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一會你就知道了。”他含含糊糊的說道,並非是要跟顧曉妍保密,而是實在懶得再從頭到尾再說一遍,這一天下來,他的腦子已經被各種念頭和想法塞得滿滿的,頭昏腦漲、疲憊不堪,此時此刻,隻想找個地方安靜的坐一會。


    顧曉妍聽罷嫣然一笑:“小樣,不願意說就算了,還故弄玄虛上了,不問了。”說完,一陣風似的又回廚房忙活去了。


    他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點上一根煙,剛吸了兩口,卻見房門一開,胡介民大步走了進來,於是趕緊將煙掐滅,起身迎了過去。


    “什麽時候來的?”胡介民一邊脫外套一邊問道。


    “我也是剛剛到。”他答。


    胡介民哦了一聲,掛好了衣服,進廚房和老伴兒打了個招呼,然後轉身朝他點了下頭,也不說什麽,便徑直朝樓上走去,他則緊跟其後,兩個人進了書房,關上房門,胡介民未曾開口,卻先長歎一聲,頗有幾分感慨的道:“小子!你可能是我對華陽最大的貢獻了,將來我要是嗝屁了,你就是我留給華陽集團的非物資文化遺產了。”


    這句話聽上去略有些傷感,為了讓氣氛更加輕鬆些,他嘿嘿笑了下,未置可否,轉而聊起了保安劉隊長給小黑狗起外號的事上,繪聲繪色的渲染一番,聽得胡介民也是嗬嗬的笑出了聲。


    “這個老劉啊,還真有點創意,不過啊,你也別小看馬占江,二十多年前,黃啟明在北部山區的一個縣裏任職,由於工作失誤,導致了重大的經濟損失,關鍵時刻,馬占江主動占出來承擔了責任,從而保全了他,在某種程度上,如果沒有馬占江的挺身而出,他的仕途恐怕會是另外一個樣子,至少不會如此一帆風順。”胡介民緩緩說道:“這些我也是和啟明聊過之後才知道的,難怪這位馬兄如此飛揚跋扈,換成是我,也得牛逼啊。”


    這倒是有點出乎陳曦的意料,二十年前的官場,和現在並沒什麽本質的區別,大難臨頭,不落井下石就算夠意思了,居然還有人主動背黑鍋,犧牲自己的前程換取他人的升遷,這份義氣還真是難得。


    “可是,黃書籍在平陽主政多年,為啥到現在才把他提拔上來呢?”他不解的問。


    胡介民淡淡一笑:“你懂個球,別看啟明名義上是平陽的一把手,但這麽多年,始終被錢宇壓製,處處掣肘,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那時候就算把馬占江調到平陽,沒什麽好職位不說,還得看李百川和錢宇的臉色,要不是因為你個愣頭青,一頓亂拳把李百川和錢宇給拉下了馬,啟明也不會一舉成為封疆大吏,而這個馬占江估計就隻能在區裏混一輩子了。”


    他不禁啞然失笑,真沒想到,自己和李曉飛的恩怨衝突,居然成了惡少坑爹的經典案例,現在想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獲利,似乎隻有他本人,非但沒有得到啥真正意義上的實惠,反而是煩惱越來越多了。


    “要這麽說的話,這個老馬還得感謝我呢。”他笑著道。


    胡介民一本正經的道:“他當然得感謝你,其實,就連黃啟明本人,也對你念念不忘啊,所謂風起於青萍之末,很多驚天動地大事件的起因,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小人物一樣能起大作用的。”


    他聽罷不禁嘿嘿的笑了:“胡總,認識您十多年了,都被罵習慣了,冷不丁一表揚,我還真有些不適宜。”


    胡介民卻鄭重其事的道:“罵你,是因為喜歡你,看不上的人,求我罵,都懶得搭理,不過,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罵你了,因為,我也是有原則的,對敬佩的人,絕對不會出口不遜的。”


    他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怔怔的望著這個黑臉漢子,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連忙說道:“您可別跟我開玩笑,要說敬佩,也是我敬佩您啊。”


    “不!我沒開玩笑。”胡介民非常認真的說道:“我不值得敬佩,我非常清楚自己,隨著地位的變化,羈絆和顧忌越來越多,別看外表還是大大咧咧,其實早就沒了以往的銳氣和雄心,變得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了,所謂不忘初心,往往隻是掛在嘴上的一句口號而已,否則,也不會給華陽留下那麽多問題和遺憾,實在沒什麽可敬佩的了。”


    他苦笑了下:“您別這麽說自己,身居高位,自然和老百姓想得不一樣,至於我嘛,做得都是分內的工作,就更談不上什麽值得敬佩了。”


    胡介民沒吱聲,而是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麽,陳曦見狀,也不便打擾,隻好默默的坐在一旁,良久,胡介民這才緩緩的抬起頭,說出了一番令他大吃一驚的話。


    “我把你的態度跟啟明匯報了,他很驚訝,也很佩服,畢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具備你這樣的責任心和素質的,不過......出於種種原因吧,他還是想讓我再勸勸你,最好是放棄這個打算,如果實在難以收場的話,可以給你調離華陽,至於去處嘛,你隨便挑,想去哪兒都成。”


    一瞬間,他仿佛被石化了,靜靜的坐在那裏,無論如何也琢磨不明白,向北到底使了啥手段,讓黃啟明這個級別的領導,都死心塌地的為其賣力,就算有一萬個理由,可總不能拿華陽集團三千多人的前途命運作為交換條件吧?


    是我太鑽牛角尖了,還是這幫平日裏高高在上,滿嘴都是理想和追求的領導們太冷酷了呢?


    “胡總,您能確切的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嘛?我可以聽您的,但總得和大家有個交代吧?”他苦笑著問道。


    胡介民無語,沉吟良久,最後無奈的說道:“原因很多,有政治的,也有經濟方麵的,總之,作為主管全省工作的領導,肯定是要多方麵考量的,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你而言,這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勇氣,他竟然第一次打斷了胡介民的話:“我不需要什麽機會,您把我從一個統計員提拔起來,如今做到了集團公司副總的位置,機會已經多到讓很多人羨慕不已的程度了。說實話,我隻是討厭向北這個人,自從安川二環路改造工程的招投標開始,他就不停耍各種手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現在又相中華陽這塊金字招牌,比橫行一時的李曉飛和方遠途還貪得無厭,華陽真要落到他的手裏,我敢預言,用不了兩年,肯定被拆分殆盡,那麽多先烈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榮譽,最後成了他的私有財產,我真的不服!並非我多高尚,就是覺得這不公平。”


    胡介民並不是個很善於做思想工作的人,他的法寶就是簡單粗暴的一頓臭罵,可能是自知理虧的緣故,原來慣用的那套也使不出了,隻是呆呆的望著陳曦,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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