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下午四點,放學後的走廊一片寂靜。


    陽光從窗戶斜斜射人,一年級的富家幸太一個人站在這裏,臉上浮現滿意的微笑。


    瘦小的影子落在今天一早設置的特製公布欄,上頭張貼的一長串紙裏麵有他的名字。


    五科總計成績第七名富家幸太——這是上禮拜期中考獲得優秀成績的學生名單。


    因為不幸的疾病晚了一個月入學,但是依然不受影響,獲得如此的好成績。導師今天早上的心情也很好,特地把幸太找去說些鼓勵的話,班上的朋友也對幸太刮目相看。


    然而——


    「嗯……就是這樣吧。」


    這股酷勁又是怎麽回事?麵露微笑的幸太顯得十分從容。雖然他不是不高興,但也不會因為這樣就雀躍不已。原本他就不是特意過來看自己的榮耀,幸太是學生會總務,身為學生會的;貝,放學之後必須到學生會辦公室集合。要到學生會辦公室集合,就得經過這個走廊——他會來到這裏,隻是因為這裏是途中必經之地。


    簡單一句話,他已經習慣了。


    如果是第一名就另當別論,「隻不過」是第七名而已,對幸太來說,隻是「嗯……就是這樣吧。」的小事,當然沒有什麽特別感想。


    幸太從小學開始就很擅長念書。低年級在導師的建議之下,進入知名的升學補習班,在補習班裏的成績也不錯。看起來應該能夠順利進入前三誌願的國高中二貝教育的男校,接受苦英教育。而且在用來判斷能否考上的模擬考中,他也經常拿到好成績,不過他打算多報考幾問當備胎。


    既然如此,為什麽幸太現在會站在公立高中的破爛走廊上呢?


    這是因為——小學六年級的幸太在永遠忘不了的一月三十一日被腳踏車撞到。在腳踏車尖銳的刹車聲中,幸太瘦小的身體失去平衡,翻過路旁圍欄,從十公尺高的堤防跌入河裏。


    國中入學考試的時間是二月一日和二日——幸太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那兩天隻能躺在潔白幹淨的床上,與跪在地上的肇事女大學生一起度過。


    於是幸太決定要在高中入學考試扳回一城。如果沒有那件倒黴的意外,此刻的幸太應該是在擁有頂尖升學率的公立高中名校裏,接受高水準的教育才對。


    那件意外——對,如果考試前一天沒有被汽車撞到。雖然汽車的確比腳踏車高級,但沒有人會因為這點感到高興。


    頂著裂開的肋骨,幸太勉強趕上中上等級學校的第二次入學考試。平安無事地考完,同時也考上丫。在入學典禮的前一天和家人到外麵吃飯,沒想到卻在餐廳裏盲腸炎發作,因而住院一個月,錯過最珍貴的E同中生活的第一個月」。


    命中注定「諸事不順」——也隻能這麽解釋了。


    隻要麵臨什麽重要場合,不幸的意外一定會在前方等待幸太。例如十年前公立小學入學考試時,幸太在一開始的抽簽就很幹脆地落榜。再往前推,幸太哇哇落地的那天,叔叔的公司開出空頭支票、曾祖父在他三歲的七五三節(注:日本在男孩子長列三歲和五歲,女孩子長列三歲和七歲時慶祝小孩順利成長的節日)皆田天過世。


    也就是說,幸太的成績本來就很好,隻是因為天生倒黴才會無法發揮實力,隻要沒有發生任何不幸,拿到好成績是理所當然的事。隻是沒人曉得在入學考試之類的重要場合,會發生什麽倒黴事。


    嗯……在晚別人一個月入學的不利條件之下,還能拿到第七名,我是不是應該稍微表現得高興一點?這個成績能讓學生會辦公室裏的成員感到幾分驚訝吧?


    對了,他們也會經過這裏,應該會看到我的名字——幸太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你這個沒用的家夥!一點幹勁也沒有!最重要的是完全沒有男子氣概!」——這是我們的老大,也是學生會長,她每天都在不停抱怨。「幸太,你就不能再有骨氣一點嗎?什麽?你已經盡全力了?真的嗎?」——昨天也用充滿男子氣概的卷舌音,斥責總務工作上的過失。「唉呀,事情都過了,罵他也沒用。」——還是多虧副會長居中介入,才讓我逃過鐵拳製裁。


    學生會的人都把我當笨蛋。他們八成認為我是沒用又沒救的倒黴幸太,不過看到我的成績,學長姊多少也會刮目相看吧?不過我也不打算藉由優秀的成績與他們平起平坐。


    視線往旁邊一瞄,看到二芳的二、三年級成績優秀學生名單。三年級的第一名——而且還是滿分,從入學以來一直都是第一名,總是交出超乎常人的優異成績單——那個人就是幸太的大哥、全體學生的精神領袖、值得信賴的學生會長。


    至於二年級的第一名,正是絕對忠於會長的心腹——學生會副會長。雖然沒有滿分,不過在滿分五〇〇分裏拿到四八三分也算是很厲害了。


    我「隻不過」是第七名而已,很難說是和他們同等程度……不過多少能夠改變他們對我的看法吧?像是「你的表現還可以嘛」之類。


    平常走向學生會辦公室時,幸太總是覺得很麻煩,今天卻感到有些雀躍。雖然不太可能聽到那個頑固老大的熱烈暍采,不過至少有一點……


    「你多少也該感到不安吧!?」


    突然傳進耳裏的聲音,讓幸太不禁嚇了一跳。隻是這個聲音不是衝著幸太而來。


    「我、我也是會感到不安……」


    「不要說謊!看你這副嘻皮笑臉的模樣,哪裏不安了!?」


    有個女孩子和國文老師站在幸太前麵。幸太不曾見過那個女孩子,不過倒是記得那位老師是隔壁班的導師。


    兩個人似乎剛從走廊盡頭的麵談室(別名:說教房)裏麵出來。


    「對不起……」


    「這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話說回來,你啊——」


    唉……剛好遇上討厭場麵的幸太事不關己地聳肩。


    在這所學校裏,隻要是被老師叫到麵談室,十之八九少不了一頓說教。從麵談室出來之後,老師還站在門口說個不停,那個女孩真是可憐。隻見她很不好意思地縮起背低著頭,站在她眼前的老師故意歎氣說道:


    「唉,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種學生……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我投降。」


    真是討厭至極的說法。


    垂頭喪氣的女孩伸出纖細的雪白手指,將垂下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麵。可憐的耳朵紅通通,讓幸太不禁想要別開視線。


    「所有科目都要補考,你還真行啊。」


    「對不起……啊、不曰正對不起……那個、呃……很、很抱歉……也不對……」


    尷尬的沉默——可是看起來老師還不打算放過那個女孩,也不打算離開。


    幸太也跟著屏住呼吸,不知不覺地被卷入這件事裏。說是不知不覺,全都是因為他聽見那名女孩所有科目都要補考。


    幸太盡可能讓自己不被發現,快步走過兩人的背後往樓梯前進。那個女孩也不想自己所有科目都要補考的丟臉事跡廣為流傳吧?我就假裝什麽也沒聽見、沒看見、不發出腳步聲,盡快離開比較妥當。


    「我下次會加油!一定會加油的!」


    「怎麽加油?接下來的課程,你真的跟得上嗎?再來可是愈來愈難喔?」


    真是可憐……即使幸太爬上樓梯,還是能夠聽到背後傳來女孩子拚命的辯白,以及老師惹人厭的語氣。


    「無論如何我都會拚命努力!就像這—樣、那—麽拚!所以——啊!」


    慘叫聲?


    發生什麽事了?「啪!」幸太好像聽到什麽東西掉落的聲音,還有女孩子的尖叫聲。就是這麽巧,打開的窗戶突然吹來一陣風。


    正當幸


    太反射性地回頭之時,踏上樓梯的腳正好踩到翩翩飛來的白色物體,順勢滑倒。一切就發生在那個瞬間。


    踩到白色物體的前一秒,幸太見到一串有如幻燈片的鮮紅文字——17、23、7、7、7——喔!三個7,真是幸運……才怪!就在看到了了7的同時,幸太便踩著白色物體滑倒,世界頓時上下顛倒,重心瞬間轉往腦門。


    這下糟糕了——幸太邊這麽想邊以慢動作跌倒,淡紅色的三角形映入上下顛倒的視野。對了,突如其來的風把裙子吹起來了……


    「唔、唔……」


    「慘了,這下子怎麽辦!?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死啊——!」


    擺脫失神狀態之後——那是天花板……隻能看見天花板。


    好像知道發生什麽事,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幸太眨眨眼睛,視線從天花板沿著牆壁往下遊走,看到散落在地的白色物體——那是打著可怕分數的考卷。對了,我就是因為踩到那個,才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幸太渾身都因為撞擊而感到劇烈疼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隻能發出幾聲呻吟……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分數也太誇張了……「不好了!我去找人來!」語氣討厭的老師臉色大變,轉身飛奔而去。幸太看著老師離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咦、就這麽拋下我不管嗎?「你還好嗎?振作一點!」突然有個柔軟、溫暖又有些濕潤的東西輕輕包住自己。幸太花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那股緩緩傳來的溫度是體溫,柔軟濕潤的東西是人的手掌。


    「哇啊……」


    「哪裏會痛嗎!?很難受嗎!?」


    幸太的手被人握住,隻見有個黑影迎麵而來,牢牢抓住幸太的肩膀,「嘿咻!」抱起幸太的上半身。大大的眼睛裏閃著溫柔的波光,如同不知何時見過的春天海洋,非常美麗……


    「放心,老師等一下就回來了!」


    幸太終於明白自己被人抱住,上半身完全讓人擁入懷裏,背後那個充滿彈性的墊子,應該就是大腿。


    又過了幾秒,他才注意到眼前的水嫩淡紅色物體是嘴唇。


    「唔咕……」


    除了疼痛以外的溫暖衝擊,讓幸太的腦袋為之發燒,他終於搞清楚自己此刻的姿勢——丟臉地躺在地上,讓女孩子抱著上半身。


    女孩用快哭出來的眼睛俯看幸太——那是一張可愛精致的小臉、垂落的頭發正在搔弄自己的臉頰、鼻子聞到女孩溫熱的氣息,還有壓在肩膀附近的柔軟隆起……


    「慘了,喘不過氣來嗎?好!人工呼吸!」


    女孩緊緊抱住幸太的肩膀、抬起幸太的下巴,雪白的鼻尖毫不猶豫靠過來——


    幸太趕緊把頭撇開,叫人心神蕩漾,帶著溫度的柔軟雙唇就這麽貼上他的下巴。幸太的腦漿幾乎快要溶化在水嫩甜美的觸感裏。


    「我、我可以、呼吸!」


    幸太想盡辦法擠出這句話,模仿蟑螂趴在地上,想讓自己在神經錯亂之前落跑。現在哪還顧得了身體疼痛?就算身體四分五裂也要逃走!不隻是臉,幸太全身上下一片通紅,灼熱有如身在地獄,腦袋更是沸騰到快要從頭頂噴出蒸氣。


    「怎麽辦……看起來怪怪的……」


    全科補考的少女戰戰兢兢蹲在地上,臉頰因為激動的關係呈現美麗的粉紅色,眼裏充滿淚水,雙手在胸前擺出祈禱的手勢。


    「對了!」她突然大叫:


    「一定是撞到頭了!?啊啊,不過你放心,我立刻帶你去保健室!不能在這裏等老師回來,得趕快叫救護車才行!」


    「咦!?」


    女孩在趴在地上準備逃跑的幸太麵前快動作跪下,裙子也順勢翻起,露出雪白到令人目眩的大腿內側,以及深處帶著淡紅色,由單薄布料構成的什麽——不過女孩沒給幸太時間去細想「什麽」究竟定什麽。


    「一、二……三!」


    「什、什麽!?」


    騙人的吧?怎麽可能背得起來?幸太的體型再怎麽瘦小,還是有達到平均標準——可是全科補考女不管這一點,一口氣就把幸太背起來。


    「好好抓牢!我馬上救你!嗯……」


    一瞬間好像快要滑倒,不過女孩憑藉毅力站穩雙腿,調整平衡之後開始狂奔。


    「住住住、等、等一下!」


    這樣好嗎……讓女孩子背著不說,而且還是用跑的。難為情的灼熱與丟臉的寒意,在幸太處於錯亂狀態的大腦中此起彼落。眼前這副模樣,不論怎麽看都是沒出息到了極點。


    「住手……等、放……」


    「沒事的,別擔心!馬上就到了!」


    不是有沒有事的問題,如果在這種地方給什麽人撞見——沒錯,例如學生會長,鐵定少不了被她用「你這個王八蛋在幹什麽!?竟然讓女孩背著,丟不丟臉啊!?這個心懷不軌的家夥!」之類的話狠狠痛罵一頓。


    「對不起,都怪我的考卷亂飛,才會害你受傷!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根本不聽幸太說話,完全發揮人類遇上緊急狀況時所展現的潛能,並且流著眼淚,自顧自地說道。然後——來了來了——幸太的預感在呻吟,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禁發抖。


    就算請她放我下來,女孩子也一定不肯妥協。


    如果不希望被「那個人」撞見,「那個人」絕對會出現。


    現在驚訝有什麽用?這就是我的人生來吧,轉過那個彎……3、2、l……


    「呀啊!」


    女孩發出小聲的尖叫,失去平衡一腳踩空。幸太祈求「好歹把我摔到地上——」可是如果真的這麽順利,他就不叫天生倒黴鬼了。被女孩背在背上的啟太就這麽撞到牆壁。


    眼前——果然,果然出現了。


    八成是正要去教職員辦公室吧?手裏拿著成堆文件的人停下腳步——修長的站姿、細長美麗的雙眼皮眼睛驚訝大睜、雪白的肌膚加上美麗的紅唇、纖細清爽的身材、有如洋娃娃的端整長相,簡直是和風美女的化身。


    「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不過聲音卻像是可靠的大哥,眉問皺起的皺紋也很像頑固的黑道老大。沒錯,站在我們麵前的,正是世界上我最不想在此時遇見的人——學生會長獰野堇。幸太忍不住仰天長歎。不過這種程度還不算倒黴——


    「這、這是有原因的……姊姊!」


    「咦咦咦——!?」


    幸太驚訝的哀號響徹放學後的走廊。


    ***


    幸太直到此刻仍舊無法相信——這對兄妹……不,是姊妹怎麽長得這麽不像。幸太忍不住來回比對兩人的臉。


    狩野櫻把小拳頭擺在嘴邊,以沒出息的表麵抬頭看向哥哥……不,是姊姊。


    狩野堇雙手抱胸不發一語,臉上露出有如石頭的嚴肅表情,在妹妹身旁坐下。


    在保健室醫生的交代之下,躺在白色病床上麵休息的幸太戰戰兢兢舉起一隻手:


    「那、那個……會長待在這裏,我沒辦法專心休息……」


    「你閉嘴。」


    低沉的一句話,讓幸太想要鑽進被單裏,櫻則是抖了一下。全校學生的精神領袖、學生會的老大狩野堇不發一語,視線落在雪白手中的幾張紙上麵。


    幸太也忘記自身疼痛,「唉呀唉呀;」歎著氣。


    「狩野姊妹」——學校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都知道這位老大有個妹妹,而且就讀同一問學校。雖然大家都知道,但是沒有太多人提起妹妹的事。畢竟再怎麽說都是堇老大比較了不起,也比較有名,與堇在一起,無論什麽女性都會顯得相形失色。至於「狩野姊妹」之所以蔚為話題,也隻是因為眾人感到很意外「那


    位堇老大競然和平民一樣有個妹妹!」如此而已。


    實際比較之下,對妹妹的印象也隻是「長得不像」而已,或者甚至可以說這兩個人根本完全相反。


    相對於全科滿分的堇,櫻的成績是滿江紅;相對於清爽和風美人的堇,櫻……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就是有張甜美可愛的臉孔;從兩人的體型來看,修長的堇有如鶴一般,櫻則是帶著柔軟起伏的曲線——雖然手腳意外地纖細。


    幸太的視線不知不覺栘到櫻的身上。不是因為看膩了堇,也不是因為堇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老頭……該怎麽說?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總之幸太就是很在意櫻身上散發的奇妙溫暖。那個溫度正好與體溫相同,不曉得是從哪散發出來的?是通紅的耳垂?還是因為剛才的騷動鬆開的胸前領結?還是不安戳著嘴唇的指尖?真是叫人在意。


    幸太突然在意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多聞一下、多品味一會兒。這股欲望刺激幸太的感官神經,讓他無法栘開視線。


    「喂,櫻。」


    聽到堇的聲音,正在發呆的幸太也忍不住屏氣凝神。


    「嗯、嗯……」


    「你……考這是什麽分數?」


    與平日總是讓幸太嚇破膽的豪爽不同,堇的聲音異常僵硬。她的手上拿著櫻印有幸太腳印的滿江紅考卷。


    櫻尷尬地屏住呼吸,縮著肩膀說不出半句話來。看得出來她不敢直視堇,隻是俯看露在裙子外麵的膝蓋,一動也不動。


    「英文17分,國文23分,數學、理化、社會都是7。就是因為這些考卷四散一地,又突然吹來一陣風,把考卷吹到樓梯上,所以幸太才會踩到滑倒。是這樣啊……」


    「嗯……」


    堇的視線沒有看向點頭的櫻,反而是轉向幸太。


    「不愧是天生倒黴鬼,普通人哪會遇上這種事?」


    「哈哈,謝謝……」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我家的笨妹妹害的,真是抱歉。」


    堇起身向幸太深深鞠躬。對於堇充滿男子氣概的作為,反倒是幸太慌了手腳:


    「別、別這樣,會長……你這個舉動,隻會讓我覺得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壞事……」


    「你這個家夥,真是完全不懂別人的用心良苦。」


    堇瞪了幸太一眼,不過看來她還是堅持要道歉。


    「就是這麽一回事。大致看來好像沒受傷,不過之後如果有什麽後遺症,盡管和我說,醫藥費當然由我們家全額支付。真的很對不起,梢後我會寫封信向你父母道歉。喂、你也給我低頭賠罪。」


    「啊、唔……嗯!」


    櫻從椅子上跳起來,來到堇的身旁低下頭:


    「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發生這種事,真的很抱歉!你好像還撞到頭,我們還是快點去醫院吧……?」


    「撞到頭?真的嗎?哪裏?」


    皺起眉頭,一臉嚴肅的堇靠近幸太進行檢查。她的手輕輕伸向幸太的頭發,纖細的手指用力戳著幸太的頭頂。


    「那、那個……」


    「沒有傷口也沒有腫起來……糟糕,這下子反而麻煩。」


    「沒有,我就說沒有撞到頭,是肩膀著地……痛痛痛痛痛!會長,頭發快被你拔掉了!」


    堇的粗魯動作就像好久不見的親戚大叔。好不容易逃離魔掌的幸太趕緊從床上坐起。


    「不對,撞到了!因為摔下樓梯之後,你的樣子就變得怪怪的!還有呼吸也是,你不是有一段時問喘不過氣來嗎?」


    櫻拚命說明,還按住坐起來的幸太肩膀,「安靜休息!」讓他再度躺回床上。


    「喘不過氣?」


    老大眉問的皺紋更深了。櫻用力點頭說道:


    「所以我幫他做了人工呼吸。」「沒做成。」


    「……」


    堇的兩邊同時傳來立體音效,讓她一時之問說不出話。


    「……人工呼吸?」


    臉上的表情就好像見到什麽討厭的東西。


    「是啊。」「沒做成。」


    唉——堇長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說道:


    「你們不要一起說話!我又不是聖德太子(注:日本飛鳥時代的皇族,據說能夠聽十幾個人同時說話)!」


    「呀——!」


    「痛痛痛痛痛!」


    堇的右手使勁捏住櫻的鼻子,左手扭著幸太的鼻子。


    「搞什麽……那種事隨便都好。如果幸太的腦袋沒事,我倒想問問,你的大腦是怎麽了?喂、櫻,你打算拿什麽臉帶這種分數進家門啊?」


    「那、那個……」


    「什麽那個這個!?我在你快要睡著的時候說過吧?問你考試準備好了沒?然後你說要一大早起來念書,我還叫你起床對吧?早上四點把你叫起來,結果你吃完早餐之後,又跑去睡回籠覺對吧?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好幾次了吧?」


    「對、對不起……」


    「別光是道歉!我是叫你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堇粗魯地將整疊考卷丟回櫻的麵前,全身僵硬的櫻縮成一團。幸太不禁覺得她很可憐,於是模仿平常總是幫自己解圍的副會長插嘴:


    「唉呀,會長,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這是我們家的事,你不要插嘴。」


    「既然是你們家的事,就請你在家裏吵——啊、沒事。」


    看到堇險惡的視線更甚以往,幸太幹脆地收回自己的話,除了繼續沉默躺在這個尷尬的地方,別無他法。


    「那、那個,姊姊,我……」


    櫻戰戰兢兢地開口。


    「怎樣?」


    「那個……我、我不是故音i的……」


    幸太也在這個時候,目睹堇的太陽穴冒出閃電形狀的青筋。現場的空氣瞬間蒸發,真空帶來的寂靜僅僅維持了幾秒。


    「笨蛋,如果是故意的,我會放過你嗎——!真是個大白癡!」


    「咚!」大哥的鐵拳往櫻的腦門揮去。


    「唔哇……」


    一陣讓人不禁為之退縮的悶響。櫻發不出聲音,隻能抱著頭從椅子上滑落在地。


    「嗚、嗚……噫、噫……」


    櫻花了幾秒鍾才從地上起身,掩著通紅的臉跑出保健室,另一隻手還用力按住腦門。


    「唉呀……直過分……」


    幸太歎了口氣,眼裏充滿責備的神色:


    「你平常都這樣嗎?對方可是女孩子喔?真是可憐……狩野同學的成績會變成這樣,跟會長的暴力行為應該脫離不了關係。」


    「哪有那種蠢事!?真是的,那家夥就是太驕縱了,才需要有人出麵嚴格教訓她!」


    「可是動手打人,未免也太……真是可憐。」


    「你很袒護她嘛。」


    「該怎麽說,我也是長期遭到會長的虐待,所以覺得有股自己人的親切感。」


    喔——堇故意說了一聲,同時窺探幸太的臉。她的眼中一如往常充滿父愛,同時又帶著領導者的眼神。該不會是想到了什麽新點子吧?她的嘴唇隱約露出微笑,同時說道:


    「……這是你說的。」


    「說、說什麽……?」


    來了來了——今天第二次的倒黴預感,讓啟太的頭皮一陣發麻。


    2


    是的,果然來了——這麽說應該很沒禮貌吧?


    「昨天真的、真——」


    午休時間的一年a班,滿是便當的味道與人們的喧囂。狩野姊妹裏的妹妹不敢跨過教室與走廊的界線,隻是乖乖站在門口。


    「——的很對不起!」


    使盡


    全力向幸太道歉,就連腦血管都快要爆開。界線這一頭的幸太,可是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被別班的女孩子叫出教室。班上有不少視線看向他——那個可愛的女生是誰?幸太認識的人?班上同學鬼鬼祟祟地用手肘互頂,似乎沒有人發現這個擁有柔和輪廓的女孩,就是「那位大哥」的妹妹。


    「沒關係,別再道歉了,那隻是意外。再說……你看,我也沒有受傷。」


    「是嗎?」


    呼——櫻喘了口氣,總算鬆開緊握的拳頭。


    「啊啊,太好了……我還在想富家同學如果出了什麽事,就要負起責任招你入贅……」


    「呃、耶……」


    「不過富家同學應該比較希望可以自己選擇另一半吧。啊—好險沒事。」


    思思。櫻先是點點頭,才用白皙指尖將垂落臉頰的柔軟秀發撥到耳朵後麵。幸太發現她的耳朵上有個看似耳洞的小黑痣,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連忙栘開視線。這個時候,櫻突然將一個包裝漂亮的小盒子遞到幸太眼前:


    「這個是慰問品,是我媽媽親手做的餅幹。雖然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甜食……」


    唔!看到那一幕的幸太瞬間喘不過氣——大概是嘴唇幹澀的關係,櫻用桃紅色的舌頭舔了一下豐潤的雙唇。那個嘴唇的柔軟,幸太的下巴再清楚也不過。


    「啊……謝、謝謝……沒關係,我壹i歡甜食……」


    「哇!太好了!」


    櫻馬上露出有如花朵盛開的笑容,淡紅色的圓潤臉頰鼓起,眯起的眼角浮出細紋,那是有如孩子般無防備的笑容。幸太也被她感染,不禁麵帶微笑。站著說話的兩人之間,開始出現健康的溫暖氣氛。


    「其實我原本想要自己烤餅幹,可是姊姊卻罵我:『你還想讓幸太更加不幸嗎?』我烤的餅幹,有七成機率會成功喔。」


    「幸太一定會吃到三成失敗的。」耳邊隱約聽到堇的聲音,幸太也深表讚同。不過他原本也不知道原來烤餅幹竟然有成功率。


    「反正被罵的也不是隻有這件事……」


    哈哈哈。櫻笑了,笑聲帶著淡淡的歎息。


    「那個……你該不會回家之後又被罵了吧?」


    「嗯,我已經習慣了。害得富家同學受傷,還考出那種成績,當然會被罵……姊姊還說無法理解為什麽我明明沒有請假、都有好好上課,還會考出那種成績……她都已經說到不想再說了。」


    櫻輕靠在教室門邊,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這個姿勢讓襯衫胸前的扣子出現微妙的空間,裏頭白色的驚人隆起一瞬問——不,恐怕還要再久一點——在幸太眼前大放光芒。


    「啊……」


    不隻是瞄到,而是整個看到——來自視網膜的雷擊震撼大腦。一名走過門口的男生也張開嘴巴注視櫻的胸口,結果就是一頭撞上教室的門。那個家夥的腦袋八成也是遭到雷擊。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闖的禍,心情低落地低著頭:


    「姊姊從小頭腦就很好……所以她無法了解我為什麽會考出那種成績……」


    「啊、是啊,你說得沒錯!」


    不同於平常的幸太激動地用力點頭,不過他並非想藉此減輕自己的罪惡戚。


    「會長根本就是天才!什麽都很行的天才,所以她不懂做不到的人的心情!」


    「對!對對對!就和你說的一樣!富家同學,你居然能夠理解我的心情!?」


    「嗯……」


    帶著微笑的櫻,用柔軟濕潤的雙手抓住幸太的手,用力握住貼在自己胸前。幸太的手背透過襯衫的布料,感受到棉花糖般的觸感。不停震動的腦袋,仿佛整個浸在溫熱的果醬裏,又甜又濃稠,而且愈來愈呆滯。


    「姊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那麽完美!她根本不了解我身為平凡人的心情!她以為大家都和她一樣理所當然能夠辦到!」


    「嗯……思思嗯……唔……」


    櫻將幸太的手貼在自己胸前,眼睛泛起淚光激動訴說。幸太就像壞掉的人偶一樣頻頻點頭,眼前像是覆上一層薄膜,陶陶然的嘴巴半開。臉上的表情雖然放鬆,但身體卻是僵硬有如鋼鐵。


    「啊、對對對、對不起!我真是太厚臉皮了!討厭、好丟臉!」


    臉頰上的桃紅色變得更深,櫻終於放開幸太的手,難為情地抬眼看向幸太:


    「可是能夠認識富家同學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都沒有對象可以商量姊姊的事……不過這樣又會給富家同學添麻煩吧?對不起。」


    櫻一麵搖晃玲瓏有致,充滿女人味的身體,一麵滿臉笑容看著車太。


    「也不會,沒有什麽麻不麻煩……」


    這是出自內心的真心話。


    「真的嗎?謝、謝謝……!富家同學真是溫柔。」


    「不不不……沒有……沒那回事……」


    「啊、對了,這是姊姊要給富家同學的信。好險,如果忘記拿給你,我又要被罵了。」


    會長給我的信?為什麽要寫信給我?嚇到呈現半癡呆狀態的幸太也隻能收下很有男子漢風格的簡單信封,信封上麵的字很漂亮。寫信也沒有關係,可是明明每天放學之後都會見麵,為什麽要特地用寫的?


    「那我回教室了。改天見羅,富家同學。」


    「啊……嗯……」


    櫻滿臉笑容揮手,踏著輕快的腳步沿著走廊離去。目送她的背影,幸太忍不住出聲歎息,像少女一樣握起剛才經曆過一場幸福的雙手,一點一滴回味方才的觸感。多麽不設防的女孩啊!除了這一點之外,她似乎比想象中還要來得開朗可愛,真是個好女孩。能夠認識你真的很開心——這是我應該說的話吧?


    幸太的臉上掛著曖昧的微笑,準備打開老大寫來的信,不過手卻因為之前的預感而顫抖。雙手顫抖的同時,原本沉浸在果醬裏,陷入癡呆的大腦打了一個冷顫,再度啟動電源。快來了快來了快來了……錯,搞不好已經來了。


    不想看。這是幸太的直覺反應,但是又不可能不看。明明沒有打算拿出來,一張信紙卻從傾斜的信封裏掉出來。


    『昨天妹妹的作為真的很抱歉。除此之外,我都不曉得原來你每天都遭到我的淩虐。成績優秀、能夠耐得住學長姊虐待,輕易對初次見麵的異性感到親切,你這個人的器量之大,真是讓我佩服。因此我要優秀的你幫助櫻補考。要是有一科沒能及格,就是你的責任。』


    ***


    「為什麽?」


    「喂、幸太太慢了!」


    「為什麽是我?」


    「北村,前陣子的筆記在哪裏?」


    放學後的學生會辦公室裏,回響著牛頭不對馬嘴的奇妙對話。


    二年級的書記和總務兩人組都假裝沒聽見、沒看見,埋首在各自的工作裏。同樣是二年級的學生會副會長北村佑作將筆記遞給堇,在眼鏡後方露出苦笑:


    「會長,幸太好像一臉不滿喔。」


    「啥?」


    聽到北村的話,堇這才看向幸太,十分不爽地皺著眉頭:


    「你是死神嗎?幹嘛擺出那種臉?」


    「我的臉色這麽差,還不是會長害的。那封信是什麽意思?」


    「喔、櫻那個傻瓜沒有忘記把信給你啊。」


    堇露出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幸太轉過頭,不願麵對不吉利的預感。


    「問我什麽意嗯,就是信上的意思。櫻的事就拜托你了。唉呀,真是叫人吃驚,我看到公布欄上的排名了。你的成績還不賴嘛!明明比其他人晚一個月入學,還能夠拿到那樣的成績,真是厲害!喂、全體掌聲鼓勵!」


    「……」


    啪啪啪啪……在四個人的掌聲之中,唯有


    幸太還是一副死神臉孔,沉默不語。這個讚美明明比自己昨天想象的還要好,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堇望著幸太的臉,用力叉開雙腿,采出身體朝著車太說道:


    「我就跟你說,別臭著一張臉,看了就討厭。」


    「有誰遇到這種獨斷獨行的事不會臭著一張臉的?」


    「你討厭櫻嗎?」


    「咦!?不、那個……不討厭。說真的,我真的……不討厭……或許我還覺得很開心,可以敦狩野同學念書……」


    「那不是很好嗎!」


    啊哈哈哈哈哈!堇用力大笑,還不忘使勁在幸太的背後拍一下,挨了這一掌的幸太差點站不穩。平常的幸太並不討厭堇這種豪爽的強迫態度,可是眼前的情況沒有這麽簡單。


    「可是問題不在這裏。我有意見的是『要是有一科沒能及格,就是你的責任。乙既然會長都放話了,到時候鐵定有什麽恐怖懲罰。再說她是會長的妹妹,你自己敦就行了吧?」


    「啊、不行不行,我不行,每天都忙得要死。更重要的是由我來軟,櫻又要撒嬌了。」


    「那也不一定非要我數吧?」


    「你沒有信心嗎?」


    「沒有。」


    幹脆拒絕的幸太直接走到辦公室角落的專屬座位坐下。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座位的旁邊多了一個沒見過的簾子,不過那種東西不用管它。


    「會長自己也知道不是嗎?你也很清楚狩野同學的成績吧?三個7喔!我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是我還是要說,隻不過是期中考就考出那種成績,根本就是沒救了。」


    堇揚起眉毛:


    「沒救?」


    我好像說得太過分了——幸太雖然這麽想,但是事到如今,也隻能明哲保身。


    「沒錯。對會長的妹妹說這種話的確很不好意嗯,可是真的隻能說是沒救、絕望。」


    「……這可是你說的。」


    說什麽?幸太還來不及發問,堇已經大步走過辦公室,一口氣拉開神秘的簾子。


    「咦!?」


    麵對這個尷尬場麵,幸太根本說不出話來。坐在嚇得往後仰的幸太麵前,待在那個特製讀書區裏麵的人——


    「沒、沒救……絕望……說、說得也是……」


    眼裏帶著淚水,身體不斷顫抖的人,正是狩野櫻。坐在椅子上的櫻望著幸太,臉上淨是路人看了也不禁同情的表情。


    「沒救……!」


    「滴答!」淚水滑落臉頰。


    「啊啊啊啊!我、我不是那個意嗯!不、不是……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我也跟姊姊說過不要啊!這樣隻會給富家同學添麻煩!我說了啊!可是卻被姊姊騙來這裏……沒救!絕望!」


    仔細一看才發現櫻的下半身被繩子固定在椅子上。怎麽會有這種事!?幸太連忙衝過去:


    「會長,你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啊——真是……竟然用繩子綁著……學長姊既然看見這個情況,為什麽不阻止她!?」


    「唉呀,因為是會長嘛。」


    「會長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嗎!?」


    「是啊……就算是把白說成黑、把右當成左、把學妹綁在椅子上……」


    就在堇的信徒北村悠哉回答時,幸太已經解開繩子成功救出櫻。可是櫻沒有打算起身,隻是坐在不再束縛自己的椅子上,睜大淚汪汪的眼睛。不僅如此——


    「狩、狩野同學……?哇!」


    她還伸手用力抓住幸太製服的袖子。


    「我原本不覺得……事情有這麽嚴重……」


    「很嚴重好不好!笨蛋!」堇立刻破口大罵。可是櫻沒有聽進耳裏,隻是自願坐在讀書區裏,抬頭專心望著幸太:


    「富家同學!我……我會加油的!」


    「什、什麽……?」


    就算你這麽說——就在幸太猶豫之時,堇已經有所動作。她快手快腳攤開折疊椅,擺在櫻的書桌對麵。


    「唉呀,太好了!櫻總算有幹勁了,這也是你的功勞!」


    「呃……」


    幸太的膝蓋被人從後麵一頂,失去平衡就要摔倒之時,椅子正好從後麵靠過去,幸太「咚!」一聲坐在椅子上。「等一下!」幸太打算站起來,雙手卻被緊緊抓住。她用柔軟濕潤的雙手握住幸太的手,趁著幸太一時神智不清的機會說道:


    「富家家同學,拜托你!請教我念書!」


    「就算……你……這麽說……」


    「拜托你!我一定會加油!一定不給你添麻煩!我隻能依靠富家同學了……求求你!」


    櫻的眼中帶著淚水,目光直視幸太。染成櫻色的眼角、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頰,全都陷在粉紅色的光芒裏,她的輪廓看來蒙朧、甜美……感覺好像接下來就會開始脫衣服。沉迷在這種氣氛裏的幸太有種莫名的覺悟,腦中不禁浮出一句話——自己送上門,不吃不是人。


    「嗯、嗯……啊!?」


    他已經不知不覺點頭了。


    「你答應了!?謝……謝謝!真是謝謝你!」


    完了,幸太回過神來已經太遲。堇站在幸太背後,以強而有力的手抱緊幸太的肩膀:


    「抱歉了,幸太。到補考的日子還有十天左右,這段期間的總務工作就由我兼任,你在放學之後就來這邊監督櫻。如果你半途放棄,或者櫻有哪一科沒有及格——」


    「我、我反對暴力!」


    「不足!——接下來我就連續留級兩年,和你分到同一班,一起享受校外旅行的樂趣,讓你的人生一團糟。」


    「太慘了,你還是打我一頓吧。」


    「運動會也和你一起,校慶也在一起,照片裏麵都是我們兩人的合照。拍畢業照那天一起請假,好讓團體照旁邊擺上我們兩人的合照。我要讓你的高中時代回憶,全部都和狩野堇有關係。順便告訴你,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成年了。」


    「……太可怕了。」


    「那就給我好好加油。」


    堇的眼睛輕眯成一條線,臉頰露出充滿男子氣概的微笑。另一邊的櫻則是盤起頭發、握緊拳頭「好、念書了!」惡狠狠地瞪向眼前的課本。


    幸太在一家都喜歡強迫別人的狩野姊妹包夾之下,除了覺悟也別無他法。


    3


    用厚重簾子分隔出來的狹窄學生會辦公室角落。


    「嗯……嗯、嗯……」


    「啊……啊、啊……!那邊!那邊是……」


    惱人的喘息,緊緊靠在一起的兩人滿頭大汗。


    「那、那邊不行、不……啊——!狩、狩野、同學……!」


    「不行嗎!?呀啊、呀啊!富家同學,這邊!這邊——!嗯!」


    簾子的一角無聲掀起。


    「有、有什麽事嗎,會長?」


    「姊姊,怎麽了?」


    「沒事。我隻是在想你們在做什麽……」


    隻見堇清爽端整的雪白美貌帶著不舒服的表情窺探簾子另一頭。幸太與櫻麵對麵坐在堆滿敦科書與參考書的小桌子兩邊,兩個人的眼神都很嚴肅。


    「做什麽……不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專心了。」


    「抱歉……」


    堇的臉再度無聲縮回去。呼——櫻喘了口氣,拿起手帕擦拭滿是汗水的額頭說道:


    「啊;好熱喔,富家同學。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去買個飲料吧?」


    幸太用手背擦過同樣汗涔涔的額頭,認真地搖頭說道:


    「不可以,狩野同學……竟然出這種錯……至少在把這邊弄懂之前,還要再加把勁。」


    「好、好吧……」


    並不是幸太不熱,畢竟季節來到六月,今天放學之後比平常還要濕熱,舊校舍又沒有冷氣,再加上這個硬是隔出來的半坪空間裏,空氣幾乎無法對流,此時的讀書區就好像三溫暖一樣。


    即使如此,幸太還是無法離開座位。因為櫻的程度實在糟到不行。


    「這邊可以看著說明照做,你就按照它寫的方式再算一次吧。」


    「嗯!嗯……唔~~嗯……」


    櫻一手支撐發熱的臉頰、一手拿著自動鉛筆、眼睛看著參考書;幸太則是看著櫻的動作。因為天氣熱,於是櫻也解開領結、打開扣子,幸太正好可以看到櫻流著汗水的胸口。現在不是這種時候。不可以。


    櫻的自動鉛筆停止移動。她的確是一邊看著說明一邊解題——


    「嗯……富家同學……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邊是……這樣、根據這個……所以這樣。」


    幸太一麵開口說明,一麵不停快速計算。


    「呼……?嗯……?嗯~~?喔!」


    「哇啊!不小心就算完了!」


    「好厲害!可是太快了根本看不懂。」


    這樣不是辦法。不行,櫻跟不上。


    櫻並不是不認真,隻見她拚命地用手指跟著幸太解答的算式,自己在筆記本上用同樣方法再算一次。可是即使如此——


    「啊!啊啊!」


    「思?」


    「那邊!那邊!」


    「啊——!」


    還是算錯了。不隻數學,連英文、古文、理化、社會都一樣。教她念書到現在才第二天,幸太已經開始覺得累了。這樣下去補考有可能五科全過嗎?現在的狀態真的隻能用沒救、絕望來形容。


    「幸太、櫻。」


    簾子一角再度掀起,堇探頭進來:


    「時問到了,差不多該結束了。」


    「咦!?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們才做一題!?」


    幸太大受打擊,在他對麵的櫻尷尬地搔頭。筆記本上隻有一道數學題目的算式。


    「會長,請把鑰匙借我,我想再陪她念一下。出去的時候我會把門鎖上。」


    幸太無視流下的汗水如此說道,「喔喔!」堇立刻挑眉說道:


    「我第一次看到幸太這麽有幹勁。你平常開口閉口總是『唉』、『辦不到』、『沒辦法』、『為什麽是我』……讓我想要好好磨練你的耐力,沒想到你也是有毅力的嘛!」


    「唉。」


    堇討人厭地嘟起嘴巴模仿幸太的模樣,可是幸太沒那個閑工夫搭理她。他現在最在意的就是眼睛看到櫻計算錯誤的地方。


    「拜托幸太真是太好了。抱歉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交給你了。」


    幸太匆匆從堇手上接過學生會辦公室的鑰匙,立刻開口訂正:


    「狩野同學,那邊!」


    「咦……啊……嗯……」


    就在櫻感到不解而煩悶時,學長姊全部離開辦公室,接著隻聽到門關上的聲音。


    一片寂靜的空間裏,隻能聽見櫻手上自動鉛筆寫字的聲音。


    「嗯、咦……?」


    聲音停了。


    「嗯……對不起,富家同學。這裏我好像還是不懂……」


    一看才發現她又卡在和剛才同樣的地方,於是幸太再算一次給她看。


    「唔——嗯……然後……」


    她不再出聲,重複和剛才相同的舉動。既然不能丟下櫻不管,我該怎麽辦——我應該怎麽教她?


    「等……一下……」


    「嗯……」


    幸太盯著櫻的計算過程,不禁陷入沉思。


    若是硬把人類分成「堇類」和「櫻類」,幸太一定是屬於「堇類」。如果幸太有指導別人的才能,或許就不用這麽辛苦,可惜就是沒有。為什麽櫻會在那邊出錯?為什麽她會不明白而頻頻吃苦?老實說幸太真的不明白。雖然打算以仔細研究的方法教她,櫻隻是傻傻坐在那裏,看不出來她有任何理解的模樣。幸太一開始就卡在到底要怎麽說明櫻才會明白。一旦幸太遇到問題,櫻當然也是一頭霧水。如此一來再怎麽說明思考方式,也隻是白費工夫。即使記住一個思考方式,要做下一題時又不會了。


    「這樣實在沒什麽效率……補考是下禮拜……」


    櫻聽到幸太不自覺的自言自語,眼睛雖然看著筆記本,還足滿懷歉意說道:


    「真對不起,都是我太笨……」


    「不,是我的敦法不對。」


    「才沒有那回事。再讓我自己試一次。」


    心不在焉的幸太看著櫻回到第一個步驟開始計算,突然想到——這麽說來,櫻現在雖是這樣,入學考試應該考得不錯吧?要不然怎麽進得來這間高中?這問高中的水準其實還滿高的——雖說幸太的第一誌願水準更高。


    「狩野同學,你考高中時有去補習班嗎?怎麽準備考試的?」


    「自己念的。」


    「騙人!?」


    「無論是朋友還有老師,大家都說是奇跡。」


    「如果每次考試都發生這種奇跡就好了……」


    「唉呀……我也很希望……高中入學考試時,我真的用功到了連自己部不敢相信的地步。在學校念書、回家後隻睡一個小時,醒來後馬上念書、晚上吃過飯洗過澡就一直拚到半夜一點、睡到四點起來繼續,然後再去學校……就是這樣不斷循環一整年。」


    「喔、嗯……」


    在那之後隻不過經過兩個月,就已經變成現在這個差勁模樣……雖然這麽想,但是幸太不敢說出口。即使沒有說出口,不過腦袋還是忍不住思考,這就是所謂的「彈性疲乏」吧?


    「雖說用同樣的方式也可以……可是我實在提不起勁。」


    嘿嘿——櫻笑了,並且用力仲個懶腰,發出像貓一樣「嗯~~!」的聲音……惱人的歎息。兩人停止對話,四周一片寂靜。


    對了,現在隻有我們兩人獨處——注意到這點的幸太,看見櫻濕透的夏季製服下麵隱約透出的內衣蕾絲。他趕緊挪開視線,因為心跳加速的聲音似乎會被聽到,再說在這種密閉空問看到那個,接下來……(自我克製)。


    幸太企圖掩飾心中的動搖,連忙開口說道:


    「如、如果選擇普通一點的學校,考試就不用這麽辛苦……糟糕,我真是沒禮貌……」


    我說錯話了。


    幸太帶著歉意搔搔頭。「沒關係、沒關係。」櫻隻是露出盛開花朵一般的可愛笑容,揮手說道:


    「你說得沒錯,我自己也知道。老師也常常這麽說……發生奇跡雖然很棒,可是後麵就糟了之類的話。即使如此,我無論如何,不管有多辛苦還是想進這問學校。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夠忍受辛苦,才能夠無論有多困,隻要坐到書桌前,就會攤開參考書。」


    「……」


    總覺得訴說這番話的櫻身後,隱約有個男人的身影。幸太不禁沉默不語——感覺很可惜,在這裏教她念書的自己好像待錯地方……現在適合用輕鬆的語氣發問嗎?問她是不足為了和男朋友上同一所學校。


    可是櫻幹脆地推翻幸太的猜測。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和姊姊念同一所學校。」


    「會……會長?」


    「是啊。」


    櫻爽快地說完之後,立刻眯起褐色的眼睛——現在這樣的確有一點像堇。雖然說在堇的臉上看不到微微泛紅的渾圓臉頰與放鬆的幸福嘴唇,因為那是櫻才有的甜美風格。


    「導師原本建議姊姊到更好的學校,如果考上將是創校以來的最高紀錄。可是三


    年前的秋天,家裏的生意不太好……我們家是開店的。所以姊姊才會決定選擇這問給予特殊待遇的學校。老師都很反對,就連校長也來過家裏好幾次,說現在還來得及、另一問學校也可能提供獎學金。可是姊姊……你也知道她就是那樣……她說這問學校距離家裏比較近,可以幫忙家裏。她選擇的是一定不會增加爸媽經濟負擔的道路。」


    「啊、嗯……我似乎可以理解。」


    少羅唆,你們不要隨便插手,我已經決定了。幸太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堇以男子漢的卷舌音,用驚人的氣勢壓過老師的姿態。


    「爸媽也哭了,他們說都是因為自己才會讓堇做出這種選擇,所以他們開始拚命工作,結果來年的生意也變好了。而我……則是在心中想著這是最後的機會。」


    「什麽機會?」


    微笑的櫻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神比堇要來得溫柔:


    「能夠和姊姊念同一所學校的最後機會。」


    真是個壞妹妹——櫻對著攤開的筆記本低聲喃喃自語。


    「姊姊從以前就很厲害,不論做什麽事都很順利。我們兩個從小總是穿同樣衣服、老是膩在一起,可是上學之後就開始出現差異。姊姊越跑越前麵,跟不上的我覺得無趣就會放棄。不論小學還是國中,姊姊都是『大家的狩野堇』,不是我的姊姊。上同一所學校,參與同樣的活動時,姊姊總是講台上麵的人,我隻能待在台下,和大家一起抬頭看著台上。我老是跟不上、老是被拋下、老是被取代、沒辦法和她並肩、沒辦法待在她身邊。我的姊姊不見了——國中時代的我經常這麽想。所以我認為這是最後一次能夠和她念同一所學校、和她有共同點的機會。因為以姊姊的程度考得上的高中,我絕對考不上,隻是沒想到姊姊選了排名較低的學校,雖然這問學校對我來說還是很困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機會。如果是這間學校,隻要我全力以赴,絕對有可能考上。」


    「這樣啊……」


    「我很清楚大學絕不可能同校,所以這次真的是最後的機會。隻有一年也好,我想和姊姊上同一問學校,我想和姊姊有共同點,不隻是住在同一個家裏……我想和她看同一個世界……這種妹妹也許會讓姊姊覺得丟臉……可是我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櫻所說的話,幸太可以理解。


    隻是對於獨生子的幸太來說,這麽想和堇待在同一個地方的執著心情讓他感到陌生。這麽想和姊姊在一起嗎?幸太試著回想那些有兄弟姊妹的朋友,卻想不起有任何人曾經表達過類似的想法。


    「我也不是不了解……隻是你真的那麽想和自己的姊妹在一起嗎?」


    「我最喜歡姊姊了!」


    極為簡單的回答,讓幸太不禁說不出話來。


    「我最喜歡姊姊了。我也知道我們的程度差太多,程度差這麽多,等我們成為大人之後的差距也會更大,到了最後就會分道揚鑣。像姊姊這麽厲害的人不可能留在狹小的日本,她會出國、她的世界會愈來愈寬闊……這也是大家的希望。她會在距離平凡的我幾萬公裏、幾百萬公裏的地方,成為『大家的狩野堇』……她就是為此而生的。」


    我無法說櫻的話「太過誇張」,因為就連我也是每天生活在堇超越一般人的頭腦與領袖魅力之下。


    「所以至少現在!隻有現在,我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想要待在姊姊身邊!不管她怎麽生氣、怎麽討厭我,我都要跟著姊姊!我不想後悔!如果不這麽做,等到確定分開的那一天,我就沒辦法笑著目送姊姊離開了!」


    咚!櫻敲著桌麵用力說道:


    「一定要辦到……!補考一定要過!如果在這種地方失敗,就非得轉學不可……!」


    櫻咬著嘴唇,視線再度看向筆記本,氣勢十足地拿起自動鉛筆開始計算。


    「那裏、每次都錯那個地方!」


    「嗯!啊、啊啊……!嗯唔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超級戀姊情結——簡單來說就是這麽一回事。


    可是幸太不覺得厭煩,也不感到討厭。如果今天換成是我,櫻的心情我也很能理解。


    對於此刻的幸太來說,堇定「可靠的大哥、豪爽的師父、老愛作弄人、給人添麻煩,基本上還是超級厲害的學姊」。隻是今天我也像櫻一樣這麽喜歡堇、想待在她身邊……不對,假如我愛上堇、想要成為她另一半;假如我希望和她並列、希望她愛上我、希望和她處於同等地位——這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跟不上她的自己是多麽渺小、多麽令人煩惱?被拋下的恐怖又是多麽可怕?


    幸太能夠充分體會那種感覺,因此他想要為了櫻更加努力。堇的威脅當然恐怖,但是現在不隻是為了那個原因,而是幸太想要盡全力拯救櫻。


    外頭天空終於完全暗下來——


    「情況如何?」


    北村掀開簾子,探頭進來發問。


    「北村學……啊、汗臭味!」


    同時兼任壘球社社長的北村,總是在學生會的工作結束後立刻跑到壘球社。現在身穿髒兮兮練習服的北村,麵對幸太沒禮貌的發言,隻是爽朗地笑著說道:


    「抱歉抱歉。因為我看到燈還亮著,所以趕快送慰問品過來。」


    「哇啊!謝謝!」


    「啊、真是不好意思。」


    北村遞給櫻和幸太一人一罐果汁與飯團。他的眼鏡用透氣膠帶黏在鼻子與太陽穴上,實在叫人在意。


    「喔、英文……好懷念啊,和去年我們考的內容差不多出自同一個地方。」


    「你還記得?」


    「是啊。不過這個也寫得太亂七八糟了。」


    北村沒有觸及櫻的分數,隻是看著錯誤百出的考卷笑了。竟然記得一年前的考題,未免太厲害了吧!?對了——幸太突然想到:


    「學長,這個你懂嗎?我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可是我不曉得要怎麽說明才能夠讓狩野同學明白……」


    幸太指著題目詢問北村。雖然是英文作文,但是他搞不懂櫻為什麽會犯下這種錯誤,現在的幸太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明。


    「哪一題?啊、原來如此。這個嘛,你知道什麽叫及物動詞與不及物動詞嗎?」


    「嗯……這個嘛……我知道字典上麵有這樣寫,不過……因為看不太懂,所以一直當作沒看見……」


    「問題就出在那邊。聽好了,及物動詞就是——」


    兩人聽著北村簡單說明了幾分鍾,幸太不禁感動不已。他原以為自己很清楚的概念,這時候才總算恍然大悟、真的了解。


    「……大致就是這樣,懂嗎?」


    「啊啊……」


    「啊啊……」


    兩位一年級生盯著北村為了說明而寫下的內容出神。國中時模糊知道的svoc(主詞+動詞十受詞+補語)句型有了活生生的意義,讓兩人的思緒煥然一新。


    「我懂了……原來足這樣!」


    櫻再度看向問題。在她對麵的幸太也點了幾次頭表示讚同:


    「總覺得……比老師的說明還要簡單很多……啊、原來如此,這樣就懂了。學長,你真的很厲害……」


    幸太不但憑著自己原有的聰明腦袋了解教導的重點,也抓到之後如何讓櫻容易明白的說明方法。幸太的眼裏帶著尊敬,抬頭望向北村。


    「沒那回事,我一點也不厲害。我是因為完全聽不懂老師的說法,隻好拚命吸收,好不容易才弄懂的。真正厲害的人無論老師怎麽說明,隻要聽一次就能完全明白。就像會長。」


    「不,學長也和會長同個等級。」


    幸太看著北村心想,如果北村想要追求堇,一定沒有


    問題。就是要像這樣的男人,才能夠待在堇的身邊。


    「如果是學長,一定跟得上會長。」


    櫻撕開飯團的包裝,也跟著點頭說道:


    「沒錯沒錯。北村學長跟姊姊很像……雖然姊姊不會這麽溫柔地軟我……」


    可是北村卻瞪大眼睛,一麵搖頭一麵說道:


    「怎麽可能?要追上會長,我還差得遠了。」


    「怎麽會呢?」


    「就是會。我的程度還太差。」


    幸太突然想到——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北村學長露出這種表情,這種似乎感到寂寞、無所依靠的表情。


    ***


    幸太與櫻的讀書會,接下來也在「啊啊、啊啊啊!」「那邊、那邊!啊、狩野同學,那邊~~!」「富家家同學!討厭!啊——!」「這邊——!」「那邊——!」「那邊——!」這種充滿情色的對話中繼續。有時會獲得北村的協助,有時會被堇嫌吵,總之每天都在學生會辦公室不停用功。


    總算注意到隻有放學之後的讀書時間不夠,於是兩人在早上七點到第一堂課開始前,會約在教室裏讀書:到了規定的離校時間,就接著去站前的麥當勞讀書;午休時間櫻也會特地跑到a班問幸太問題,幸太也會一一仔細解答。


    找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再將它們各個擊破。櫻把胸前的鈕扣打開一顆、兩顆,雖說隻有一點點,不過這樣有助於她在考試前的動腦思考。


    而且幸太也抓住櫻的想法,得以找出她容易出錯的地方先行講解,還一次又一次承受櫻因為暑氣而潮紅的肌膚、塗了唇膏的光澤嘴唇,以及豐滿柔軟胸部的桃色衝擊。


    短暫的十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啊、好、太好了,狩野同學——!」


    「思啊啊、富家同學唔啊啊啊——!」


    「哈!」


    「呼!」


    然後——


    4


    終於到了補考的日子。要哭要笑,天二兄就見分曉。


    「就在前麵那個角落。特地要你過來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在意。」


    放學的讀書會結束之後,幸太與櫻一起走出校門,搭乘公車搖晃十五分鍾,下車之後再步行五分鍾。


    商店街的轉角聚集一大批為了準備晚餐而騷動的主婦,他們總算抵達狩野家。不過——


    「這裏就是狩野同學家啊……」


    真是太過出乎意料,幸太忍不住呆立原地——幸太的眼前是正在爭搶限時特賣商品的人潮。幸太還以為狩野家是純和風豪宅(根據堇的印象),或者是度假小屋風格的可愛西式透天厝(根據櫻的印象),沒想到兩者皆非。


    「嗯,我家是開超市的。」


    主婦群集的店麵,招牌上寫著「狩野屋」。這問貼近地區民眾、規模不大卻很受歡迎的超市,就是堇與櫻的家。


    櫻領著幸太繞過店麵後方,爬上樓梯就看見小小的玄關。櫻拿出係著綿豐玩偶鑰匙圈的鑰匙打開門。


    「我回來廠——我帶富家同學回來了——來吧,快進來。」


    「啊,打擾了。」


    襪子是新買的,準備萬全!於是幸太脫下鞋子——


    「喔——你們真慢啊。」


    不同於平常的堇出現在玄關,隻有口氣還是和平常一樣充滿男子氣概,至於打扮——長頭發在耳朵下方綁成馬尾,白色上衣搭配柔軟材質的長裙,臉上還掛著盛開花朵般的微笑。


    「真是不好意嗯,幸太。你跟父母親報備過了嗎?」


    「已經說了……話說回來,會長……你這副打扮看起來好有女人味。」


    「嗬嗬嗬,對吧?我在家裏可是穿裙子喔。」


    露出男子漢笑容的裙裝大哥讓幸太換上拖鞋,帶領他進入屋內。住家的部分收拾得很幹淨,而且意想不到的寬敞。堇和櫻各自擁有自己專屬的房間,感覺起來光是櫻的房間就有四坪大小。


    「來,請進。」


    幸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進入櫻的房間,立刻聞到一陣幹淨的香味。鋪在地上的地毯是米色底色配上粉紅圓點花樣,窗簾與床單也是粉紅色係,很有女孩子的風格。幸太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四處張望,連忙停止丟臉的行為。


    「你坐在這邊等一下,我去那邊換衣服。」


    櫻說完之後,就給幸太一個少女風格的抱枕,並且從衣櫃裏拿出家居服走出房問。她拿衣服的時候,有件蕾絲順勢掉在地毯上。那是什麽?幸太試著看清它的真麵目,可是心頭為之一震……那不是內褲嗎?


    不能看!幸太用力扭過脖子,僵硬地閉上眼睛。可是……如果隻看一眼……反正沒人在……我隻是想看清楚是哪種款式的內褲……不行不行不行!我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可以做這種事!?可是隻看一眼……幸太的內心正在激烈交戰,最後隻剩下欲望兩字。就在他稍微睜開薄眼皮的瞬問——


    「喝紅茶好嗎?」


    「哇啊啊啊!」


    「你一個人在吵什麽啊?」


    捧著托盤的堇出現在眼前,原本坐著的幸太跳起來大約三十公分。感到納悶的堇盯著幸太,跪在矮桌前麵準備放下托盤——


    「唔!」


    鏗!茶具差點掉落在地。看樣子她似乎是看見妹妹掉在地上的內褲了。


    「我、我什麽都沒做!?那是狩野同學不小心掉的!」


    「我也不認為你有勇氣去偷內褲……」


    似乎什麽都知道的堇挖苦了一句。於是她輕輕撿起內褲,塞回衣櫃深處。大概是幸太多慮,她的背影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幸太……剛剛的事你就當作沒看到吧。」


    「當、當然……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這麽做。」


    聽到幸太的話,堇轉過頭來:


    「雖然是我硬是把櫻推給你照顧——」


    堇用很不像她的不幹不脆口氣說道:


    「——很抱歉妹妹這麽沒有防備,那個家夥一點自覺也沒有……我知道你不是會莫名其妙誤會的笨蛋……不過我還是以姊姊的身分向你道歉。」


    「不、不用……也沒什麽好道歉……原來會長也覺得她毫無防備啊?」


    「是啊,一點防備也沒有。」


    在微妙的空氣中,一陣活力十足的腳步聲往房間飛奔而來。


    「對不起,富家同學久等了!啊、姊姊,廚房的點心可以吃嗎?」


    滿臉笑容的櫻,雙手抱著一大堆點心。接下來要和異性熬夜念書,身上卻穿著充分展露身體曲線的寬鬆v領衫和長不及膝的迷你裙,這身家居服未免太沒有戒心、太耀眼了。露在外頭的纖腿、胸口、脖子,都是一片白皙。


    「……」


    「……」


    「咦?怎麽了?為什麽你們兩個都不說話?」


    「……」


    「……」


    「咦~~?什麽什麽?到底怎麽了?怎麽了嘛?」


    補考前一天,今天晚上要在這裏——狩野家過夜,並且進行最後衝刺。對櫻來說是賭上勝負的夜晚,對幸太來說也是一決勝負的夜晚。


    和什麽東西一決勝負?


    當然是v字領。


    過去從來不曾深入思考v字領的威力——至少幸太是這樣。


    「嗯……嗯、嗯、嗯……嗯。」


    櫻皺著眉頭,認真地盯著英文,一隻手「啪啦啪啦!」翻動旁邊的字典,將筆記本拉到手邊,從鉛筆盒裏拿出橡皮擦,雙手不慌不忙地在矮桌上移動,在念出答案加以確認的幸太麵前,將剛才寫的翻譯擦掉。


    這個時候,位於v字領中央,櫻毫無防備的胸口直朝幸太襲


    來。就連櫻靜止不動,那白皙到嚇人的肌膚與鎖骨的陰影,部是捕捉幸太視線的陷阱,叫他栘不開雙眼。除此之外,隨著櫻的手部動作,部讓隆起的柔軟雙峰不停晃動,強烈主張自己的存在。雙峰晃動時中央完美呈現的乳溝陰影,一下子寬……一下子窄……


    「啊、嗯……原來這是慣用句……這是什麽?betwenaandb……是……」


    被夾在……a(右)和b(左)中間……像那樣波濤洶湧……


    「好,寫好了。富家同學,這邊我翻好了!」


    a(右)和b(左)有如兩個不同生物……互相交錯的……上下……左右……


    「富、富家同學?」


    「如果……被between……」


    「……我是不是搞錯了呢?」


    「唔……!」


    幸太終於回過神來——都要怪眼前的視覺效果,提升了between的衝擊。櫻跪起身子伸出手,想要拿幸太麵前的筆記本。乳溝從正前方逼近,幸太已經快要說不出話,當下感覺自己眼前的空間開始扭曲。


    不行——已經到了極限。


    「那、那個……狩野、同學……」


    「思?」


    正在認真看著翻譯內容的櫻,聽到幸太的聲音便睜大眼睛,抬起頭來問道:


    「什麽事?」


    她完全不把幸太的詭異視線當成一回事,臉上的笑容絲毫不帶陰影。呃……幸太說不出話來,隻能尷尬地咬著嘴唇。我該怎麽對眼前的櫻說明?你從剛才開始,胸口就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可不可以去換個衣服?


    任意以猥褻眼神看著她的人是我;對認真念書的櫻,心生妄想的人也是我;溶化的腦漿快從耳朵流出來的人還是我。很色的人不是櫻,是我。所有的過錯全都是我。


    可是——話雖如此,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幸太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了忙。心裏雖然想要專心,但是精力與體力卻被眼前不斷搖晃的「棉花糖大樓」a棟與b棟吸收。


    「富家同學,怎麽了?想上廁所嗎?」


    「不、不是……」


    不行,我說不出口。


    如果說「去換衣服!」不就意味到目前為止,我都是用肮髒下流的眼光看著她嗎?她應該會說:「咦!?原來富家同學一直這樣看我嗎?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告訴我胸部走光了!?如果你告訴我,我就會馬上換衣服啊!你一定是盯著我的胸部想些下流的事吧!?既然這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啊……」無力,渾身無力。


    「不是的!」


    「不是想上廁所,那就是……啊、是肚子餓了吧?這麽說來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媽媽不知道回來了沒?」


    櫻露出微笑並且雙手抱胸,受到擠壓的棉花糖大樓幾乎要從v字領裏頭跑出來。幸太的大腦已經溶化變成液體。


    「情況如何?晚餐差不多好了,休息一下吧?」


    「啊、姊姊。」


    「會、會長……」


    沒敲門的堇直接把頭探進門內,幸太不由得定眼望著她。堇似乎察覺到不對勁,於是挑眉用眼神問道:發生什麽事?


    櫻背對幸太,轉向打開房門的姊姊說道:


    「今天晚餐吃什麽?我和富家同學肚子都餓了;啊、廚房傳來好香的味道,這個味道是……漢堡排嗎?」


    櫻認真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並且加以確認。


    在櫻背後的幸太趁機拚命用肢體語言向堇求救,在胸前比著v三忌指「狩野同學的v字領七、雙手比出胸部的隆起(意指「胸部快要跑出來」)、手指著自己(意指「我已經」)、激烈搖晃腦袋(意指「不行了!」)。


    堇到底懂不懂——幸太雖然感到擔心,不過這隻是杞人憂天。再怎麽說對方可是狩野堇,她不僅迅速理解現況,還看出幸太瀕死的表情——好像是這樣。


    「喂、櫻。」


    「思?什麽事——?」


    「你的臉色看來不太好,是不是覺得冷?啊、果然沒錯,這邊好冰。」


    堇一麵把手擺在櫻的脖子上,一麵煞有其事地說道。


    「咦?是嗎?可是我並不覺得冷……」


    「不行不行,明天就要考試了吧?萬一感冒就糟了。來,把這個穿上,而且拉鏈一定要拉起來。」


    堇拿起掛在椅子上的薄外套遞給櫻,半強迫地要她穿上,並將拉鏈拉到最上麵。


    「這、這樣有點難受……」


    「這樣才好,著涼就糟了。喂、幸太,你要好好盯著她,別讓她把外套脫了。」


    「是……遵命!」


    明明就不冷!櫻一臉不滿。在她身後的堇若無其事地對幸太豎起大拇指。真是可靠……堇不愧為精神領袖!幸太也豎起大拇指回應,一邊打從心底感謝眼前這位值得依賴的大哥。這樣一來,總算能夠集中精神專心念書。


    「我去問問晚餐還要多久——」


    「啊……」


    看到櫻搖搖晃晃起身,幸太忍不住低吟一聲,堇也當場遮住臉。


    輕快走出房間的櫻,裙子往上翻到屁股附近,淡橘色的可愛內褲也毫不保留地呈現在兩人麵前。


    ***


    「……!」


    突然驚醒,幸太連忙擦拭嘴邊。


    夜愈來愈深,胸部的乳溝與翻起的裙子總算被理性趕出腦袋,幸太好不容易才能夠認真讀書——可是他記得自己的眼睛隻閉上幾秒鍾,沒想到一看時鍾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對、對不起!狩野同學,我睡著了!」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在背書……你要不要到我的床上小睡一下?」


    「不用不用……啊,嚇我一跳……怎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幸太的肩上還披著櫻的毛衣,櫻的體貼讓幸太感到萬分抱歉。明明是來敦櫻功課的人,竟然當著她的麵睡著了。


    不太高興的幸太正想搔頭,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麻了。應該是趴在桌上睡覺壓住的關係,而且是難看地張開嘴巴睡著,喉嚨幹得不得了的幸太幹咳幾聲。


    「來,給你。雖然有點冷了。」


    「啊、謝……咳咳咳……咳……謝謝。」


    櫻將茶壺裏的茶倒進馬克杯遞給幸太,臉上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但是眼中泛著愛困的淚水,下眼皮微微泛紅,大概是為了驅除睡意而塗太多曼秀雷敦的關係。真是對不起!幸太在心中道歉,並且把腦袋切換到念書模式。


    「我睡著的時候,你看到哪裏了?」


    「到這邊。」


    兩個人小聲交談。幸太的眼睛循著櫻的筆跡,可是櫻突然用手指向幸太的臉頰:


    「嗬嗬,這邊有痕跡。」


    幸太連忙伸手磨擦臉頰,可是這麽做當然擦不掉打瞌睡的證據。櫻以沙啞的聲音笑過之後,視線再次回到筆記本上。自動鉛筆動個不停,看來暫時沒有幸太出場的餘地。


    留神一看,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微亮。


    幸太一邊磨擦臉頰一邊計算——距離天亮還有三小時。再過三小時就是清晨。


    天一亮就是補考的時候。


    櫻低垂著長睫毛,讀著筆記本角落幸太記下的重點。


    睫毛落在臉上的倒影很美;她的嘴唇上麵有個小痣:專心時有咬自動鉛筆的習慣——這一切幸太都很清楚,因為幸太已經看了很久櫻低著頭的模樣。


    現在咬著下嘴唇的模樣也是。


    左手撥弄頭發的動作也是。


    還有……突然抬起頭來四日相對時的害羞微笑。


    「嘿嘿,我們的視線對在一起了,富家同學。」


    「別看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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