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以為自己會歇斯底裏地與她爭辯,但實際她卻出人意料地平靜,她也分不清,究竟是被蘭瑩說得心虛了,還是不忍與她撕破臉爭得麵紅耳赤。


    “你是鐵了心要和我皇兄在一起了?”


    此時蘭瑩與她把話說開,也顧不得羞臊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此生無悔。”


    幽夢心寒得想笑:“你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究竟是什麽?”


    蘭瑩望住她,似乎沒明白她想問什麽。


    “你不會隻滿足於現在這樣吧?”


    “我要嫁入東宮。”


    “你在癡心妄想。”


    幽夢毫不猶豫地潑她冷水,東宮門檻是那麽好進的?皇後知道這事又會怎麽對她?當初因為一個杜鵑,皇後處死了整個流觴洲的宮人,她的心狠手辣蘭瑩是沒有親自領教過。


    “太子答應會為我請婚,我至少還有機會,可你對蘇稚呢?”蘭瑩不以為然,“你能給他什麽名分嗎?”


    幽夢看著眼前的蘭瑩,覺得無比陌生:“我沒想到,你也會有如此野心。”


    蘭瑩承認這是野心,但她覺得自己的野心與別人不同:“隻有進入東宮,我才能長久地陪在太子身邊。”


    裝睡的人永遠也喚不醒,幽夢終於要放棄了:“你從什麽時候就開始謀劃了?”


    蘭瑩淒然一笑:“幽夢,你不要隻問我。有些事,你問問你的母妃,她會告訴你更多。”


    幽夢驚怔住了。


    “當然,她也可能什麽都不告訴你。”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幽夢死死瞪住了她,“我母妃做了什麽?”


    “是她授意我來獻身太子。”蘭瑩把一切和盤托出,“她要扶植我入東宮,成為她的眼線,為了讓我配合她的計劃,她在我嬸娘蒙冤入獄時,手裏捏著證人和證據但就是不拿出來,她要我先走這一步,拿來和她做交換。”


    幽夢隻覺得渾身冰冷,身體在忍不住地發抖。


    蘭瑩凝視她的雙眼:“你不相信嗎?那你回去問問她,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


    毓秀宮,儀鸞殿。


    麵對女兒的質問,咲貴妃臉色不改從容:“不錯,母妃的確利用了蘭瑩。”


    “你也利用了我!”


    幽夢氣不過,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關於盧氏之死的真相,之前棲梧勸她不要說,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她也想把這件事就這麽爛在肚子裏,可蘭瑩又牽扯了進來,所有問題都指向母妃,她受不了啊!


    “你瞞著兒臣,雇凶殺人……”此刻隻有她們母女二人,她便說了,“盧氏不是敏妃讓李大壯殺的,有人冒充了李大壯,幕後黑手就是母妃你!”


    “是。”咲貴妃依舊鎮定。


    所有線索關聯在一起,幽夢心驚膽寒,此刻她全都想明白了。


    “你故意設下這個局,把盧氏和敏妃一網打盡,還有蘭瑩的嬸娘……你是故意讓她落入陷阱,把她送進刑部,好逼著蘭瑩來求你。然後,你就可以誘使她去接近長皇兄,讓他們暗度陳倉!”


    咲貴妃頗為欣賞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女兒,這其中所有的奧秘,都被你看穿了。”


    “母妃,你為什麽要這樣!”


    幽夢幾乎要崩潰了,這一石三鳥的毒計太高明,也太陰狠了。


    “你明知道我多麽珍視蘭瑩,你還非要毀了她……”


    “是她自己毀了自己。”咲貴妃冷靜注視著女兒,“我沒有逼她,就算是逼了,她也有選擇的權利。她完全可以等到你破解懸案,幫她嬸娘平反,可她卻禁不住內心的渴望,走上了我給她的路,這就是她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幽夢深深怔住,因為母妃說得不無道理,之前她在西郊別館見到的蘭瑩,就是這麽的心甘情願。


    “說到底,她還是不信任你。”


    咲貴妃一針見血,這的確諷刺,在幽夢和太子之間,蘭瑩選擇了太子。


    “她覺得你沒有能力救她嬸娘,所以她才想要靠自己。”


    “好……你們真好……”幽夢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爭辯,“你們太讓我刮目相看了。”


    “實話告訴你吧幽夢,你們都以為母妃想把蘭瑩安插在東宮,做我的耳目,蠢得連皇後都能看出來,這麽拙劣的伎倆母妃會屑於去用麽?”


    幽夢的確懷疑過這件事,為什麽明知蘭瑩會被皇後針對,不可能進東宮,還要多此一舉安排她去選秀?


    母親的笑讓她不寒而栗:“母妃從來就沒指望蘭瑩能進入東宮,我也不需要她進東宮,我隻需要她與太子苟且之事既成事實,之後就沒她什麽用處了。”


    幽夢洞悉她的心思:“你想把蘭瑩變成皇兄的汙點,讓父皇對皇兄的厭惡更深一重?”


    “聰明。”咲貴妃拉住她的手,感覺女兒手心冰涼,“幽夢,你不用覺得難過,母妃這次,隻是幫你看清了蘭瑩最真實的麵目。”


    幽夢手顫抖著,從她掌心掙脫:“母妃,你知道麽?你突然讓我覺得你好可怕……”


    咲貴妃麵色陰沉下來:“再可怕,我也是生你養你的母親。”


    “兒臣一直以為自己心思重,會謀算,可如今才知道,論謀算人心的本事,我遠遠不及母妃你……”


    幽夢慘淡笑著,後退著。


    “母妃的城府,兒臣隻能甘拜下風了。”


    咲貴妃眼神清冷,對著女兒背影說:“幽夢,你莫要覺得母妃心狠,母妃算計任何人,唯一不會害的,隻有十月懷胎生下的你。”


    幽夢定住,淚水在眼眶裏翻湧。


    你是我唯一的母親,而我是你唯一的女兒,我們隻有彼此。


    所以最後這句,每次都會成為我的死穴,不管你做什麽,你都會知道,我拿我的母親沒有辦法。


    ◇◆◇◆◇◆◇◆◇◆


    出了宮,幽夢心裏實在憋得難受,就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發泄一下。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酒館外,她抬頭看看招牌,沒多猶豫就進去了。


    而她的小皇叔姬影正好從對麵青樓裏出來,剛好看到她進去,他生怕自己認錯人,還特地站酒館門口,探身往裏麵瞧了一瞧。


    隻見幽夢走到最裏麵一張桌子上,將一枚銀子往桌上一扣,豪氣萬丈地喊:“小二!給我拿你們這最好的酒,越多越好,再多我都付得起!”


    她這樣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姬影心想不好,她這是一個人在這裏買醉啊?路上壞人這麽多,一個女兒家的又長得這麽好看,萬一喝醉了,被那些好色之徒給欺負了怎麽辦?不行,他不放心,他得看著些。


    可她這麽難過為什麽呀?難道又是和漓風鬧矛盾了?


    他本想進去勸勸的,可轉念一想,在姑娘失意的時候給安慰,這不正是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嗎?何須要自己出馬?讓漓風來不是更好?


    何況若真是漓風惹他小侄女不痛快了,那就更應該讓漓風受罪。


    這麽一琢磨,他轉身吩咐自己的隨從:“你趕緊去雲水雅居報個信兒,告訴世子,小公主一個人在這喝酒,叫他馬上過來,有天大的事兒都給我放一邊,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得來!”


    “是。”


    接到消息後,漓風迅速趕到那間酒館,姬影在門口等著他。


    “兄弟,哥我可就幫你到這了。”姬影勾搭著漓風肩膀,大拇指衝裏頭指指,“你自己的媳婦兒自己哄。”


    漓風迫不及待想進去:“謝了燭兄,我會好好陪公主的。”


    姬影這便離開了,漓風走了進去,果真看到幽夢獨自坐在那買醉。


    他走上去,坐在旁邊,見她小臉喝得紅通通的。


    她醉得有些懵懵的,轉過臉,看是他來了,頓時傻傻一笑:“咦?木柿子呀?你也來陪我喝酒?好,咱們來一起喝!”


    說罷她便抽出一隻碗來,準備倒酒。


    “乖,咱不喝了,回家了好不好?”


    漓風哄著她,想拿走她的酒壇子,她卻一把抱住,像個寶貝似地靠在臉上,醉醺醺地說:“不給!”


    漓風沒辦法,她這會心智就像個小孩子,讓他又愛又憐。


    “公主怎麽了?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啊?”


    自從那日在藍花楹下的煙雨中吻了她,他就覺得自己放開了很多,對她也不會再像以前那麽靦腆克製了,他會忍不住地想對她流露溫情。因為吻他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她是不排斥的,甚至迎合他,這說明她心裏是接受他的,對他有感覺。


    “我以為很好的人,其實根本沒我想得那麽好……”幽夢嘴角牽不動,眼裏全是淚,“他們每個人都戴著麵具,他們都在騙我……”


    說著,她就失態地大哭起來,抱著懷裏的酒壇子,仿佛抱著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漓風看著好心疼,給她擦眼淚:“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他們做了什麽,這般傷了公主的心,但我是不會騙你的。”


    幽夢淚眼婆娑,呆呆地看他,突然情緒失控,將他一把拽過來,摟緊了他的脖子,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毫無形象可言。


    許是她突然覺得,抱著他比抱著那個冰冷的酒壇子舒服。


    漓風就這麽被她抱著,心裏覺得好開心。盡管他知道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他這麽開心是不對的,可就是控製不住。


    因為感覺被她需要了,就很開心。


    周圍人都被她的哭聲驚擾,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再看到一男一女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麽親熱地摟摟抱抱,難免要指指點點了。


    漓風感覺到了周圍人的非議,雖然知道這不合乎禮節,但他仍舊不舍得放開幽夢,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溫潤笑著,對眾人解釋。


    “抱歉,我的妻子心情不好,她喝醉了,你們體諒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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