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其實是不太懂男女之事的,隻是自小在後宮裏長大,見慣了那些妃嬪是如何婉轉承歡,侍奉自己的父皇,因而對“侍寢”一詞便有了一層朦朧的領會,但對年輕男子問出這種話,還是覺得頗有些不好意思。


    鳳棲梧卻對此雲淡風輕,並無避忌,反而笑得十分坦然:“這是自然了,身體也是一種取悅別人的方式啊。”


    幽夢再次沉靜,內心五味雜陳:用身體去取悅別人麽?顯得好不真誠。


    “與後妃不同的是,她們侍奉的是帝王,需要更多的智慧。而男寵追隨的卻多是年長而孤獨的女人。”他並不介意與她講著自己的男寵經曆所為他帶來的特殊悟性,“她們早就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比起那些男歡女愛雲雨巫山,她們可能更多是需要長久的陪伴,傾聽,像甘霖一般滋潤她們幹涸的心髒。”


    “她們?”幽夢低頭,心緒紛亂,“除了我皇姑母,你還伺候過別的女人麽?”


    “在晉璿公主之前我曾短暫跟過兩位女主,都是身份顯赫的貴婦。”他依舊笑著,“在我尚未成年的時候,我還給一位祁姓的王孫當過鸞童。”[1]


    幽夢的笑容戛然收住,鏡中看他的眼色也加重了。


    “怎麽了?公主不喜歡聽這些?”鳳棲梧微微停滯,卻不改他雲柔如水的溫雅笑色,“怕是又要惹公主生厭了吧?”


    幽夢異常深切地看著他:“那你愛過他們麽?”


    她從鏡中看到鳳棲梧的臉色有過輕微的一怔,隻是很快就被掩蓋得不留痕跡:“男寵的愛是可以輕而易舉就給出的,如果他們需要我說愛,我就會去說。”


    “這隻是你作為男寵的順從,而我說的愛,是建立在你自己的心情與喜惡之上。”她握住他放於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索性直接轉回頭,仰麵直視他,“你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感覺,而隨之喜怒哀樂?”


    他短暫的沉默,讓幽夢看到了一絲無法理解的猶豫。


    “公主,男寵的愛,被視為這世間最卑賤和不值一提的愛,卻又是這世間最奢侈和無能為力的愛。”他雙手握住幽夢的手放在她膝上,緩緩蹲在了她的身前,四目相對以示真誠,“他們可以愛任何人,也可以誰都不愛。”


    他的坦誠令幽夢心頭一涼,想他這般精致的男人,定是世間最多情,也最無情之人。


    “就好像我的名字,棲梧。”至少他握緊幽夢的手心是溫熱的,他沒有說謊,“我們不是戀花的蝴蝶,我們終其一生,所尋找的也不是愛人,而是可以依靠的人。”


    幽夢沒有反駁他信念,隻是凝目相望:“可鳳凰不是凡鳥,它所棲之樹也絕非凡樹。”


    “看來……”他眼底的笑容變得深邃,“公主您知道鳳棲梧桐的真正含義?”


    她與他微笑凝視彼此雙眼,用一種妙不可言的默契,一同念道:“良禽,擇木而棲。”


    並且都在心裏暗自添上同一句:賢才,擇主而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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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1]孌[luán]童:被達官貴人當作女性玩弄的美男,指舊時供人狎玩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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