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瑩稍稍撐起半身,挨近了與幽夢對視:“文字獄,是國君征服民心、維護統治的手段,而我的父親,隻是很不幸,生不逢時處在了這個革新廢舊的時代……他不幸將他的驚世文采,他的滿腔苦悶,宣泄在了江山的興衰更迭中,他是懷舊的,也是迂腐的,所以成了政治的犧牲品。”


    幽夢眉睫輕顫,暗暗欽佩在女子這般青澀初熟的年華,她竟已能把世事看得如此透徹。


    “怨恨,隻會讓我在宮裏的日子更加難熬,我愈發看淡了,不是逆來順受,而是學著釋然。”蘭瑩說著,目光滑落下去,“十年來,宮裏殘酷壓抑的生活讓我學會了隱忍,不論霜雪欺壓,風雨摧折,都要堅強撐下去,直到希望來臨。”


    幽夢反複體會,五味雜陳道:“這句話,讓即使是不同身份的我們,忽然變得很像。”


    蘭瑩疑惑地望回她,似乎從她眼中看到了一個參悟不透的謎。


    ◇◆◇◆◇◆◇◆◇◆◇


    翌日幽寂得空,去繁音館找到了那把雕繪幽蘭的“孤馥”,他抱琴趕往蘭圃,卻並不見蘭兒身影,左右徘徊許久,隨便攔住個向他行禮的宮女就問:“蘭兒在哪?你去把她叫來。”


    “蘭兒?”那宮女納悶,“蘭兒昨個傍晚就被人接走了呀。”


    幽寂暗怔:“接去哪了?”


    宮女搖頭:“不知道,奴婢見她上了一輛馬車,興許是被放出宮和家人團聚了吧。”


    “她家是哪兒的?”


    “這……奴婢就真不清楚了,她本就話少,也從不和人提起自己的家事。”


    幽寂黯然點頭:“行了你走吧。”


    宮女欠身退去。幽寂抱著琴,悵然若失走出蘭圃。甬道上空蕩蕩的,卻不及他心上更空,更孤絕。


    “殿下,請坦誠告訴我,您想幫我,究竟是因為可憐我,還是有其他非幫不可的理由?”


    幽寂還記得在麵對她這樣敏感一問時,他如此回答:“你若覺得本宮可憐你,倒不如說本宮是在可憐自己。”


    幽寂停下落寞的腳步,仰首,視野越過巍峨的宮牆,那一望無垠藍澄澄的碧空裏飛過一隻離群的孤雁,令他感同身受。


    “在這座巍巍的皇宮裏,人心都會變得冰冷麻木,想找一個能陪自己說上幾句話的人,實在太難了……”


    幽寂唏噓,眸裏盛滿憂傷,仿佛是注定了永世寂苦,隻要是被他看重和在乎的人,都是留不住的,終會離他而去。


    他緩緩拾步複行,一邊苦笑一邊低聲自語:“清風自瀟灑,不得解語花……”


    心口一陣淒涼,恍如瞬息入了深秋,荒草凋敝。


    ◇◆◇◆◇◆◇◆◇◆◇


    夜裏立夏在浣衣房的院門外,對著十來個洗衣丫頭把第二天的活計分派下去,等她們散了,她也要回風華樓了,可一轉身下台階時,冷不丁地貼上一張春光明媚的笑靨,那人正仰麵衝她眯眼笑,夜色裏說不出的詭異。


    “公主!”立夏險些嚇得跳起來,拍著胸口道,“你怎麽突然站在人背後,嚇了我好大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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