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之後,黃啟明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隻是說時間暫時還不能確定,要他先不要著急,需要等一個比較恰當的機會,他自然應允,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結束了通話。


    放下電話,他的心裏多少有點不痛快,畢竟,自己的戰略目標,居然被區區一個陳曦給攪合了,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盡管這件事並沒徹底告吹,但是心情還是壞到了極點。


    在向北的心目中,這個世界上的男人,不外乎分成兩種。


    第一種是喜歡權力,比如他哥和黃啟明,這種人對權力有著超乎尋常的欲望,他們喜歡大權在握的感覺,有著宏大的政治理想和抱負,為了追逐權力,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細論起來,陳曦似乎也屬於這個類型,隻不過還很稚嫩,並沒有真正體會到權力所帶來的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


    第二種是喜歡錢,相比之下,這類人更多一些,比如寧憲東,比如陳天河,或者說,他們對金錢的喜歡,大於對權力的熱愛。對這些人而言,沒有什麽比錢重要,如果有,那就是更多的錢。他們或許也需要權力,可是,他們追逐權力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獲取更多的錢。


    至於即不愛錢也不喜歡權力的,迄今為止,他還沒遇到過,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那不是白癡就是精神病患者,根本不足道哉。


    吳迪到底屬於哪種人,目前還不得而知,但從陳天河描述的情況上分析,應該屬於第一種類型,但凡事業心很強的人,權力欲也一定很大,既然如此,那投其所好不就一切ok了嗎?


    在多年的實踐中,向北總結出一個心得,也可以說是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對待競爭對手,要毫不留情的進行全麵擠壓,不給任何還手的機會。用一句當下時髦的話說,叫做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是市場競爭的法則決定的,蛋糕就這麽大,別人多吃一口,你就得少吃一口。


    而對待各級官員,則不能采用這麽決絕的手段,能不結怨,盡量不結怨,能結交的盡量結交,即便不能結交,最好也要相安無事,而不能轉化為敵人。這是特殊的國情所決定的,在中國,哪怕你是皇親國戚、鳳子龍孫,隻要你想做生意,那就必須和當地公務員搞好關係,至於公檢法司這樣的機構就更不在話下了,沒有那個企業家經得起審查和推敲,況且,法律的最終解釋權,是掌握在這些人手中的。


    當然,這種隱忍也是有限度的,如果非要站在對立麵不可,那他也絕對不會手軟,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將對方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具備這個能力,甚至可以讓對手永遠的閉上嘴巴。


    陳曦是初生牛犢,隻憑著一股子愣勁,其實不足為慮,倒是這個吳迪應該有點來頭,他默默的想,等等吧,看這頓飯吃的效果如何,如果識抬舉,做個朋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如果真想跟我過不去,可就沒有第二次當培訓中心主任的機會了。


    這樣想著,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戶,望著天邊的一鉤彎月,長久的佇立著,半晌,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了小張的電話。


    “告訴郭總和趙總,今天晚上的會議取消了,讓他們回家休息吧。”他平靜的說道。小張答應了一聲,隨即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您呢?是在這兒休息嗎?還是......”


    “不,你給叫一台出租車,在俱樂部門前等我,然後就不用管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向北平靜的道。小張不由得一愣,但也不敢多問,隻好馬上去安排了。


    高爾夫球場地處市郊,深更半夜的想找一台出租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估計得開車到市內才能尋到一輛,他也沒著急,將身上的西裝脫了,打開衣櫃,隨便找了件休閑裝換上,想了想,又從酒櫃裏取出兩瓶茅台酒和幾條煙,統統塞進一個紙袋子裏,一切收拾利索,便拎著紙袋子溜溜達達的出了房間,到了一樓大堂,剛在沙發上坐下,便見一台出租車跟在邁巴赫後麵開了進來。


    他也不吱聲,起身出了俱樂部,低著頭鑽進了出租車。


    出租車橫穿了整個省城,開進了一個老舊住宅小區,在狹小擁擠的道路上七拐八繞,最後再一座五層樓前停了下來。


    他付了車費,開門下車,朝一間還亮著燈光的房間看了眼,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這是一棟始建於上個世紀八十年達的老式樓房,樓道早已破敗不堪,而且堆滿了雜物,他輕手輕腳的上到二樓,抬手敲了敲中間的一戶房門。


    沒人回應,側耳聽了下,房間裏傳來電視劇的音樂聲,估計是沒聽見,於是便又敲了幾下,這才聽屋裏有人大聲說道:“門沒鎖!”


    他伸手推了下,門竟然無聲無息的開了,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房間裏彌漫著煙草和白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個麵色蒼白,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斜倚在沙發上,見他進來了,也沒什麽熱情的表示,隻是略微欠了欠身,淡淡的道:“我一猜就是你。”


    向北微微一笑:“憑什麽猜的呢?”


    男人無奈的笑了下:“來找我的人,沒有敲門的習慣,都是直接推門就進的,連抄電表的人都知道,我家的門永遠是開著的。”


    “這門什麽時候壞的,你倒是給修上啊,就不怕進來個小偷啥的?”他皺著眉頭問道。


    男人卻灑脫的一笑:“懶得修,去年冬天,還真來了個跳牆的佛爺,後半夜溜進來了,我在裏屋睡覺,聽到動靜,也沒愛搭理他。這小子在外麵劃拉了一圈,除了空酒瓶子就是癟煙盒,實在是沒啥可偷,於是便想進屋看看,可一推門,發現我正坐在床上抽煙呢,這老兄就跟見了鬼似的,嚇得眨眼跑沒影兒了,喊都喊不回來。從那以後,連小偷都沒有了。奶奶的,我至於長那麽嚇人嗎?”


    向北輕輕歎了口氣,將紙口袋放下,然後坐在男人對麵,直勾勾的盯著他,良久,忽然輕聲問道:“瞧瞧你這臉色,跟死人的顏色差不多,大白夜的冷不丁看一眼,可不真以為是撞到鬼了呀,要我說,以後酒少喝點吧,太傷身子了。”


    男人也不看他,隻是懶洋洋的道:“酒就是我的命,不喝,就沒命了,行了,別廢話了,說吧,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點東西。”向北平靜的道:“對了,我好像有日子沒來過了吧,上次是去年......”


    “你上次來,是兩年前的五月六號。”男人淡淡的說道。


    向北略有些尷尬,訕笑著道:“有這麽長時間嗎?”


    男人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有,我記得非常清楚,因為我知道,你一來,我的命就快要到頭了。”


    向北沉默了,良久,這才緩緩說道:“你誤會了,我隻是來看看你,並沒有別的意思。”


    男人忽然笑了,那笑容竟然有幾分燦爛,隻不過和那張蒼白的臉配在一起,顯得很是詭異。


    “沒什麽,其實,我也盼著這一天呢,十年了,我早就厭倦了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整天像隻耗子似的,隻能窩在洞裏,再說,欠人家的,終究是要還的。”他說完,緩緩的站了起來。


    他很瘦,瘦到衣服穿在身上,就仿佛是掛在衣架上的感覺,似乎來一陣大風,都有可能把他吹走。然而,當他站起來那一瞬間,那雙眼睛卻爍爍放光,閃著令人膽寒的光。


    “你得趁早,再過幾年,我恐怕就徹底廢了。”他喃喃的說道。


    “你啊......我真就是想來看看你,要不,咱倆喝一杯?”向北笑吟吟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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