說回來,修學旅行什麽的隨它去吧。被監禁在冰冷的冬天雪山上,在下水道迷宮裏捉迷藏,在冥府地獄中遊蕩,這樣該有多好啊。一生一次的修學旅行?誰管它啊那種東西。


    「可惡!為什麽到了這種日子,亞美美卻遲到了呢!?」


    「亞美美碰上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沉默的!」


    「亞美美的話絕對會做些什麽的!」


    他們究竟對這個現在還沒有出現的腹黑模特·川島亞美在期待些什麽呢?男生們甚至開始亞美美——!亞美美——!地對著虛空吼叫了起來。但是單身(30)卻直接地——


    「川島同學因為工作關係去了夏威夷,因為回來的飛機趕不上所以今天就請假了。不過對於她來說南方島嶼什麽的肯定去厭了吧,或許冬天的雪山還比較好一些哦!?嗚嗚!」


    「哪有這種事!」


    總計數十人的聲音反擊著。單身(30)放棄了繼續抵抗這已經無法收拾的事態。背對著學生們,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些什麽。


    話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


    「啊!」


    不由得叫出了聲音,周圍的視線全都聚集在了龍兒的身上,他馬上捂住了嘴巴。這家夥怎麽回事,怎麽已經回來了——越過貨架能夠看到的那個高挑身影,的確就是川島亞美。


    龍兒一個人來購買晚飯需要的材料,天空已然是薄暮色了。在如同小刀般尖銳的冬天寒風中,商店街上的行人們都在忙碌的歸途之中。


    龍兒走進超市前微微瞥了一眼旁邊的連鎖書店,卻發現了一個過於醒目的身影。


    在女性雜誌的貨架前,有一個比周圍的普通人高出一個頭的人影。而且,那還是一顆比大家都要小巧的頭。架著一副亮光光太陽眼鏡的那張側臉,能夠看到從鼻子到臉頰延續著的美麗線條。油光的長發上圍著一條圍巾,曬過的頭頸閃爍著褐色的光芒。恐怕貴到嚇人的皮夾克下麵則是古風的牛仔褲,然後是靴子,雖然沒有穿高跟,但她的雙足還是長的可怕。那個樣式獨特的裝扮,還有若無其事地抱著香奈兒包包的身姿,從全身散發出一種仿佛叫出「這裏有個美女耶!!」「我是模特喲!」的氣氛。


    很久不見的亞美美大人,今年也是一副沒有變化的樣子呢。但龍兒總覺得難以上前搭話,因此準備就那樣後退。


    去年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聖誕夜晚會上和亞美分別的時候,就是段非常不堪回想的記憶。亞美好像終於無法忍受龍兒的愚蠢了,就一個人先回去了。那時的龍兒都沒有察覺到把大河一個人扔下,隻覺得世界好像都是圍繞著他轉的一樣——那天的龍兒確實非常愚蠢的。但是那個時候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連對著離開的亞美背後出聲挽留都做不到。她覺得忍受了也是當然的吧。


    讓人覺得總是在說些傲氣十足發言的那個亞美,肯定已經預見到現在的狀況了吧。亞美想必已經明白龍兒的愚蠢究竟會招致什麽樣的結果了吧。然後,她一定為之驚呆了吧。亞美的話一直都讓人覺得很疼痛,讓人很排斥。會讓人覺得痛,大概,是因為那些話都像是直接刺上來一樣吧。


    「……」


    亞美動了一下,龍兒馬上把臉埋進了站讀的一本料理書中。


    亞美從女性雜誌的貨架向這邊走了過來,一邊聽著ipod中的音樂,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龍兒的存在。


    畢竟感覺非常很不妙,現如今再要他抬起頭和她搭話也已經做不到了,龍兒隻能固定在了原地。但事與願違,亞美朝料理書的貨架一點點走了過來,把手伸向了龍兒麵前擺放的某本雜誌。她的目標好像是「套餐料理·玄米飯便當」這本書。


    接著。


    「不好意……啊」


    ——龍兒窘迫地眨了眨眼。


    隨著她取雜誌的動作,亞美的香奈兒包包撞上了龍兒的手。龍兒手中的雜誌也隨之落到了地上,亞美正要道歉的時候好像終於察覺了。雖然被太陽眼鏡遮住了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在說完那聲啊之後,她馬上抿住了嘴巴。


    「……你還是放棄吧。‘套餐料理’係列根本不好吃」


    聲音裏帶著點不融洽的感覺,但這已經是龍兒能發出的最普通的聲音了。


    「切!」


    亞美確認了是龍兒後砸了砸舌頭,把手上拿著的那本雜誌放回了書架,一副可恨得樣子歪了歪嘴巴。


    「……哦……!」


    她發出了聲音,這是多麽明顯的厭惡啊!接著她轉過身去,包包的袋子卻和龍兒褲子上不知為何留在外麵的皮帶纏在了一起。亞美帶著很迅猛的氣勢轉回身,把包包拉了過去,雙手很誇張似的抱在了胸前。


    「你想對亞美美的香奈兒幹什麽!?」


    「是你到底想對我幹什麽吧!?」


    看到那太陽眼鏡對麵透過來的讓人恐懼的眼神,龍兒不由得把自己的惡鬼相貌忘在一邊戰栗起來。看到這突然開始的美型模特女和顏麵凶惡男之間發生的爭吵,周圍的視線都聚了過來。但亞美是絲毫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


    「啊——太——差勁了!話說你為什麽在這裏?不能快點消失麽?」


    果然是感覺非常之差。哈啊啊!?龍兒的臉孔也慢慢的扭曲了起來。


    「你說什麽!?你才是吧,這算是什麽態度啊!我,我可是!」


    在平安夜被櫛枝甩掉了啊!……這種話果然是說不出口。


    「我可是因為流感而住院了哦!高熱發到四十度,甚至還失去意識了!你怎麽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我這個病人,難道你的良心不會感到譴責麽!」


    「我才不知道那種事呢!……話說,高熱?四十度?,那……」


    亞美把太陽眼鏡摘了下來輕輕咬著它的把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輕輕眨了眨那美麗的雙眼皮,但卻一句話都不說的「……」盯著龍兒的股間看了看。


    「你真煩啊!我的遺傳子還好好生存著啦!」


    龍兒叉起了雙腿,防禦著比起什麽雄辯都要厲害的那無言視線。不愧是青梅竹馬,亞美和北村在這種下品的思考回路方麵幾乎一樣啊。


    「……啊是麽。嗬,那就好了。不耐煩了,那麽拜拜」


    接著亞美隨手把太陽眼鏡掛在牛仔褲屁股後麵的口袋裏,嘴邊露出了明顯偽作的笑容,冰冷地背過了身去。


    龍兒腦中吹起了黑色的眩惑。她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啊……真是的,


    多麽叫人難受的家夥,讓人生氣。雖然他知道亞美的性格十分不好。她那雙重人格,還有扭曲的性格他都知道。但是,就算如此,龍兒還是吃了一驚。僅僅不耐煩了?難道就因為這樣,就要討厭到這種地步?


    「你給我等等!為什麽突然間搞得一副要吵架的樣子啊!」


    「哎呀呀—你想要我說得更加幹脆點嗎?那我就說了哦~因為我,很討厭高須同學嘛~」


    「什……什麽!?」


    ——這也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明白,絲毫不能誤解的,過於直接的說明吧。龍兒不由得呆在原地,像個傻瓜似的看著亞美的臉。


    「為……為什麽……?」


    「哈?你別跟過來了啦,真的很煩人」


    「……你……就這麽,我……」


    「疼!你在幹嗎啊,別開玩笑了!」


    因為受到了太大的打擊,龍兒不知不覺地把手腕伸了出去,不小心碰到了亞美裝著錢包和手機的屁股後麵的口袋。他被狠狠地瞪著,亞美像是把書店的道路全都堵住般的站在那裏,沐浴著周圍人們的視線,她用手指著龍兒說道。


    「你還想要我說得更加明白些嗎!?你是傻瓜所以我討厭你!」


    這太過分的指責,讓龍兒啞口無言的站在了原地。


    「……噗!竟然有人會被說‘你是傻瓜所以我討厭你!’……噗哈哈!」


    從稍微離這裏有點距離的地方,傳來了一聲殘酷的笑聲。龍兒回過頭去看了看那笑聲的主人,那個發出咕!咕!咕!得像是在嘲笑別人的奇怪笑聲的身形矮小留著蓬鬆隻綁了半邊長發、帶著混色針織帽、穿著白色羊毛大衣裙擺繡著花邊的長裙及長靴,向這邊看過來的那個人——也就是說,那個大河。


    龍兒問了句,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你可真慢啊!約好碰麵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鍾了!」


    「不要再提這種小事了。明明就是連時鍾都不會看的笨蛋吉而已」


    「我會看的啊!」


    龍兒被在他頭頂上傳來傳去的亞美和大河的對話嚇了一跳。這兩個一直以來都重複著以血還血的鬥爭的天敵之間,竟然會發生如同在街頭書店關係良好同學間碰頭這種稀罕的事情?


    「給,這個是14美元。還有,這個是40美元」


    「唔……1美元是100日幣的話……」


    看著從自己貓臉錢包中拿出千元大鈔的大河,龍兒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們兩個已經關係好到會幫對方帶土產了啊」


    「不是土特產,這是錢,笨蛋吉~隻有一萬元,別忘了找零啊!」


    「哈?既然拜托別人買東西,那就要準備好相應的零錢阿」


    你要讓我怎麽找你?亞美邊撅著嘴嘟囔邊取出長條錢包。二人好不容易確定金錢的數目之後。亞美抬起頭,打量著龍兒的臉龐。


    「……切」


    少女美麗的容貌都皺在一起,亞美不禁咂著嘴。「為什麽要來這裏?!」亞美似乎渾身散發著怨氣。再一看到看到龍兒這種小孩子脾氣和態度立刻浮現出一種受夠了的表情,亞美用自己的帶著細跟的皮鞋,狠狠地衝著他踢了過去。「好痛啊!」可惜,卻錯踩在大河的腳上。「啊!又怎麽啦?」亞美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大河。「哦,原來踩到你了!」於是慢悠悠地將自己的腳抬了起來。


    歡迎光臨~須藤backs!聽著被家人知道恐怕會不妙的女大學生店員的歡迎聲,與此同時悠揚的爵士樂也回蕩在店鋪當中。


    原本在書店前相遇到的三個人,不知道為何龍兒和大河都被卷了進來。結果,就像是平時那樣,三個人坐在了須藤咖啡的禁煙席。大河點了咖啡和烤餅幹,龍兒是混合咖啡,亞美則是拿鐵。大河和龍兒並排坐在一起,對麵的亞美對自己一臉焦躁的表情絲毫也不掩飾(難道是做了什麽愚蠢的事情被她討厭了?)


    「……你托她買了什麽東西?」


    雖然沒什麽興趣,但還是偷偷看了一眼大河身邊的紙袋,允許支出的範圍,從14美元到40美元之間,那麽可以買到的東西,大概都是屬於鬱悶範圍之內。


    「當然是手提包和拖鞋了!在夏威夷限定雜誌上刊登出來的東西!唔唔,這個這個!」


    大河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一邊說,一邊跳起來,用手指著那個女孩子專用的防水手提袋和休閑的涼拖。


    「……啊,這樣啊。這樣的話,就算是買了,也沒什麽用處呢,可惜都白買了……啊,不過看你那麽高興。算了,這樣也好,至少到了夏天還是可以再用的。」


    正端著拿鐵,仰著臉的亞美,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


    「什麽?沒有用?不是說休學旅行要到衝繩去麽?不是正好用上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想要找東西喲,你可真是不領情!」


    「啊啊,笨蛋,難道你還不知道麽?學校的修學旅行,改為三天兩夜的合宿滑雪了。」


    「……哈?」


    「賓館因為發生了火災被燒得精光。所以,我們就要被監禁在非常寒冷的荒山中了。」


    「那是啥!真的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短褲和t恤怎麽辦,專門為了去衝繩而買的啊!?話說回來,為什麽是三天兩夜?怎麽這麽短的時間?而且,還要被迫滑雪!?不要啊!好討厭~~~!」


    「……對不起……」


    「……為什麽?高須君要給我道歉?」


    「……為什麽你要道歉!?」


    無法回答她們的反問,龍兒遠遠瞥開視線,小心翼翼地喝著自己手中那杯咖啡,隻是一味地討厭自己的運氣。「是因為我的詛咒所以才著的火」若是這麽說了,實在拿不準她們會用怎樣的傻瓜視線來看自己……不過龍兒深信。賓館這次著火,是自己的責任——


    哢~~!亞美如同束手無策般投降似的舉起了雙手。麵對龍兒和大河這個總是裝模作樣、戴著麵具的女孩子,毫無顧慮地開始吐出屬於她真正性格的惡毒吐糟,


    「啊~~~夠了!真無聊~倒不如說,實在是太~~~糟糕了!!為什麽修學旅行要去滑雪而不是做其他事情,超無聊的說!一點兒都沒有心情去那種地方!真的是好想讓這段時間過去啊。啊啊啊~~~找個工作太忙的借口,趁機翹掉吧」


    「……你想怎麽翹是你的自由,笨蛋吉——不過,關於這趟修學旅行,我有話要跟你說!」


    就在這個時候,大河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身體不斷地向前探出。「喂!」……布拉吉(連衣長裙)胸前絲帶的一角浸在咖啡杯中,龍兒連忙慌慌張張地將其拿了出來。


    「就因為想說這個,才故意把你叫到外麵來的。龍兒是偶爾遇到的,不過,這樣一來反到正好。」


    大河朝這邊瞥了一眼。龍兒正在采取緊急處理,將她的絲帶從咖啡杯裏救了出來,然後不明知以地朝幹她眨眼。總之為了避免再次犯下同樣的錯誤,龍兒將咖啡杯推開。他並沒有注意到在一旁,亞美呆然地看著這一幕。


    大河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後用平靜卻認真的語氣,朝亞美說道,


    「雖然說衝繩不可能去了,但是,修學旅行還是修學旅行。留下美好的回憶,重要的儀式還是沒有改變的。所以,笨蛋吉!我事先聲明了,如果你要參加修學旅行的話,絕對不要在龍兒的身邊,給他帶來任何的麻煩!」


    「……哈?麻煩!如果這樣的話,被添麻煩的是我才對吧」


    一邊抱著那個可愛的香奈兒包包,亞美一邊用一種打心底討厭的眼神瞪著龍兒。等一下!大河的發言並不是龍兒在主使的,所以龍兒實在不明白為什麽


    大河要這樣說,總之,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因為龍兒,喜歡小實」


    「噗……!」


    「討厭,龍兒真髒!」


    咳!咳!——用手絹捂著嘴,抬起頭用帶著淚水的眼睛,瞪著大河,你在亂說什麽啊!


    「………哦…………」


    就好像從正麵發現了誘餌的魔性之蛇般。原本就十分漂亮的亞美,配合著無比強氣的氣勢,嘴唇奴在一起,像是一個十字架,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表情。不過她今天這個樣子,好像是今天,不應該說是今年第一次見到她這麽開心,雙眸閃閃發光,一直在靜靜地觀望著事態的發展。用蛇來形容或許是失禮了,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惡魔一般。龍兒用如同地獄惡死鬼般的表情,害怕地看著亞美。


    「並且,小實也喜歡龍兒喲」


    「……哦……」


    「啊?喂!喂!等一下,這是你擅自亂想的吧!」


    「你給我閉嘴……絕對是那樣的!我什麽都知道的。雖然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二人之間不是很順利。但是誰也不要去打擾他們。笨蛋吉也是,絕對不允許做出那種事!」


    看著如此斷言的大河的表情,亞美輕輕地拿起湯匙在拿鐵裏慢慢地攪動,舌尖輕舔舐了一下。然後目光朝坐在大河身邊的龍兒身上掃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呢~~~!算了,大概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著什麽急,突然說出這種話」


    「龍兒在去年的平安夜,被小實甩了!」


    呀啊啊啊啊!!!——這裏沒有人注意到,痛苦地幹張著嘴縮著身子的龍兒,


    「……真的!?」


    「嗯!被甩掉了!」


    亞美眨了眨眼睛。順便說一下,隔壁一對情侶正朝這邊看過來,甚至就連店主須藤先生也放下手中的計算器抬起頭看著龍兒。被甩了!誰?那個人麽?那個表情看起來很恐怖的孩子麽?美國人麽?好可憐啊!……頓時,四周傳來非常不客氣的議論聲,龍兒聽到後,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四分五裂了。


    議論聲越來越大,大家討論得越來越起勁,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混合在一起,感覺就像是在大海中溺水了一般。就在倒下的那瞬間,龍兒用盡最後的精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準確來說,我是在去年平安夜向櫛枝告白之前,就被‘別跟我告白’這樣的話給拒絕了。」


    破碗破摔地。攤開雙手,瞪大雙眼,朝亞美大喊大叫,「~啊啊啊」然後龍兒就擺出抱頭流眼的睡覺姿勢。


    可恨的,是大河。自己確實被実乃梨甩了,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是,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情四處宣揚。如果這個世界可以使用s/l大法,真的好想讓一切都給當成沒發生過然後離開這裏,但不幸的是,這個事情已經殘留在別人的記憶中,而且對方偏偏還是川島亞美。


    「……哦~是那樣子麽?」


    聽到亞美那孕育著惡毒語氣的甜美鼻聲,龍兒抬起頭。反正,一定又在想些更可怕的事或是刻薄的話,準備對愚蠢的自己說吧。即便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了,本已渾身是傷,現在更是滿目瘡痍。眼下,就算再給自己多增加一兩個傷口,也沒有什麽關係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亞美的視線從龍兒的臉上挪開了。原本打算微笑但卻突然停止了下來,嘴巴最終變成了一個「へ」字的形狀。將自己的嘴埋在拿鐵杯中,好像在自言自語這些什麽。


    「……終於‘受傷’了,應該的吧。」


    然後她的視線並不是落在龍兒的身上,不知為何盯著大河。端著杯子的大河也注意到那股視線,於是抬起頭。


    「這次的修學旅行,是龍兒向小實告白的最後一次機會!——所以任何人都不準去打攪他們,聽懂了嗎?」


    突然看著龍兒,


    「雖說去衝繩的話,會更好些,但別再提這種奢侈的話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這次去滑雪固然不能算太好,但是,一定要問清小實的真心哦。這是最後一次絕佳的機會哦!明年就要開始按誌願分班了吧,龍兒是理科吧」


    「……哦,是的」


    「小實是文科班,應該會被分到其他班級,所以說,小實過了今年之後,就會跟你分開了。為了應付考試,同在一個班級都會把你給甩掉,不同的班級,又會變成什麽樣的情況呢……所以,這次的修學旅行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知道了嗎?」


    被近距離抬頭盯著,龍兒不禁感覺到一陣呼吸困難。明年就要被分到不同的班級了——雖然難以接受,但畢竟是事實。思春期的內心碎片,就這麽簡單地開始動搖了。


    現在自己已經完全習慣於和櫛枝同一個班級了。原本無比期待喜歡的春天,如今將要過去了麽。而且,事態進展不但不順利,反而倒退。自己是就這樣退出比賽,還是在這種緊要的關頭加速前進。


    「那麽,笨蛋吉!——聽好了!一直以來你都粘在龍兒身邊,這次差不多可以停止了吧?」


    「啊啊?難道亞美美一直跟高須君黏在一起麽?」


    「不是好像,而是從你在這世上登場開始的一刻起,就和這個鬱悶的龍兒粘在一起了!」


    「是那樣的麽?不過,算了,怎麽都好啦~~~」


    亞美為了戲弄大河,故意衝著她嫵媚地笑起來,然後亞美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認為這樣就好的話」


    眼睛被太陽鏡遮擋著,就眼神藏在鏡片的後麵。大河似乎沒有聽見那句話,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小心地吃完了自己最後的一塊烤餅幹。


    但是亞美也沒有再說一句。緩緩將自己杯子中的水喝完,確認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披上背心香奈兒的包包抱在懷中。


    「啊~啊~,真是笨蛋。無聊的話題。我對你們的那種無聊的愛情故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已經完全受夠了。那麽,我要回去了。時間也差不多了。那麽,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嗯,走吧。馬上就要六點了。差不多龍兒該準備晚飯了。」


    大河這麽說著。的確,不管承受了多麽巨大的精神傷害,作為家裏頂梁柱的龍兒,7點鍾必須要回家準備晚飯。龍兒一邊站起來,以便從錢包裏掏出零錢,接過大河遞過來的咖啡小票。然後將亞美遞過來的零錢拿在了手中,一同交給了收銀員。


    然後準備繞開桌子,正準備跟著亞美離開座位的時候。


    「喂!?」


    突然亞美猛地抬起頭,抓著龍兒的衣領。這麽近的距離,那種氣勢就像是要跟自己吵架似的強迫自己再一次坐了下來,雖然說隻是女人的力量,但那種氣勢太蠻橫了,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幾下。


    「……若是‘受傷’的人隻有你一個就好了」


    「……什麽?什麽意思?」


    太陽鏡的另一邊,看不見的亞美的眼睛,仿佛看透了自己似的。


    「反正,傻瓜是無法理解的」


    亞美撇著嘴,那樣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但是,看上去感覺無比的恐懼和生氣。


    「果然,我還是討厭你呢!」


    「……」


    亞美無情地將龍兒踢開,但是一下卻踩空了,但亞美非但沒有摔倒,反而輕盈地調整好自己的步伐。說了一聲「先走了」然後華麗地從店裏走了出去。


    ——‘受傷’的人隻有你一個就好了。


    龍兒凝視著亞美離開的身影,雖然心中滿是疑問,但卻無法詢問。亞美那種生氣的表情,就同聚會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她怒火的開端,恐怕主要是籌備晚會時說過的那句話。亞美那時取笑自己說


    ,自己和實乃梨就像是在扮演大河的父親母親的角色,並且還說,趁早結束這種過家家比較好,不然總有一天會受傷的……但亞美在之後也說過,叫自己忘記她說的話。


    她說的話,當然不可能忘記——而且,現在自己也確確實實地因為被実乃梨甩了,受了「傷」。


    事實真的如亞美說的那樣,自己和大河,還有実乃梨都一起不明不白地卷入了所謂的虛擬家族意識中了嗎?


    如果受傷的不止自己一個,那還有誰也因此而「受傷」了?


    「……你就是這樣,話都說個半句」


    一直說我是傻瓜傻瓜的,既然說我是傻瓜,那就說些傻瓜也能聽懂的話吧。亞美的身影已經從大門口消失了,但龍兒還是死死地盯在那裏。既然比周遭的其他人都成熟,比周遭的其他人都要理解事理。那就告訴我吧,獨自生氣,獨自理解,獨自離開,


    為什麽你總是這個樣子!


    「笨蛋吉走掉了?……怎麽了?你這一副模樣,簡直同弁慶死的時候沒什麽區別嗎?」


    收銀員和一旁的大河,都帶著一幅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站在那裏,表情冷漠的龍兒。


    ***


    走出大門,來到外麵的大街上,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夜晚降臨之後,隨之而來便是寒冷,感覺,連呼吸有些困難。


    「你不是還沒有買東西麽?最好抓緊時間了」


    「我說你啊」


    「我們去車站吧。檢票的時候,還能順便去看看那個新開的便當店」


    商業街外麵,沿著國道的方向,是一條彌漫著臭氣,深煞風景的t型路口。


    行人來來往往,在路燈下,大河皺著眉頭,一股「好臭」的表情。從這邊朝遠處眺望,依稀可見河麵上大橋所發出的燈光。從這個t字路口往左,便可以到達車站,朝右邊的話,是一個大型的超市。也就是說,要從這裏要和大河分別了。明天,在學校應該還有機會見麵吧。雖然這樣想著,但是龍兒卻沒有說出,反而改口提起自己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昨天你說的、那個確認小實真心的最好機會。也就是說…………修學旅行的時候?」


    「是的!你啊,難道這麽快就忘記了!?」


    「確實忘記了。先不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川島一直粘著我的事……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想到了。先說一句,thankyou。雖然我覺得你好像對多餘的家夥說了多餘的話」


    大河豎起自己大衣的領子,臉朝另一邊。


    「對笨蛋吉還是把話說清楚比較好。而且,我對此也負有責任。那天,如果不是我無理取鬧的話,結果一定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一邊說,大河一邊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尋找星星一樣,緩緩抬頭眺望著星空。


    「……平安夜那天的事,你猜小實對我說了些什麽?」


    感覺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龍兒無法插口。大河將視線轉向龍兒,她的表情似哭似笑。


    「『什麽事也沒有哦~』她這樣說了……就像高須為消沉的我打起一樣,她也那麽溫柔。不過她說了,什麽事也沒有……什麽事也沒有什麽事也沒有,她就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然後,笑了起來。她就是那樣的女孩子」


    「……她大概覺得真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


    「笨~蛋~!」


    在路燈下,大河似乎已經停止了漫無邊際尋找天上的星星,轉過臉麵對著龍兒。一邊用手指輕輕地按著被晚風拂起的長發,一邊大聲地喊道,


    「你和小實,一定是兩情相悅心心相印。一定會非常非常順利地!!真的!!!」


    看到大河滿臉自信滿滿地斷言,龍兒變得想要問她了,不知為何,總覺得不能再當成單純的耳旁風了。


    「……其實,我一直就想問了。你,為什麽這麽堅信?那個‘小實喜歡龍兒’你是從哪裏聽到的?不準說一看就知道這類的話」


    「想要聽聽看麽?」


    大河意外地坦率,路燈下,少女探著頭,輕輕發問。那種微笑,簡直就像是要展露手藝的魔術師,或者是想要展示真正魔法的魔法使那般,充滿著信心。大河兩手插在腰間,就那樣自信地看著龍兒。


    「那麽,就和我做一個約定。像‘哈?’、‘不會有那種事’、‘不可能!’之類的,不準說出此類傲慢的話,如果你能遵守,我就告訴你。」


    「……不說,絕對不說!我發誓!」


    龍兒舉起一隻手宣誓道,決定靜待大河施展魔術。大河滿足地點了點頭,氣昂昂地轉過身,


    「那麽,我就告訴你吧——我如此堅信,是因為在我心中,有足夠多的如此堅信的理由!」


    大河如是說。


    但是,僅僅是那樣子。


    龍兒頓時感驚愕,剛想脫口而出「哈?」,但一想到剛剛立下的誓言,馬上閉上了嘴巴。


    「也就是說,我相信‘你’,相信你是一個適合真心喜歡上小實的人。你是一個有足夠喜歡上她的理由的人!」


    大河說完低下頭,然後再一次抬起頭,然後露出剛才說的都是在開玩笑似的笑容,緊接著轉過身,


    「……那麽~明天見~!」


    街邊的路燈,灑滿通往車站方向的道路,大河一個人開始向前奔跑。在途中轉過一次頭,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表情澀澀地大聲說道,


    「說起來,你今天的態度真是差~勁啊!明天,一定不準再逃跑了!絕對絕對不準再逃跑了!」


    大河也不等龍兒聽到這句話有什麽樣的反應,立刻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少女的影子,像是孩子般變小,最後消失在街道昏黃的燈光中。


    龍兒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輕輕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咚咚的心跳聲,剛才的,的確是魔法。他如此說到。


    痛苦而傷痕遍布的心,在受了魔法之後,又熾熱地跳動了起來。就像大河說的那樣——她相信自己。自己是一個能讓她相信的人,說不定,自己是個不錯的家夥。


    而且龍兒也知道,對於自己來說,大河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因為小小的魔法,再一次取回了自信。龍兒一個人走在昏暗的夜晚中慢慢地走著。但突然吹來的強烈北風,卻讓他這麽想到,


    如果亞美看見如此單純的自己,大概又會用「你果然還是什麽都不懂」冰冷視線瞪自己吧……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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