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合計著該如何跟紅姐談下去,卻突然發現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別墅門口,車門一開,一個身材高大,衣著考究的男人下了車,一眼瞥見陳曦,似乎微微愣了下。


    這個男人就是顧曉妍的父親顧兆峰,現在省內一家著名的大學任副校長,半月前,陳曦深夜去醫院探望顧曉妍,曾經在門前偶遇。


    一見未來嶽父大人駕到,他趕緊對紅姐說道:“這樣吧,我這邊還有事,稍晚我再聯係你。”說完,也不待紅姐回答,直接便掛斷了電話,然後趕緊迎了上去。


    剛邁了幾步,別墅的門一開,胡介民大步走了出來。


    “聽說你閨女在這兒,飯還沒好,居然就來了。”他大大咧咧的說著,見此情景,陳曦趕緊閃在一旁,顧兆峰也不看他,微笑著和迎上來胡介民親熱的握手,寒暄了幾句之後再一抬頭,卻發現顧曉妍也出來了。


    “曉妍!”顧兆峰喊了句,幾步走過去,想要撩開女兒額頭上的頭發,看看傷口如何,卻被顧曉妍輕輕閃開了。胡介民見狀,眼珠一轉,指著陳曦道:“曉妍啊,是我介紹,還是你自己來啊?”


    顧曉妍遲疑了下,低著頭輕聲說道:“他是陳曦,是我......男朋友。”


    陳曦趕緊走上前去,微微鞠了個躬,說道:“顧叔叔您好。”


    顧兆峰很有風度的笑了下,伸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一句話沒說,拉過女兒,與胡介民說笑著朝房間裏走去。


    陳曦被曬在了那裏,心裏隱隱升起一絲不悅,可又不便說什麽,隻是無奈的聳了下肩膀,默默的跟在眾人身後。


    到了屋裏,顧曉妍去廚房幫忙,陳曦則陪著顧兆峰和胡介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顧兆峰和胡介民不是一種類型的人,他的話不多,而且談吐很文雅,臉上總是掛著一絲溫文爾雅的微笑,第一眼看去,感覺如沐春風,非常有親和力,可不知道為啥,陳曦卻發現那種親切的笑容背後,似乎隱藏著一絲冷漠,令他感到無所適從。


    胡介民還跟往常一樣,說話大大咧咧的不拘小節,顧兆峰似乎也習慣了,兩個人之間好像是有一種默契,既保持著格格不入的風格,卻又彼此包容。


    “老顧啊,我聽說你又要高升了?我算看出來了,咱們同學裏麵,就屬你他娘的官運亨通啊!”胡介民一邊說,一邊用力的拍著顧兆峰的大腿,啪啪的,聽著陳曦都感覺有點疼。


    顧兆峰卻表現的很從容:“你不也一樣,年底就要當副市長了吧?”


    “我那算個屁啊!老子壓根就享受副市級待遇,在華陽公司,我是一言九鼎,所有人都圍著我轉,可到市裏當個副手,還得處處受別人挾製,根本算不上升官,說良心話,要不是黃書記一再動員,再加上老子也想證明給某些人看看,我都不想挪這個窩,可你不同啊,你那是實打實鑿的步步高升啊!”胡介民笑嘻嘻的道:“日後還得指望你多多提攜。”


    “你啊!”顧兆峰笑著搖了搖頭:“我算是服了你這張嘴了,橫豎都是你的理。”


    胡介民哈哈一笑,隨即站起身說道:“別廢話,為了你即將高升,今天咱倆得好好喝一杯,你等下啊,我去拿酒。”說完,快步上樓去了。


    客廳裏隻剩下了陳曦和顧兆峰兩個人,顧兆峰默默的點上了一根煙,眼睛也不看他,低著頭輕聲問道:“你和曉妍好了多久了呀?”


    陳曦略微想了下,如實說道:“大概兩個月了吧。”


    顧兆峰嗯了一聲,隨即又問:“你是什麽學校畢業的呀?”


    說實話,陳曦的畢業院校實在很一般,在省內屬末流,但未來嶽父問,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了,顧兆峰卻沒了下文,陳曦偷眼望去,卻見他麵無表情,眼睛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看來,曉妍的父親好像不怎麽喜歡我啊!他默默的想道,其實也難怪,換位思考下,如果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突然找了個各方麵條件都很一般的男朋友,我恐怕也是這個態度!


    這樣想著,不由得在心裏長歎一聲,說穿了,就是看不起我唄!站在做父親的角度,也許無可厚非,可在陳曦看來,其實就是狗眼看人低,盡管這句話用在顧兆峰身上不怎麽恰當。


    說話之間,胡介民已經從樓上下來了,手裏還拿了一個很有年代感的瓷瓶,往顧兆峰身邊一坐,笑著道:“瞧瞧,我他娘的多重視你,這是1975年的賴茅,四十多年了,今天晚上,咱倆就把它消滅了吧。”


    顧兆峰接到手裏看了看,也是不住的點頭,略微想了下,說了句稍等,便急匆匆的出去了,胡介民和陳曦有點納悶,順著窗戶朝外望去,隻見他打開車門,從車裏取出一本書,然後快步走了回來。


    “老胡啊,這是我新近寫的一本書,叫做《中國經濟前途》,你請我喝這麽好的酒,我一介文人,也沒什麽好回贈的,就送你一本吧。”說完,取來一支筆,在書的扉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鄭重其事的遞了過來。


    胡介民接過書,翻了幾下,隨即笑著說道:“老顧啊老顧,你可真滑頭,這本書售價才48塊錢,可我這酒4800也不止啊,這交易也不對等,中國的經濟,要都是你這樣的人來搞,遲早得把全世界的錢都賺回來。”


    二人皆大笑,陳曦也跟著笑了幾聲,不知道為什麽,卻突然想起了劉禹錫《陋室銘》中的一句話: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是啊,人家喝得是四十年的老酒,送得是出版的大作,相比而言,自己還真就是個白丁!也難怪瞧不起我,這差距實在有點大啊。


    顧兆峰已經開始介紹他的書了,胡介民也饒有興趣的聽著,他卻感到有些無聊,於是便站起身,胡介民見狀問道:“你要幹嘛去?”


    “我去廚房看看,幫阿姨忙下。”他趕緊說道,胡介民聽罷也不客氣,直接揮了下手。


    到了廚房,卻見顧曉妍和胡夫人已經忙得差不多了,見他過來了,胡夫人笑著道:“咋了?是不是餓了呀?”


    他連忙搖頭,胡夫人則歪著頭道:“騙不了我,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稍微飯吃得晚一點,就餓得嗷嗷叫,這麽大的小夥子,哪一個不是能吃能睡的。”說完,指著一盤子切好的肘子肉,低聲說道:“過來先吃點,要不一會喝酒,肚子裏沒底,醉得快。”


    他的心裏一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媽媽在世的時候,逢年過節做點好吃的,也是經常偷摸塞給他幾塊,然後會笑著說,趕緊吃,一會你哥哥看了,又該搶了,於是他便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想起這些辛酸的往事,心裏不由得一陣難受,趕緊低著頭假裝收拾垃圾,把眼圈裏的眼淚又憋了回去。


    “你怎麽不陪著說話呢?這裏不用你幫忙的。”顧曉妍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歎了口氣:“我也插不上話,還是過來幫忙吧。”說完,見水池子裏有些碗盤,便走過去洗了起來。


    顧曉妍本來就很敏感,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隨即意識到了什麽,於是走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他道,隻是繼續洗碗。


    他能感覺到顧曉妍在他身後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然後一句話沒說,轉身又去忙了。


    飯菜很快就都擺上了,雖然不多,但也算豐盛,而且看得出,胡總夫人的廚藝不錯,雖然都是家常菜,但香味撲鼻,聞著就讓人有食欲。


    幾個人落座,胡介民開了酒,先給顧兆峰和自己各自滿了一杯,然後瞥了眼陳曦,似乎猶豫了下,隻給倒了半杯酒。


    “這麽好的酒,給你個癟犢子喝都糟踐了,喝一口就算了。”他板著臉道,話音剛落,胡夫人卻劈手將酒搶了過來,笑著道:“你咋那麽摳門呢,上次漢英不是給你拿了一箱嘛!孩子第一次上門,哪有喝酒給倒半杯的?”說完,直接就給倒滿了。


    “這娘們,就胡說八道,哪隻眼睛看漢英給我拿一箱了?”胡介民撓著腦袋嘟囔了一句,然後,端起酒杯:“來吧,我和兆峰是幾十年的朋友了,曉妍又是我愛人的幹閨女,所以啊,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要說兩家話,先幹一杯,感情深一口悶!”說完,先和顧兆峰碰了下杯子,又和陳曦碰了下,陳曦則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想去碰顧兆峰的酒杯,卻發現人家並沒有碰杯的意思,隻好又尷尬的坐了回去。


    悶頭喝了幾杯酒,心裏越發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懣,此時此地,又不敢發作,隻好低著頭一聲不吭。


    胡介民注意到了這份不和諧,卻也不方便多說什麽,隻是頻頻舉杯,嘻嘻哈哈的說一些往事,酒桌上的氣氛倒也還算熱烈。


    吃到快一半,顧曉妍突然放下筷子,也不瞅顧兆峰,而是麵向胡夫人說道:“幹媽,我打算今年和陳曦結婚。”


    胡夫人聽罷,立刻嗬嗬笑著道:“這是大好事啊,你這個老閨女終於要出閣了,怎麽樣,日子定了嗎?我和你胡叔叔一定得送一份大禮啊,說吧,你想要什麽?”


    顧曉妍的眼圈突然紅了,沉默了片刻,這才喃喃的說道:“我什麽都不要,就想讓你當我媽!”


    一句話說完,顧兆峰的臉色刷得就變了,把酒杯一推,深深歎了口氣。胡夫人的眼圈也紅了,看了眼胡介民,趕緊拉過顧曉妍的手道:“傻孩子,我從來就把你當成親閨女啊!”


    顧兆峰輕輕咳嗽了下,然後斟酌著說道:“曉妍啊,婚姻是人生最重要的選擇之一,我覺得你有一點草率。”


    顧曉妍扭頭看了父親一眼,冷冷地說道:“是嗎?就跟你當初選擇我媽一樣,也很草率唄?”


    “曉妍!別這麽跟你父親說話。”胡夫人趕緊扯了下她的手,卻被顧曉妍輕輕甩開了:“對不起顧校長,我的婚禮,你不能參加,我怕舅舅和姥爺見了你,會打斷你的腿。”


    顧兆峰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臉上的肌肉都不停的抖動著,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可以不參加你的婚禮,你也可以不認我這個父親,但我不能不認你這個閨女。作為父親,我不同意你和陳曦結婚,而且,我也會跟你姥爺和舅舅溝通的,我想,他們也會考慮我的意見的。”


    “你早就失去做我父親的資格了!”顧曉妍冷笑著道,然後站起了身,扯著陳曦便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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