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是一個人離開的,與來的時候相比,顯得有些失落。


    走出去很遠,他回頭朝衛生局方向望了望,門前兩顆高大繁茂的銀杏樹正默默的搖曳著,頗有些高傲的味道,白色牌匾上那些紅色和黑色的大字仿佛在冷冷的看著自己,令他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盡管對調入衛生局已經不太感興趣,可出現如此尷尬的局麵,還是讓他感覺灰溜溜的。


    看來,這衙門雖大,卻永遠不屬於我這種人啊,他想,看來當領導也並不是想象的那麽簡單,每天也是勾心鬥角、險象環生呀。倒是常局長……


    畢竟這位美女局長對自己很賞識,而且又是魏霞是好朋友,是不是該掛個電話安慰幾句?順便告訴她,大可不必如此費心,開發奇穴理論也未必一定要進衛生局,小雞不撒尿,各走各的道兒唄。


    正想到這兒,手機突然嗡嗡的震動起來。


    一定是常局長來電話找我,他想。忙不迭的掏出手機,也沒細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便接了起來。


    “常局……”他正想說幾句,聽筒裏卻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是……謝醫生吧?”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口氣似乎有些猶豫。


    “是我,您是……”一聽不是常曉梅,他馬上自如了許多,料定是患者的電話,於是換了一副腔調答道。


    “謝醫生你好,我是……我是……我……”女人支吾了好幾句也沒說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別著急,有啥事慢慢說。”


    “我是……我是丁苗苗。”女人的聲音細得跟蚊子叫差不多,饒是全神貫注的,可大街上車來車往的噪音很大,還是沒聽清楚。


    “麻煩你大點聲,我聽不清楚。”他道。


    電話的那一端突然沒了聲音,他喂了兩聲,還以為是自己的手機信號不好,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顯示,移動信號處於滿格狀態。這麽搞的,他一邊嘟囔著,一邊又將電話放在耳邊,剛說了一句喂,聽筒裏忽然傳來了女人的說話聲。


    “我是丁苗苗。”雖然聲音仍舊不高,但是這次卻聽清楚了。


    他頓時緊張起來,別是昨天那家夥真出了啥問題,要是那樣可就遭了!畢竟點穴不是鬧著玩的,


    “是丁記者呀,您有什麽事嗎?”他盡量平靜的說道,心裏卻七上八下。


    丁苗苗還是有些支吾,吭哧了一陣也沒說出幾句話來,這令他倍感詫異,有心想直截了當的問,剛一張嘴卻又改了主意。我挑明了問,豈不等於承認昨天點了那家夥的穴嗎?這個丁記者神頭鬼腦的,一肚子都是心眼兒,萬一要在電話裏給我錄音了,不成了不打自招嘛!既然你不說明白話,那我就接著裝糊塗唄。


    “丁記者啊,我這邊有點忙,要是沒什麽大事,那咱們就改天再聊吧。”他應付了一句,便想掛斷電話了事。


    丁苗苗一聽,連說別掛別掛,又沉默了一陣兒,最後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道:“謝醫生,我這兒有一個患者,想讓你給看看,不知道你能過來一下嗎?”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丁苗苗所說的患者,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李鈺。


    “患者……”他略微思忖了下道:“那你就帶他去我診所吧,我馬上就回去。”


    盡管彼此鬧得很不愉快,但丁苗苗求診,衝關書記的麵子肯定是要接待的,診所畢竟是自己的地盤,就算有啥變故也好應付,他心裏琢磨道。


    丁苗苗又沒動靜兒了,沉默了好一陣才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這個患者昨天和你見過麵的,你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他現在半側肢體動不了,我一個人又搬動不了他,而且……”說到這裏,她略微停頓了下,幾乎是從牙縫裏又擠出了一句話:“而且,我也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件事,所以,還是麻煩你過來一趟吧。”


    如此商量和哀求的口氣,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確實令他感覺非常意外,更重要的是,丁苗苗隻字不提昨天的衝突,而是用誤會這個詞一帶而過,這就等於是在乞和了。


    小樣,你也有求我的時候,現在咋不牛了呢!


    心裏這麽想,嘴上當然沒敢說出來。到底去還是不去呢?從前師傅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行走江湖,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仇人要好得多,借著給那家夥解穴,沒準和這個丁記者之間的誤會就解開了,何況她是關老的至親,結交這樣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絕對不是壞事。可是……可這會不會是個圈套呢?來省城這段日子,憑白無故的吃了一場糊塗官司,讓他現在還心有餘悸,這有錢有勢的人做起事兒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他可真是怕了。


    謝東這頭一不出聲,丁苗苗那邊卻有些沉不住氣了。


    昨天那個中年男人正是北方醫院的李鈺,而她與這位全省外科頭把刀之間,恰恰是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兩人是在關老一次住院治療期間相識的。


    李鈺在一次術前查房時偶遇了陪護的丁苗苗,馬上便被這個高傲的女人所吸引,而丁苗苗也仰慕李鈺的博學與睿智,二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這位李教授年逾四旬,當然是有家室的,兩人雖然互有好感,但一開始隻是相交泛泛,可是隨著日子的推移,漸漸便脫離了正常的軌道,終於在一個大醉的夜晚,半推半就之間衝破了道德的底線。


    丁苗苗身邊的追求者當然不乏其人,按常理她應該不屑於充當第三者的角色,可偏偏這位丁大小姐才學過人、事業有成,同齡男性幾乎隻能仰視,所以挑來挑去,最後卻給自己挑了這樣一個見不得光的角色。


    前天,兩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丁苗苗便與李鈺聊起了謝東的事,由於是和醫學有關,所以李鈺非常感興趣,在反複觀看了攝像資料後,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個又冒煙又著火的家夥,充其量是個會變戲法的騙子而已。


    其實,李鈺之所以如此的肯定,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在西方的主流醫學界,對中醫以及經絡學說是並不承認的,而在歐美留學多年的他,自然深受影響。加之聽說心上人又受了謝東的奚落,自然義憤填膺,於是當即表示,要去會一會這個裝神弄鬼的騙子,憑自己的火眼金睛,一定要當場揭穿騙局不可。丁苗苗開始並不同意,因為揭露騙術這類工作並不適合一個外科醫生去做,但李鈺始終堅持,非要替她出這口氣不可,最後也就隻好同意了。


    本以為李鈺會從醫生的專業角度發現一些問題,可萬萬沒想到居然鬧了一個半身不遂。離開診所之後,李鈺通過熟人找了一家私立醫院做了一個全身ct掃描,結果所有器官全部正常,這可有點傻眼。


    作為醫生,各項檢查指標他都看得明白,可半側肢體麻木和肩膀的不適又切實存在,這到底是咋回事啊?莫非這個謝東會什麽邪術不成?可那都是偽科學呀!


    丁苗苗建議去大醫院繼續檢查和治療,但被李鈺否決了。ct片子明擺著,上什麽醫院都是一樣。何況以他在省內醫學界的身份和地位,去任何一家醫院都會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可萬一有好事者稍加挖掘和聯想,那後果可不堪設想啊,如今這網絡時代,用不了半天時間,他與丁苗苗那點事恐怕就大白天下了。自己無所謂,最多就是點風流韻事而已,但丁苗苗就不同了,怎麽說也是個沒結婚的大姑娘,一旦傳揚開來,影響太大了。基於這些顧慮,所以他堅決不同意去醫院治療,而是決定先在這家私人診所觀察一天再說。畢竟自己就是經驗豐富的醫生,即便有什麽異常還是可以把握的。


    強忍著難受觀察了一晚上,卻越觀察心裏越沒底了。


    肩膀的不適感絲毫沒有減輕,半側肢體的麻木也愈發嚴重,雖然再沒有其他症狀,可這些足以讓李教授渾身冒冷汗的了。


    按照現代醫學的理論,大腦是控製人體的司令部,肢體麻木偏癱,一定是大腦的血管和神經出了問題,而目前十多個小時過去了,症狀沒有任何緩解,一旦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那可就麻煩了。於是趕緊又來了一個全身檢查,可所有影像和化驗結果都與昨天一樣,一切正常!


    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李鈺百思不得其解,設備應該不會出錯的,按目前這個檢查結果,即便到了大醫院也沒任何辦法。丁苗苗也有點慌神兒了,最後倆人一商量,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也隻剩下給謝東打電話一個辦法了。


    雖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當謝東這邊沉吟不語的時候,丁苗苗還是委屈得差點哭出來,活了這麽大,她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的跟人說話。有心把電話一摔,可是看著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心上人,也隻好忍了下來。


    “就算是我求你了吧。”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難道非得讓我姨夫親自給你打電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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