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就有洗衣提水的人發現荷花塘的南岸有一隻鞋子,那人記得山爹一直穿著這樣的鞋子,他以為山爹跟水鬼爭鬥的時候丟掉的,便撿起鞋子去山爹家問。這樣一來二去終於弄明白了,山爹趁著村裏人睡覺的時候投水了。


    在我醒來的這個早晨,已經有人發現了漂浮在荷葉叢裏的山爹的屍體,跟他媳婦死時的狀況一模一樣。村裏的好心人借來一個草席將山爹包裹起來,埋在了他媳婦的旁邊。他的沾親帶故的行上人在山爹夫妻墳前栽了兩根柏樹。


    爺爺接口說:“他是想得傻,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作了水鬼就不認識任何人了。你看那天那水鬼還要勒死他呢。水鬼記得生前的事情會勒他麽?”


    媽媽把湯藥端到我的床邊,拿了湯匙向我口裏送。媽媽說:“所以你爺爺暫時還不能回去,怕山爹再找其他孩子。”


    爺爺點點頭,一臉的凝重。我心裏在想,那個兵兵也就哭聲嚇人而已,山爹媳婦成為水鬼後明顯比小水鬼厲害多了,爺爺說他一個人都對付不了,現在山爹一個大男人成了水鬼,不知道有多難對付呢。難怪爺爺的表情不好看,看來事情越來越惡化。


    山爹他們一家算是團聚了。隻有那條靈性的水牛還在陽間存活。


    村裏人也更加擔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紛紛跑到我家來問爺爺怎麽辦。爺爺隻是不住的搖頭歎氣。


    村裏的人圍著爺爺不肯走,都央求道:“馬師傅,您就幫幫忙吧。這水鬼一日不除,村裏就一日不得安寧。”因為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了些爺爺的本領,都尊稱他為“師傅”。


    爺爺還是搖頭。


    又有人說:“馬師傅,你需要什麽盡管開口,我們也不能讓您白忙活,是吧!您不幫忙,這個水鬼找替身,替身又找替身。沒了個盡頭,村裏要受多少傷害?如果您要錢的話,我們也是應當給的。隻要您肯幫忙!”


    爺爺最怕人家要送東西給他,最怕送錢。媽媽說過,還沒有解放的時候,年幼的爺爺原來在私塾讀過幾年四書五經。我猜想爺爺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說到錢就覺得沒有“君子風範”,幫人做事要錢是不道德的,“君子固窮”的觀念不能改變。


    爺爺一聽人家提到要給錢,馬上揮手,生怕人家以為他不答應是想坑錢。


    人家看他不答應,急了,極其認真的說:“您要多少錢開個具體數目,不怕我們不給,畫眉村和我們村隔的不遠,我們人逃得了債,屋子還在這裏搬不走。”


    爺爺比他們還急了,通紅著臉解釋:“我不是想要錢,人到老就是一捧泥巴,要不義的錢幹什麽!好了好了,我答應試試。但是你們給錢的話我就不做了。”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一一和爺爺握手,感激他的幫忙。我堅信爺爺是上不了大場麵的人,在這些把他當作救世主的人們麵前,爺爺窘迫的很,臉上居然顯出羞澀的紅潮。這可不像平時給我講遠古時代的王侯將相的爺爺,他給我講荊軻刺秦王,關公過三關斬五將的時候可是眉飛色舞豪氣萬丈,仿佛自己是故事裏麵的壯烈人物。他的情緒也感染了我,讓我對爺爺產生仰慕。可是現在居然畏畏縮縮,像小孩子見了陌生人一樣不好意思,真讓我失望。這也剛好證明爺爺為什麽當不了威風八麵的正規道士,一輩子老老實實做挖土的農民。


    但是爺爺每次遭遇各種各樣的鬼怪的時候,卻是我最為佩服的。


    外麵的雨水似乎很聽爺爺的話,到了第四天自然停了。一道好看的彩虹在常山頂上綻放它的炫彩。隨後,太陽出來了,陽光漸漸熾熱,與一個小時前的天氣截然不同,讓人不敢想象這是同一天的氣候。


    吃過午飯,爺爺便帶我去荷花塘擺設法位。一張黑漆大飯桌,一把桃木劍,一大張黃紙,兩瓶黃酒,一捆筷子,一張麻布袋,一根係著麻布袋的細麻繩。這些都是村裏人按爺爺的吩咐湊起來的,桃木劍是村裏的木匠砍了家門前的桃樹剛做就的,還散發著桃木特有的氣味。爺爺說這個氣味辛惡辟邪。


    來到荷花塘,已經有幾個人在那裏等了。我們一起按爺爺的吩咐在荷花塘的北岸挨著荷葉叢的地方擺好法位。飯桌正對荷葉叢,相距不到五米,桌子長寬都是兩米。大黃紙撕成一條一條畫上蚯蚓一樣的符號,灑點酒在紙上,散亂的放在桌上。剩餘的酒留在桌子的一角。係著細麻繩的麻布袋平鋪在桌子正前方。再撿幾塊石頭壓住麻布袋和黃紙,防止風吹動。


    這些都做完,爺爺拍拍巴掌說:“好了,就等吃了晚飯月亮出來。”


    我從爺爺的語氣中可以知曉他的底氣不足。畢竟我們有親密的血緣關係,很多時候相互知道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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